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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那里。钓得多吗?
啊,鱼就在那里,但要有合适的鱼饵和耐心。你不反对我坐在你旁边吧?
太好啦,太好啦。谢谢!
是的,我很喜欢钓鱼。我一直是用鱼竿钓鱼。这种方式虽然有些过时,但我觉得挺适合我。我喜欢把鱼竿的一端削得尖一点,然后牢牢地插在地上,等着鱼儿咬钩,或许还能找一个跟自己一样的人聊聊天。天真热。太阳也快落山了。你知道。每次在这样的大热天里出来钓鱼。我都会想到老查利。
什么?不是,不是。他算不上我的朋友。告诉你。我也是在这个岸边遇见他的,和遇见你时差不多,只不过是他先走到我身边坐下来。
那天天很热,就像今天。该死的天热得好像把你的鼻子都能烤化一样。因为我只喜欢钓鱼,所以,当这个古怪的老头扛着渔具走过来时,我并没有注意他是从哪儿来的。
不要因为我说他老了,你就以为他头发白了,肌肉也萎缩了。这个老顽童体格十分健壮,好像他一辈子干的都是体力活。其实,他的长相和体形总的说来跟我很相像。
他走过来,大概就坐在我现在坐的地方。对我微笑。我从没有见过那种微笑。既有些自鸣得意。又有点古里古怪,若隐若现,像水中的倒影一样。
安顿下来之后。他取出渔具,装上鱼饵,将线抛到水里,然后又带着那种微笑看着我。
“钓得多吗?”他问我。
“不多,”我说。“一整天了,没有一条鱼上钩。”
他又露出了那种微笑。“我叫查利。有些人就叫我老查利。”
“我叫内德。”我说。
“我就喜欢钓鱼,”他说,“每天下午我都开着车子出来,沿着萨滨河岸,寻找新的钓鱼去处。”
我对他说:“别说话。这儿的鱼本来就不多。”
大约就在那个时候,老查利发现有鱼咬钩,一拉钩,钓上一条大鲈鱼。他将鱼挂在链条上,将链条系在一根桩子上,插入水中。
老查利重新在钩子上放上鱼饵,抛出钓线。转眼间,又有一条鲈鱼上钩。比刚才那条还要大一倍。他也将它挂在链子上。
没过五分钟,他又钓上一条。
我嘛,一条也没有钓上,也就不在乎那个老顽童和他古怪的微笑’,于是坐下来看他钓鱼。
直到他的链子上拴了九条鱼时,我才说:“肯定是你的鱼竿和线轴比较好。”
他看着我,又一次微笑着对我说:“不对。钓鱼的工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鱼饵,只要鱼饵用得合适,什么样的鱼都能钓上来。”
“你用什么做鱼饵?”
“我试过很多种鱼饵,”他微笑着说,“但没有一种比得上这个。开始用它,纯属偶然,还是我妻子给了我这个主意的。当然,这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现在。我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知道吗,我的妻子很年轻,大概比我小三十二岁。她还是个小姑娘时,我就娶了她。不然的话,她也不会那么傻,嫁给我这么个老头。我知道,自己是在抢劫幼女。我凭着自己的广见博识去打动她,希望能将她永远留在自己家中,因为我无法控制自己对她的感情。”
“她父母并不介意。他们都是住在河边的穷人。正巴不得将她推出去。在他们看来,把她留在家中还得多养一口人。我想,正因如此。我的事才变得更加容易。
“谢天谢地,我们总算成了亲。头几年,一切都很顺利。然而,有一天。一位卖圣经的人从我们这里经过。他好像既是个传教士,又是个卖圣经的,能说会道。我让他进屋跟我们聊聊。我的妻子埃米非要邀请他和我们一道吃晚饭不可,还要买他一本圣经。”
“此时此刻,我注意到,她与那位卖圣经的正眉来眼去。那眼神显然不是在传递有关教堂和福音方面的信息。”
“我妒火中烧,但我毕竟是一个很现实的老头。我知道,对埃米来讲。我确实太老了,再说她看他几眼对我也没有什么伤害,只要她见好就收也就罢了。我想,那时她已发现我根本就没有她过去想的那样广见博识。我能给她的只是一个需要辛勤耕作的农场,还有我从河里钓上来的东西,而这两样东西都不能让她称心如意。农场的土地十分贫瘠,几乎连棉花都不能种,我又无钱到商店里买化肥,而因为没有养牲口,所以也没有厩肥。鱼也不好钓,因为当时还没有用现在这种鱼饵。”
“然而,最令我痛心的是钓不到多少鱼。这并不是因为我不愿在烈日下耕种那片古老的土地,我从未有过那种想法,只不过钓鱼……就像埃米一样,是我的骄傲和欢乐所在。”
“所以,我们像往常一样凑凑合合地过着日子。我开始注意到埃米身上的变化,这种变化是从那个卖圣经的来我们家后开始的。虽然她仍烧饭、烫衣,做家务,但却时常朝窗外看,好像在期待着什么。我跟她说话时,她有一半时间都是心不在焉。”
“见鬼!那个卖圣经的大约在一周后又冒了出来。我们已经买了一本圣经,而他又没有新东西卖给我们,所以他只好给我们布道。给我们讲十戒呀,地狱火呀,罚入地狱呀。不过瞧他盯着埃米那副样子,我想,至少有一二条戒律,如对地狱火和罚入地狱之类的事。他根本就不在乎。”
“我强忍住怒火,心想他们毕竟太年轻,卖圣经的很快就会退出,等他一走,埃米也就会把他忘了。”
“但他并没有退出,反而频频来访。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头发梳得光溜溜的,胳膊里夹的那本圣经就像一把钥匙,掩护着他走进任何一个男人的家中。他甚至常常在清晨,趁我在田间干活,或在谷仓中磨工具时来我们家。”
“他和埃米时常坐在门廊上。我不时地放下手头的犁耙,将目光从我的老驴身上转开。看着他们坐在门廊上的摇椅里,那本圣经就放在他膝盖上一没有打开——而她就像仰慕天上的月亮一样看着他。”
“在清凉的下午,当我离开田间。到河边去时,他们也会坐在那里。尽管我不愿意让他们俩单独在一起,但我从来也没有认为他们之间真的会发生什么——我说的是心里话。”
“上年纪的人有时会犯这样的傻。”
“我记得。当时我也觉得他们走得过头了。就算他们还年轻,也不应该当着我的面公开调情。我估摸着他们一定以为我愚蠢之极,或许是因为这一点。我更加感到心神不宁。”
“不管怎么说,那天下午。我又去了河边,心想,回来后得跟埃米好好谈一谈。要是那个卖圣经的还坐在走廊上。我会把他拉到一边,客客气气地告诉他。如果他再来,我会打掉他的脑袋。”
“这一天,我在河边,没有一条鱼咬钩。这里不仅有我们需要的食物,还有我的自尊。我钓了一辈子的鱼,而现在好像在水里用拉网都网不到一条鱼。当时我还没有想到这种鱼饵的妙处……”“我心中充满憎恶,决定早点从溪边回来,不料看见那个卖圣经的人的汽车仍停在我家的院子里,而且已接近日落时分。老实说,以前,我并没有抓住他们什么把柄。所以有些恼羞成怒。走到门廊时,我更加怒不可遏,因为摇椅是空的。卖圣经的人随身携带的那本圣经就放在其中的一把椅子上,他俩却无影无踪。”
“想象一下我当时的心情吧。但我还是暗暗地希望不要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一幕,我想他们进屋只是喝点水,或是吃点东西,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
“我悄悄爬上台阶,穿过门廊,钻进屋里。从卧室里传出的嘈杂声既不像喝水,吃东西。也不像传播福音。”
“我一下子发了疯,抄起橱柜里的屠刀……后面的事,我现在也记不大清楚了。”
“后来,警察来找那个卖圣经的,但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他原是个卖嘴皮子的,当我还蒙在鼓里时,他与埃米之间的关系在镇上已是尽人皆知——我指的是那方面的事。所以,我说他们俩私奔了。警察便信了我的话。我庆幸他们没有去河里打捞,不然,他们就会发现他那辆被我开入深水区的小车。”
“我想,他们到河里打捞也没有什么关系。即使他们发现了那辆小车,也不可能找到他们的尸体。没有尸体,他们就拿你没辙。我把好一点的瘦肉割下来,挂在大约二十多个鱼钩上。鱼儿觉得这种鱼饵很对它们的胃口。大约花了三天时间才把那些鱼饵用完——警察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不过,这时,鱼饵已全部用完,大部分的鱼已经卖掉了,换回来的是大把的美钞。剩下的鱼我都煮熟吃了。实际上。那些官员们到我家时,我正在吃最后的一点。”
“打那以后,我完全变了个人,脸上总是带着微笑。自己也无法控制。喜欢钓鱼,一向对此痴迷,现在更是如此。或许你会说这全是因为埃米。”
“我开始制作更多的鱼饵——知道吗,它们就是我在河边发现的那些独自垂钓的人。我完全靠钓鱼维持生计。”
这就是老查利的故事。嗨,伙计,干吗那样看着我?
我就是老查利?
错了,先生,不是我。在我右边的这位才是老查利。
你怎么认为我身边没有别人?当然有……哦,对了,我忘了。除了我以外,好像还没有任何人见过老查利。这一点我简直无法理解。老查利对我说过,没人能看见我。你相信吗?
镇上的人总说,老查利因为妻子跟人跑了就疯了,还说他时常自言自语,自己喊自己内德。
其实不是这样的,我才是内德。现在,我在给老查利做事。奇怪的是我不记得自己还做过别的什么事。,老查利已经无法亲手杀人做鱼饵了,说那样做会使他心里不安。因此他雇我来做这件事。我们也得生活,是吧?我们又只会钓鱼。你也是个钓鱼翁,完全能够理解,是吗?
伙计,你肯定觉得我的样子很古怪。是我的微笑吗?哦,想必也是。瞧,我也带上了那种微笑。一旦……等一会儿,查利,那是什么?好的,好的,我就来了。等一下。
你知道,一旦习惯了用网捕鱼,用这种东西做鱼饵,你就再也不想用其他的鱼饵了。这使查利永远面带微笑。
所以,当我们看见某个像你一样的人独自一人坐在这里,我们便身不由己。就想向他要鱼饵。这也是我将鱼竿一端削得那么尖的另一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