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榔头,我相信很多人都很熟悉。有的人用它钉过钉子,有的人用它砸过核桃。但我想用它敲打人头部的经验,应该不会有很多人体验过,至少我就没有。
从四月二十七日,“榔头杀手”第一次作案到现在,已经接近两个月的时间了,受害者竟达八人之多。“榔头杀手”是我们给作案人起的绰号,因为他犯案的工具正是一把中型带柄的两用榔头。此人喜欢选择阴雨天气,袭击独立单元内上下班的单身女性,目的应为抢劫财物。因为地处单元楼内,为不让受害者呼喊求救,“榔头杀手”往往会对受害人的头部进行持续击打,直至受害人晕厥。然而正是这样,其下手的分量便难以得到有效控制,因此八名受害者中已有两人处于深度昏迷之中,还有三人至今仍未脱离危险。
这类案件是我最深恶痛绝的一类,也是我最不愿接手的一类案子。因为这类案子中,凶手的作案目的与受害者缺少必然的联系,现场证据往往也得不到有效验证,缺乏关键性的突破点。最重要的一点是,尽管我们都知道案犯最终一定会落网,但之前漫长的等待却是要命的难熬。所以最初派出所将此案向上移交的时候,我特意跟付局打了个招呼。问题坏就坏在这,我也算是他多年的老部下了,不知道怎么这回就鬼迷了心窍,竟然忘了付局出了名的倔脾气。你越是不想揽的活,他越是要派给你,结果搞得一组人都跟着我倒霉。
最初几天,线索还真是不少,大家东跑西颠地也挺忙活。可是闹腾到现在十来天了,路谁也没少跑,话也说了快一箩筐了,竟然是一点进展也没有。付局那边的压力还算是次要的,主要的是我们接手以后,又发生了一起血案,那血淋淋的场面,像是一只只无形的手掌用力掴在我的脸上、我们的脸上,组里的每个人都感同身受。
但是,我们仍然不得不面对。
现场的死者为女性,头部向下俯卧在楼梯上,顶骨及枕骨处可见明显挫裂创伤,深达颅骨。创角钝,刨缘不整齐,创周伴有表皮脱落。头部附近有喷溅状血迹,大小形态不一。分布分散,为典型的钝器伤害特征。
江法医深深地叹了口气,跟着站了起来。迈上台阶,走到我的身边,一边摘下手套,一边说道:“伤痕特征与前几次案子的很接近,是不是同一件凶器现在还无法确定。现场遗留的榔头呢,我做了简单的比对,应该可以确定就是这起案子的凶器。测量肝温,死亡时间距离现、在不超过四十分钟,也就是七点二十分左右的样子。死者头部有遭受重复打击的迹象,初步估计不下三次。具体的还要等尸检之后才能说明。”
“麻烦你了。”我冲他点了点头。
“怎么没看到死者的家属?”我向老屈问道。
“死者只有一个十四岁的儿子,先天的残疾,打小就不会说话。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件事告诉他。”老屈指了指正对楼梯的。房门,话里充溢着说不出的悲悯。我打心里诅咒这个凶手,虽然这次我终于不用再面对号啕痛哭的家属,但近期以来一直低落的情绪,直降到了谷底。
“听说有目击者,也是个见义勇为者,在哪里?”
“在楼上,是死者的邻居。”老屈向上指了指。
目击者叫孟骁,住在六楼,正好是死者家的楼上。我上去时,看见他家的大门打开着。从缝隙中可以看见付薇的侧影。我敲了敲门,应门的是付薇,看见我到了,付薇点了点头,轻声耳语道:“夫妻俩情绪都有些不稳定,不过现在男的要好些。”
“您好!我是区刑侦支队的沈翌。”由于有同事介绍在先,我没有向孟骁出示证件。此人三十三四岁的年纪,身材消瘦但挺直,前额及眼睛稍往外凸,给人颇为睿智的感觉。“案发时,您在现场是吧?”
“是的。”孟骁点了点头,“歹徒的容貌特征我已经向这位警官详细地描述过了,我想,不需要再重复了吧?”
“不需要了。”我肯定道。我下意识地看了看他头上的那道伤口,包扎得很粗糙,显然是他本人的作品。我很难想象,一个像他这种体质的人,面对手持凶器的歹徒时,到底是什么样的勇气促使他义无反顾地冲上去?
“想要问您几个问题,没什么吧?”这样的行为,总是能得到别人的敬重,我尽量在语气上表现出来。
“没什么,没有什么大碍。你问吧。”
“好。据我的同事介绍,死者遇害之前,您已经看到过疑犯。那么当时,您就没有什么怀疑吗?”
“唉!这话怎么说呢。”他叹了口气,垂下头去,“如果当时起了疑心的话……”
他痛苦地摇了摇头,“没有!他拿着一张报纸边走边看,腋下还夹着一摞,换谁你也看不出他是个杀人犯!”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我赶忙安慰道:“是啊!换了我,也只能是擦肩而过了。”歹徒的榔头正是藏在那一摞报纸中间的,由于夹了硬物,其褶皱棱角均能表现出异常。不过话说回来,这要求的不是一般的观察力,即便我们刑警也有走眼的时候,更何况普通过日子的老百姓了。
“案发的时候,你走到什么位置了?”
“当时我刚下到一楼半的台阶,听到四楼半的位置突然传出女人‘啊’的一声,接着又是‘咚’地一震,好像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我先前也说了,我不过是早出来一会儿,我爱人还在后面。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才返回去一看,正好看到歹徒正在行凶。”
“我听同事说死者你是认识的,是吗?”
“也算认识吧,其实她跟我爱人倒是很熟,她们是农行新北支行的同事。因为孩子有点残疾,老公就不知道和谁跑了。她这个人还挺好强,我们两口子想伸伸手帮她,她从来都是拒绝。结果,现在竟出了这种事,真是……”
“哦!”难怪刚才看到死者的衣着觉得面熟,原来是农业银行统一的工作装。我没接他的话茬,毕竟现在不是表达同情的时候。“你在……市交行上班,是吧?”
“不错。”孟骁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很无奈的表情,“小职员。”
“哦。”我点了点头。住在这种地方,本来也不应该属于高收入阶层。否则只需要楼下有一道好用的对讲门,这件案子就不会发生。“你每天都和你爱人一同上班吗?”
“不,只有今天。要不怎么说什么都是注定的呢!”他仰起头深深地吐了口气。
“这话怎么说的?”我有些疑惑。
“平常这个时间是我爱人出门的时间,我一般都要等到接近八点才走。一则因为我们是八点半上班,再则单位也比较近,不像瓴瓴要赶七点半的班车。你想,如果赶上这件事的不是我,而是我爱人,那么现在倒在这里的,没准就是两个人了。”说着,他似乎仍有些不寒而栗。
“那今天有什么特殊吗?”我问道。
“今天省行来几个领导视察工作,想早点到单位打扫一下卫生,这才跟瓴瓴差不多时间出的门。”
“是这样。确实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能否请问一下您的爱人叫……”
“文瓴。高屋建瓴的瓴。”
“哦。”其实我根本分不清高屋建瓴到底是哪个瓴字,不过既然他如此郑重地说出来,肯定不会是个常用字。“那么能否跟她谈谈呢?”
“这个……”他有些犹豫,“我看还是等等吧。那位女警官也看到了,从案发到现在,我爱人一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过。本来她的性格就比较柔弱,偏又碰上这么刺激的事情,我怕她受不了会崩溃的!”爱惜之情真是溢于言表,我又怎能不接受呢!
“好吧!等您爱人好转一些,我们再谈。”
“那可是谢谢了!”
“别谢我!”我摆了摆手。“您见义勇为,应该是我代表治安执法部门谢谢您才对!”
“对了!”我刚要转身下楼,又被孟骁拦阻了一下,“您说,那个歹徒会不会再回来报复我啊?”看来他确实有些忧惧,下意识里第一次对我使用了敬称。
“放心吧!我们对您会适当地采取保护措施的。”
那天我只是随口答应了孟骁一句,从来也没想过真去兑现它,然而现在却永远地失去了兑现它的机会了。
我呆呆地站在门口,始终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前几天还活生生的一条生命,怎么一周的时间不到,便成了无知无觉的皮囊了。我用力攥紧了拳头,连指甲都深深地陷入肉中。其实孟骁的担忧我不是完全没有想过,但是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这种无特定目标的恶性案件,凶徒一般是极少回到案发现场附近再次犯案的。因为他必须要冒被认出以及撞到警察的双重风险,而制造这种疯狂血案的,凶徒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普遍较弱,一般都难以承受这样大的心理压力。然而现在血的事实告诉我,我的判断是错误的。
“老沈,经我初步勘查,报复杀人的可能性很大。”老屈没有察觉我的心神不定,在我耳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哦!”我的身躯陡然一震,宛如恰从梦中惊醒,倒把老屈吓了一跳。长长地吐了口气,我这才仔细地看了一遍尸体。孟骁的尸身蜷曲向内,一只脚搭在门槛上,应该是在他推开门的一瞬间,致命的打击便同时袭至。
“死亡时间基本上可以确定在七点四十左右。”江法医从尸体旁站了起来,用一种满是同情的眼光看着我,“凶器为中型带柄的两用榔头,与楼下那起命案使用的凶器属于同种类型。”
一把染血的榔头丢在孟骁的脚边,江法医用手指了指,“现场遗留的榔头与上次命案的凶器非常相似,观察其上的血迹分布,是凶器的可能性非常大。不过具体情况还要等鉴定之后才知道。死者前额左侧有两处创伤,深度不到一厘米,不致命但很可能致使晕厥。左侧太阳穴附近也有两处创伤,深度在两厘米左右,这些应该是致命伤。”
“刚才老屈判断为报复杀人,尸检上有什么相关证据?”说实话,我内心里很期望老屈的判断是错误的,但是我不知道,即便真是那样又是否能够稍稍慰抚我深心的痛楚。
“我正要说。”江法医顺手摘下手套交给旁边的助手,“你看创面,我们之前看到的受害人,创缘基本为圆形,同时创周伴有表皮脱落,为典型的钝器创伤。说明什么?说明凶手使用的是两用型榔头的敲击面,可以表明凶手志在伤人而不是杀人。你再看这。”他俯下身指着孟骁一侧的创面,“创口为楔形,创缘整齐,创壁平滑,创周少见表皮脱落。”他招了招手,助手将装着凶器的证物袋从包中取出,递了过来,“你看这边,血液基本上聚集在锐角的打击面上,说明凶手是以打击面打击的死者,摆明了是以杀人为目的。何况经过我们勘验,死者的财物也未见损失。”
江法医见我沉默不语,站直了身子继续说道:“你记得吗?咱们上一个受害者,也就是住在楼下的那个。她最后致命的创伤也是锐器创伤。当时受害者已经被击倒陷入昏迷,凶手完全没有必要再加伤害。不过因为受害者呼叫,导致凶手的行踪被发现,所以我们断定最后的一击应该是报复性伤害,说明凶手对榔头两面的伤害能力是了解的。由此可以看出,此次凶手开始就使用打击面,其目的绝不是谋财,而只能是害命!”
我点了点头:“麻烦你了。”这时腰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我一看来电,是三少谢晓思。我拿起来放在耳边:“头儿,榔头杀手已经基本确定了!要不要等你回来再实施抓捕?”
“不用了,行动吧!”我缓缓地放下手机,心中一丝兴奋的感觉也没有。我看了看正往楼下抬的孟骁的尸体,心说老天可真会弄人啊!
“介绍一下情况吧!”在小会议室里,我向三少说道。
“好!”三少分别向老屈和付薇点了点头,颇有点作报告的意思,“疑犯谷德刚,今年三十六岁,离异,无子女。自2003年被律师事务所解职,到现在无正当工作,生活完全依赖父母的退休金。”
“律师!”我们都很有些诧异。我国的律师行业虽然比不上欧美国家,但也还算得上高收入职业,而且作为律师也不应该属于易冲动人群,怎么会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他是什么原因被解职的,调查了吗?”我问道。
“调查了。2003年时,因为涉嫌串谋做伪证,被吊销律师执照,判二缓二。他妻子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跟他离的婚。”
“嗯!”我点了点头,闷哼一声,“看来主要目的还是报复社会。接着说!”
“是的,他自己也是这么说的。刚才你们没回来,我在拘留室和他先聊了一会儿。他的神情很平静,见着我就说,什么都认,人都是他刨的。他刨人不全是为了钱,也是他宣泄的一种方式,一种宣泄对社会不满的方式。”
“这么说,谷德刚已经认罪了?”付薇问道。
“是。没费什么事,自己就都招了。我看他呀,大大咧咧的,根本就不在乎。也许,在他的潜意识里早就希望我们抓住他了。”
“谈谈抓捕的情况吧。”我急忙制止了他想要进行长篇心理分析的欲望。从前天晚上市里终于同意我们在电视中播放疑凶的模拟画像开始,这两天收到不少举报电话。问题是我们的市民太积极,真的假的一箩筐,分析情况占用了大量的时间。但是我们每个人都很清楚,如果一开始就积极开放信息的话,或许孟骁就不致丧命了。
“今天早上六点,江陵街派出所将管区内嫌疑人上报到区局,根据犯罪行为分析研究员龙泽提供的侧写,我们认定谷德刚为一号嫌犯,随后实施抓捕。八点四十三分,我们在谷德刚父母的住所将其抓获。”
“将嫌犯的指纹与郴州路凶案现场遗留的凶器上的指纹进行了比对,证实谷德刚的确是实施这一系列犯罪的凶手。”说完,他将面前的案卷“啪”地合上,“咱们也总算可以喘口气了。”
“都交代了?”
“都交代了,一件不落。”
“包括孟骁的案子?”老屈突然发问道。
“当然包括了。不过……”三少犹豫了一下,“嫌犯的供词很值得推敲。”
“疑犯是怎么叙述的?”我此时也来了兴致。
三少打开笔记,边看边说道:“嫌犯供述,今早来到郴州路富民小区,跟着等候在孟家门外,趁孟骁出门时,将其打倒致死。”
老屈立即问道:“嫌犯有没有交代作案时间和作案手法?”
“他说当时没有看表,只记得是八点前后。至于杀人手法,他只说乱敲一通,哪里记得那么详细。”
听到这里,连我都跟着皱了皱眉头:“嫌犯这样交代,的确很有问题。这样一种说法,我们怎么能据此定案呢7别忘了,嫌犯曾经当过律师,一旦起诉时查证本案存有重大疑点,我们就会有涉嫌逼供的麻烦,甚至可能推翻前几起案件对他的定罪。”
“不错!”三少点头同意道,“好像在什么小说里,还提到过这种做法。”接着转向老屈道,“屈哥,看样子你是看出了疑点吧?”
“差不多吧!”老屈喝了口茶水,“首先说时间问题。嫌犯凭什么就能断定孟骁会在案发的时间段出门?我们通常上班都是八点,出门一般都在七点左右,如果孟骁上班也是这种规律的话,那嫌犯岂不是要扑个空?而且他在楼道里呆的时间越长,危险性就越高,毕竟他的画像在全市已经公布,难保不会有人把他认出来。咱们回过头来再看。嫌犯杀人其实是选择了一个最佳时间,普通上班族此刻已然离家,不上班的因为下雨又轻易、不会出门,这样的时机若说对孟骁的生活习惯没有了解,这是根本不能办到的。”
“电视里早就播过对孟骁的采访,嫌犯有一周的时间调查他的情况,我看也很正常嘛!”三少不太肯定地插了一句。
我也看了看老屈,不错,他说的这些疑点都存在,但都不能点明事情的要害。“大家看一下孟骁被杀现场的照片。”跟着老屈,大家都把案卷翻到现场照片那一页,“再看一下他楼下邻居晋卫红的现场照片。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三少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说实话,我也没有看太明白,抬起头望着老屈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两起案子发生的天气情况都很相似,但是你们没有发现现场遗留的物证中,晋卫红的案子中有一样是孟骁案中没有的吗?”
我拿起照片仔细地对比了一下。不错,确实让我发现了不同之处。我将案卷向桌上一丢:“是雨伞。”
老屈点了点头:“不错。”这时三少和付薇才露出恍悟之状。
“外面下着大雨,如果孟骁是出门上班遇袭的话,手边不会没有雨伞。我勘验过现场,孟骁家里的阳台上就挂着两只折叠伞。”
“这个分析合情合理,的确很关键。”我对老屈的意见表示了支持,“这样一来,说明孟骁开门并不是为了上班,而是为了应门,那就极有可能不是陌生人了。”如此一来,居然出现了一个案中案,大家不由得沉默起来。
“痕检报告上说,凶器上没有采到指纹,说明嫌犯戴了手套。如果结合老屈提出的疑点,这也很能说明问题。谷德刚的指纹在晋卫红案中已经留在凶器上了,如果是报复杀人的话,他还有没有必要再戴着手套作案?”
“这么说,是有人借用了谷德刚的手法杀人?”付薇提问道。
“这种可能性很大。”我思忖了片刻,向付薇问道,“你调查一下孟骁的社会关系。他的妻子不是和你谈过吗?有什么线索?”
“有用的不多。”付薇打开笔记,说道,“尸检报告确认,孟骁死于后脑锐器创伤,死亡时间为七月三日七点四十二分。当日文瓴于七点二十分离家,七点二十六分到达车站,跟着七点三十分坐上班车,八点整到达农行新北支行。这样时间上,文瓴已不具备作案的可能。上午九点多的时候,我去通知她发生的情况,她当时就晕了过去,我看应该不是作假。再说使用榔头杀人需要一定的力气,文瓴的身体比较单薄,未必能给出致命一击。”
“这样吧,文瓴的活动时间你也负责核实一下。”我又转向三少,“谷德刚那边不要放松,他想打马虎眼可没那么容易。把他犯的每一件案子都落实明确了,不要给他任何机会。”
“瞧好吧!”三少兴奋得喊了一声。
“老屈。”我现在真是对老屈越来越佩服了,姜还真是老的辣,“现场还是你的,注意这回可别马失前蹄啊!”
“我还没老呢!”老屈笑了笑,扣上了茶杯盖。
虽然案子突然又横生枝节,但丝毫没能减轻我内心的负疚感。而且这样一来,孟骁到底是不是谷德刚所杀”如果不是又会是谁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一个人心烦地在办公室里踱步。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
“头儿,是我。”是付薇的声音,“中午了,肯不肯破费-次啊?”这妮子!我心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总把工作当玩似的。不过付局托我照顾她,特殊的待遇总还是有的。“说地方吧!”
“老地方。”电话挂断了。“老地方”是局后楼西侧的肯德基,我每次请组里的人吃饭都在那儿。古灵精怪的,有店名不说偏说什么老地方,搞得倒像是约会似的。想到这不由得一阵脸红,自己都多大岁数了,跟人家小姑娘凑什么趣啊,瞎琢磨!
“头儿,快来!快来!”刚进店门,就见队列里的付薇猛向我招手。我走过去,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再不来,我以为要变成我请你了呢!”
“你还真积极呀!”我忍不住数落她,“谁让你这么早排队的?”
“不排队?”她做了个夸张的手势,“那我看你连晚饭都得请了。”
付了钱,找个地方坐下。说老实话我还是更关心案情。“情况了解得怎么样?”
“先别忙!”她拿起雪碧,“我喝口水。”
喝了口雪碧,她又吃了两根薯条。“出现了两个嫌疑人。”
“哦?说说!”我来了兴致。
“一个是文瓴的同事,叫黄育文,今年四十二岁,两人认识六七年了吧。听文瓴的同事说黄育文喜欢文瓴不是一年两年了,但是文瓴跟他始终都保持着距离。这种距离用他们的话说,说好听是洁身自好,说不好听,就是有几分意思。”
“作案动机。”
“毕竟已经这么多年了,情杀的动机看起来不是很明显。但是有两点很值得注意。一是黄育文今年五一前后离了婚,孩子归了女方。再则,就是文瓴自身的原因,我相信你绝对猜不出来。”她嘻嘻一笑。
我摇了摇头:“得啦!文瓴的本人我都没见过,你让我猜什么?”
“你要是见过,绝对看不出她是个有钱人!”“她很有钱吗?”我微微一怔,这可真没看出来。
“你别看她两口子很简朴,她父亲可不是一般角色。退休下来的原统计局局长,年初的时候过世了,给她留下四套房子,加上证券应该能值个七八百万。”
“这可真没看出来!”我抬手撕开一包番茄酱,“那他们怎么还要住在富民小区呢?如果早点搬进个花园什么的,孟骁绝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那你可有所不知了。”付薇得意地一笑,“文瓴跟她父亲从来关系就不好,否则她父亲在位的时候,什么工作安排不了,两个人又何必这么艰难。据说她父亲的遗产她压根就不接受,至今那几套房子她都没有过户。”
“这么说,黄育文倒真有那么点儿动机。”
“还点儿!”付薇白了我一眼,“现在的人这么现实,我觉得这就足够杀人的了。”
现实的人啊!我苦笑了一声:“那另一个呢?”
“是文瓴的初恋男友,叫邓军,跟你同年。他虽然同文瓴分手,但文瓴仍同他保持来往,有时也伸手帮上一把。”
“怎么?这个邓军的情况不好?”
“岂止不好,简直很差!这个邓军当年因与文瓴分手,一时想不开喝了农药,结果人虽没死,一条胳膊却没那么灵活了,从此落下了残疾,只能靠修理自行车生活。他三十多岁才结婚,结婚没两年妻子又出车祸瘫在床上。两人无儿无女,真是要多惨有多惨了!”
“邓军平时对文瓴夫妇有什么怨言吗?”
“那倒没听说,但是不说却不代表不做,是吗?”她斜眼觑着我,眼中透着古怪的神情。
我猜不透她的想法,只能接着说:“动机有了,时间上呢?”
“黄育文出差一周了,昨天才回来,时间上还需要进一步了解。邓军案发时因为下雨,没有出摊,只有他的妻子可以证明他在家。”
“还差得多啊!”我叹了口气。抬起头,正看见老屈走进来。我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付薇已经忙着挥手,一边叫着:“这边!快点,头儿请客!”
“来啦!”老屈一步三摇地走过来。
“怎么样?”我问道。
“富民小区七单元附近有个侧门,在侧门的垃圾筒里发现了一件沾血的雨衣,已经拿回局里做血液鉴定了。如果血型与孟骁的吻合的话,说明凶手应该是从侧门离开的。”
“这样推断我看合理。”我点头道,
“侧门距案发现场较近,凶手犯案之后,寻找最近的出路离开,是很正常的思维模式。”
“薇子,你那边查得怎么样?”老屈问道。
“这样,文瓴的时间证明我作了调查。她在车站的时候,曾经向她的同事问过时间。那个人清楚地记得,当时是七点二十八分,这个时间不会有假。上车时她也是跟在这个同事的后面上的车。车中途停了四站,八点准时到达支行门前。下车时,文瓴的另一个同事证实,她下车时脚崴了一下,正是文瓴搀住的她。当时她的印象很深,因为文瓴手中打着一把伞,尾指上还吊着一把伞。她问文瓴怎么带了两把伞,文瓴回答说因为最近多雨,所以在单位也备一把。上车下车都有人证明,应该没问题,除非……她中途偷偷下了车。”
老屈挠了挠头,笑道:“大小姐,你算算时间赶不赶得及!”
下午,血型比对出来了,证实雨衣上的血迹的确是孟骁的。然而这个结果不过证明了我们的推测,对于凶手是谁的问题仍然没有什么推动作用。付薇也继续调查了黄育文,他的时间证明比较完备,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如此一来怀疑的重点就落到了邓军的身上,可是现有的证据却不能对我们的怀疑提供有力的支持。
第二天,我向付局汇报了一下最新的进度,又被劈头盖脸地一顿臭损。这么多年了,真是还很少被骂成这样。老屈、三少、付薇都出去找线索去了,作为组长的我虽然不必事必亲躬,但总也不能闲呆着。我将最近这几起案子的案卷调来,摊了一桌子,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难道说我真的是老了7连思维都退化得不管用了。
我再一次拿起晋卫红案与孟骁案的现场照片,说实话,我总是觉得自己似乎看漏了什么。蓦然间,脑中电光一闪,我急忙拿起电话。
“电视台吗?我是区刑侦支队……”
文瓴坐在我们面前,表情很是漠然,完全没有一般嫌犯的那种慌张的感觉。我们四人与她对视了大概有十五分钟,看来这种对付普通人的方法对她并不奏效。
我将晋卫红案与孟骁案的现场照片推到文瓴面前:“请你看一下。”
她摇了摇头:“请原谅,我不明白要看什么。”
“熟悉吗?”
她这才低下头瞄了一眼两张照片:“是我丈夫与晋卫红被杀的照片。你们找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我们经过调查,已经证实你丈夫不是谷德刚所杀,而是别人借用了谷德刚的手法,蓄意谋杀了你丈夫。你有什么看法?”
她摇了摇头:“查案的事我不懂,你们说是应该就是吧!”她显得对我们的结论不怎么感兴趣。
看来我必须使出手段改变她这种冷淡的状态,我又将两张照片推到她的面前。
“这是什么?”她照样只是瞄了一眼。
“这是两起案子中凶器的照片。你不觉得它们有些过于相似了吗?”
“你刚才不是说过,我丈夫的案子是凶手借用的那个‘榔头杀手’的手法吗,如果不用同样的凶器,那还叫借用吗?”没想到,她的反应还很快。
“我们调查过电视和报纸的报道,从来只说凶器是中型两用榔头。你知道两用榔头有多少种吗?”她摇了摇头。
“有羊角榔头,奶嘴榔头,防爆榔头,消防榔头,而且不同品牌的做工也不同,如果只是单纯的模仿作案手法,谁又能准确地知道凶器的样式?”
“那你说呢?”文瓴这时才算将视线放在我的身上。
“这样相似的作案工具,凶手很有可能看到过晋卫红案的凶器。”我盯着她说道。
“你也知道说‘可能’是吧!可能就不是‘一定’了。我建议你们四处打听一下,我们夫妻的感情如何。我们结婚八年了,从来没有吵过架拌过嘴。我丈夫每天六点准时到家,从来不参加外面的应酬。晚饭过后,七点到八点我们都要拉着手在小区内散步,已经坚持八年了,你们可以随便问小区里的任何一个人。为了能和他有个孩子,我吃遍了世界上所有有帮助的药,看了不计其数的大夫,这些我们身边的人都知道。我是真的爱他的,我不会伤害他!”她说得极为恳切,我看了看付薇,从她的表情上我已经知道文瓴说的都是真的。
“你说的这些我们都调查过,确实找不到你杀害孟骁的作案动机。但是找不到动机不代表没有动机,也不代表你真的没有做过。你放心,没有证据,我们是不会随便请你到这儿来的。”
“这么说你们咬定就是我了。那好,你们的证据是什么?它能够告诉你们那天我是怎么从班车上分身下来杀死孟骁的吗?”
“谁说你需要分身了!”三少瞪大了眼睛望着文瓴,用他的话说,这样可以震慑嫌疑人,“案发当日,你七点二十分离家,七点二十八分的时候,向你的同事问了下时间。不错吧?”
“不错。”
“据我们了解,你在单位很少和同事来往。平时坐班车从来都是自己坐在最后,从不与同事交谈,对吧?”
“我这个人性格有些孤僻,有问题吗?”
“有。案发那天你怎么就没有平时那么孤僻?你不仅在上车前跟同事问了时间,下车时你好像也没闲着。”
“那又怎样?这是我的自由。”
三少冷冷一笑,将手中的记事本拍在桌上:“好!现在咱们就来说说你的分身术。七点三十分,班车准时到达,上车的时候你跟在那个你问过时间的同事后面,在她上车的一瞬间,你借着收伞的机会,转到班车的前方,贴着班车绕到后面。当时下着很大的雨,所有候车的人都打着雨伞,你这样做根本没人会注意。而你那个同事因为上车还要搁置雨伞,还要躲避后上来的人拿的雨伞,再加上平时不怎么和你交流,压根就不会注意你到底有没有上车。这时你如果跑回家去,三五分钟就能到家,然后你拿出准备好的雨衣和凶器,敲开房门,立即实施你的杀人计划。七点四十,你丢下凶器,马上跑下楼,从侧门离开小区。从侧门到大路不用两分钟,你马上再打上一辆出租,十五分钟左右就可以赶到单位。此时班车正好停在门口,你只需从车后转出,装作刚下车的样子,搀一下你的同事,便可给人一种你自始至终都在车上的假象。我说的对吗7”
“你们有证据吗?”文瓴似乎并不紧张。
三少看了我一眼,不错,我们的这个推论确实没有站得住脚的证据。
“文瓴,你妄图抵赖是没有用的!”老屈说道,“我们跟你讲这些,不是想证实你就是这样做的,而是想要向你证明,你的时间证据并不可靠。”他拿起茶杯喝了口水,“我们仔细分析过现场证据,根据孟骁额头创口的倾角,我们判定凶手的身高要比孟骁至少矮上十五公分左右。你想嫁祸给‘榔头杀手’是不可能的,孟骁的身高在一米七二左右,凶手的身高不超过一米五七,这和你的身高正好相符。”
文瓴轻“嗤”了一声,显然不以为意。
“好,你要证据,我就给你证据!”老屈搓了搓手,案情分析进入关键时刻,他也难免有些兴奋,“说真的,你确实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疑犯,现场可资判断的证据是少之又少。由于死者是头部受创,出血较少,所以你事先准备了雨衣,使你的身上没有受到喷溅。而且你也知道这种雨衣根本无法查证是谁买的,所以就顺手丢在了垃圾筒中。作案过程中你戴了手套,凶器上没有留半点指纹,当然凶器也是没办法追查的东西,所以你将它也留在了现场。不过你可能没有想到,在你杀人时,手臂挥动之间,有一部分血液和脑浆会流到你的手套上。而当时时间紧迫,我想你很难进行痕迹销毁的工作。所以,只要找到了手套,也就找到了证明你杀人的决定性证据。”
“有点意思,请继续!”
“我们在现场附近搜索了两天,昨天下午甚至还调来了警犬,都没有什么发现。我们询问过你单位的同事,案发当日你穿的是一套裙装,势必无法将手套夹带在身上。那么,你既没有将它丢在案发地附近,沿途又没有丢弃的机会。由于封锁现场,你最近只能住在单位,而在单位你是没有办法销毁物证的。我说的对吧?”
“……”
“怎么?没话说了?”老屈从抽屉内拿出一把雨伞,轻轻放在桌上,“熟悉吗?排除了一切可能之后,我突然记起,你的一个同事的陈述中说起你那天拿了两把雨伞,是这样吧?”他看向付薇,付薇点了点头,示意正是如此。
“于是我们申请搜查令,检查了你在银行的储物柜。也许你真的是没有机会,因为当我们打开它的时候,那副血手套仍然卷在里面。你可能不知道,你杀人的时候会由于紧张导致流汗,所以手套里会保留你的DNA成分。现在你还要抵赖吗?”说着他将装在证物袋内的手套推向文瓴。
文瓴的眼神突然变得灰暗下来,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将所有的生命力一下子从身体里抽走了似的。
“文瓴。”我向前探了探身子,“这件案子里,最困扰我们的,就是你的杀人动机。一个女人可以在人前装出很爱另一个人的样子,但是如果她真想为他生个孩子的话,那么这种感情是绝对无法掺假的。同时我们也做过调查,你丈夫在单位口碑不错,从来也没人听说他的私生活有什么不检点的地方。既然你也确实很爱你的丈夫,同时你又继承了大笔的遗产,精神物质双丰收。真的很难想象这时的你,到底因为什么竟致动了杀心?”
我观察到文瓴虽然没有看我,故意做出一副茫然的姿态,但是她眼皮一阵阵地颤抖,表明她的内心深处正在激烈地挣扎。
“说到这儿,我不由得想到第一次见到孟骁的时候。当时他因为与歹徒搏斗,导致头部破损,我奇怪的是,为什么他的伤口看上去像是自己包扎的?如果说你当时已经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还好说,但你并没有。当时因为我对你们了解不多,所以并没有在意。但是随着对你们了解渐深,这件事也越来越引起我的注意。既然你们两个人的感情那么深,在一方受到伤害的情况下,另一方怎么也要首先为其止血包扎的,不是吗?那么前一天还牵手在小区里漫步的两个人,第二天怎么就变得漠不关心了呢?”
“带着这个疑惑,我反复查看了几次当时的现场证据。晋卫红死于七点二十二分,死前曾遭受四次打击,其中三次凶手使用的是两用榔头的敲击面,最后一次致命伤,使用的则是打击面。根据孟骁提供的情况,他曾经与歹徒进行搏斗,两人一直厮打到二楼,并最终从歹徒的手中夺下了榔头。当然,现场证据确实是支持他的说法的。在榔头上,我们检验出谷德刚与孟骁两人的指纹,而且从覆盖情况看,也确实是谷德刚在前,孟骁在后。然而这里有一个问题我却一直得不到解答,为什么孟骁在与谷德刚的搏斗过程中,自始至终也没有大声呼救过?”
“这是现场晋卫红的照片。”我将照片推到文瓴身前,“当时她身着你们银行统一的工作装,留着一式的发型,而你们的身材又是如此相似。我忍不住问自己,孟骁在经过激烈的搏斗,慌慌张张地再次返回四楼半的时候,有没有认错人的可能呢?”看到文瓴身躯突地一抖,我知道自己要的效果达到了。
我喝了口水,继续道:“说实话,我这个人始终不相信世上会有完美的爱情。你的丈夫长得很帅,又小着你两岁,正处于年富力强的时候。他的工作单位是银行,身边多的是年轻的女孩,他能够不苟言笑真的是极不容易。但是话说回来,他这样隐忍会不会另有目的。很少有人不爱钱的。你继承了大笔遗产,却又拒之门外,对于他来说,只要你不点头他永远都没有染指的机会。但是你不要,不等于这笔遗产不属于你,也不等于你丈夫不能从你那里将它继承过去。”
“告诉我!”我猛地拍了下桌子,“你那天在楼上到底看见了什么?是不是看见了你丈夫正用手中的榔头给了晋卫红最致命的第四击?他是不是把晋卫红当作了你?他是不是想杀死你而继承财产?”
“不!不!”她的手开始在空中乱划,接着终于抚在脸上,抑止不住地痛哭起来。她精神的防线终于被我击溃了。
看她哭得够了,我向付薇使了个颜色,付薇接了一杯水轻轻放到文瓴的面前,柔声安抚道:“好了,别哭了。擦擦脸吧!”跟着把纸巾盒放在了文瓴手边。
“我……我真的没想到。”文瓴抽泣道,“会看见这样一幕。我一直以为,他是真心爱我的,就算什么都没有,只要有我,他就可以满足了。”
付薇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低声道:“这只怪你低估了男人的贪欲。”
“现在你应该可以把案子的情况跟我们详细地讲讲了吧?”我心头一阵轻松,终于可以结案了。
“晋卫红被杀之后,每到晚上,我都没法入睡,眼前总是出现我见到的那一幕。那天,我真的是上了车的。我在车上越想越觉得应该跟他挑明,于是在第二站的时候下了车,跟着打的回了家。”
“什么?”我听着不禁一愣。班车一共行驶四站后到达支行,其中第一站间隔约为六七分钟。那么文瓴下车时已是七点三十六分左右,如此一来,她即使马上就能打到出租车,也无法赶在四十分的时候杀死孟骁。难道她还在试图说谎?
“我到家门口的时候,孟骁已经死了,脑袋下面流了一大摊血。我过去抱起他的头,喊他的名字,可是他已经死了。这时我才慌了神,我这么凑巧这时回到家里,手套上还沾满了他的鲜血。当时我真的蒙了,如果报案,我怕你们首先就会怀疑我。就像你们说的,我进屋又拿了把雨伞,将手套裹在里面,但是我又不敢将它放在家里,只能拿在手中出门又打上车回到支行。至于后来的事情就跟你们说的是一样的了。”
“你没杀孟骁?”老屈露出疑惑的目光。
“真的没有!”文瓴的声音凄婉欲绝,“如果他真想我死的话,我甚至可以自己去死,也不会去伤害他的!我手套上的血,真的是在抱他的时候沾上去的。”
我猛地站了起来。我们真是该死!居然被可恶的主观想法蒙蔽了眼睛。文瓴手套上的血迹沾染成片,显然不是打击过程中产生的溅落状态。我们……
我狠狠地敲了一下脑袋。我怎么就疏忽了,满足作案条件的其实并不只有文瓴一个人,而且在这件事上文瓴其实也不是受到伤害最深的那个人。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朦胧的身影跃然于我的脑海之中,虽然在门镜中看到母亲遭受致命一击的一幕,却因为长期口不能言而导致的自闭,竟使得他最终选择了这个世界上最最残酷也最最悲哀的复仇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