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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远望城南畔,三更惆怅惊波澜。画堂帘卷木人至,荆轲携舞剑光寒。高山云水分涿野,迷踪梦行漫萧关。水精夏殿开凉户,窈窕红颜素指弹。小栏高槛春池暖,玉体横陈薄青衫。一自飘零战尘起。斗上鼓鼙气象翻。白刃明霜犹带血,啸风漫折索命潭。一霎烟汀风雨过,一端晴绮照新山。
楔子
五月十五,明月夜。
安仁堂的老药房中一片寂静,房中一角一个老人正在灯下看着一本泛黄的古籍,他神情肃穆,双眼盯在古籍上,若有所思。窗外浮动着一阵淡淡的花香,外面也是万籁俱寂,药房坐落在南昌城一隅,远离闹市的喧嚣,是以入夜之后分外安静。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突然打破了房间的宁静,老人正诧异地抬头,房门已经被人推开,青布门帘被掀起,一个黄布短衫的汉子捧着一个古香古色的木盒子走了进来。
老人皱眉问道:“你是谁?”
黄衫汉子没有回答老人,扫视了房中一眼后,问道:“你便是安仁堂的徐郎中?”
老人点头道:“我正是徐郎中,你有何事?”
黄衫汉子忽然笑了笑,露出愉快的神情,说道:“有一位朋友,托我带一份礼物给你。”黄衫汉子将盒子摆在徐郎中面前。
徐郎中打开盒子,只见盒子里有一只木人偶。徐郎中疑惑地道:“这是?”
黄衫汉子:“这是木人偶!”
“谁让你带给我的?”徐郎中满腹的疑惑。
黄衫汉子:“一个朋友。他说你只要见过木人偶,就会明白了。”
“木人偶?”徐郎中上上下下翻看着木人偶,脑袋中冥想关于木人偶的信息,他似乎曾经听闻过木人偶。
“木人杀手!”啪的一声响,徐郎中手中的木人偶跌落在地上。他面色苍白,长满了皱纹的眼角里满是惊恐:“江湖传言,木人偶是木人杀手的信物,收到了木人偶等于收到了地府的索命信,木人杀手定来索要性命。”
黄衫汉子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笑容很是亲切:“你总算还知道木人杀手。”
徐郎中的瞳孔却在收缩:“我和木人杀手无冤无仇,他為何要杀我?”
黄衫汉子微笑道:“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若是木人杀手看上了药房的什么东西,让他尽管拿去好了,不必害我性命。”徐郎中说完看着神情飘然的黄衫汉子,突然顿悟道:“你、你便是木人杀手!”
黄衫汉子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徐郎中声音颤抖地道:“你到底想要什么?这药房中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要大名鼎鼎的木人杀手走这一趟?”
“这是一件很珍贵的东西。”黄衫汉子意味深长地道,“只怕你不肯给我。”
徐郎中道:“你想要什么都给你,你尽管拿去。”
“我想要你的命!”黄衫汉子突然右手一掀木盒,木盒下露出了一把银白色的短剑,黄衫汉子手拿短剑一步跃起,一剑刺向徐郎中的咽喉。
这一击速度不快,却稳如泰山,势如千钧。徐郎中惊骇地将手上的古籍一抛,转身便走,短剑穿破古籍而过,古籍的黄页四下飘飞。黄衫汉子脚步不停,剑光亦不停,霎时间碧光流转,昏暗的房中如同闪过一道幻影。
徐郎中被逼到房间角落,眼前再无去路,他只能惊恐连连地回头:“為什么……”
黄衫汉子已跟到身后,他破空一刺,一声响后,碧青的剑光尽然消失,徐郎中的胸脯上多了一个剑柄。徐郎中发出一声沉闷的惨呼,沉沉地倒在地上。
窗外月色正明,花香淡淡,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死一般的静寂。
半晌之后,黄衫汉子静静地收刀回鞘,又静静地将木人偶放在徐郎中冰冷的胸脯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与我无冤无仇,但是你拥有的东西是我的心腹之患。”
黄衫汉子一声冷叹:“所有的威胁都要消失,像风一样消失!”
一、断指信
啊——
一声惨烈的呼叫从衙门的书房中传出,朱慎思捂着左手,一张脸已经痛苦得扭曲。
温若冰无奈地摇摇头,拔下朱慎思手臂上已插得密密麻麻的银针:“这针灸疗法是激进的疗法,虽然疼痛无比,但是能延缓你体内病毒的蔓延。”
温若冰又一指朱慎思的手肘,手肘上的血管处有一个墨黑色的点:“这个黑点最初在手掌上,现在已经蔓延到了手肘,当蔓延到肩膀上时,你将无药可治,毒发身亡。”
朱慎思问道:“还有多少时间,毒便会从手肘蔓延到肩膀?”
温若冰:“半年,而针灸治疗能让时间延缓一两个月。”
朱慎思与商慕云对视了一眼,两人均一脸愁容,面面相觑。
朱慎思突然一指商慕云:“為何他不需要针灸治疗?”
“因為他的毒还未蔓延到手肘。”温若冰一拉商慕云的袖子,果然手肘的血管上并未出现黑点。“他比你好一点。”
“刚好相反!”商慕云指着自己的手臂,“黑点并未出现在手肘,是因為早过了手肘,来到了手臂上。”商慕云的手臂上果然有一个隐隐约约的黑点。
温若冰大惊道:“你為何不早说?”
商慕云放下衣袖,淡淡地道:“我不会针灸治疗,针灸只能延缓一些时间,并不能解毒。要解毒只有唯一一个办法,找出‘金麟枝’计划的幕后真凶,从他那里找出解药。”
朱慎思黯然道:“但我们已经追查了几个月,却没有幕后真凶的任何线索。”
温若冰道:“当年你们所服下的黑色药丸,来自西域,甚是怪异。据我所知道的人中,有两个人精于药理,善于分辨药材。一位是千草神医汤一平,但他已经久不在江湖露面,云游四海,不知所终;另一个是安仁堂的徐郎中,他行医数十年,练就了一身辨识药丸的才能。我已经将一颗黑色药丸拿给徐郎中,也许不几日后,我们便能知道结果。”
朱慎思神情一振,道:“我们得知了药丸的信息,便能顺着此线索寻找幕后真凶。”
啪!突然房外传来一个声音,商慕云拉开门,只见门外放着一个古香古色的木盒子,而放木盒子的人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商慕云上前几步,俯身拾起木盒子,只见木盒里面是一个黄布包。
温若冰好奇地道:“这木盒是谁送来的?来人為何又匆匆地走了?”
商慕云将黄布包徐徐展开,随即三人发出惊诧的声音,只见黄布包里是一截手指,手指弯曲而泛着乌黑色。
朱慎思怒道:“谁人竟敢如此放肆,给衙门送来了一截断指?”
温若冰却掩着嘴,脸色苍白,道:“这手指我认得,是安仁堂徐郎中的手指,他的手指因為长时间分拣药材,所以泛着乌黑色。”
商慕云一震,叹道:“徐郎中已经被人下了毒手!”
朱慎思道:“显而易见,徐郎中是因我们而死,有人想阻止我们找出‘金麟枝’计划的幕后真凶。”
商慕云继续展开布包,布包里又露出一个木人偶。
朱慎思惊道:“木人偶!木人杀手!”
木人偶下还有一张字条,上面有一行血字:五月十九,铸剑山庄。
温若冰不解地问道:“木人杀手是谁?”
商慕云道:“木人杀手是江湖上最著名的赏金杀手,為钱杀人,犯案累累。他武功高强,行事诡异,行刺杀人从未失手。十数年来,官府不但没有缉拿住他,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江湖中人提起这名字无不胆寒。”
商慕云又道:“一定是‘金麟枝’计划的幕后真凶指使木人杀手刺杀徐郎中,但是木人杀手行刺完后送来此字条是何用意呢?”
朱慎思恨恨地道:“这是狂妄的挑衅,木人杀手不怕将行踪告诉我们,因為我们根本捉不到他,他在嘲笑我们。”
“挑衅?”商慕云皱着眉头思索,道:“木人杀手十数年来不露真面目,他应该是个小心谨慎之人。自古官贼不两立,他应该尽量避开官府才是,他為何要挑衅官府呢?这是无谋匹夫的行為,似乎与他一贯的行為很不符。”商慕云眉头上尽是皱纹,他实在想不出答案。
温若冰问道:“铸剑山庄又是何地方?”
商慕云:“铸剑止庄在莫干山上,庄主段连亭在江湖中索有盛名。铸剑山庄历代以来為皇族铸造兵器,深得皇族赞誉。到了段连亭继承家业,他更是将铸剑术发扬光大,段连亭十四岁出道铸剑,便铸得一把流星双刃剑,十九岁时铸得一把鱼鳞紫金剑,献予当今皇上,被封為天下第一铸剑师,自此名震江湖,名满天下。”
朱慎思:“木人杀手这样的人,怎么会和名满天下的铸剑山庄有干系?”
商慕云:“所以我才觉得这纸条甚是匪夷所思。”
朱慎思抓着脑袋冥思苦想,最后一拍脑袋,豪气地说道:“管他呢,去了便知。”
温若冰谨慎地道:“这也许是一个陷阱。”
商慕云思索后道:“又也许是一个机遇,我们要会一会木人杀手,看究竟谁能陷住谁!”
莫干山上青山层峦叠嶂,山谷中烟气氤氲。山谷中有条江,曲曲折折,蜿蜒奔流。
商慕云三人从山下沿着江堤向上走,一路攀爬,直爬上六七个险坡,来到一个悬崖边上。悬崖壁立千仞,对面也是一片峭壁,两片悬崖之间是一条十余丈宽、深不见底的石缝。
石缝上搭着一座木桥,木桥那一侧的峭壁后面便是铸剑山庄,木桥上站着一个中年人,把守着进出铸剑山庄的唯一通道。此情此景,真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在商慕云三人前面,一对年轻的夫妇正走过木桥,桥上的中年人看了他们的请柬后,礼貌地放二人通过。那年轻的妇人红唇白齿,身形婀娜,容貌甚為艳丽,朱慎思不由多看了几眼。那妇人看到有人看她,也回头看着商慕云三人,她施施然地一笑,甚是妩媚。
温若冰遥遥看向对面的铸剑山庄,道:“山庄中灯火辉煌,鼓乐齐鸣,似乎是在大宴宾客。”
商慕云三人走上木桥,桥上的中年人作揖道:“敝人是铸剑山庄的总管,小姓金,不知三位贵客可有山庄的请柬。”
商慕云递上令牌,道:“金总管,我们是南昌城中的捕快,有要事拜访山庄庄主,事发仓促,并未有请柬。”
金总管答道:“今后三日,我山庄庄主段连亭在山庄宴请江湖好友,并无时间见其他人,三位捕快还是几日后再来山庄吧。”
商慕云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实在是耽搁不起。”
金总管却如同木人一般摇摇头,道:“庄主吩咐下来,没有请柬一律不能过去,三位还是请回吧。”
朱慎思正要发怒,突然听到后面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金总管真是不识泰山,这大名鼎鼎的白眉捕快,金总管也要拒在门外吗?”
三人回头一看,身后来了一个童颜鹤发、一脸白须的老人。这人在江湖上被称為“知道先生”,江湖中的九流三教之事,无一件是他不知道的。商慕云于是作礼道:“原来是知道先生,许久不见了。”
知道先生乐呵呵地回礼,然后拿出请柬,说道:“金总管,铸剑山庄只发出十几张请柬,邀请的自然都是江湖大豪、一方雄杰。但是论起英雄,这三位捕快不会比他们差,你為何不通融通融,请他们进去?”
金管家擦去额头的汗水,不安地道:“我自然知道白眉捕快的威名,但是此次庄主宴请的都是老朋友,他特意吩咐下来,没有请柬一律不能进来。是以我才会如此冒昧。”
知道先生道:“方才过去的石进夫妇,不也是只有一张请柬吗?”
金总管道:“他们是夫妇,自然只需要一张请柬。”
“如此便得了,白眉捕快三人和我有故旧,我们是一伙人。”知道先生将请柬放在金总管手上,拉着三人就要过去。
金总管急忙伸手阻拦,知道先生早已手指横出,迅疾如风雷,点在金总管的手臂上,金总管登时全身发麻,再无力阻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人走过木桥。
山庄的大堂中灯火辉映,早有十数人坐在堂中,相互招呼,推杯换盏,看来他们彼此之间都很是熟稔。堂中琴箫和鸣,丝竹品弹,品酒说笑的喧哗夹着醉人的声乐,好一派热闹的景象。
却听在人群的大笑声中,一个清亮的声音排众而出,说道:“感谢诸位光临铸剑山庄!”
说话的人便是庄主段连亭,他四十来岁的年纪,打扮得倒是有头有脸,新帽新衣新靴子,眉目俊整,神采飞扬,腰间佩着一把银光闪烁的七星长剑。
“段某今日请诸位旧友一聚……”段连亭的话到一半就断了,他的目光停在商慕云三人身上。
商慕云举起令牌道:“我们是南昌城的捕快。”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白眉捕快,三位光临真是令得蓬荜生辉。”段连亭接着话锋一转,“可是段某今日宴请的都是老朋友,并未斗胆邀请三位大人。”
商慕云道:“你并未邀请我们,不过有人邀请了我们。”
段连亭诧异,便问:“是谁?”
商慕云将血字条递给段连亭,段连亭看完后不解地问:“这是谁写下的血字条?”
商慕云掏出木人偶,一字一顿地道:“木、人、杀、手。”
二、古怪的神医
大堂内一片哗然:“木人杀手来了?”
“他在何处?”
商慕云道:“我相信此刻木人杀手就在山庄里。”
段连亭道:“铸剑山庄只有一条木桥进出,木桥时刻有人守着,铸剑山庄可以说是固若金汤,木人杀手又如何能进来?”
商慕云道:“我并未有请柬,不也进来了?我相信木人杀手要进来,总有办法。你当真相信一道悬崖、一座木桥能挡住天下莫敌的木人杀手?”
段连亭道:“这些年来虽然木人杀手犯案累累,但却从未敢上铸剑山庄,山庄从未发生过行刺行為。”
商慕云道:“一切都会改变。”
段连亭:“那要如何办?”
商慕云道:“立刻让宾客们回客房,晚上切莫外出。”
段连亭眼见如此,只得让家丁张罗着送宾客回房,一场原本热闹的宴会,在转眼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片肃杀的气氛。
段连亭向商慕云恨恨地道:“希望你得到的消息是真的!”
朱慎思突然在商慕云耳边低声道:“若冰失踪了。”
商慕云转头四望,温若冰竞随着退去的客流一齐消失了。商慕云和朱慎思急忙往客房追去,追到客房大院门外,商慕云遥遥望见温若冰正跟在一个身材佝偻的老人身后,走入大院里。客房院子三面是墙,剩下便是一排长长的客房,只有唯一一个大门,数个家丁在大门前严密把守。商慕云追入院子里,一把将温若冰拉住,此时那身材佝偻的老人进了一问客房里。
商慕云问道:“怎么了?”
温若冰道:“这老人我觉得很是面熟,便一路尾随着,现在我确定了,他便是千草神医汤一平。”
朱慎思喜道:“汤一平惯善医药,有他帮忙,我们追查黑色药丸之事有望了。”
此时众人纷纷回到各自的客房中,商慕云三人眼见院子内人少了,来到汤一平的客房前,敲了敲门。
汤一平拉开门,看着商慕云三人,一怔后说道:“白眉捕快连夜登门,想来必有急事。”
商慕云道:“我们确有急事需要前辈相助。”
汤一平:“是何事?”
商慕云道:“不瞒前辈,十数年前我们曾经服下一种黑色药丸,现在毒性发作,我们已命不久矣。特来求救于前辈。”
汤一平略微犹豫,拈须答道:“汤某承蒙江湖上的朋友厚爱,得了千草神医这一虚名。现在汤某年已老迈,老眼昏花,早已不能悬壶治病了。老朽实在是爱莫能助,捕快大人还是另请高人吧。”
商慕云道:“汤神医似乎言不由衷,是否有难言之隐?”
朱慎思亦道:“汤神医莫非是忌惮那木人杀手?”
汤神医脸色一变,道:“我不认识什么木人杀手,又何来忌惮?”
商慕云道:“但木人杀手已经潜入山庄中,现在山庄里人人自危,你能助我们对付木人杀手。”
汤一平沉吟后道:“我已经老了,不想再过问江湖之事。”
温若冰冷冷道:“你如此闲情逸致,万事皆高高挂起,但是如果木人杀手要杀你,你该如何办呢?”
商慕云亦道:“世上两个惯善医药之人,一个是安仁堂的徐郎中,一个是前辈你。徐郎中已经遭了木人杀手的毒手,我只怕木人杀手会冲着前辈来。”
汤一平淡然一笑:“老朽已到知天命之年,生死无常早已看破,天地如逆旅,人生如过客,生又何欢,死又何惧?三位还是请回吧,老朽爱莫能助。”汤一平说完关上了房门。
商慕云三人面面相觑,朱慎思道:“这汤神医的言谈反应都有些古怪。”
温若冰道:“我们且明日再来,所谓医者父母心,我不信他会如此铁石心肠。”
商慕云三人的客房在中间位置,离汤一平的客房并不远。院子里种着五彩斑斓的花,开得正艳,但院子里空空荡荡,全无人气,显得冷清寂寥。商慕云回到客房里,不解衣带,披衣而睡,将短刀牢牢抓在手边。
第二天天一亮,突听门上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商慕云急忙开门,只见门外是一个侍女,正在紧张地用手比划着什么,她竟是一个哑女。这哑女一番比划之后,商慕云才明白了大概意思:庄主要他到客房的最后一间去,那里似乎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商慕云急忙拍门叫上朱慎思和温若冰,三人一齐来到客房的最后一间。段连亭与汤一平早在房间里,两人双眉紧皱,他们身旁躺着一具脸庞浮肿的尸体,尸体旁是一个木水桶,地上流着一大摊水渍。
商慕云:“这是?”
段连亭道:“这是雷门堡的堡主雷震。”
温若冰问道:“他怎会这样?”
段连亭道:“清晨巡查的家丁路过屋外,看见有水从门缝下浸出,于是家丁便敲了几次门,屋里却无人应答。家丁于是推开房门,只见一个人脑袋栽倒在水桶里,一动不动。家丁又叫了几声,依然没有应答,家丁赶忙来报告给我。我得知后立刻叫上汤神医一起前来察看,只见雷震头栽倒在盛放着洗澡水的水桶里,全身已经冰凉。”
汤一平说道:“我初步检查后,发现雷震是在水桶中溺死的。”
朱慎思不解地道:“雷震乃一方豪杰,如此一个人,怎么会在水桶中溺死?”
段连亭道:“雷震昨夜喝了不少酒,看样子他是回房后想洗把脸,结果酒气上头,不省人事,一头栽倒在水桶里。”
温若冰蹲下察看尸体,但见脸颊浮肿,显然是长时间浸泡在水里,全身上下并无受伤的痕迹,也无内伤的迹象。温若冰道:“初步来看,他并非是受外力致死的。”
商慕云打量整个房间,房间中一切井井有条,并无外人人侵的迹象。商慕云向段连亭道:“方才你说家丁推开了门,证明门并没有上锁。”
段连亭点点头:“门是掩着的,我想雷震昨夜喝得醉醺醺的,回到房间后只是合上门,并未上锁。”
汤一平叹道:“醉酒误事,雷震这一误,误掉的是自己的性命。”
商慕云却冷冷地道:“酒后溺亡只是表象,这是谋杀’!”
段连亭惊问道:“谋杀?是谁,是谁杀了他?”
商慕云:“自然是木人杀手。”
段连亭:“他人在哪里?”
商慕云摇摇头:“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他是谁。但雷震便是被他害死的。”
汤一平道:“但在雷震身上并未发现有受伤的痕迹。”
段连亭亦道:“这间房是这排客房的最后一间,如果木人杀手要加害雷震,必须路过一整排的客房,宾客中有不少武林高手,有一点风吹草动便能听闻,试问有谁能悄无声息地从他们门外走过去?”
商慕云问道:“这客房的前一间房是谁人居住?”
段连亭:“一个富甲一方的大富豪——陶万。”
商慕云又问道:“再前一间房呢?”
段连亭:“是石进夫妇。”
商慕云低头思索,段连亭追问道:“难道你认為我的宾客中有人便是木人杀手?”
商慕云点头:“铸剑山庄建在悬崖峭壁之上,想要潜进来的确很难,所以我推断你的宾客中有一人便是木人杀手。”
段连亭直摇头:“我的宾客都是故人旧友,他们均来过铸剑山庄数次了。”
商慕云:“这并不能排除嫌疑。”
汤一平奇道:“即便真有木人杀手,能悄无声息地进入此房间,但是雷震亦身怀武功,他如何能悄无声息地让雷震溺亡呢?”
温若冰分析道:“也许木人杀手先下了迷药,迷倒了雷震,然后让他头垂在木桶里,制造酒后溺亡的假象。”
段连亭道:“如何证明你的说法?”
温若冰道:“解剖雷震的尸体,察看他的胃,一验便明白。”
段连亭為难道:“雷震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他亲属的同意,又岂能随便解剖。万一只是一场意外,雷震亲属兴师问罪,我如何担待得起?”
商慕云道:“段庄主,你赶快发一封哀信给雷震的亲属,并征询他们的同意。”
段连亭道:“即便雷震的亲属同意,这一去一来,至少也要三四天。”
商慕云喃喃道:“三四天,只怕太迟了。”
段连亭正色道:“无论如何,没有征得同意之前,谁都不能妄动雷震的尸体。”
“我们墨守成规,木人杀手却没有规则。”商慕云无奈地苦叹,“我们早晚要為迂腐付出代价。”
三、陷阱
“我明白了!”
天色已近黄昏,天边残阳如血,商慕云立于窗边,愁眉不展,已经冥思苦想了一天,却毫无头绪。此时温若冰突然在身后惊喜地说道。
商慕云问道:“明白了什么?”
温若冰道:“我有办法证明雷震是被谋杀的。”
商慕云与朱慎思都甚是惊喜,齐齐问道:“如何证明?”
温若冰道:“若凶手对雷震下了迷药,除了在雷震的胃中有药残留,还有一个地方亦有残留,在那水桶里!”
商慕云恍然大悟道:“正是,雷震栽倒在水桶中,水会灌进他的鼻腔流进胃部,而亦会有水从口鼻中倒流而出,因此水桶里的水还有少量迷药残留。”
商慕云三人来到雷震的客房中,此时门外只有一个家丁看守,而房中尸体与水桶均已经不在。商慕云急忙问家丁:“这些东西都去了何处?”
家丁答道:“汤神医让人将这些搬往西边的玄武楼里,之后他一个人留在玄武楼里。”
商慕云心下懊恼:“坏了!”
商慕云三人来到玄武楼外,小楼一片寂静。“汤神医!”商慕云连叫了几声,却无人应答。商慕云推开门,房中却不见有人。商慕云拔刀在手,温若冰突然惊恐地大叫一声,原来汤一平已经横躺在桌子后的地上。
商慕云急忙四下观察,确认楼中再无人后,来到汤一平身边,一把脉,发现汤一平已身体冰凉。
朱慎思查看后,道:“汤一平也没有受外伤。”
“难道是中毒死的?”温若冰一翻汤一平的眼睛,道,“看样子他也不像是中毒。”
商慕云皱眉:“那汤一平是如何遇害的呢?”
“慢着!”朱慎思突然拨了拨汤一平的耳朵,只见耳朵里有一个红点,细细一看才发现是一处微小的血迹。“原来如此,一根细针刺杀了汤神医!薄如毫厘的细针从他的耳朵里刺入,一击毙命,之后再飞快拔出,几乎不留伤口痕迹。如果不细心,根本看不出来。”
商慕云道:“这么说来,雷震也是这么被杀死的。凶手将雷震头栽倒进水中,一是制造雷震自己溺亡的假象,二是头部泡在水中,更能掩盖耳朵上的痕迹。”
“这是?”温若冰突然发现汤一平的手掌一直紧紧握着,使劲掰开后,只见手中是一片山海棠。“汤一平死前将一片山海棠紧紧握在手心里。”
朱慎思:“他想暗示着什么?这山海棠必定跟凶手有关。”
商慕云感叹:“想来汤一平定是知道了杀人凶手的真面目,可惜他再也不能说出来了。”
朱慎思道:“虽然我们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出木人杀手,但是山庄里接连死了两个人,这下段连亭终于得相信,杀人魔头开始大开杀戒了。”
段连亭半蹲着,一双眼死死地盯着汤一平的尸体,他眼睛里满是疑惑,半晌之后才开口问道:“一根细针从耳朵穿过,要了汤神医的性命?”
商慕云点头:“正是!”
段连亭:“这耳朵上的痕迹会不会是汤神医自己做针灸留下的痕迹,也许汤神医是疾病突发身亡的。”
商慕云摇头:“昨夜雷震意外溺亡,今日汤神医疾病而亡?世上不会有这么多意外,他们都是被木人杀手谋杀的!”
看着商慕云坚定的目光,段连亭只好问道:“木人杀手為何要杀汤神医?”
商慕云:“现在还不得而知。也许是汤神医开始怀疑雷震是被谋害的,木人杀手生怕事情败露,先下手杀了汤神医。”
段连亭:“你找到那根细针了吗?”
商慕云摇头:“尚未找到。”
段连亭道:“你们是捕快,我相信你们的话,但是捕快亦要讲求证据,这案件无证无据,我该如何向别人说明?”
段连亭这句话问倒了商慕云,商慕云无言以对。段连亭又问道:“你曾怀疑木人杀手是宾客中之人,现在可有眉目了吗?”
商慕云依然摇摇头。
段连亭眉间一怒,盛怒之下,挥起七星长剑一剑劈下,削去一方桌角。段连亭怒道:“如果要我相信这二人是被谋杀的,请尽快找出凶手,给逝者一个交代,拜托了!”
段连亭怒气离去,商慕云手中捏着山海棠,出神道:“木人杀手用血书引我们来铸剑山庄,他在暗,我们在明,我们胜算甚微。现在我们仅有山海棠这个线索。”
温若冰:“汤一平到底想用山海棠暗示什么呢?”
商慕云:“也许有一个人知道这山海棠的秘密。”
温若冰:“谁?”
商慕云:“自然是那无所不知的知道先生。”
知道先生看了一眼山海棠后,又将山海棠默默递还,道:“你们不要再查了!”
商慕云惊讶道:“先生何出此言?”
知道先生:“你们赶快走吧,尽快离开山庄。再不走你们要大难临头了!”
商慕云:“為何如此说?”
知道先生:“因為山庄里从未发生过命案,这里是铸剑山庄,山庄固若金汤,庄主威震江湖,而宾客皆是一方豪杰,且都是旧相识、老朋友。如果说山庄里有木人杀手,大家自然都不愿意怀疑老朋友,但命案确实发生了,所以他们会怀疑上其他人。”
商慕云额头冒出冷汗:“那‘其他人’便是我们三人,我们三人不是他们的旧友。”
知道先生点头:“你们试想,山庄从未出现意外,你们三人一出现,木人刺客就来了,命案就发生了。在他们看来,你们便是最大的嫌疑人。”
知道先生道:“在情况尚未失控之前,你们赶快走吧!”
“我明白了。”朱慎思恍然大悟道,“木人杀手留血书引我们来铸剑山庄,原来是要在此将我们陷害成凶手,他要借刀杀人,这是一个陷阱。”
温若冰惊道:“这一计未免也太毒辣了。”
知道先生道:“我送你们下山,有我作担保,必定无人敢阻拦你们。”
商慕云却摇摇头,淡淡地道:“我们不会离开。”
知道先生很是诧异,但商慕云的脸上却看不出表情,商慕云只是淡淡地重复:“我们不会离开,我们是捕快,这是捕快应该做的事。”
知道先生劝道:“木人杀手已经布下陷阱,何必逞一时之勇?”
商慕云:“上山之前,我便料到木人杀手会设下诡计。但无论他布下什么陷阱,我不会怕他,最终谁陷住谁还很难说!”
商慕云的眼中尽是坚毅,知道先生也不再劝说,问道:“你要如何赢他?”
商慕云:“汤一平死前留下了山海棠作暗示,解开山海棠之谜,就能找出木人杀手。”
知道先生摇摇头道:“我并不知道这山海棠是何寓意。”
温若冰道:“真的不认识?你可是无所不知的知道先生。”
知道先生无奈道:“知道先生也有许多不知道的东西。抱歉,我无能為力。”
商慕云颓丧地道:“这又是一条死胡同!”
朱慎思:“混在宾客之中,是山庄的老朋友,惯用细针无声无息地杀人,和一片山海棠有关。这就是我们所知的线索,但这些线索都不足以让木人杀手现形。”
温若冰感慨:“好一个阴险的老朋友!”
“老朋友、老朋友?”商慕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道:“我有办法找出这个老朋友。”
四、血笔迹
借着夜色掩护,商慕云一跃进了山庄的书房小楼里,朱慎思与温若冰跟在他身后,低声问道,“我们為何要夜闯书房?”
“笔迹!”商慕云道:“木人杀手留血书给我们,留下了笔迹,而铸剑山庄寄请柬邀请客人,客人必会回信。我且来此找找,看有无相同的笔迹。”
商慕云在一个书柜中找出一叠回信,一一翻出来,却找不出与血笔迹相同的笔迹。商慕云疑惑道:“难道我判断错误了,这木人杀手并不在宾客之中?”
温若冰道:“说不定木人杀手会写两种笔迹。”
商慕云盯着信件,若有所思:“这又是一个谜!”
听到门上的敲门声,知道先生循声开门,但见商慕云三人站在门口,一脸焦急。知道先生看见三人这副模样,甚是诧异。
商慕云问道:“宾客中可有人会两种笔迹?”
知道先生仔细一想后摇头:“据我所知,并无人会两种笔迹。你為何问这个问题?”
商慕云:“木人杀手曾留下了血书,我想从笔迹上去找他,但现在看来又落空了。”
商慕云突然又问道:“有没有宾客收到请柬后,却不回信?”
“有!”知道先生肯定地道,“那便是你们,因為你们没有请柬,是我带你们进来的。”
“不对,还有一个人。”商慕云脑海中突然浮起一个人影,“真有这么一个人,不用回信。”
知道先生立即顿悟道:“石进夫妇。”
商慕云:“准确来说是石进夫人,因為请柬会发给当家的石进,石进回了信,携夫人一同前来,他们两人共用一张请柬,石进夫人是唯一一个不留下笔迹的人。”
知道先生道:“石进夫人名叫白小蝶,是戏班的花旦,但她并不会武功,她就是木人杀手?”知道先生自言自语地摇头,“似乎不太像!”
商慕云道:“真正的高手都善于隐藏,木人杀手隐藏的功力也一定不差。”
知道先生:“那你打算如何办?”
商慕云:“我要会一会白小蝶。”
知道先生却道:“这恐怕不易,石进每天都陪在她左右,两人如胶似漆。”
朱慎思道:“如此一个美娇娘,也难怪石进对她形影不离。”
商慕云道:“我不信她没有落单的时候,你们先回房休息吧,我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天上挂着一轮残月,映照得大地一片朦胧,风吹着树木长草,一片影影绰绰。夜已渐深,山庄中一片宁静,商慕云如壁虎一般吊挂在横梁上,让宽大的横梁遮住自己的影子。
要单独会一会白小蝶并不难,却也很难。商慕云静静挂在横梁上,他在等待一个机会,许多时候,成与不成常常只在一线之间,
夜半时分,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一道长长的人影投射在地上。来人身材丰盈,线条玲珑,朦胧的月光映着她的轮廓,更显体态妖娆。
白小蝶推门而入,门内铺设豪华,铺着绒毛地毯,围着木画屏风,铸剑山庄本就是一个讲究的山庄,自然连茅房也不例外。
白小蝶慢慢解去衣带,她突然觉得有一根手指正顶在背脊后面,她想转身,但一只大手已经从后伸出来,锁住她的锁骨,她登时全身动弹不得,只听后面有声音说道:“不要脱了,再脱就着凉了。”
白小蝶惊恐地道:“你……你是谁?”
商慕云微微松了手,白小蝶得以转回头,惊道:“白眉捕快?你深夜出现在女茅房里,想趁我当家的不在欺负我吗?”
商慕云道:“不错,我等的便是这时候,唯有这时候,你离开了石进的庇护,我才能截住你。”
“不轨之徒!”白小蝶道,“我要叫了!”
“叫?”商慕云冷然道,“你当家知道你是木人杀手吗?”
听闻此言,白小蝶不再说话。商慕云又道:“石进是一方豪侠,你嫁给他,将自己隐藏在石进夫人的名号下。你根本不爱石进,你只是利用他,来伪装你的身份。”
白小蝶挣脱商慕云的控制,脸上嗔怒道:“你把我的手弄疼了。人皆道白眉捕快明察秋毫,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柔弱无力,又怎会是木人杀手?”
“因為你善于伪装。”商慕云道,“我见过各种各样的伪装,前一刻还是弱不禁风的老弱妇孺,后一刻便冲你凶神恶煞地拔出了刀。伪装术本就是江湖客惯用的伎俩。”
白小蝶道:“如果我深藏不露,至少总会带件兵器在身上吧?”
商慕云点点头:“这是自然,所谓‘刀在人在,刀毁人亡’,习武之人,自然是兵器不离身。即便是隐藏再深之人,也会暗藏兵器,以备危急之时。”
白小蝶道:“那你觉得我将兵器藏在何处?”
商慕云:“你身上有太多可以藏兵器的地方。”
白小蝶:“如果我告诉你我身上没有藏兵器呢?”
商慕云摇头:“我自然不信。”
白小蝶不再说话,一件一件解下衣服,直至雪白的胴体一览无遗。商慕云后悔了,白小蝶身上并没有武器。
白小蝶披上衣服,双眼幽怨地盯着商慕云:“我是木人杀手吗?”
商慕云突然手风一动,一把拉住白小蝶,将白小蝶拉到身前。白小蝶脸一红,道:“你要干什么?”
’
商慕云鼻子一嗅,道:“你身上的香味我似曾相识。”商慕云从衣袋中拿出血书,在鼻子跟前一闻,“这血书上有一种轻微的气味,和你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这封血书便是你写的!”
看着血书,白小蝶却不辩解,商慕云追问道:“你為何写下这封血书,你和木人杀手是什么关系?”
白小蝶还未回答,商慕云突又将她拉到门后:“有人来了!”
从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商慕云奇道:“山庄中只有你一个女宾客,会是谁要来这里?”
白小蝶道:“名震天下的白眉捕快都推断不出来,我又怎么知道!”
“嘘!”商慕云将手指按在白小蝶唇上。来人推门进入,商慕云伸手擎出,一招将她锁住,商慕云很是惊讶,来人竟然是山庄中的哑女。
哑女亦是惊恐连连,商慕云看见哑女颈上挂着一块木牌子,上面有“阿彩”两个字,商慕云问道:“阿彩,你為何来这里?”
哑女急忙比了一个路过的手势。
“完了!”白小蝶道,“她看见我们在这里,风声一旦走漏出去,木人杀手一获悉,我必死无疑。”
商慕云问道:“你不是木人杀手,你知道谁是木人杀手?”
白小蝶:“我自然知道。”
商慕云:“谁?”
白小蝶:“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商慕云:“什么条件?”
白小蝶:“杀了她!”
商慕云道:“她是个哑女,她不能说,也什么都不会透露出去。”
阿彩在一旁惊恐地直点头,商慕云叮嘱阿彩不要说出所见之事后,开门让阿彩离去。
商慕云向白小蝶道:“现在你可以说了,木人杀手是谁?’’
白小蝶恼怒地将头别过一边去,她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转身便要走。商慕云一把拉住她,白小蝶道:“我已经在此太久,再待下去木人杀手要见疑了,我将有性命危险!”
商慕云道:“木人杀手到底是谁?”
“你想知道答案,明日巳时,西楼浴房。”白小蝶挣脱商慕云的手,脚步匆匆地离去。
五、杀手之谜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橘黄色的灯散着柔和的光,透出一种迷人的绚丽,商慕云走入西楼浴房,但见水雾缭绕,芬芳之味扑鼻,仿佛忽然间走入了虚幻的仙境里。
一片云雾之间,居中是一个白玉石围砌成的温泉浴池。白小蝶泡在浴池里,浴池洒满了红花,更衬出她柔肤似雪,脸色娇媚。
“白眉捕快果然准时。”白小蝶的声音却比灯光还温柔、比红花更娇媚。
商慕云不敢直视白小蝶,道:“木人杀手每次都快人一步,这次我不想落在他后面。”
白小蝶道:“你在担心我?”
商慕云道:“木人杀手大开杀戒,我实在很担心。”
白小蝶道:“我将答案告诉你,你要保护我的安全。”
商慕云:“这是自然。”
白小蝶:“白眉捕快说话要一言九鼎。”
商慕云:“商某决不食言。”
商慕云问道:“木人杀手是谁?”
白小蝶幽幽答道:“木人杀手便是石进。石进不时会收到一盆兰花,花盆中暗藏着一封信,石进按照信中内容杀人,犯下了无数的案子。”
商慕云道:“你知晓得如此清楚,你亲眼见过?”
白小蝶冷道:“我何止见过一次?我是他妻子,他做什么我都知道。”
商慕云奇道:“既然石进是你丈夫,你為何还将这些告诉我?”
白小蝶咬着牙道:“因為我讨厌他。”
“讨厌?”商慕云疑惑道,“那你又為何要嫁给他?”
“我本是一家戏班的当家花旦,石进掳走我,强行霸占了我。”白小蝶白皙的脸颊上两行泪流了下来,嘴里吭出一句凄凉的唱腔:“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商慕云已然明白,道:“于是你想离开他,你给我们留下了血书,引我们上铸剑山庄来对付他?”
白小蝶点头:“我已经忍辱多年,无时无刻不想摆脱石进,但石进将我看得死死的,只有你能对付他。”
商慕云:“你為何觉得我能对付他?”
白小蝶:“因為他害怕你。”
商慕云不解:“害怕?”
白小蝶:“石进曾经收到一封信,信中让他小心白眉捕快,切记远离白眉捕快,因為一旦让白眉捕快追踪上了,哪怕是一丝线索,白眉捕快也能像猎狗一样追到底。”
商慕云问道:“是谁寄信给石进?”
白小蝶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和送兰花的是一个人。”
商慕云心中暗道:“只怕这人便是‘金麟枝’计划的幕后真凶。”
白小蝶看着商慕云,目光中柔情流露,道:“你要保护我,让我离开他。”
商慕云:“如果石进真是木人杀手,我自然不会放过他。”
“不对!”商慕云心中疑惑道,“我们突然出现在铸剑山庄,石进应该感到惊惧,他应会小心谨慎地隐藏自己,他為何还要大开杀戒,暴露自己?”
白小蝶:“在雷震遇害的当晚,半夜里石进曾经走出客房。至于石进為何要大开杀戒,我亦不明白。”
商慕云低头思索,突然从外传来脚步声,听声音似乎是侍女。白小蝶道:“是侍女前来洒红花,你先藏起来。”
浴房中只有一个浴池,除此之外,四面坦荡,已无处可藏。眼见脚步声越来越近,白小蝶突然伸手将商慕云拉入浴池中,让商慕云藏在水面下,白小蝶又将一大片红花拢住,遮在水面上。
从外进来两个侍女,往浴池中轻轻洒下红花和香草。侍女慢慢地洒着花瓣,商慕云憋着气在水下一动不动,只觉得胸肺鼓胀,憋得难受,却不敢轻举妄动。
侍女仍在缓缓地轻洒,商慕云嘴边已经冒出了气泡,他尽力咬住嘴唇,但头脑已经微微麻木,直感到一阵窒息。白小蝶从水面上垂下头来,在红花间清洗着脸,将嘴唇点在商慕云的嘴唇上,吐出一股气流。商慕云只感觉一股空气从嘴唇上灌入,顿时又清醒了许多。
侍女终于洒完花瓣,缓步离开。商慕云从水下冒出头来,狠狠地吸着空气。商慕云看向白小蝶,此时白小蝶脸颊绯红,娇羞地垂着头。商慕云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说道:“承蒙相救,感激不已。”
白小蝶:“无须感谢,因為你要救我。”
商慕云从水池中爬出,继续思索道:“石进為何要大开杀戒,引人注意呢?”
“我不知道。”白小蝶亦从水池中走出,“我已经将所知的全部告诉你,我对你坦诚相见,决无任何隐瞒。”
商慕云不敢直视,道:“你且留在这里,千万莫要出去。”
白小蝶问道:“你要去何处?”
商慕云:“我要去会一会石进。”
白小蝶眼光深远地看着商慕云:“你一定要回来,带我离开这里,我等着你。”
石进的手指很修长,身前炉火如炽,他轻捏着手指,握在酒壶上,将温好的酒慢慢地倒入酒杯里。
酒壶很烫,但石进的手却很稳,连一滴酒都没有溅出来。商慕云走入房中,石进却仿佛丝毫不受影响,饶有兴趣地闻着香醇的烈酒。
商慕云静静看着,半晌之后开口道:“不愧是木人杀手,临危不乱,如此冷静镇定。”
石进道:“白眉捕快真会说笑,我是铸剑山庄的故人旧友,又怎么会是木人杀手?”
商慕云道:“我早该想到是你,你与雷震的客房如此靠近,只隔了一个房间。”
石进放下酒杯,冷冷道:“房间相近便是杀人凶手?如此说来,那凶手应该是巨富陶万,因為他们的房间紧挨着。如果陶万过去杀了雷震,没有人知道,但是我要过去,便要经过陶万房前,他必然知道。”
商慕云:“你是木人杀手,自然有过人之处,要路过陶万门外而不被发觉,想来也不会太难。”
“发生了何事?”段连亭从门外走入,“我路过院子,听到两位在争论。”
石进道:“请段庄主為我主持公道,白眉捕快说我是那木人杀手!”
段连亭说道:“石进是我的老朋友,怎么会是木人杀手?”
商慕云道:“老朋友难道便不能是木人杀手?他白天是豪侠,到了夜间则成了嗜血魔头。雷震与汤一平一定想不到,死在你这个老朋友手上。”
石进道:“我如何杀了雷震?又如何杀了汤神医?”
商慕云:“前夜你潜入雷震房中,用细针杀了他,又制造出他酒后溺亡的假象。而后因為害怕汤一平发现端倪,你昨日下午又杀了汤一平。”
石进冷冷一笑:“昨日下午我一直在东苑的六角亭里和众位宾客下棋,每位宾客、家丁、侍女都能替我作证,请问我又是如何杀了汤神医?”
商慕云:“你整个下午都在下棋?”
石进点头:“正是!”
段连亭亦道:“昨日上午雷震死亡后,為避免宾客再遭不测,我便让所有宾客都聚到东苑里,整个下午所有宾客都在交杯换盏畅饮,品茗对弈,据家丁回报,并无宾客中途离开。”
石进道:“你若不信,可以让宾客、家丁、侍女来一一对质。”
商慕云眉头紧锁,心中道:“显然汤一平不是石进杀的,难道白小蝶在说谎,陷害石进?”
石进追问道:“显然有人在陷害我,谁告诉你我是木人杀手?”
商慕云摇摇头:“没有人告诉我,我自己想的。”
石进盯着商慕云,房间里突然变得死寂无声,风吹着窗外的银杏,发着沙沙的声音。石进瞳孔收缩,手上青筋凸起,他凝集了全身力气,而后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拈了根酒匙,轻描淡写地向商慕云刺了过去。
商慕云屏住呼吸,全神贯注,这轻飘飘的一根酒匙,藏着重如泰山之力。
商慕云也拈起一根筷子,迎面点出。酒匙与筷子对撞,两个人的手飘忽来去,变化快如幻象,如风中细柳一般轻飘,亦带着开金裂石之力。
眼见两人酣战,段连亭急忙举起一张桌子架在两人中间,隔开两人,桌子被撞击得粉碎,商慕云与石进也各自跃开。
石进沉沉地道:“捕快大人,我像是木人杀手吗?”
商慕云道:“我未正面遭遇过木人杀手,判断不出。”
石进将袖子一甩:“你既是白眉捕快,希望你明察秋毫,查出真凶,还我一个清白。”
“白小蝶!”商慕云嘴唇上咬出三个字,“我被骗了!”
石进与段连亭都是一怔,石进问道:“这与我夫人有何干系?”
商慕云早已经大步出门,石进与段连亭亦紧跟了上去,一直来到西楼浴房。“白小蝶!”商慕云喊道。
商慕云的怒气突然停住,漫天怒气降到冰点,只剩下无尽的惊愕。浴池中池水已被染红,白小蝶横躺在池水中,胸口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胸前是一大摊鲜红的血迹。
“小蝶!”石进发狂一般跳进池水里,抱着白小蝶仰天长啸,“是谁,是谁杀了你?”
六、最锋利的剑
窗外乌云暗布,厚实的云层遮住了天,蔽住了日光。“像是要来一场暴雨啊!”朱慎思立于客房的窗边感慨。
“气候变幻不定,就如世事总是难以预料。”商慕云惆怅地一叹。
温若冰问道:“会是谁杀了白小蝶?”
商慕云摇头:“白小蝶一口咬定石进是木人杀手,但昨日下午石进一直在东苑,他显然不可能杀汤一平。我猜白小蝶在诓骗我,但就在我质问石进的时候,白小蝶被人杀了。”
“是谁杀了白小蝶?谁又是真正的木人杀手?这一切都是一个纷繁交错的谜。”商慕云感到心力憔悴。
“我们还是离开山庄吧,知道先生的话不无道理,我们没能找出凶手,自己却越来越像凶手了。”温若冰忧心地道。
朱慎思默然道:“暴雨将至,今夜只怕要不平静了。”
商慕云毫无头绪,道:“我出去走走。”
商慕云出了院子,只见天色已经昏暗,风瑟瑟地吹,吹着门窗猎猎作响。商慕云踱步在山庄里,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得四下一亮,对面的假山拐角处突然有一个人瘫倒在地上。
商慕云快步上前,只见阿彩瘫坐在拐角处,一脸惊惧。商慕云扶起阿彩:“你怎么了?”
阿彩看着商慕云,眼睛中流露着惊恐,嘴上发着呜鸣之声,似乎想表达什么。
商慕云奇道:“你為何如此怕我?”
阿彩比划了几个手势。商慕云道:“我的身影像某个人,我的身影很像是凶手?”
阿彩点点头。
商慕云问道:“这么说来,你见过凶手?什么时候见过的?”
阿彩又点点头,比划了一个前天晚上的手势。
商慕云:“那凶手长什么模样?”
阿彩比划了一个黑影,又做了速度很快的手势。
商慕云:“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阿彩又画高又画矮,手势反反复复,咬着嘴唇捉摸不定,她又点头又摇头,突然她的眼中满是惊惧,摇着头惊恐地跑开。
“阿彩……”商慕云想叫住阿彩,但阿彩已经跑远了。
天上又有一道闪电闪过,照亮夜空。商慕云的脑袋中亦有一道亮光一闪而过:“我明白了!”
商慕云来到山庄大厅外,厅外排着一列石雕,石雕无一例外都是剑的形状,每一把石剑仿佛展示一段光耀的历史。
商慕云推开厅门,段连亭正端坐在灯下看书。段连亭神情诧异地看着商慕云。
商慕云道:“我有木人杀手的线索了!”
段连亭:“木人杀手是谁?”
商慕云眼光示意,指了指大厅后一扇朱红色的木门,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商慕云道:“段庄主,这扇门通往何处?”
段连亭道:“门后是一问兵器室,用来藏放珍贵的兵器。”
商慕云道:“这兵器室里有蹊跷。”
“蹊跷?”段连亭惊讶道,“兵器室向来不许外人进去,又锁着铁锁,里面又怎么会有蹊跷?”
“来不及解释了,你且跟我来!”商慕云拔刀一刀切下铁锁,推门而入。
室中木架上陈列着一件件精美的兵器,泛着耀眼的银光,商慕云眼光示意木架后方,段连亭从木架上拿起一把长枪,举着长枪跟在商慕云身后。
商慕云刚走出两步,段连亭长枪的枪头突然无声无息地激射而出,直射向商慕云的后脑勺。寒星无声逼近之时,商慕云突然凌空飞起,仿佛神龙般凌空飞腾。
“叮”的一声响,火星四射,段连亭发出的暗器已钉入内室的青石壁里。商慕云翻转回段连亭身前,段连亭脸色一变,他满脸泛青,额头直冒冷汗。
商慕云问道:“你為何要背后偷袭我?”
段连亭反问道:“你又為何脑后长眼,一瞬间冲天飞起,避开袭击?”
商慕云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笑:“我只是怀疑,现在我确定了,真的是你。”
段连亭:“你如何猜到的?”
商慕云:“因為一句话,让我幡然醒悟了,什么人能又高又矮?又胖又瘦?”
段连亭不明白:“有人能又高又矮?又胖又瘦?”
商慕云:“有,木人杀手就能?”
段连亭:“他為何能?”
商慕云:“因為木人杀手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准确来说是三个人,你、石进、陶万。”
“石进、陶万,出来吧!”随着商慕云的话音,石进与陶万从木架后闪出,两人脸带愁容。
商慕云叹道:“白小蝶并没有骗我,但她不知木人杀手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你们三人如车轮流转一般,轮流犯案。白小蝶说石进是杀雷震的凶手,但是石进要进入雷震的房间必须路过陶万房间外,但陶万却不发觉,这让我很疑惑。汤一平被杀时,所有宾客都在东苑,杀害他的人自然不是山庄的宾客。当我意识到木人杀手不是一个人时,一切的谜题都解开了,凶手便是段庄主、石进、陶万。”
商慕云又道:“今夜乌云密布,暴雨将至,我猜你们一定在此聚集,密谋下一步的动作。我一来便看见段庄主在灯下看书,但却心不在焉,当我看见上锁的兵器室,我知道你们一定躲避在室内,我一试便试了出来!”
段连亭苦笑:“真不愧是白眉捕快,主公曾要我们小心你,他道你像猎狗一样,咬住了线索就会一追到底。看来你果然是一条好猎狗。”
商慕云问道:“谁是你们的主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便是‘金麟枝’计划的幕后真凶。”
三人均默然不语。商慕云又问道:“你们皆是一方豪杰,為何却成了受人指使的木人杀手?”
段连亭环顾着室内,眼光扫过一件件精美的兵器:“这一切都是為了铸剑山庄,山庄的铸剑术名震天下,这荣耀一代一代传承下来,但是到我当上庄主,我发现我很难再打造出精美的兵器。幸而,我遇上了主公,是他拯救了我。”
商慕云:“救了你?”
段连亭:“我的铸剑术堪称一流,之所以造不出好兵器,是因為锻造用的好铁料已经越来越少了。世上总共只有几块玄铁,皆已经被打造成了兵器,何处还剩下好铁?因此我再难造出精品,但世人却不理解个中缘由,他们只会指责我铸剑术不精。我空有一身铸剑术,却要眼睁睁看着家族的荣耀要毁在我手上。这时候主公给我指明了出路,没有玄铁,可以自己去取。”
商慕云:“取?去何处取?”
段连亭冷笑:“别人用玄铁打造的兵器,又岂不是一块好铁:料!”
商慕云明白过来道:“原来如此,你為了得到铸剑的好铁料,先杀人,再夺人兵器,最后将兵器放入熔炉中炼成新的兵器。”
段连亭:“我每年都会宴请江湖好友,為的便是打探他们的兵器,看兵器是不是好铁料。寻得猎物之后,為避免人怀疑,我从不在山庄里动手。”
商慕云眼光扫视着石进与陶万二人,道:“看来这两位是你的好帮手。”
石进道:“我们各取所需,杀人之后,段庄主要兵器,陶万要财宝,我要武功秘籍。”
商慕云:“在你们主公的指引下,你们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木人杀手,而受了他的恩惠,你们自然也替他办了不少事吧?”
段连亭:“这是自然!”
商慕云奇道:“还有一事我不明白,白小蝶留下血书引我上铸剑山庄。你们见到我后应该谨慎行事,谨防暴露,為何还要大开杀戒呢?”
段连亭:“因為汤神医,汤神医和徐郎中一样熟悉药理,他是主公的心腹之患,而你们竟然在山庄上认出了他,因此他必须要死。”
商慕云道:“那第一个死者雷震呢?”
段连亭:“杀雷震只是為了掩饰,如果只单单杀汤神医,动机很容易让人识破。先杀一个毫无关联的雷震,再杀汤神医,让你以為两人有某种关联,从而作出错误的判断。我们选中雷震,只因為雷震最容易下手,当夜他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商慕云道:“原来如此!当夜石进潜入雷震房中杀了雷震。第二日段庄主杀了汤神医,汤神医当时已经推断出凶手是你们三人,遇袭后手紧紧握着山海棠,山海棠的‘山’字暗示凶手是‘三’个人。第三日我去找石进,你们立即明白是白小蝶告的密,于是段庄主和石进在客房中拖住我,陶万去浴房中杀了白小蝶。”
段连亭道:“现在你什么都明白了。”
商慕云点头:“我什么都明白了。”
石进道:“你还要明白一点,你休想从这扇门中走出去。”
商慕云扫视着三人:“你们如此有把握?”
段连亭从木架上取下七星长剑:“因為我相信我的剑,这把剑是我锻造出的最锋利的剑。”
商慕云手一翻,已经拔刀在手,但他的刀显然不如段连亭的剑锋利。商慕云自嘲地一笑:“输与赢不但与兵器锋利有关,还与出招快慢有关。”
段连亭却很自信:“那你显然慢了我一步。”段连亭将一个手链在商慕云眼前晃了一晃,商慕云登时大惊,那是温若冰佩戴在手上的手链。
商慕云惊道:“你怎么会有若冰的手链?”
段连亭得意道:“因為我在客房中放了迷香,你在山庄中踱步思考谜团时,朱慎思与温若冰已在客房中中毒晕厥。”
“放下刀!”段连亭命令道,“若不然你将再见不到两位好友。”
咣当一声,商慕云无奈地扔下刀。段连亭手势骤起,手握剑鞘如轮盘转动,将商慕云砸倒在地。
段连亭冷冷道:“你一定想不到,我不但有最锋利的剑,还有锋利的头脑。”
七、输赢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着实喜欢捕快的行事作风。”段连亭一脸的笑意,“我亦有我作风,我的作风便是,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我不想输,于是我总是赢。”
商慕云三人被绑在地下湖中一个突起的石柱上,水位漫过三人胸前,三人只露出了头。朱慎思与温若冰依然在昏迷之中,显然他们中毒不轻。地下湖的四面皆是厚实的岩石,只有一条通道,通道中是巨大的铁门把关。
段连亭道:“我想给你一个机会。”
商慕云:“什么机会?”
段连亭道:“我无处囚禁你们,只能将你们绑在这里。现在是黎明时分,天亮之后,宾客便会下山,到时我便将你们移出湖面,然后送去给主公。”
商慕云:“这算什么机会?”
段连亭冷冷地一笑:“你听到外面的雷声了吗?已经打了一夜的雷,我想将要天降暴雨,到时必定湖水暴涨,淹没你们。所以如果天亮之前不下雨,你们还能保住性命;如果下暴雨,那很遗憾,你们等不到见我主公了。”
“这就是我给你们的机会,也是上天的机会,你们的命由天意来决定。”段连亭转身离去,锁上沉重的铁门。
商慕云气运丹田,聚集全身劲力,想用力挣开束缚,但全身被手指一般粗的铁链缚着,尽管使尽了全力,依然动弹不得。
窗外雷声不时响起,眼见暴雨将至,商慕云不禁黯然长叹。
商慕云垂头沮丧,突然听见脚下的水咕咕作响,露出了一个人的脑袋,竟是哑女阿彩。商慕云奇道:“阿彩,你怎么会在此?”
阿彩比划了几个手势,商慕云明白了,阿彩这是来救他。而地下湖下有泉眼,通往外面的河道。
商慕云问道:“阿彩,你可有钥匙?”
阿彩摇摇头,商慕云的兴奋登时被浇灭:“这是黑铁锁链,没有钥匙是打不开的。”
阿彩从身上掏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剑,示意这是从段连亭处偷来的。商慕云知道段连亭造出的宝剑皆锋利无比,能削铁如泥,说道:“你试着对铁链砍一剑。”
阿彩高举双手,对着铁链劈了下去,只听咣当一声响,缚着的铁链断為两截。商慕云兴奋道:“阿彩,全靠有你,不然今日我们三人要葬身湖里了。”
阿彩亦是喜笑颜开,又指了指湖下面,商慕云点点头,拖着朱慎思与温若冰,和阿彩一起往湖下潜去。只见湖下有一个小漩涡,靠近漩涡附近时,只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们吸入洞里。四人在漆黑的水洞中潜游,不多时后头顶上才泛起了微弱的亮光。
商慕云四人浮上水面,此处已是在半山腰处的河道里,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商慕云将朱慎思与温若冰抱上岸,向阿彩道:“阿彩,拜托你照顾他们。”
阿彩点点头,又做手势,问商慕云要去何处?
商慕云抬头望着山顶,道:“我要再潜上山去,将段连亭三人绳之以法。”
阿彩紧紧拉着商慕云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上山去。
商慕云道:“我若不回去,让石进与陶万下了山,以后再找他们便难了。”
阿彩拉不住商慕云,将宝剑递给商慕云。商慕云接过银光闪闪的宝剑,道:“谢谢,我需要这把宝剑。”
商慕云又道:“如果到中午我还未回来,你便掐这两人的人中,将他们摇醒,你们尽快下山去。”
阿彩点点头,眼眶湿润,作了一个你要回来的手势。
狂风呼啸而过,风打着树枝上的花蕊簌簌往下掉。商慕云踩着满地的残花,一步一步走入山庄。
段连亭、石进、陶万三人站在桃林下,瞪大了眼睛看着突然出现的商慕云。半晌之后,段连亭才叹道:“想不到,铁链和铁门都困不住你。”
商慕云拔出宝剑:“这全靠你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商慕云眼光扫视石进与陶万:“众宾客都下山了,你们还未下山,真是太好了!”
石进瞪着眼道:“你以為你能以一敌三?”
商慕云:“输赢,很快便会有结果。”
“那自然是你输!”段连亭大喝一声,挥剑出鞘,寒光一闪,一尺三寸长的七星宝剑直追商慕云而来。石进与陶万亦各掏兵器,从两侧夹攻商慕云。
商慕云直冲而起,迎面对击,一时间剑光闪烁,商慕云被包裹在无限的剑光下,兵刃发出夺人的呼啸声。
商慕云身随剑走,剑如苍龙,化為一道圆形的光影,格挡三面攻击。段连亭三人以死相搏,毫不容情,招招凶狠。商慕云剑招虚虚实实,招式未尽,又旋步转剑,催动后招,段连亭三人攻击如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商慕云亦剑招连绵不绝。寒光似雪,四人攻守来去,已经过了七十余个回合。
“剑扫春风!”商慕云使出一套游丝剑法,剑招轻柔如春风吹拂,可是劲力浑厚,段连亭三人不敢硬接,一跃跳开。延绵的剑招卷起地上的落花,殷红的花瓣漫天扬舞。
商慕云脚尖点地,借劲一弹,身形如惊鸿飞掠,直刺向段连亭。十丈远的距离,瞬间商慕云便逼近段连亭面门。段连亭失了势,索性心一横,挺剑对刺,他这一招妄图置于死地而后生,扭转劣势。
商慕云这一招却只是虚招,骗得段连亭挺剑直进后,商慕云凌空扭转,闪躲避开了剑招,迂回到段连亭侧面。商慕云从容地招式直进,此时段连亭前招已老,重心尽失,已来不及回身催发后招,只能勉强收剑格挡。
当!
一声震响,商慕云怔怔看着手中的半截断剑,几乎难以置信。商慕云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切下的剑招,被段连亭正面一挡,商慕云手中的剑竟然断為两截。
段连亭躲过一劫,放声哈哈大笑:“我打造出无数宝剑,我手上的七星长剑乃最锋利的剑,天下兵器莫与争锋。我有七星长剑,你如何与我斗?”
段连亭剑指商慕云:“这便是结果,我赢你输!”
嘭!突然问不远处的大厅里传来一声炸开的响声,大厅窜起一道火花,随即房子噼里啪啦地燃起大火,火趁风势,越烧越大。段连亭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声,声音穿云裂石:“我的铸剑坊,我的宝剑!”
段连亭回身发疯一般冲向大厅,石进与陶万则面面相觑。
商慕云举目四望,嘴角露出一丝笑:“我便知道是你们!”在拐角处,现出朱慎思与温若冰的身影,商慕云道:“看见火起,我便知道是你们放的火。”
温若冰调皮地道:“白眉捕快又怎能少得了我们这左右手,所以我们一醒来便上山来助阵!”
朱慎思亦调侃道:“白眉捕快少了左右手,落得狼狈不堪,差点丢了卿卿性命,幸好有我们放火引开段连亭。”
石进与陶万眼见战局从三对一变成了二对三,他们二话不说,亦转身跑向大厅里。
大厅中火势熊熊,转眼间便将房子吞噬。朱慎思懊恼地道:“我本想放个小火引开段连亭,谁想铸剑炉中有火药硝石,一下便爆开起火,燃起如此大火。”
“火势如此之大,為何他们三人还不出来?”商慕云突然叫道,“不好!”
商慕云三人冒着烟火来到大厅门边,但见段连亭木然站在火中,似乎对周遭的高温烈火浑然不觉,石进与陶万横瘫在地上,已无任何声息,二人胸前皆插着银晃晃的短剑。
烈火噼噼啪啪,段连亭凄然一笑,笑容甚是惨淡,他不住喃喃道:“我的兵器,我的剑炉,山庄的荣耀……我不想输……”
商慕云喊道:“段连亭快出来!”
朱慎思与温若冰死死拉住想冲进火里的商慕云。朱慎思道:“他已经疯了,你过去只会落得和石进、陶万一样,成為段连亭剑下的殉葬品。”
轰!大厅的两根门柱在烈火中崩裂,高大的大厅轰然塌落,一瞬间被淹没在烈焰熔浆里。
中午时分,暴雨终于狂卷而至,倾盆落下的大雨浇灭了熊熊火焰,但铸剑山庄已被燃尽,只剩下一地的灰烬。
“曾经显赫万分的铸剑山庄就这么化為了灰烬。”温若冰唏嘘道,“从此江湖再无铸剑山庄。”
商慕云道:“铸剑山庄的先人挥洒汗水和勤奋,才有了名震天下的山庄,但从段连亭用罪恶来铸剑开始,它便不再是铸剑山庄了。段连亭常说不想输,但是从他萌生恶念开始,他便已经输了。”
温若冰遗憾地道:“段连亭一死,我们再也不知道他主公是谁了!”
朱慎思闻言,突然从衣袋中拿出一个小盒子,说道:“这小盒子摆在兵器室最高层的木架上,想来极為重要,也许这盒子能帮我们找出段连亭的主公。”
商慕云点点头:“终有一天,我要解开谜底。”
温若冰:“你相信你会赢?”
商慕云眼望落败的废墟,道:“待到来年春天,这片废墟上又会长出新芽,而后长出红花,长出野草,长出小树,长出一个新的开始。”
商慕云道:“世事无常,成败难以预料,但有希望总是好的。”
温若冰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前路迷茫,但她已不再彷徨。未来总是充满了变数与危险,但又岂不是也永远都有希望?
责任编辑:李辉
插图:孤单路人乙
作者档案
花照邻,本名李雅剑,男,非典型80后。学工科出身的IT男,终日与精密仪器打交道,故性格严谨,或日古板。酷爱电影,热衷悬疑。其代表作是《丹心阁》系列。其作品风格:故事情节曲折精彩而逻辑严密,文字轻盈通透具独特张力。对悲欢离合洞悉如发,在平和的叙事中震撼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