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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被卷入那起谋杀案是在八月下旬。按理说我这种普通的高中生是很难和杀人案联系在一起的,而我之所以参与其中,并且扮演了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全是因为我爸的缘故。他在脱下警服不久之后,便在我家的Y街附近开了一家侦探事务所。如果你听到“侦探”两字之后,脑中浮现出“谋杀”、“犯罪”、“凶手”、“证据”之类的词条的话,那就完全错了。暂且不提我所在这个相对治安不错的S市,一年中根本没有几起恶性事件,即便发生了什么,私家侦探也无权插手。因此,如今的“侦探”大多只能寻寻人,调查调查婚外情,甚至有时,他们从一条街走到另一条街为的只是寻找一条家庭宠物。
扯得有些远了。案件的开端发生在一个典型的夏季午后,闷热而烦躁。当时我和我爸正在棋盘上激战正酣,而他的手机却很不识趣地响了。
我爸有些不耐烦地接起了电话,但几秒钟后,态度立刻大有改观,看得出是有生意做了。来者确定了一下侦探事务所的情况,并作了自我介绍,他自称叫张君清。
“嗯,夏先生,考虑了半天我才决定联系你。”张君清开始切入主题,“我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能否说得具体些?”
“我的妻子有外遇。”
我相信我爸已经猜到张君清接下来的故事,事实上遇上这种事的人,经历大多雷同,但我爸还是用一种关心又有些急切的口吻问:“到底发生什么了,使你怀疑你的妻子?”
“我先声明一下。”电话那头的人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不是怀疑,而是肯定,我肯定我的妻子有外遇。”
“这样啊。”
“是的,昨天下午,我原本要去开个会的,但在途中才知道会议临时取消,所以就回家了。”
“然后你的妻子和她的情夫就被你撞个正着?”我爸猜测着。
“不,我回来的时候家里没有人,我妻子去超市了。因为有些累,我就小睡了一会儿,所以我妻子回来后并不知道我就在家里。”张君清顿了顿,似乎是喝了口水,接着往下说:“我只是浅睡,她开门的声音就已经把我吵醒了,可我并没有起来,所以我的妻子完全不知道我的存在。她在客厅里毫无顾忌地打了个电话,而我在房间里能将她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
“你听到了些什么?”
张君清叹了口气,说:“从她说话的态度和内容,我有十成把握,电话那头就是那该死的第三者!更令人气愤的是,他们还在讨论他们的 幽会计划。”
“幽会计划?”
“是的,我妻子就是这么说的。他们打算在我出国时,好好实行他们的‘计划’。我要去美国出差,明天下午的飞机,从他们的谈话中我得知明天下午三点,他们在m路的一栋别墅内碰头,实在是气人。”
“然后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我实在憋不住了。”张君清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赶来,“我冲出房间,她惊讶地看着我,但很快冷静下来。教告诉她我全都听见了,可她说是打给她普通朋友的,这简直就是信口雌黄,总之那该死的女人就是死不承认!”
“我清楚了。”我爸用手撸了下头说,“你需要我怎么做?”
“我打算和她摊牌,你要做的很简单,就是在明天,找到一些可以说明问题的证据。”
接着他们又在价格上谈论了一会儿,最终我爸接下了这项工作。我爸将自己的银行账号告诉他。他通过电子邮件将妻子的资料发过来,是一张清秀的脸,三十一岁,名叫王佳。除了资料外,还有张君清所听到的幽会地点。
我爸拾手看了下表,决定现在就去实地勘查一下。出于无聊,我也一同前往。
由于M路已远离市中心,处于郊区,我爸一面拿着地图一面问路,以至于我在那面包车里,颠簸了近三个小时才到达。根据地址,我们找到了那栋别墅,一栋蓝白相间的哥特式建筑。
周围人烟稀少,再配上一栋尖顶别墅,看上去很是诡异。不过反过来说,这里也很安静,不失为一个不错的秘密偷情场所。
这栋别墅有一个前门和一个后门,我爸选择了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作为监视点。确定了监视点之后,我们又坐回那破车,返回城区。
在回家的路上我爸突然对我说道:“明天我打算带你一块儿去。”
“带我?”我感到吃惊。
“嗯。不仅带你,我还打算把‘监视’这一光荣的任务交给你。”
光荣的任务?无非就像个傻子一样盯着一处地方。我毫不客气地回绝他:“抱歉,我没有任何兴趣……”
“如果你干得不错的话。”我爸打断我,露出一抹坏笑,“我会把酬劳分一半给你。”
我脑中做了一个某个数乘以二分之一的运算,然后吞了吞口水。
没有拒绝的理由。
二
次日,我们早到了一个小时,也就是在两点,就来到了M路。按照预定的位置准备就绪,我开始密切注意那栋别墅的周围。第一次干这种事,我的确有点紧张,不敢有一丝怠慢。而我爸因为雇佣了我这个“童工”,自己在一旁优哉游哉地看着一本小说。
直到差五分三点,一部银灰色的宝马驶进了我的视野。我立刻打开了摄像机,同时动用了十二分的注意力。
车停在路边,从车中钻出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他身着一件米色T恤,黑色的中裤,手上还拿着一把鲜花,向别墅走去。
而此时,别墅的门突然打开,走出一个女子。我迅速拿出资料比对,毫无疑问,这个女人正是王佳。 他们一见面,就相拥在一起。之后,他们并未进屋,王佳拉着男人的手,来到别墅的前院。那里有一张圆桌和若干把椅子,王佳接过男人手中的鲜花,插在圆桌的花瓶里,然后坐下来聊起了天。
这一举动,让我们始料未及,原以为他们会直接进屋。前院离我们的位置不远,尽管在车窗上已经贴上特别的材质,在外面是无论如何看不到车内的情况,但我还是担心会被发现,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我们。
或许是距离的原因,又或是周围太过安静,他们的对话,我们都听得一清二楚。还是我爸比较敏感,立刻按下了录音键。谈话内容和一般的情人别无二致,大约过了十分钟,他们才进了别墅。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等待,三个小时之后终于有了新的动静。那个男人从别墅里出来,驱车走了。
与此同时,我爸的手机又一次响了,来电的是张君清。
“情况怎么样?”他那边杂音不断,似乎在机场内。
我爸将我们所看到的和听到的,如实告诉了他。张君清沉默了许久,他的心情看来很不好受。过了片刻,他像想起来什么似地问道:“你是说那个男人一个人走了?”
“没错。”
“我妻子呢?”“在别墅内。”
“不对啊……”张君清疑惑地说,“在电话里他们说晚上还有‘活动’啊。”
“这……”
“估计那男人还会回来,你继续盯着,我要登机了,会和你联络的。”说完,便挂下了电话。
天色正渐渐暗了下来,尽管我已经很不耐烦了,但还是不希望有什么闪失。又过了半小时,也就是六点半,一辆东方CJ的车开了过来(是一家电视购物公司),从车内跳下一个穿着工作服的青年人。他带着一个箱子向别墅走去,但在离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几秒后,他歪着头慢慢向门靠近,在门前又一次停住。紧接着,他发出一声尖叫,而手中的货物也掉了下来。
我的心里一沉,立刻明白出事了。我和我爸迅速从车里跳出,而那个青年人见到突然冒出的我们,吓了一跳,拔腿就逃。我爸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他,冲他吼道:“怎么回事?”
那年轻人似乎被吓傻了,看了我爸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颤抖地向门那儿指了指。
而此时的我早已像木桩一样站在门前,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一具血迹斑斑的女尸,散着头发,仰面朝天躺在客厅里,一条血痕延伸到里屋。尽管她的脸显得扭曲而狰狞,但依然能看出就是王佳。
在推理小说里我见过不少的死亡场景,可当一具真正的尸体出现在我面前,所带来的震惊是看推理小说无法比拟的。
直到我爸用那犹如炸雷的声音开始报警,我才从一片混沌中恢复。我第一次想象到的问题是为什么门没有关。由于门是向内侧开的,加上角度的问题,所以我们在车内并没有看到门的情况。
警察的速度不慢,不到两个小时我就看到几部警车声势浩大地开了过来。其实在这期间,我很想进别墅,可我爸一本正经地警告我要保护现场。
一个四十来岁的警察身着便服,从车里下来。让我意外的是,他看到我爸之后愣了一下,然后马上高声叫道:“夏冬明!”
而我爸的表情与语调同那位警察出奇一致:“王峰!”
接着他们就像好朋友一样握了下手,而事实上他们确实是朋友,那个王峰是我爸曾经的同事。
青年人已经从当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现在反而很兴奋。他自称叫张乐,是客户要求六点四十分来送货的,而他所说的“货”是一部榨汁机。
我作为重要的目击证人,理所应当被问了一大堆问题。那盘录像带和录音自然成了极其重要的证据。当王峰确定从我这里挖不到任何新的信息后,叫了部警车送我回去。我爸则留了下来。毋庸置疑,我的心思全被这起谋杀案所吸引,只是凭借我现在所知道的,只能产生一些不确定的猜想而已。
我爸一宿未归,再一次见到他时已是案发第二天的夜里了。他浑身汗臭,但我看得出他心情不错。按照他的话说,“自己又重温了一下做警察的时光”。
他从冰柜里拿出一罐啤酒,猛地灌了几口。
“查得怎么样了?”我问。
“基本上都清楚了。”
“凶手是……”
“钱旭阳。”我爸擦了下嘴说,“就是开宝马的那个。”
“为什么?”
我爸用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接着坐下来说道:“还是从头说起吧。” 我点了点头。 “首先,我们调查了死者的身份,就是王佳,并且我们了解到这栋别墅的所有人是一个叫钱旭阳的男人。凭借这一点,我们很快找到了钱旭阳。”
“他怎么说?”
“当他见我们是警察,并且是来调查王佳的时候,显得惊慌失措。他承认了和王佳的关系,他们是两个礼拜前在一家酒吧认识的,可以说是一见钟情,虽然彼此并不了解。钱旭阳案发时的行踪与我们看到的基本吻合,但他否认杀死了王佳。”
“没人会承认自己杀了人。”
“钱旭阳坚称他走的时候王佳还活着。”我爸又喝了口啤酒,继续说道,“然后我们又在S市找到王佳唯一的亲人,她的妹妹王婷。”
“妹妹?”我坐直了些。
“她们长得很像。从她那儿了解到,她们是一个月前刚到S市的,家人只有她们姐妹俩和王佳的丈夫张君清,她们的父亲在几个月前就过世了。”
我抓了下头问道:“她们两姐妹的关系怎么样?”
“不好,她们甚至都不住在一起,而且因为某些原因,王婷还很恨她姐。”
“什么原因?”
“她们的父亲生前是位富商,过世之后他绝大多数的财产都给了王佳,而王婷只分到很少的一部分。”
一对相像的姐妹,充分的动机,这些要素若是出现在推理小说里意味着什么,应该是显而易见的,即使我所遇到的是一件真实的案件,可小说的情节还是影响着我。
“再回到案发现场。”我爸将我的思绪拉回,“法医鉴定王佳体内含有安眠药成分,身上有四处刀伤,致命的一刀在心脏上,死亡时间在两点半到三点五十分之间。由于在三点我们看到过王佳,所以死亡时间其实是三点到三点五十分之间。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并且只有王佳和钱旭阳的指纹。尸体是被人拖到客厅来的,她原本是死在一楼的一间卧室里的。凶器也在那间卧室里,但上面没有指纹。”
这么看来,当时我看到的血痕就是拖拽尸体时留下的。
“凶手极有可能是先用安眠药使王佳入睡,然后再行凶。”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发现吗?”
“没有了,也没有别的目击证人了,但也不需要别的证人。我们所看到的和提供的录像已经可以清楚地证明,从三点我们最后见到王佳到她的尸体被发现,只有钱旭阳一个人接触过她。”
我点了点头,这个问题我比谁都更清楚。“可是还有个后门,后门的情况我们并没有看到。”
我爸擦去额头上的汗珠说:“没错,的确存在有人从后门进来的可能,但这栋别墅唯一的一把钥匙在钱旭阳的手上,而后门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所以不可能有人闯入。”
“说不定是熟人从后门来,让王佳开门呢?”
“这也说不通,因为后门连着的是别墅的储藏室,又没有安装门铃,敲后门很难让别墅的人听到。但这都不是主要原因,王佳是在三点到三点五十分之间遇害的,这期间钱旭阳一直在别墅里。如果他是无辜的,有人从后门进来杀了王佳,难道他会不知道?知道的话他又为什么什么都不说?总之解释不通啊。”
“这么说凶手只能是钱旭阳了。”
“没错。”
其实对于这个结论,最认同的人应该是我,因为“只有钱旭阳接触过王佳”这个事实是我亲眼目睹的。可我并不认同我爸,或者说是警方的观点,因为如果这么解释有一些不自然的地方,但更多的还是因为我主观上不希望这起案件那么简单。“我有个想法。”我说道,“会不会尸体不是王佳,而是她妹妹王婷?”
“这样有什么意义?”我爸反问。
“我也不清楚,只是一起谋杀案里出现两姐妹总让人想到身份对调。”
我爸笑了,说道:“她们的血型不一样,王佳是A型而王婷是AB型,而现场的血迹是A型的。你小说看太多啦。”
看来这个想法不正确,但其实关于身份对调我还是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我们在三点所看到的王佳是王婷假扮的,毕竟有一定的距离,她们姐妹长得又很像,我们看错是完全有可能的。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我们的推理就完全没有意义了。当我们在三点看到假王佳时,钱旭阳真正的情人已经死了。
可这个想法很快遭到了我自己的否定。我们认错王佳和王婷这固然有可能,可是钱旭阳不应该搞错啊,毕竟他们也交往了两个礼拜了,距离又那么近。而他们一起呆了几个小时,钱旭阳却毫无察觉,这有点说不过去。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更让我们确信三点看到的是王佳的原因,是他们的谈话内容。内容中涉及到很多只有情人间才知道的“密语”。
举个例子,钱旭阳先说“像是红豆青蛙”。
王佳的回答是“空中快速飞行的黑毛衣”。
说完他们同时大笑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当时我就不得要领,现在也不明白。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是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密语”。换句话说,即便王婷能够模仿王佳的行为举止、语音语调,但“密语”这种事,无论如何是无法知道的。而且这种“密语”出现了不止一次,王佳都很自然地接上话。
一切又回归到原点——凶手就是钱旭阳。至于动机,我爸并没有说,但根本无需说明,情人间的杀机总是那么赤裸裸的。
或许是受推理小说的影响太大,反而产生思维定式,认定了出现了姐妹什么的就一定有阴谋,而现实并没有那么复杂。
随着我和我爸这次谈话的结束,这起案件也就暂时告一段落。对于此事我爸也不再参与,虽然坦白地说我有些不甘,可也找不到什么继续追查的理由。 这个话题被再度挑起,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吃过晚饭,我爸开始看报纸——这一直是他的习惯。
“老爸,钱旭阳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我冷不丁地问道。
我看我爸愣了一下,似乎早就忘了钱旭阳是谁。过了一会儿抛的声音才从报纸后面传出:“还是重大嫌疑人吧。”
“你还是这么认为?”
“是啊。”他突然放下报纸看了我一眼,“怎么,你不这么想?”
“嗯,如果这么解释,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我爸将报纸放到一边:“有什么不通的地方?”
“为什么钱旭阳走的时候会没有关门?”
“太紧张了,没注意。”
“那为什么他要把尸体拖到客厅?”
“可能他原本是想把尸体带上车,找个地方处理掉,但当拖到客厅时又觉得这么做太危险了,所以就停止了搬运,尸体就出现在客厅了。”
“法医说王佳是先服了安眠药而睡着,然后被杀,也就是说这不是一时性起的杀人,而是有预谋的。那为什么还会犯这么多低级错误?”我没有给我爸说话的机会,一口气讲了下去,“王佳是在两点半到三点五十分之间死的,但由于我们所看到的情况使死亡时间缩短为三点到三点五十分之间。可钱旭阳是在六点才出来的,也就是说杀完人后,他最起码又在别墅里呆了两个多小时。在这期间他完全可以使自己的大脑冷静,清理现场,可是他似乎除了抹去凶器上的指纹之外什么都没有做,还犯了一个又一个的愚蠢错误。那两个多小时里,他究竟在做什么?”
我爸沉默了一会儿,用手在他的鼻梁上反复地蹭着,最后慢条斯理地对我说:“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是很奇怪。但你要知道,你是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上冷静而理性地看待问题,你应该设身处地站在一个杀人者的立场来看。人在行凶之后——我这里所说的只是指普通人,那些训练有素、杀人如麻的家伙排除在外——所受到的震惊与恐慌是想象不到的,他们会进入一种混沌的状态,思考紊乱无序,没有逻辑,没有条理,哪怕是一些再简单不过的问题都处理不好。有的人可能只要几分钟就可以摆脱这种状态,而有些人可能会持续几小时,甚至几天,钱旭阳很可能属于后者。对于那种状态的人而言,即便他的行为再匪夷所思都能够理解。”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讲些什么。
我爸又说道:“现在的状况是,只可能钱旭阳杀了王佳。”
“不一定。”我用手抓了抓后脑勺,“我认为还有种可能。”
“是什么?”
我舔了舔嘴唇,再一次整理我的思路,说道:“王佳和王婷,这两人,我们搞反了。”
对于我的话,我爸嗤之以鼻:“我已经跟你说过了,血型是吻合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爸先是皱了皱眉,然后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想说,当时我们看到的不是王佳而是王婷?”
“是的。”
我爸笑了笑,说:“想的是不错,但这也不可能。或许你没注意到他们当时的谈话内容。如果你注意了,你就会明白,这不可能是王婷假扮的。”
“我注意到了他们的谈话,的确,是不可能假扮。”
我爸更加疑惑:“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再和你说一下当时的情况,那可以说是个密室,而接触过王佳的只有钱旭阳一个!”
“那个密室,没有任何意义,我看到的是王婷而不是王佳!”
我爸失去信心般地靠到沙发上,然后用一种古怪的表情看着我。就像一个老师看到自己的学生在“1+1”后面理直气壮地写了个“3”之后,耐住性子向愚笨的学生解释“1+1”等于“2”这一简单的事实。“听着,我再跟你说一遍,这根本不可能……”
“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不得不打断他的话,“死者是王佳这是事实,不可能假扮,这也是事实,我看到的是王婷,这同样是事实。”
“一方面你说不存在假扮的可能,一方面你又说看到的是王婷,你不觉得这自相矛盾吗?难道你想说钱旭阳的情人是王婷吗?”
我吐了口气,歪着头笑着说:“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王婷没有假扮王佳,根本就没这个必要,王婷才是钱旭阳的情人。”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你怎么知道王佳是钱旭阳的情人的?”
“王佳的丈夫张君清说的。”
“你见过他吗?或者说你怎么知道这个人确实存在?”
“可她妹妹也证实了他的存在啊。”
“你怎么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我注意到我爸的嘴微微张了张。
“她们两姐妹一个月前刚到S市,周围没有人了解她们。王婷是王佳唯一的亲人,她想怎么说都可以。而我想说的是,那个所谓的张君清和王婷,从来都是一个人!”
“可钱旭阳自己也说,他的情人叫王佳而不是王婷!”
“这只是名字罢了,两个星期前他们认识的时候,王婷可能只是抱着玩玩的心理,并不想真正交往下去,所以只是随口说了她姐姐的名字:或是在他们刚见面时,王婷就已经想到了这个计划。他们彼此又不了解,而偷情这种事又不会公开,钱旭阳完全被蒙在鼓里。”
我爸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喝了一口,表情看上去很不自然。
“在身份上,她们两姐妹没有对调,但她们和钱旭阳的关系,在一开始就已经被王婷在我们脑中调了包。也正是‘王佳是钱旭阳的情人’这一先入为主的思想左右了我们的思维!”
“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
“我说一下我认为的‘真相’吧。”
我爸吸了口气,缓缓地点了点头。
“当几天前我们接到王婷所扮演的张君清的电话时,犯罪就已经开始。这个电话的作用有两个:一个是让我们在案发时监视那栋别墅,成为‘密室’的见证者从而达到嫁祸钱旭阳的目的;另一个作用,就是在我们心中埋下‘王佳是钱旭阳的情人’这粒错误的‘种子’,再通过我们进一步误导警方。从电话到来一直到凶案发生,在这期间这粒‘种子’已经在我们心中根深蒂固,深信不疑。而实际的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好,因为你不仅做了一个‘误导警方’的角色,甚至直接参与到了案件的调查中,这使误导效果大大增加。”
我爸又喝了口水,眉头紧锁。
“当我们到达M路时,王佳和王婷已经到了别墅内,但王佳已经因为服了安眠药而睡着了。安眠药的作用很大,因为王婷要在钱旭阳来之前杀了王佳,但又不能太早。如果太早,会和法医认定的死亡时间有出入,因此越接近钱旭阳来的时间行凶,效果越好。这样对于失去抵抗力的王佳,可以随时动手,甚至可能,王佳是在钱旭阳到来的几分钟前才被杀的。” 我停下来看着我爸的表情,继续往下说:“钱旭阳一到,王婷必须马上出现,为的就是让我们看到‘活着的王佳’,她们姐妹俩本来就很像,再加上先入为主的思想,理所当然地我们会把她看成王佳。而王婷不仅要让我们看到‘王佳’,还要让我们听到‘密语’,这是考虑日后警察可能会怀疑到姐妹调包的问题。而‘误导’在这里起到了最大的作用,事实上她也的确很成功,初期错误的‘种子’加上那只有情人才知道的谈话内容,彻底让警方相信了王佳当时还活着。”
我爸托着腮帮,若有所思地说:“虽然M路很安静,我们离他们也不远,但毕竟是偷情啊,说话不会那么响的。现在想想觉得当时是王婷有意提高声音让我们听到啊!”
我耸了耸肩:“在别墅里的三小时没什么太大的意义,最后八成是王婷编了个理由把钱旭阳打发走的。钱旭阳走了以后,王婷立刻把王佳的尸体拖到客厅,再打开门,为的是让过一会儿的送货员能一眼发现尸体,之后她再从后门离开。最后那个电话是再上一个保险,让我们确定能看到尸体被发现,使其成为‘密室’。这样整个谋杀就完成了。”
听完我的陈述,我爸托着下巴,表情严肃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过了一会儿他停下了脚步问道:“你这么说倒是解释了所有的疑点,可凭空杜撰一个‘王佳的丈夫’也太危险了,这种事一查就知道了。”
“问题是,你们查了吗?”我反问。
“是没有,但……”
“‘张君清’最后说他登机了,这是个很好的托词,那么在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里,联系不到他也就很正常了。而这期间,凭借各种因素你们很快就锁定了钱旭阳,随着案情的‘明朗化’,王佳的‘丈夫’的意义越来越小,到最后他的存在几乎可以被忽视。你们没有去详查,不是偶然。”
又是一阵沉默,接着我爸向我投了个眼神,一言不发地向电话那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