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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一块粘在工作服上的口香糖搅得大伟心神不宁,不知道是哪个混蛋粘在他身上的,公司里的人明知道他有洁癖却偏喜欢搞这种小动作。
趁红灯的时候他用手抠下来,从车窗甩出去之后食指和中指间还粘着一些,正拼命清理的时候后面的喇叭催促起来,他抬头看见绿灯,赶紧放下离合器。
手握方向盘时那种你黏腻的触感令他抓狂,他不停地去抠,后来越发频繁,甚至忘了看前面,一个小男孩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前方……
轮胎和地面摩擦出短促尖锐的声效,车身向前一耸,倏忽而至的停顿几乎要让卡车散架,车厢里的货物剧烈碰撞着。
他抬头一看,小男孩呆呆地站在那里,面如土色。小男孩与卡车之间多出了身穿夹克衫牛仔裤有着火红色头发的女孩。
搞不清现状的大伟一边熄了火下车察看,一边回想“我踩没踩刹车”,依稀仿佛地确定“好像踩了”。
“喂,直接跑过马路多危险啊,不要命了吗?”红发女孩正在喝斥那个小鬼,后者早就吓呆了。
“没受伤吧?”大伟不安地搔着头发。
女孩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一绺叛逆的头发几乎完全遮挡住右眼,浑身散发着一种“不要惹我”的气场。
“鞋跟被你弄断了。”
“鞋跟?”
大伟看见她的右脚陷在混凝土地面里,周围地面寸寸龟裂,车头上也有个脚印,正好是左脚的。她是用什么动作让车强行停下不难判断,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大伟张大嘴巴看着女孩,对方挑起细长的眉毛,琥珀色的眼珠透出冰冷的光。她的双手自始至终都插在衣兜里。
抛下一句“开车给我小心点”后她转身离去,刚走几步又停下,轻轻抽动鼻翼:“车上是什么?”
“火腿!”吓呆的大伟如实回答。
“猪肉?”
“是啊,都是上好猪肉……”
女孩翩然跃起,双脚猛踹在卡车侧部,重达几十吨的卡车像被海轮拦腰撞上的抹鱼鲸一样在马路上滑行起来,轰然一声翻倒在路边。
路人凑过来之前女孩已经走掉了,大伟只能泪流满面地喃喃道:“公司的车啊!”
02
深夜,城市某酒吧里,朱眉习惯性地两手插在兜里,走进来的时候她那一头火红色的头发引来不少注目。
吧台前有个黑西装大叔正在喝酒,朱眉站在他背后。
“我来迟了,抱歉抱歉。”
“救人就救人了,还把人家的车踹翻,损坏公私财产是要坐牢的,我警告过你有三次了吧!”张义转过脸,“而且还是闹市区,善后工作花了我半个下午,本来我还准备去幼儿园接女儿来着。”
“一见面就唠叨,你是老太婆吗?”
“快了。”张义对酒保说,“一杯威士忌加冰。”
两人坐下沉默地喝酒,张义是潮海市除妖分局的局长,朱眉是只妖,两人认识已经有十年。酒吧某个角落里喧闹声不断,一个肌肉壮汉为了讨一个女孩欢心,正在攻克高高的香槟塔,酒精作用下脸膛涨得紫红,周围呐喊不断。
张义啜饮着杯中酒,感慨一声:“有的女人天生是祸水,有的女人只能当好汉,这就是差距啊。”
“我才不想成为那种虚伪的女人。”
“你都这么大了,也该稍稍朝女人的方向前进一步了,有一天我们家的猪妹……”注意到对方的横眉怒目,他改口说,“朱眉要是变成淑女,我这个大叔也会很欣慰的。”
“你是我爸爸吗?”
“角色上很接近。”
“无耻!”
她大口灌下威士忌,空杯子重重蹾在桌上,冰块叮咚作响。
“找我来聊天?”
“当然不是。”张义盯着酒保,后者识趣地走开后,他才说道,“最近发生了几起妖类袭击人类的事件。”
朱眉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关我什么事。”
“你猜?”
“帮你抓住凶手?”
“凶手全部被当场击毙,干净利落。”
“然后呢?”
“问题就在于,太干净利落了,原本老实本分的妖恰好在行凶的时候被‘路过’的除妖师消灭!”他皱紧眉头,“我怀疑我的部下在钓鱼执法!”
“谁啊,这么厉害?”
“一个叫叶蛟的男人,半年前调到局里,这个人的父母被妖类杀死,有过一段凄惨的童年,他憎恨妖类。”
“我干掉他不就得了。”
“哪有这么简单,我要你利用你的情报网找找看,城里有哪些会使用幻术的妖。”
“嗯。”
酒吧角落里事态有了新的发展,一个男人突然冲进来狂扇女孩的耳光,壮汉替她一巴掌扇了回去,结果女孩扇了壮汉一巴掌,三人循环往复地扇着下一个人的耳光,场面一时燃到极点。
“谢谢你的酒。”
朱眉讨厌吵闹的环境,道了谢便离开了。
03
漆黑的午夜,朱眉在高楼大厦间跳跃,最后落在一幢写字楼的边缘,像猎豹一样蹲伏着,俯瞰灿若银河的城市灯火。
寂寥的凉风抚动红色的前发,往事历历浮现。
十年前她是一只粉色的小猪,每天吃饱了睡睡足了吃,在简陋栏杆围成的猪圈里无忧无虑地嬉戏,等着一年后变成香肠的命运。
有一天一个男人把她买中,用味道刺鼻的颜料涂抹她,放在一个小笼子里带到闹市,竖起一块“巴马小香猪便宜出售”的牌子。
很快她有了一位新主人,一个脸色晦暗的男人,每天深夜都穿着白大褂在一堆瓶瓶罐罐中忙碌,屋里永远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她经常被抱在腿上,主人一边阅读一边用粗糙的大手抚摸她,那些书籍透着一股纸张的霉味,似乎很有些年头了。
有一天她在屋子里探险,恰好主人忘了锁某扇门,她费力撞开看见了后面的东西,那是一台充满旧工业时代气息的蒸汽炉,蛇一样的管道蜿蜒缠绕着。动物的本性让她嗅到危险的气息,她胆怯地逃离了。
一个电闪雷鸣的晚上,主人启动了那台蒸汽炉。他扭曲的影子被窗外的闪电刻在墙上,他张开手臂疯狂叫喊着:“出来吧,我的杰作,我的宝贝!”屋里充满狂乱的空气。她缩在椅子下面瑟瑟发抖。
她当然不可能知道,主人是一名炼妖师,他穷其一生钻研古老的卷宗,倾家荡产购买珍贵的矿物,挖掘坟墓寻找可以充当“天材”的东西。她只知道,那个危险的炉子打开之后只有一股难闻的蒸汽和一堆乌黑的渣滓,主人像疯了一样抓挠头发,他的眼神就像一个输光一切的赌徒,直到他看见椅子下面的这只小猪。
她被宰杀然后取出心脏扔进炉子里,她新鲜的灵魂承受着仿佛地狱业火般的焚烧,炽热的尽头是一片雪似的白茫茫,她看见自己胖胖的圆筒状身体像飞灰般消散,继而一具新的身体出现,一具纤细的女性的身体。
超负荷的炼妖炉发生爆炸,主人也被牵连,闻讯赶来的张义看见一堆瓦砾中有一个火红色头发的婴儿正在啼哭,当即明白了一切。
制造妖类是项重罪,但妖本身却是受保护的,这倒不是出于人类的慈悲,而是无数前辈用利爪尖牙厮杀出来的平衡。张义没有把她送到孤儿院,而是收养了她。妖的成长期仅一年,但朱眉半岁的时候就跑掉了,因为张义过年的时候做了很多腊肠!
以人类的视角看,假如把人类的肠子掏出来填进人类的碎肉再风干一定是超恶心的,朱眉就是这种感受,所以走的时候她顺便把张义的房子夷为平地。
“你害我在办公室过的年啊混蛋!”
张义为此唠叨了好久,现在想起,朱眉不禁失笑。
04
柴九坐在巷口的小折凳上,身旁竖着“补胎两块,打气五毛”的牌子,他叼着一根烟头,漫不经心地修理一个被撞弯的自行车架。
要是有人看见他是怎么修理的多半会被吓坏,他直接用手把钢铁的车架掰直,不过这天雾霾很重,浓得像牛奶一样,路上基本上什么都看不见。
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停在他面前,柴九连看也没看一眼,来者拿起气筒开始打气,摆弄一会儿说:“师傅,气筒坏了。”
“坏了?”
“你瞧,打不出气。”
“车给我。”
他夺过车,拧开气门芯,嘴对在上面猛力一吹,迅速拧好气门,打气的人捏了捏鼓鼓的车胎,惊讶不已,“嗳哟,师傅,您练过气功吧?”
“没有。”
“您这真绝了。”
说着那人骑上车要走,被柴九一把拽住后座,那人险些摔倒,柴九不客气地说:“看见牌子没有?”
“哟,不巧,整一百的。”
“对面有个书报亭,去换。”
“这就去。”
“把车留下!”
“瞧您说的,五毛钱我还赖您不成。”
柴九坚持要留车,对方也不好说什么,他小跑着消失在浓雾里。雾气吸收了周围的声音,路面上的喧嚣听起来好像很遥远似的,这时前方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出现,用阴沉的声音说:“柴九,别来无恙。”
他茫然抬头,嘴里的烟头掉在地上。
“操!”他把手里的工具往地上一摔,“王八蛋,我找了你这么多年,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几百年了,还在恨我吗?”
“我无日无夜不会想到被你杀死的妻子!”
柴九咬牙切齿地说,黑色的火焰迅速笼罩全身,不由分说地扑向自己的仇人。奇怪的是,这家伙居然轻易被扑倒在地,柴九的右手轻易穿透了他的胸口。
狞笑的脸渐渐变得虚幻,一声尖叫让柴九清醒过来,被他杀掉的人分明是那个换钱回来的客人。
“幻术!?”
他茫然四顾,突然发现这雾气很诡异,一声锐响撕开空气,他的脑袋向后一仰,软软倒下。
柴九的尸体旁一个穿着迷彩T恤的肌肉壮汉落下,胸前的武装带上别着一串手榴弹,肩上扛着一把超夸张的步枪。他毫不在意周围群众的围观,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张义吗?又有一只妖袭击人类。”特种兵打扮的壮汉咧嘴一笑,像狼露出牙齿,“被我当场击毙!”
05
张义带人迅速赶到,封锁了现场。地上有两具尸体,一具被掏穿了胸膛,是普通市民;另一具虽然衣着破烂,但一看就知道是妖。
一个除妖师招手让大家围过来,然后掏出一个笔状的东西,哗啦一道闪光后,围观者的眼神都变得呆痴茫然。
“好了,只是一场凶杀案,没什么好看的,再不走就跟我们回局里去录口供!”负责洗脑的除妖师拍着手说,大家依依不舍地散开。
“局长,这只叫柴九的妖一直在这个巷口修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袭击一个来打气的人,动机可能是死者赖了他打胎的钱。”手下汇报说。
“谁会蠢到为五毛钱杀人?”张义皱眉。
叶蛟正坐在修车摊上,仔细擦拭他的步枪,据说是相当昂贵的改造步枪,能一枪贯穿五十厘米厚的花岗岩。
“你又立功了,叶蛟。”他语带嘲讽道。
“谢谢。”叶蛟作了个致敬的动作,“在局长大人的英明领导下。”
“下次记得给我穿制服!”
“知道啦。”
“另外,给我写一份详细报告。”
“抱歉,我比较忙。”
叶蛟站起来擦身而过,挑衅似的撞了一下张义的肩膀,他没有理会。
张义站在角落里抽着烟看队员忙碌,突然察觉到背后有人无声无息地落下,他感慨一声:“今天好大的雾啊。”
“确实。”朱眉说,“这一次‘以身触法’的人是谁?”
“一只叫柴九的妖。”
“哦,我和他交过手,相当麻烦的‘噬火’能力,谁也没打赢。听说他为了打听仇家的下落,一直隐居在城市里,不偷不抢,靠修车谋生。”朱眉惋惜地说,“是条好汉!”
“咦,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我了?”
“有血的味道呗。”
“你鼻子这么好,使劲嗅一嗅,看四周有没有其他的妖气。”
“别拿我当狗啊混蛋!”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朱眉还是认真地嗅了嗅。
“局长!”叶蛟走过来,“好消息,柴九的真名叫破寒,他三十年前杀过十几人,是通缉妖。”
“所以呢?”张义冷冷看他。
“总部设有猎杀奖金。”
“正好,局里的电梯该换了,这笔钱充公。”
“你没搞错吧!”叶蛟歪着头,“这个混蛋是死在我手上的,你什么都没做。”
“你不是说‘在局长大人的英明领导下’吗?”
“张义,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啊。”
叶蛟把手伸向张义的瞬间,隐在背后的朱眉疾如闪电般冲过来。叶蛟是个人类,身手却异常敏捷,当两人静止下来时,朱眉的指甲暴涨如利刃,叶蛟半跪在地端着狙击枪,两人虎视眈眈地对峙着。
先解除警戒的是叶蛟,他吹了个口哨:“我以为是谁,原来是局长大人的小宠物,不过你已经失宠很久了。”
他说的“失宠”指张义现在有个女儿,朱眉冷冰冰地威胁说:“你就是叶蛟?别以为不杀人的妖都是绵羊!”
“我会记住你的话。”他笑笑,“不过老子也不是羊。”
06
蛋糕店客人稀少的下午,朱眉总是呆呆地盯着窗外。
她在这里打工,赚吃饭和租房的钱,老板实际上知道她的身份,正因为她能轻松搬运仓库里的面粉袋,省下相当可观的人工费,所以才会被留下。
墙上的钟指向四点五十五分,时间变得越发煎熬起来,她不安地抚弄头发,整理衣服,或者确认时间。
五点整的时候,一个戴黑框眼镜的俊俏男人推门进入,朱眉脸上飞起一片红霞。男人朝她点头致意,朱眉报之以羞赧微笑,当男人迎面走来时,她的心脏跳得像一串急促的鼓点。
“还是核桃慕斯吗?”她尽可能平静地问。
“对,帮我包起来,谢谢。”
她回身忙碌,幸好这些动作早已做惯,没被情绪的起伏影响太多。
朱眉递过蛋糕,收了钱,弯腰道出“欢迎再次光临”,男人离开小店。她长松了口气,低头一看手里的铁夹子被拧成了麻花。
她吹了吹挡住右眼的前发,自嘲地一笑。
这个男人每天像钟表一样准时到来,买相同的核桃慕斯,用相同的声音说出“谢谢”,对朱眉来说这几乎成了一种仪式。如果有一天她成为通缉妖,成群的除妖师猎杀她,也不会比这个男人的出现更让她胆怯。她从未主动说过一句话,对他的一切一无所知,她自欺欺人地想,也许有一天说出口,这仪式般的一切就将不复存在了。
“小姐,帮我把这些吐司包一下。”
一个客人的声音打断她的漫想,她扔过去一个袋子,“我不是小姐,自己包!”
“你这个态度太恶劣了吧。”
“不买滚!”
“嘁,年纪轻轻染一头红毛!”客人开始评头论足。
她嗖的一声把五根指甲像弹簧刀一样伸出,威胁道:“想被掏出肠子当领带吗?”
客人吓得面无人色,朱眉的心情反而好起来,替他包好面包,收了钱,连找的钱也没要客人就跑掉了。
她靠在椅子上,在纸上写了几个名字,回忆这些妖的能力,又一一画扛排除掉。
“难道有其他同类进了潮海市?”她扭头看见窗外广场上的圣诞树,心绪又开始飘忽,“啊,圣诞节快要来了啊。”
07
“这还是个孩子啊!”
几天后某所中学里,现场已经被封锁,对外告之是有人跳楼了,实际上是一只袭击人类的妖被击毙。
张义痛心地看着地上的尸体,是个穿校服的孩子,额头被狙击枪贯穿了一个大洞,他躺在自己的血泊中,脸上残留着最后一刻的惊恐。
“把老师打成重伤,这种杂种打死也活该。”叶蛟幸灾乐祸地说。
“你又一次‘恰好路过’?”
“是啊,事情就是这么巧,也许我命中注定是正义使者吧。”叶蛟表情夸张地说。
张义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叶蛟,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我警告你,你的把戏使不了多久了。”
“局长,请先放手好吗?”
张义突然注意到周围队员的眼神有些异样,那种感觉就像强敌环伺一样,每一次他对叶蛟发火,都会有这样的视线。
“放手!”叶蛟又说了一遍。
张义无力撒开手,叶蛟掸了下衣领,讥讽地一笑。
08
张义约朱眉在酒吧见面。晚上九点她赶去那里,张义正坐在吧台前自斟自饮,她站在身后说:“喝了不少酒,你好像心情很坏啊。”
“你到底怎么回事?”张义转过身,“这几天连续搞破坏,打坏了三辆车,还干爆了一家加油站!朱眉,你别以为损坏公私财产就不犯罪,曾经有一只买不起车的妖到处掀别人的汽车,最后上了通缉榜。”
见面就被喝斥一顿,朱眉很不爽。
“要你管!”
“我不想有一天手刃你,坐吧!”
赌气似的喝罢一杯芝华士,张义问:“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去查了,没有符合条件的幻术型妖。”
“我不信诺大的潮海市找不到帮叶蛟的妖,你仔细查了吗?妖技是妖的杀手锏,很多妖都会刻意隐藏自己的能力,比如你的就是很难看的外形变化,实际上连我都不清楚是什么……”看见朱眉瞪起眼睛,他口气缓和下来,“今天又有一只妖被干掉了,是一个还在上学的孩子,我很难过,我打死也不信他会突然袭击老师,叶蛟越来越张狂了。”
“你这个废物,居然连手下都管不住!”
“我确实是废物!”他沮丧地说,“我到今天才发现,他在组织里培植了很多势力。”
“培植势力?”
“并不是每个除妖师都像我一样,认为妖和人应该和平共处的。‘如果不杀尽天下的妖还算什么除妖师’,奉行这种观念加入组织的人相当多,这些人大多有过惨痛的过去,叶蛟正是迎合了他们这种复仇心理。”
“哦。”朱眉露出不感兴趣的样子,酒吧角落里上次那三个活宝居然坐在一起把酒言欢,那个女孩笑得很妖娆,朱眉暗暗佩服。
注意到她在分心,张义加重语气:“给我好好查,越快越好。”
“好好查?”朱眉冷笑。
“死的人是你的同类啊!”
“别冲我吼混蛋!”朱眉恼怒地皱起鼻子,像个野兽,“你自己说妖会刻意隐藏自己的实力,所以我为了调查,和那些妖打架,硬逼他们使出能力。”
“你是说,你搞破坏其实是在调查?”
“你以为呢!”
朱眉大口喝着酒,张义露出尴尬的神情,气氛变得很沉默。
明明为了调查打得一身是伤,却被张义武断地错判,不太会发火的朱眉憋着一肚子委屈,只能拼命咬着嘴唇压抑着鼻腔的酸涩。
暴风雨暗暗酝酿的时候,偏偏张义说了声“失陪一下!”
“给我滚回来啊!”
没理会她的话张义跑出去了,酒吧里的人都朝她这里看,她露出尖牙威胁道:“看什么看!”
她正闷闷地生气时,张义已经回来了,把一盒包装精美的礼物塞到她面前:“喏,虽然早了点,但……圣诞快乐。”
“混蛋!”她的牙齿磨得咯咯作响,手里的杯子被捏成粉末,酒保吓得缩到吧台下面,“你以为送我东西我就不发火了吗?”
“误会你了,对不起,我保证以后不冲你发火了。”
“我真想把你挂到路灯上!”她一边拆礼物,一边气恼地喋喋不休,“你还以为我是小孩子?送几块巧克力就不哭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你送的礼物,你去年送我的袜子我一次都没穿就扔掉了,丑到爆!与其送我这些根本用不上的东西,还不如给我买几块炸鸡……”
一股肉香扑鼻而来,包装精美的礼品盒里居然是肯德基的豪华版炸鸡套餐。
她红着脸低下头,掩饰似的小声说:“哪有送炸鸡块当圣诞礼物的。”
“小眉,原谅爸爸了吗?”
“你算老几!”她咆哮起来,吼过之后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只是脸上还摆出生气的样子。
“两瓶啤酒。”张义向酒保打个响指。
“我可没说要请你吃。”她抓住机会予以还击。
“知道,我看着你吃呗。”
09
今天是圣诞夜,商场广场上的圣诞树挂满彩灯,圣诞诵的歌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头顶飘扬,朱眉站在蛋糕店里透过橱窗远远看着。
她还记得去年圣诞节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城市上空俯瞰,下面逛街的人太多,拥挤在一起像游行示威的队伍似的,各种商店纷纷爆满,想必抱着到闹市区来欢度良宵的人压根得不到什么乐趣吧。
“圣诞节什么的无聊死了。”那时她自我安慰地想。
虽然张义每年都有说去他家过节吧,但朱眉总是扮出冷酷的样子一口回绝。一方面让她坐在别人家里会感觉很憋闷,另一方面她知道过节的时候自己这个外人还是不要去为好。
戴黑框眼镜的男人推门进来,发呆的朱眉下意识地理了理衣服,脸颊不自觉地烧红起来。
“还是核桃慕斯吗?”
“是的,帮我包起来。”
他打量着商店里的陈设,当朱眉把包好的慕斯递过来,男人突然问了句:“今天是圣诞节,你还要在这里看店吗?”
“是啊。”
“好辛苦啊。”
居然和他说话了,朱眉不敢相信,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嘛。
“你为什么每天都买核桃慕斯啊?”
“因为我喜欢吃啊,我每天下班都会买一个犒赏自己,脑力工作大脑很需要糖分的。”
“什么样的脑力工作?”
“建筑设计师。”他指着外面的商厦,“看见那座大楼了吗?我设计的。”
“哇,真了不起。”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犹豫着要不要问名字,男人突然说:“你长得这么漂亮,没人约你一起过圣诞节吗?”
全身的血液一瞬间涌到脸上,她低着头说:“我一个人生活。”
“真不容易啊。”
他充满磁性的声音令朱眉心动不已。
“我走了。”
“再见。”
朱眉呆呆地目送他出门,男人突然折返,吓得她赶紧把视线移开。
“对了,你这里订做节日蛋糕吗?”
“大的那种?”她比划着。
“是,我要买一个送人。”
“有现成的,马上就能写上字。”
“行,帮我写上‘送给亲爱的田丰’。”
“你朋友啊?”
“是啊是啊。”男人盯着朱眉的眼睛,突然绷不住笑出来,“算了,反正是马上要吃掉的东西,不用担心羞耻的问题了,你帮我写上‘送给我最亲爱的宝贝’吧。”
“‘最亲爱的宝贝’?”朱眉瞪大眼睛。
“我男朋友。”他像花痴一样地捂着脸,娇媚地说,“我要把这个奶油蛋糕涂满他全身,啊呀,今晚真是太让人期待了。”
那种感觉简直可以用天崩地裂来形容,朱眉惊愕地瞪着眼睛,仿佛能听见内心深处幻灭的声音。
她朝思暮想的帅哥妖娆一笑:“让你知道这些,真是太羞耻了。”
“很正常的。”她用微笑强掩着内心刺痛,低着头让前发遮住眼睛,以防被他看出来自己已经快要哭了。
男人轻拍她的手背,眉飞色舞地说:“妹妹,加油找个好男人吧。”
“加油!”她作出鼓劲的动作,“我去帮你写字。”
“有劳。”
刚刚离开他的视线,朱眉便一拳打进地面,悲愤欲绝地低喊道:“操!什么玩意儿!”
10
张义走进两层小楼的家里,桌上扣着剩菜,妻子估计又出去打牌了。他脱掉西装,拿出一个礼物盒,兴冲冲地对女儿卧室里喊:“瞧爸爸给你买什么了。”
推开门,屋里却坐着最意想不到的人,叶蛟。而他的宝贝女儿坐在叶蛟的腿上,乖巧得如同一只金丝雀。
“你为什么在我家!”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圣诞快乐,局长大人。”叶蛟还是那身迷彩T恤装,脑袋上戴着一个圣诞帽,显得很不搭。
张义的视线落到女儿脸上:“小洁,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给我过来!”
女儿动也没动,叶蛟的大手在她背上抚摸,他冷笑着说:“局长大人,给总部写举报信为什么不跟我这个得力干将商量一下?”
“叶蛟,你干的事情丧尽天良,总部早晚会查办你。”
“这个世上要是没有妖存在就好了,局长大人难道没有这种正义的使命感吗?”
“放屁!”
“然而最讽刺的事情是……”
叶蛟故意拉长声调,张义的额角有一滴冷汗滑落,他最担心叶蛟知道的事情,看样子已经不是秘密了。
“除妖局局长的女儿居然是一只妖,你犯了制造妖类的重罪!”
张义几乎要站不稳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儿在这时补上一记重击。
“需要我帮你回忆吗,爸爸。”外表看上去只有八岁的女儿冷漠地说,继而周身散发出一团乳白色的雾,很快张义的眼前出现了幻像,那是他曾经做过的事情。
“你怎么会有这种能力!”
“我的能力是‘幻雾’,连爸爸你也不清楚吧,至于以前让你看见的‘分身’只不过是用‘幻雾’制造的假相,爸爸不是告诫我,妖要懂得隐藏自己的能力吗?”
张义头晕目眩,喉咙干燥。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她直直地盯着张义,“你从来都把我当成你女儿的替代品,虽然我的原型是你女儿的骨灰,虽然连身体都一直停留在你女儿死时的年龄,但我不是你的玩物,也不是你的女儿!我是我!”
反抗父亲的养女,心怀不轨的手下,原来在他没有察觉到的地方,大错早已铸成。
“说得好。”叶蛟夸张地鼓起掌,“局长大人,要怎么做,你比我清楚吧。”
“你想要什么?”
“权力、金钱,还有你的沉默。当我坐到你的位置上,我会还给人类一座干净的潮海市,这份身为除妖师的良心真是让人感动啊,局长大人。”
张义紧握拳头,恨不得冲上去揍扁叶蛟,这时门铃响了。叶蛟通过监视器看见外面站着朱眉,对张义说:“你的小宠物来了,去赶走她。”
张义离开屋子的时候,叶蛟从背后叫住他,他正搅弄着小洁的一绺头发,说:“不要让我等久,和小美人共处一室太久,谁知道我会做出些什么。”
11
朱眉按下门铃,后退一步等待,一分钟后张义打开门,平静地问:“下班了?”
“我请假了。”
她的眼圈红红的,张义不问也不好意思:“谁把你惹哭了啊。”
“我……”她鼻子一酸,强忍住的矜持消失无踪,把脸埋进张义的怀里大哭起来,“我失恋了。”
“谁没失恋过啊,是不是。”张义拍拍她的脑袋。
“我可以到你家里呆一会儿吗?”
“这么晚了,我们准备睡觉了。”
“才八点,坐一会儿就走。”
平时这种很轻易就被答应的要求张义却搪塞着:“我现在不是太方便,老婆在呢,你以前把我的房子轰了,她一直对你有意见。”
“那我们出去喝酒。”
“小眉!”张义按着她的肩,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今天是圣诞节啊,我得陪着家人度过。”
沉溺伤心的她没有注意到张义细微的表情变化,内心撕裂的剧痛令她急需一份温暖:“请陪我一会儿吧,不然我还能找谁?”
“你烦不烦!你算我什么人!”张义的语气变得苛刻起来,“滚啊,你这头猪!”
门在面前重重关闭,投射在她脸上的温暖光芒也一并消失,朱眉瞪大了眼睛,愤怒和羞耻在内心涌动着。
那句“你算我什么人”在她耳畔回响,愤怒的火焰转眼像被冰水泼灭,胸中只剩下一片死灰,她掉头往回走。
街上行人稀少,远处飘来的音乐声中夹杂着人群的欢声笑语,积雪未融的路面越发显得平静。走出五百步距离后,她扭头看去,突然觉察到一些不寻常的气息。一家人团聚,为什么客厅的灯没有亮,反而是侧卧室亮着灯。
仔细一想,张义刚刚的言行也透着某种刻意,深知她弱点的张义绝不会辱骂她是猪,他刻意故意惹怒她,让她远离那里。
答案变得清晰,张义此时肯定深陷某种困境,又不愿意把她卷进来!
她准备向回走,又停住,如果自作多情地去救他,结果只是一场误会又怎么办?
如果真是如此,那张义刚才不谨慎的言行就该付出代价。如此想着,朱眉快意一笑,一扫心中的郁闷。
这个烦闷的圣诞夜如果能痛快地打一场,一定会非常愉快。
她折返回去,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像野兽一样用四肢奔跑,距离房子还有十米远时一跃而起,全力撞向那扇门。
12
“局长被妖抓走了。”
很快一班队员聚焦在张义家里议论纷纷,屋子里一片凌乱,显然刚刚发生过一场大战,叶蛟站在一堆瓦砾上,肩上扛着他的步枪。
“叶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除妖师甲问。
“朱眉不是局长的朋友吗?为什么会干这种事。”除妖师乙说。
“听我说。”他歪着脑袋笑道,“事件稍稍有点复杂,你们尊敬的局长实际上是个罪犯,他犯下了制造妖类的重罪。我无意中知道这件事,本来想善意地提醒他早点去自首,争取宽大处理,谁知道他把他的小宠物叫来,救走了他,还打伤了我。”
他说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一时间下面喧哗起来,甲说:“叶蛟,你在说谎,谁都知道你和局长处不来,现在他不在,你的一面之辞我们怎么能信?”
“有证据我们才信。”乙说。
“证据?好办!”
叶蛟从里屋拽出来一个穿着睡裙的女孩,晒娃狂魔张义经常在办公室里炫耀女儿的照片,所以大家一眼就知道她是谁。
“得罪。”叶蛟从腰里抽出匕首,在她的胳膊上划下一道伤口,这个像傀儡一样的女孩举起手,只见伤口快速愈合,肌肤又变得如陶瓷般光洁。
“真的是妖!”
叶蛟抱着双手欣赏着大家脸上的惊异,说:“我宣布,张义犯下重罪,现在全城追捕。胆敢抵抗,格杀无论。”
“操,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一个除妖师站出来说,“我不会对我深爱的局长下手的。”
叶蛟单手抬枪,扣下扳机,枪响过后,说话的人捂着耳朵痛叫起来。叶蛟狞笑一声:“因为老子比你们都强,张义被捕,我肯定是下一届局长。”
一半人的脸上带着畏惧,另一半原本就是叶蛟培植的势力,当叶蛟举起枪大喊“行动”时,除妖师便一起冲了出去。
“你答应过我不伤害爸爸的。”
叶蛟要走的时候,胳膊却被女孩拽住。
“那只小猪突然闯入让谈判破裂,我也没料到。至于你爸爸死不死,那要看他自己老不老实了。”
“混蛋!”
女孩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叶蛟摸着嘴角的血,邪气地笑了下。
“我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女孩喊道。
“小公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的老爸,是个极力维护平衡的蠢蛋,有一次他被一只通缉妖打成重伤,那时我只有七岁。我知道他如果活着,一定还会继续宣扬他那傻乎乎的和平论,这个世界不需要和平,人类的世界不需要和这些杂种共享……啊,对不起……所以我从废墟里拾起一块玻璃,扎进了他的脖子,让他成为烈士,让他的死激励无数人把这些杂物赶尽杀绝!”
他甩开女孩的手,继续说。
“我会杀掉朱眉把尸体送给你作圣诞礼物,吃掉它你就会得到你渴望已久的强大,到那时我们一起坐镇潮海市。”
叶蛟扛起枪,消失在外面的黑夜中,深知自己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的女孩悔恨地捂着脸哭了起来。
13
“圣诞快乐,张义。”朱眉站在高楼之巅,俯瞰着下方如同银河坠地般的都市夜景,张义站在她背后,穿着单薄的衬衫。
“圣诞快乐,可惜今晚不可能吃着炸鸡喝啤酒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女儿……就是帮叶蛟的那只妖……”
朱眉转过来,用质询的眼神看着他。
“这是我人生里做过的唯一一件错事,我复活了我的女儿!十年前你出生的时候,炼妖炉大爆炸,但是那个炼妖师并没有死,他奄奄一息地倒在瓦砾下面,刚刚丧女的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我对外宣称他死了,实际上把他藏了起来,我给他自由,作为交换,他要复活我的女儿。我们用女儿的骨灰作原型,这东西没有多少灵性,我们比爱迪生失败得还要多,终于,我们成功了!”
“很多炼妖师喜欢把自己的作品称作孩子,要是这么说来,你的女儿还算是我的妹妹呢。”朱眉微笑道。
张义干笑一声,继而用沮丧的声音说:“刚才她对我说,她不是我女儿的替代品时,我真是心痛欲绝。可能是我太自作多情,小眉,我也收养过你半年,那时你是什么感觉?”
“突然问这个。”朱眉搔搔头发,“张义啊,说你蠢好还是说呆好。”
“我知道……我是说,我现在知道了。”
“我们妖出生下来一小时就要学会走路,我们一年就要完全长成,我们互相吞噬来变得更强,我们隐藏自己以求保护。说到底……我们是野兽!野兽不可能成为宠物,你永远不可能让一只妖作你的乖乖宝贝,房子被轰成渣还不觉悟,你真是头蠢货。”
张义长叹一声,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队员。
“局长,叶蛟正在派人到处追杀你,快躲……啊!”说话声戏剧性地戛然而止,换上了叶蛟那懒洋洋的傲慢声线,“局长大人,和小宠物在幽会吗?死亡快递马上就要送到哟。”
朱眉夺过手机,对着大吼:“XX路广场,我等你。”
“收到。”
对面挂断之后,朱眉把手机捏爆了,张义责备道:“你太莽撞了,你再强也打不过那么多人,别看我们平时吊儿郎当,我们毕竟是除妖师。”
“那你留在这里数星星,我去收拾那个杂碎。”
刚要走张义叫住她,她以为有要紧的事情。
“怎么?”
“小眉,你之前说你失恋了是怎么回事,你才十岁耶。”
“你算我什么人啊!”
报复了他之后,朱眉快意地笑笑,从高楼上一跃而下,火红的发色迅捷地消失在林立的楼宇之间。
14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叶蛟一边高喊一边用调成连射模式的步枪朝天空“突突突”地开火,广场上的人群像惊慌失措的鼠群从他身边逃窜。
诺大的广场很快空无一人,只有一众除妖师在那里等着,叶蛟等得无聊,端起枪对着广场上巨大的圣诞老人雕塑开枪,先是一枪打掉左眼,然后是右眼,枪枪精准。
“新局长好MAN啊。”除妖师甲说。
“别瞎说,上面还没定呢。”除妖师乙说。
“损坏公财财物可是犯罪哦,叶蛟!”一个声音传来,除妖师们张目四顾,发现朱眉蹲坐在一个路灯杆上,浓云密布的天空不知何时撕开一道裂隙,她身后是一轮血红色的巨大月亮,妖异无比。
“说得好。”叶蛟单手托着重达几十公斤的枪,对准朱眉,“踩坏路灯也是犯罪,牢里住不下了,你就给我……死吧!”
子弹破空而出,朱眉的身体向下一沉,攀住路灯把身体高高荡起,朝着人群飞来。
一群人面面相觑,毕竟他们要抓的人是张义,叶蛟大声说:“还愣着干什么,包庇罪犯,武力抗法,杀掉!”
“上啊!”
除妖师捏出符咒,各种火球冰刺朝朱眉乱飞,但哪里追得上朱眉的速度,她像一道魅影般在人群中穿梭,不时有人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
“防御阵形!”
所有人向后撤去,结出一道巨大的冰墙抵挡住朱眉,接着她的四面八方升起冰墙,瞬间她成了笼中困兽。
叶蛟漫不经心地看着,注意到附近高楼上有人在偷看,一枪打过去:“看什么看,滚回去喝妈妈的奶!”
“铁索阵!”
一个除妖师也许很弱,但符咒术以倍数增长就会变得无往不利,一道道的铁链缠住朱眉,让她动弹不得。
“镇魔钟!”
一口大钟从天而降,把朱眉扣在其中,这并不是什么封印,它的下一着是所有妖类都闻风丧胆的绝杀技。
负责结印的除妖师把双指向下一压,镇魔钟开始飞速旋转,混凝土地面被摩擦出一圈艳丽的火花,巨大的铜钟像旋进豆腐的瓶盖一样切进地面,地上很快只剩下一个井口大小的洞,下面的人不用说已经被这种可怕的压力碾成肉酱。
正所谓“镇魔一出,死不留骨”!
“切,我还以为多利害。”叶蛟打个哈欠,“收工了。”
大家正要走,洞里传来一声巨响,有个东西正在将深深扣进地面的镇魔钟向上顶起。除妖师甲说:“不可能,从来没有人能从镇魔钟下面逃掉。”
“胡说八道,液化、气化、分身之类的就能逃掉。”除妖师乙反驳,“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
“我以为她的妖技是力量型的呢!”甲说。
倒扣的铜钟从洞里飞出来,像被香槟顶起的塞子一样高高飞上天空,咣当一声掉在不远处。朱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地上,破烂的衣服下面身体居然安然无恙,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还有新鲜的招吗?”她冷笑。
“有意思!有意思!”叶蛟狂笑起来,粗暴拨开前面的人,“太TM有意思了,我等了多年,总算有一个可以和我匹敌的对手,来战吧!”
他把手里的枪像垃圾一样扔掉了,朝着朱眉奔跑过去。朱眉站在那里,准备用手接下他一招,岂料叶蛟的一拳打过去,她整个人飞了出去,在地上滚得像个球。
“战吧!战吧!战吧!”他狂乱高呼。
“这还是人类吗?”朱眉从地上爬起,吐掉一颗牙。
叶蛟追着朱眉跑掉后,甲说:“那我们怎么办?呐喊助威?”乙说:“看戏吧,估计没我们事情了。”
“你们不是要抓我吗?”某个角落传来一个声音。
一口口大钟从天而降,“咣咣咣咣”地扣住每个人,甲吓得直哆嗦:“这种速度,这种准度,难道是局长……”
话音未落他已经被扣进一口钟里,沉重的大钟对人类而言,想逃出来是不可能的事情。
张义抄起一根狼牙棒,挨个敲打大钟,里面的人个个遭受魔音灌耳的痛苦,他一边敲一边说:“擅自行动,全部给我扣罚一年奖金。”
“局长饶命啊!”大钟里传来甲乙丙丁们的乞饶声。
15
面对这个疯子,朱眉起初还可以格挡几下,渐渐无法还击。叶蛟的拳头迅猛异常,左一拳右一拳招呼在脸上,最后跳起抱拳重重砸下,她跪在地上,口腔里鲜血味弥漫。
“嘁,我还以为……”
朱眉一拳捣进他的肚子,发现那里的肌肉坚韧异常,叶蛟狂笑着用一记头锤打晕她,然后一脚踢开她。
疼痛和羞耻激发了她的兽性,刚刚落地的朱眉闪电一样冲过去,双拳连续被握住之后,她用膝盖痛击他的下体。
“好疼!打这里犯规。”
“去死吧!”
她一拳砸向他的脸,要是常人连脑袋都会被拍飞,但叶蛟却安然无恙,并还以一记重拳。两人相互用拳头轰对方的脸,格斗技巧已经统统扔掉喂狗了,根本就是在拼体能、拼耐力、拼生命!
两拳交错而出,血本无归地打向对方的脸。她听见叶蛟鼻子喀嚓断掉的声音,两人像炮弹一样朝反方向飞去,彼此之间拉开百步的距离。
叶蛟站起来,断掉的鼻子血流不止,他却没事人似的往这边走。
“身体改造?”朱眉擦去嘴角的血。
“NONONO,只是单纯的训练训练再训练,我二十岁那年身体已经突破人类极限,我,是站在人类巅峰的男人!”
“人类极限?好了不起!”朱眉讥讽道,“终究也只是个人类!”
“不要小看人类啊混蛋!”
朱眉用四肢奔跑,突然跳起,把力量灌住在拳头上。
交手一刻,叶蛟居然使出擒拿技,接住她的胳膊猛力一折,两人纠缠在一起,暴怒的朱眉用尖牙咬过去,却被从后面拧住脖子,喀嚓一折,身体软软地倒下了。
无法动弹的朱眉被踢了一脚,像死狗一样。叶蛟看了看张义那边:“正主来了,该我这个正义使者上场了,待会儿再来收拾你。”
“滚回来!”
败者的声音当然不会被理睬,朱眉这时才明白自己无论实战经验还是力量上都远逊于叶蛟,这个狂夫确实有狂傲的资本。
比起自己的死活,她更担心张义,断掉的脊椎正在啪啪地愈合,她拼命地想要站起来。
正在教训手下的张义根本没有察觉到背后有人接近,一声锐响,狙击枪子弹打中了他的肩膀。倒地之后叶蛟走过来,拽起他的头发:“真难看啊,局长大人。”
“混蛋,我要宰了你。”
“来吧。”叶蛟拍拍自己的脖子,然后哈哈大笑,把张义扔在一旁。
他一个接一个掀掉巨钟,好像撕开果冻的包装一样轻松随意,除妖师们重新集结,他指着地上的张义说:“犯人已经抓到,就地正法。”
“可是,没经过法律程序……”
被他瞪了一眼之后,说话的人声音小了下去,叶蛟问其它他人:“还有别的意见?”
“没有。”大家齐声回答。
张义被两个人按倒在地上,叶蛟用狙击枪顶在他的脑袋上,其实刚才就可以杀掉他,但他想让朱眉看着张义被杀掉。
远处,朱眉正在拼命朝这里爬行。
“再不快点,你‘爸爸’就要死了哦。”
“为什么坏人总是事多?”甲说。
“别废话!”乙喝斥道。
朱眉残废的手足终于修复完成,虽然仍痛不可当,她强忍着痛楚朝着张义的方向跑去。叶蛟迟迟不动手,似乎是在享受自己的胜利,朱眉当然明白,他是想把自己引过去。
“快离开啊!”
张义的大声警告还是晚了,只见叶蛟抬起枪,一发子弹贯穿了她的心脏。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没人注意到她身上有个小小的变化。
“正中红心!”叶蛟摆出胜利的姿态,又端起枪,“再来一发。”
“喝啊!”
朱眉的身体突然膨胀起来,变成一个大胖子,陡然增大的体积让周围的尘埃扩散开来。胸口的伤正在快速愈合,第二发子弹命中她的额头,她的脑袋朝后一仰,然后又摆正,伤口的愈合速度快得吓人。
同时她的身体瘦了一圈!
连叶蛟也意识到不对劲,就算是妖,心脏和大脑被毁坏也会死,但朱眉似乎并不遵循这种规律。
他连续射击,枪枪命中要害,无一例外的是,伤口统统快速合拢,每受一次伤朱眉的身体就小了一圈,已经恢复成正常的模样。
“也许我打不过你,但你绝不可能杀了我!”满脸是血的朱眉眼里闪烁着炽烈的杀意,“我的妖技‘食死’是用脂肪的削减代替伤害,就算原子弹也无法毁灭我,因为我讨厌看见自己这副样子所以从来没用过它。”
目睹这一幕的所有人都像吞掉整颗鸡蛋似的瞪大了眼睛。
“犯规啊!”叶蛟对着天空大叫,拉开枪栓对准张义的脑袋。
刹那间朱眉已经狂奔过来,连续撞翻三个人,最后和叶蛟扭在一起,一记饱含愤怒屈辱和杀意的拳头打在他脸上。
16
叶蛟被打得头晕眼花,倒在地上大喊:“快灭掉她!”
一部分人裹足不前,另一部分人还是上了,可是他们还没来及发动招术就被朱眉撞开、撕碎、咬死。
广场上成了一片血湖,沐浴在鲜血中的朱眉好像一尊从地狱爬出的鬼神。
当所有人都吓得频频后退时,叶蛟突然扑过来,深知她的愤怒,这一次叶蛟改成灵活地游斗。朱眉一拳打空,叶蛟从背后抱住她,准备再次拧断脖子。
她发动“食死”变成一个胖子把叶蛟弹开,她气势如山地转身,吓得大家睾丸紧缩,几欲失禁。
“死吧!”
叶蛟狂笑着冲上来,一拳刺进了她的肚子,她感觉到肠子里有个东西在嘶嘶作响,低头一看发现叶蛟武装带上少了三枚手榴弹。
她不知道如果被炸成碎片还能否不死,显然叶蛟也注意到了这点,朱眉做了一件谁也没料到的事情,她一把按住叶蛟的肩膀,用因为变胖而稍有点走样的声音说:“一起下地狱吧。”
一声撼天巨响后,广场上飘着血雾,地上掉着大量碎肉,所有人都没有从巨响中回过神来,只有张义捂着肩膀上的枪伤朝那里爬去。
“小眉,你没事吧,你一定没事的!”
血雾散去,渐渐露出一个纤细的身影,体内爆炸的巨大杀伤一次性消耗了朱眉全部脂肪,她瘦得像一根弱不禁风的芦苇,但是双手却像钳子一样抓着叶蛟,后者已经被炸断了四肢,嘴里不停地涌出鲜血,看上去命不已矣。
“你们这些杂碎……”叶蛟用比呼吸更艰难的声调说,“滚出人类的地盘……”
“叶蛟,你错了。”这个人是她至今所见最强大也是最不可思议的敌人,“我们的世界就是你们的世界,我打算用嘴说服你……”
略一停顿,她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恶魔般的笑。
“只是方法略有不同!”
朱眉用几乎要撕裂嘴角的幅度张开嘴,满口牙齿变得锋利无比,一口咬住叶蛟的脖子,她像咬住猎物的狼一样皱着鼻子,双眼透出的凛然杀意连张义都觉得她有点陌生。
她猛地一撕,叶蛟的半边脖子被咬掉了,他的尸体像垃圾一样被扔在地上。
这一幕慑住了所有人,张义爬过去,叫出她的名字:“朱眉!”
“滚开!”
朱眉暴涨出尖尖的指甲指着他的鼻子。
张义怀疑自己看错了,他所熟悉的这个女孩居然会对他露出獠牙。
广场上到处是尸体,血腥味充塞在冷冽的空气中,朱眉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们的敌人。张义,谢谢你一直照顾我,我能给你的唯一报答就是远离你!”
她转过头微笑,脸上却满是泪水。
“至于制造妖类的事情,你自己发挥聪明才智摆平吧,如果你坐牢我会去救你,但是现在……再见了!”
张义想接近,想拥抱她,却只能在她再一次的大喝之下畏缩不前。
朱眉环顾那些噤若寒蝉的除妖师,杀气凛凛地说:“有不怕死的,就来追杀我吧!”说完,她跃上一幢高楼,消失在夜幕中。
缩在圣诞树后面的除妖师甲说:“这个小姑娘是不是拿局长当爸爸看。”
乙摇摇头,说出他今年最有见解的话:“也许不止是爸爸。”
张义茫然地抬头看天,夜空中突然飘起雪花,落在他的脸上,轻柔得如同絮语。
从此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