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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叮铃铃……”电话铃骤然炸响,正睡得昏沉沉的张焕宁倏地惊醒了。
他睁开眼,想爬起来,身子骨却酸痛得厉害,就又阖上了。昨晚与同事一起蹲点守候,回家时已晨曦初现,又疲又倦。他想等铃声停下继续睡,可打电话的人像晓得他故意不接似的,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
“他妈的,真烦人!”张焕宁骂骂咧咧地下了床,摇晃着来到客厅,拿起话筒“喂”了声。
“他死了。”话筒里的声音很急切,喘着粗气。
张焕宁睡得懵懵懂懂,对方声音又有些变调,根本分辨不清是谁。
“昨晚让人发现的……”
“喂,你是谁呀?”声音是个女的,可并未自报家门,话又莫名其妙,张焕宁不得不失礼了。没准对方是打错了电话。
“你不是张焕宁?”对方愕然问道。昨晚通宵未眠,烟又抽得太狠,张焕宁声音嘶哑得厉害。
“我就是,你是谁呀?”张焕宁压低声音问。电话没打错,这点可以肯定。
“我是章迷啊……”电话那头沉默了下,随后响起了抽泣声。
章迷是张焕宁好友吴炽的老婆。张焕宁与吴炽打小就熟,可惜这家伙懂事太晚,好运气年轻时全耗尽,打傍上章迷方变懂事多了。或许是因为承担着太多的憧憬,工作特卖力,烟都戒了,麻将扑克那些带赌的玩意儿粘都不粘。张焕宁曾调侃说,年纪轻轻就让老婆牵着鼻子,往后的日子咋能有滋味啊?吴炽说你小子没进过地狱,哪知幸福需努力。是啊,他经济压力太大,每月得还银行一千来块贷款呢。章迷说“他死了”,当然是指吴炽。
“天哪,出什么事了?”张焕宁惊讶地嚷道。
“我现在市法医中心。”章迷结结巴巴的,声音带着哀伤,“想让你陪我去看看吴炽。”
“法医中心?”张焕宁一下呆住了,这比‘他死了’更令人震惊。出事地点理应在医院或家里才对,怎会在法医中心?换而言之,吴炽并非自然死亡,是出了意外。
“好的好的,我马上就来。”张焕宁不等回话,即刻挂了,手忙脚乱穿上衣裤,急忙窜出门去。
法医中心离张焕宁住处不远。几分钟后,他开着警车赶了来,老远就瞧见灰蒙蒙的天空下,章迷孤独得像个矮树墩样,待车子在她身边停住,方回过神来。
“出什么事了,怎会在这里?”张焕宁性急地打开车门问。
章迷上午从医院值夜班回家,瞅见门口蹲着两警察。他们核实过她的身份,告诉她吴炽死了。
吴炽是在宾馆出的事。时间在昨天傍晚,女服务员发现他倒在客房地毯上。
警察接到报警很快赶了去。案发现场毫无异常,事后才在啤酒杯里化验出了“毒鼠强”。开始,警察弄不清死者身份。忙活了大半夜,才从手机上顺藤摸瓜,找上门来了。
“我实在弄不懂,吴炽怎会在宾馆服毒自杀呢?”章迷简略说了事发经过羞涩地问道,就像吴炽的隐私张焕宁全知道。
“是呀,吴炽咋会跑到那种地方去喝药呢?”张焕宁更是云里雾里地摸不着头脑。
若在早些年,吴炽犯下这种事,就没啥好稀奇的了。那会儿有一官半职的老爸还在,吴炽整个儿一浪荡公子,贪欢逐乐不务正业,张焕宁就曾让他揪去参加过一次情人咖啡派对,起因是勾到个绝对让人眼珠暴凸的靓女,特感自豪,定要给他长长见识。
情人咖啡派对,说穿了就是为寻刺激的男女提供个泄欲场所。你用不着考虑狗屁后果,在那谁也不知谁的底细,完全以貌取人。
张焕宁压根就不习惯那种黏糊糊的浪漫。警察工作繁忙,剩余的点时间精力,他全耗在屡战屡败的侦探小说创作上了。
还别说,这小子倒真没吹牛。那女人极妩媚,特别是滴溜溜的眼睛,春光燎人,有股子摄人魂魄的魔力,倘若人间真有天使在,张焕宁相信,她绝对算一个。打此后,那张蛊惑人眼的脸就烙在他记忆里,至今已七年过去,仍记忆犹新。
糟糕的是吴炽老爸突遭车祸,生活就此翻了个儿。落差太大,吴炽一下蒙了,彷徨了年把时间,他决心痛改前非。好不容易找到份活干,受气挨训不说,收入更是差强人意,不知填肚子会这么难的吴炽,饱受了世事炎凉。
让张焕宁特佩服的,是这小子没一蹶不振反倒脱胎换骨了,吃苦又耐劳,屡屡碰壁却毫不气馁。两年前,吴炽终于找到份好工作,在昌浩资产管理公司当了业务员。
工作来之不易,吴炽是倍感珍惜,格外卖力,很得领导青睐,现已当啥科长了,还按揭贷款买了商品房,说什么要发奋努力,十年后,就成真的房东了。很难想象,激越的吴炽会躲进宾馆去喝毒。
“嗯,要不我们进去看看吧。”张焕宁顾自在那儿出神,让晾一旁的章迷有点儿受不住了,轻声提醒道。
“哦,对。进去看看。”张焕宁应了声。两人一时无语,沉闷地走入了纪念碑样的法医中心。
二
这地方,张焕宁太熟悉。每次来,他总感觉空荡荡的房子里有无数冤魂在游荡,心情十分抑郁,此刻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顺着宽敞的走廊往深处走,有说话声从房间里传出来。两人来到房门口,瞧见个警察满有兴致地同一位女警在说笑。
张焕宁是叠山市刑警支队副政委,与女警说笑的警察是他部下,支队一大队侦查中队的队长,叫舒建强。因“革命小酒”天天醉,没醉坏身体没醉坏胃,只把个脸醉成永不消退的彩虹了,整日红彤彤的,大伙儿就送他个绰号“长虹”。
“嗨,长虹。”张焕宁冲舒建强招招手。
“哟,政委。”长虹看到张焕宁,赶紧走了过来。
“这是吴炽的妻子。”张焕宁介绍说,“这位是舒队长。”
“嗯,我们已见过面了。”长虹朝章迷点了点头,“在里边。”
来到停尸间,张焕宁站在张盖着块白布的床前,盯着凸起的白布足足有两分钟,而后深深躹了躬,方近前轻轻掀起瞅了眼。
没错,正是吴炽。
张焕宁瞄了瞄身旁的章迷,见她示意看清了,就小心翼翼地盖了回去。
“到底咋回事?”张焕宁眼眶发胀,吮了下鼻子,转过身来问长虹。
长虹说,中队接到报警赶去时,吴炽已经死了,第一感觉像自杀。
“像自杀?”张焕宁不悦地反问道。作为名刑警,第一感觉理应是谋杀才对。
“死者倒在地毯上,样子就像……”长虹想了一下措词说,“喝醉了,茶几上还摆着没喝完的啤酒呢。事后化验出酒里掺了‘毒鼠强’,死亡时间是下午4点到4点30分。”
“你不觉得这事太古怪了?在那种地方自杀,理应不是一个人的。”张焕宁望着长虹的红脸提出了质疑。
“政委说得太对了,确实是两个人。”长虹赶忙回答道,“我旋即也意识到不对劲,马上着手调查了。据现场目击者说,当时有个女人从房间出来,估计应是吴炽的情人。没准两人是来旅馆殉情,结果女人耍了个花招。”
“殉情,为什么?”长虹的话简直没道理,张焕宁自然没啥好脸色,况且章迷还站旁边听着呢。
“因为现场有两杯啤酒,一杯喝了个底朝天,另杯有八分满,酒里都含‘毒鼠强’。喝干的杯子上指纹是吴炽的,另只杯子上的指纹,恐怕就是那女人的了。”
“光凭这点就推断是殉情,我看够呛。或许那女人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毒死吴炽布下了假象。”张焕宁心想这家伙的脑袋怕是让酒烧糊了,“呃,那女的有下落吗?”
“嗯,没有。”长虹说完补了句,“不过……”
“不过什么?”
“依政委那意思,两人相互看着的,她哪有机会下毒呢?”
“嚯,你早上没喝酒吧?”张焕宁有点忍不住了,“总会有分身的时候嘛。比方说,吴炽去卫生间什么的,把药往杯里一倒,只需几秒钟就成,你难道想象不出来?”
“这个……”当着死者遗孀被这么说,长虹感觉好没面子,可又不便跟领导顶撞,“钟点房,惯常是偷情男女的最佳场所,两人关系那自没啥说的,只要弄清吴炽跟哪些女人有特殊关系,就形同锁定了疑凶。咦,吴夫人来得正好,只要能告诉我们你丈夫与哪些女人有特殊瓜葛,雪耻可就顺畅多了。”
长虹显然把窝火转嫁到了章迷身上,绵里藏针刺得她浑身燥热。
“我……我哪能知道。”章迷难堪得要命,脸上发讪,像吐苦水似的。
“章医师正在悲伤中,等过阵子再说吧。”张焕宁插嘴道。这似有点儿离谱喔,侦破贵在神速,哪能等过阵子再说?况且大凡丈夫有外遇,妻子一般都会有所觉察,可若在死者身旁逼问遗孀,那就少点儿起码的人情味了。
“案发现场在哪?”张焕宁意识到场面有点儿僵,继而问道。
“春辉宾馆418房。”长虹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他心里有股毛躁在往上冒,再扯下去,弄不好真要得罪领导了。
春辉宾馆,张焕宁是知道的,坐落于城西一个叫楼兰的街道。
叠山市风光秀丽,旅游业发达。楼兰那街区,景点较为集中,绿荫成片,树影婆娑,桂花香浓郁扑鼻,遍布规模不等、档次不一的宾馆,楼层房间布局净是些单间,保密性做得都很到位。
春辉是家四星级宾馆。走进宽敞大厅,迎面是幅4米高3米宽的陶瓷仕女画;总服务台在左边,两面各摆了个1米8高真人样的瓷人,一个是牛郎,另一个当然是织女喽,笑容暧昧很值得玩味,猛然一见,让人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为来者增添了几分情趣。
总台小姐见张焕宁章迷进来,自然就当是对情人了,热情地笑问:“请问要开房间吗?交320元,100元是钥匙押金。”
只看一下现场,就冤枉花220元,张焕宁哪肯干?今天他一身便装又没穿警服,就掏出警官证,说明了来意。
“这事得经老板娘同意。”小姐接过看了看,与张焕宁对了又对,才给出个说法。
小姐慢吞吞地拿起话筒,跟老板娘嘀咕了会儿说可以,随即递上了418房钥匙。
乘电梯到四楼,418在走廊尽头,紧挨安全通道。房门打开着,有位服务员在那儿埋头整理床铺。
房间的设施很简朴,地毯质地一般;墙角有台玻璃门的冰箱,里面摆放着矿泉水、康师傅红茶、啤酒糕点什么的。
“旅客?”整理床铺的服务员意识到有人进来,直起腰问,“马上就好。”
“不是。”张焕宁说,“我们是昨晚出事旅客的家人。这位是他夫人。”
“唔,真的呀?”服务员好奇地瞅着章迷问。
“昨天是你发现那位客人的?”张焕宁见服务员似打量稀有动物的样子,很是不悦,用问话转移了她的好奇。
“嗯,是我。”服务员迟疑了下回答道。
“我们想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
“当然可以,不过警察早问过了。既然你们是那位旅客家人,我再说一遍也无妨。”
服务员看来是个很爱说话的人,讲得很详细,绘声绘色,蛮有感情的。
昨天下午,她呆在服务台一刻都没离开过,后来老板娘也来四楼了,一直跟她在拉家常。4点不到,有位帅哥从电梯出来,顺走廊径直进了418房。
“等等。服务台正对着电梯口,当然能看见来客。”张焕宁出电梯时,注意观察了下楼层布局,插嘴问,“可对走廊而言,服务台是凹进去的,坐那压根看不见,你哪知他进了418房?”
服务员一听笑了,“哦,也许你没在意。电梯口旁摆着个镜匾,正对着走廊,每当客人来,我坐服务台可一目了然。”
帅哥进去20分钟不到,有个女的从418房出来,直接进电梯走了。那女的个子跟她差不多,1米67左右,头发淡黄色。
“我想问一下,那女的是什么时候进去的呢?”张焕宁抢过话头问道。
“女的什么时候进去,我没注意到。”服务员皱着眉头说。5点钟总台打来电话,说418房预订时间到了,要她去通知客人。这带游客挺多,常有只休息几个小时的,宾馆全都提供钟点房服务。
来到418门口,她敲了敲门说:“对不起,先生,你预订时间到了。”没人应,又敲了敲还是没人应,就用钥匙开了门。
门背面的钩子没扣上,大凡客人进房间,都会把钩子扣上的,怕服务员贸然闯进去。其实这种担心是多余的,明摆着干那种事,谁愿去触霉头?
服务员说着时,意识到章迷在场,有点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咧嘴笑了笑:
“客人没睡床上,而是躺地毯上,像睡着了。”
“嗯,当时房间里有什么不正常的吗?”这是张焕宁最为关心的。
“不正常?当然没有。”服务员说,“挺正常的。常有客人酒喝高了,就这个样。我上前弓身轻轻一推,跟具木偶似的没反应,仔细一看不对劲,一脸死色还没呼吸呢,一摸他脑门,冰凉的……”
“那……那他当时……”章迷结巴着问。
“他当时有没穿衣服呢?”张焕宁晓得章迷问什么,会不会是吴炽同女人干那种事时给算计的?
“衣着跟进去时没两样。”服务员似仍心有余悸,“我当时差点吓晕过去,骇得喉咙像卡住了,一转身就跟老板娘撞了个满怀……”
服务员说着时,像昨天的那一刻又发生了,半张着嘴,惊慌地望着张焕宁身后。
张焕宁一扭头,门口站着位二十六七岁的靓丽女子,体形骨感,黑发蜷曲着,堪称完美的五官充满妩媚与娇柔。
“这是老板娘。”服务员赶忙介绍道,即刻开溜了。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老板娘咄咄逼人的魅力,张焕宁感觉难以承受,垂下眼帘说,“这是吴先生的爱人。”
“唔,是吴夫人呀。唉,遇上这种事,可要注意节哀,多保重啊。”老板娘体贴地朝章迷点点头,笑笑说,“听说你们来这儿,我就从家里赶过来了。”
“让你特地从家里赶来,实在太过意不去了。”张焕宁道歉后问,“怎么称呼?”
“噢,我姓杨。”老板娘说着从口袋掏出张名片递上,“如有用得着的地方,请尽管吩咐好了。”
“嗯,服务员已介绍了事情经过,我想找下总台小姐,问问开房间时的情况,不知是否方便?”
“唔,开房间的是我,小姐那会儿去接我小孩了。有位女士进到店里说要个钟点房,到下午5点止,我就给了418房。小姐接孩子回来后,我吩咐让她5点钟叫四楼服务员去提醒418房客人结账。”老板娘微微笑着,样子娇媚且极具感染力,“客人们常常会尽兴得过头,缺少点时间观念。”
张焕宁扫视了一下房间,昨天下午发生的一幕,即刻栩栩如生起来。有位女士来开好房间候着,吴炽随后如约而至,结果,赏赐给他的不是浪漫销魂,而是死神,随后女士就潇洒地离开了。
可该上哪找那位女士呢?张焕宁不由扭头瞅了眼章迷。两人视线撞在了一起,章迷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里也满是探寻的渴望。
三
翰海电脑行网络工程师席玉峰,昨天下午将春辉宾馆电脑系统升级后,就回店里了。本准备邀女朋友一起吃晚饭,可她却来电话说有事,他只好独自找到家小店填肚子去了。
席玉峰购买的商品房尚未竣工,目前暂住店里。饭饱后就回来玩起了“西游记”游戏,头晕眼花后往床上一倒,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店里开张营业,席玉峰方意识到女朋友既没有打电话,也未发短信,这有点不对劲啊,两人原本约好,没事每天也得打个电话问候一下的。
席玉峰立马拨了女朋友手机,可联系不上,再打电话到她单位,说没来上班,他心里“咯噔”了下。
该不会是发生意外了吧?女朋友在单位做出纳,上班向来挺守时。近来不知何故,似有点儿萎靡,没准是病得厉害躺床上不能动了。
女朋友住在市老体育场附近的粮油公司宿舍。过去那带是住宅楼的集中区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众多单位在那儿建了大量宿舍,日月如梭,现如今早成贫民窟了。房改时买下产权的房主,大部分已出租,住这带的人五花八门,相见不相识。现在女朋友父母退休后暂时去了深圳的儿子家,房子就只她一个人住了。
席玉峰骑摩托很快就赶到了那儿。他有房子钥匙,打开门一下呆住了,惊骇过后,第一反应就是报警。
长虹接到电话,即刻带着人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了,并迅速将现场封锁起来。
席玉峰女朋友住三楼。这是套老式住宅,二室一厅很简朴,死者蜷曲在地,早僵硬了;桌上摆着一大瓶果珍、四个美乐鸡腿堡、一盘麻辣鸡丁、一袋薯条及一个杯子,杯底留有喝剩的果珍。
门是锁的,窗户也上了插销,算得上是间密室。
“有谁可为你作证呢?”长虹听完席玉峰陈述过事发始末问道。
“当然没有,晚上伙计们都回去了,只有我在守店。”席玉峰并未意识到长虹话中有话,继而解释说住这带的人很杂乱,他女朋友做事向来谨慎,陌生人想混进来行凶的可能性不大。
“你与死者关系怎样?”长虹问道。陌生人混进来行凶的可能性不大,熟人当然就例外了。
“我们已购了新房,等年底竣工就结婚。”席玉峰不悦地回答道。
“你女朋友的姓名、职业?”
“叫李文,在昌浩资产管理公司工作。”
“呃,昌浩资产管理公司?”长虹一愣。吴炽也是昌浩资产管理公司的,再一看死者外貌,心里就有谱了:黄头发,个子蛮高,大约……
“李文身高多少?”长虹问。
“1米68。”
这就对了,跟在春辉宾馆出现的女子很吻合。服务员说,她身高1米67,418出去的女子,个头跟她差不多。
“嗯。这样,按规定你得去我们那儿作个笔录。”支队专家赶来搜查证据后,长虹冲席玉峰说道。看似征求意见,口气却是不容商量。
长虹把席玉峰带到了自己办公室,在场的还有位刑警。长虹讯问,他记录。
“李文同吴炽很熟吧?”
“吴炽?”席玉峰摇了摇头。李文好似从未提起过这个名字。
“哦,吴炽是李文单位资产评估科的科长。”
“不太清楚,一个单位的理应熟悉吧。不过李文从没跟我说起过。”席玉峰想了下回答道。
“从昨天傍晚下班直至整个晚上,你就找不到个人作证吗?”长虹话题一转,口气严肃了起来。
“找不到。”席玉峰也没多想,话就顺口溜了出来。不过,他随即注意到长虹脸阴得厉害,感觉不对头,“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你说呢?”长虹把皮球踢回了席玉峰。
“你莫非在怀疑我?”席玉峰拔高了嗓门嚷道。
“难道你不值得怀疑吗?”
“真叫好笑,你怎竟会荒唐到认为——”席玉峰又气又恼,“我会毒死自己的女朋友?”
“别激动。在案子没侦破前,理应谁都可能是潜在的凶手,你说对不对?”长虹对席玉峰的恼怒视而不见,“法律是不会冤枉好人的。当然,有罪还是无辜,都需用证据来说话。”
支队专家经对案发现场严格搜查,在房间里提取到了几枚指纹,是谁的还需比对;厨房垃圾篓里,发现了包药的小纸袋,可惜纸袋上没留下指纹。别的嘛,还搜出了4万现金,银行存款21万。
尸检结果,李文是死于喝了含有“毒鼠强”的果珍,时间为昨天下午6点至6点30分之间。
毒药化验后经比较,掺入果珍的与春辉宾馆418房啤酒里的“毒鼠强”,理化指标完全一样。
李文死前洗过澡,穿的也是浴袍,可未见有发生过性行为的痕迹。
刑警们在随后的走访调查中,邻居全一问三不知,有的根本就不知有这位邻居。也难怪,都是租房子的,谁会关心这个,言下之意,没人去留意李文是何时回来的。
房间提取的指纹,后经比对,除去李文全是席玉峰的。那杯子上的指纹,当然是死者的了。
春辉宾馆当仁不让也成了个调查重点。刑警们让服务员看了照片,认定李文就是从418房里出来的女子,同时,从另一杯子上提取到的指纹,经比对是李文的。
现代通讯技术,也予以了佐证。李文开好房间打了吴炽手机,没多久,吴炽就匆匆赶了来;通讯记录还显示,傍晚时,席玉峰真的与李文通过话。
显然,李文开房间就是为实施犯罪,然后煽情地鼓动吴炽说,房间准备好了,快来吧,我都等不及啦!
想想看,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四
基于获取的证据,再把两起服毒案一串,过程就出来了:李文把吴炽邀到宾馆,毒死他回家后害怕起来,就服毒自杀了。
不过,这仅仅是推测而已。长虹从事刑侦多年,深知如不对案发现场进行分析推测,就难以破获任何案件,但把分析推测当成必然结果,那肯定是要犯错误的。若换个角度思考,案情就不一样了:李文为啥毒死吴炽?按惯例,得手后她哪又会选择自杀?这样一来,就成他杀了!
席玉峰说,李文对他很好,事事顺着,正准备结婚呢,还说购房首付款是李文向父母借的。
李文父母退休前是普通职工,收入只够个温饱,哪来这么多钱?
面对刑警的质疑,席玉峰辩解说没过多细问。长虹他们找到开发商一了解,方知房款全部付清了,再掉头来问席玉峰,他吃了一惊,说压根不晓得。
席玉峰反应似在做戏,审讯者当时就这感觉。他值得怀疑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房子以他名誉买,钱由李文付,那她钱从哪来的呢?问题准出在公款上,席玉峰肯定首先会往这方面想。或许没准儿是李文暗地里傍上了大款?席玉峰有这念头,也应正常不过没啥稀奇的。结果,跟踪时发现了李文同吴炽的关系。
不消说,席玉峰恨不得活吞了李文。
在席玉峰的逼迫下,李文把吴炽约到了春辉宾馆。可杀人非同儿戏,事后回家情绪波动一定很大。
面对惶恐的李文,走火入魔的席玉峰殷勤地让她去洗个澡放松一下。这女人带来的不仅是侮辱,还有实惠,为避免鸡飞蛋打,必须抢在东窗事发前,将线索掐断。
乘李文洗澡空隙,席玉峰将早买好的东西,利索地摆上桌面,毒药则拌进果珍。当然他还不至于会傻得在纸袋、杯子上留下指纹。
李文沐浴出来,感觉特温馨,哪曾想席玉峰这般狠毒?
刑警的推理,席玉峰当然是矢口否认,说他全然不知李文已付清房款,更没怀疑过女朋友有什么不轨之处。那天傍晚吃完饭,真的就回店里了,可没人证明也是事实。
这席玉峰也实在好笑,其间是反复询问审讯者:李文死前有性行为吗?
“这很重要?”长虹给问烦了,没好气地呛道。
“有没有过呢?”席玉峰无视长虹的脸色,固执地探寻着。
“干没干,你不是最清楚嘛。”长虹讥讽道。
席玉峰挨了呛,只得沉默不语了。若李文死前没性行为,就意味着未背叛自己,那她……
“警官,我估摸李文不是自杀!”席玉峰即刻激动起来,声音一下高了。
“说得没错,因为是你干的嘛。”长虹本是懒得理席玉峰,瞧着他那副激动劲,有点来气了,“你他妈的少给我来这一套,毒死人以为只要推个一干二净就可逃脱惩罚,也太幼稚了吧?”
诚然,推理再天衣无缝也没用,法律需要的是证据。倘若能证明,李文贪污了公款,与吴炽又存在那种关系的话,席玉峰谋杀动机就成立了。
长虹认为,要证明这点并不难。李文住处搜出的现金和存款,足以说明问题,只要到她公司走一趟,一切就全明了。
昌浩资产管理公司总裁叫张顺仲,个头不高,1米60左右,长得是一副福相,一眼看去挺滑稽,真像电影《闪闪的红星》里的土豪胡汉三啊。
其实,张顺仲一点也不滑稽。他脑子里的货绝不像外表,灵光得很,要不然哪还能稳稳当当做总裁?
长虹说明来意,张顺仲挠了挠脑门:“真给你问着了,我不清楚两人是否存在那种关系。不过,财务由温志炎副总分管,他对李文理应很了解,我让他来跟你们谈谈怎样?”
温志炎出现时,长虹差点儿乐出声来,整个一胡汉三弟弟嘛,只不过鼻梁上多了副茶色眼镜。
“我们是孪生兄弟。”张顺仲即刻读懂了长虹的表情,见怪不怪地“哈哈”笑起来。
“哇,真的呀!”长虹吃惊地嚷道。两人姓不同,怎会是孪生兄弟?
“开玩笑的。”张顺仲对长虹的惊讶不以为然,脸色立马严肃起来了,冲温志炎说道,“警官想了解一下李文同吴炽间,有无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这个嘛……”温志炎思忖了下,慢条斯理地说,“我没这感觉。财务业务关联度不大,两人交往也没见有啥不正常的,男女间那种事,外人哪晓得,只有他们俩自己清楚。”
废话!长虹心里骂道,你他妈的以为我有特异功能,能人鬼对话?不过,他并未因温志炎耍滑头而脸露不悦,而是顺势转了话题:“我们在调查时发现,李文购买房子先预付了首付款,现已全结清了,房款共26万,同时在她住处还搜出4万现金21万元存款。她哪来的这么多钱,二位是否知道点底细?”
温志炎一下子愣住了。张顺仲则沉稳得多,他吸了口气,说:“这太让我难以置信了。”
“是啊!”温志炎回过神赶紧插嘴道,“李文父母压根就没那么多钱,也未听说她中六合彩什么的。嗯,对了,她处了个对象,没准是那小子有钱吧。”
“她对象已调查过,是个打工仔,他自己都说,房款全是李文出的。我们怀疑,她该不会是在公款上做了手脚吧?”
两位老总一愣,对了下眼,温志炎方谨慎开口道:“按理说这根本不可能,公司财务管理很规范,她一个出纳哪有那么大能量?”
“这个……”推断给否定,长虹仍有点儿不死心,“你们能否细查一下,给我们一个说法,这事或许牵涉到谁是凶手呢。”
“哦,这么严重啊?”张顺仲注视着长虹冷酷的红脸,赶紧应承下来,“我们马上就组织查账。到时由温总负责给你们个明确说法。”
接下来的话题,当然是围绕着吴炽李文展开的。很遗憾,长虹从中并未过滤出些对侦破有用的信息来,只得失望地离开回队里等温志炎的说法了。
长虹一回办公室,泡上杯浓茶,就惬意地往椅背上一靠,准备梳理下思路。不料茶刚喝几口,温志炎就找上门来了。
“这事,我整个儿就是雾里看花,哪来的说法?”温志炎递过支烟,屁股没落凳子,就猴急地辩白起来,“财务名誉上是我管,可有些事比如说为工作方便,常要打点下领导什么的,这事都由张总亲自运作。插手人多了对方不放心,现今风气就这样,你们警察见识广,想必一定清楚其中缘由的。”
“这……”长虹可不想捅马蜂窝,点上烟深吸了口,脑筋一转说,“我们是刑警,不是检察官,职责是捉拿罪犯。明说了吧,我们认为有人因吴炽觉察到李文私吞公款,逼迫她去下毒,再将其毒死。”
两人间不正当男女关系既无法确定,那席玉峰毒死李文的动机,就只能基于此了。
“真的?”温志炎瞪圆了眼,“嗯,对了,公司职责是管理国企并对濒临破产的国企收购拍卖。为了降低收购成本,常需要各方打点,这业务大多由吴炽那科经办,李文做账。出事后张总委托我整理下账目,发现前阵子收购了一个倒闭企业花费了80万。我在汇报时,张总‘咦’了一声,说‘不是60万吗?咋回事,设法去弄清楚来。’经核实,原是李文出事那天开出了张20万元现金支票,现两人都不在了,咋回事我哪还能弄得清?”
“20万不是个小数,支票有着落吗?”长虹追问道。
“没有。”温志炎摇摇头,“一般来说,收购的事公司高层只议个框架,具体由张总拍板,经办人操办。李文那么多钱来路不明,准在账面搞了鬼,恐怕还不止一次,只是这回不幸让吴炽发现了;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两人曾多次合伙做手脚,现今某个环节出了麻烦,李文为保护自己,就狠心毒死吴炽了。总而言之一句话,李文毒死吴炽是有预谋的。活生生的人让狠心毒死,良心受谴责那是毋庸置疑的,回家后她无法解脱,只好自寻短见了。”
一番精彩的高谈阔论,长虹失望就不消说了,温志炎像在有意为席玉峰洗刷嫌疑似的。
几天后,长虹接到张顺仲电话,说账目仔细查了一遍,因两当事人不在了,有些问题实在难以弄清,还特别提到那张支票尚无着落。
案子侦查一下子僵了。又经过一段时间的继续调查取证,警方未获取一丝有用的证据,也没发现任何可供他们再调查下去的线索。经反复商讨,最终定性为李文因受吴炽敲诈,狠心毒死他后害怕罪行暴露,为逃避法律制裁,选择自行了断。
五
案子结了,席玉峰当然也重获自由。不过,他对警方所下的结论强烈不满,更气人的是竟被无缘无故关上半月,受尽了不公正待遇。
李文的钱来路不明,席玉峰并非弱智,哪会毫无觉察,细想一下,私吞公款确有可能,可与下毒那是两码子事。李文生性胆小,平时连老鼠尖叫都害怕,会狠心下得手去毒死人?再说了,事前一点迹象也没有,哪会突然就做出这等傻事来?
这费解的难题,使席玉峰脑筋似锈住了,无法转动。他怎么也想不通李文会有悖常理去毒死人,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忽然席玉峰感觉脑壳里亮了下:会不会李文与吴炽早有那种关系,想摆脱掉,他死缠不放,被逼无奈,她唯有下毒了?
两人在床笫激情缠绵的形情,旋即在席玉峰脑海里活跃起来,让他愤怒得头都快炸了。
真没想到啊,这女人会如此卑鄙,都快结婚了,还干那种吃里扒外的事?席玉峰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蠢了,怎会一点都没觉察到?李文常突然说有急事,出事那天下午不也正是这样吗?
突然间,一个闪念似海啸般袭来,席玉峰痛苦的自嘲随即就跑得没了踪影:李文只是去过春辉宾馆,让人给乘机嫁祸了!
对,没错,事实就该是这样的!席玉峰旋即热血鼎沸,燥热得要命。
春辉宾馆总台小姐姓王,对席玉峰颇有好感,瞧见他走进春辉宾馆,惊讶中不乏体贴:“席工,近来好似不太妙喔,憔悴得像个人干儿了。”
“不是不太妙,而是很不妙。”席玉峰说着走进柜台,坐在她让出的椅子上,扫了眼电脑页面说,“系统不会有问题吧?”鼠标随即就落在旅客登记栏上了。
“咦,418房发生投毒案的那天下午,怎会没登记?”席玉峰迅速打开查了下问。
“你想干吗?”王小姐马上警觉起来。
“不干吗,感兴趣罢了。”席玉峰撒谎道,“死者过去跟我是朋友呢。”
“真的?”王小姐妩媚地笑了,“我当你什么时候成警察了。钟点房不登记,也不需要身份证什么的。宾馆如果像派出所审犯人似的什么都问个一清二楚,哪个还敢来租钟点房,你说对不对?”
“那你能否记得起那天下午418的房客是一个人来,还是一男一女?”席玉峰问道。这是需要先弄清楚的,如是一男一女,那定是偷情了。
“不是我登记的。那会儿老板娘让我帮她去幼儿园接孩子了,她自己接待的。”
“你的工作还包括接孩子?”席玉峰认为老板娘的剥削也太那个了。
“嗯。不是,头一次。老板娘说身体不太舒服,让我帮下忙的。那会儿她脸色的确很苍白。”
“唔。”
“不过,你朋友是一个人来的,有人看到过。他来后过了阵子,那女的就离开了。”
“是这么回事……”席玉峰很失望,准是浪漫过后离开的,“‘有人’指的是谁?”
“四楼服务员、老板娘都看到了。”
“能否这样理解:那女的先来这里找老板娘开好418房,就在那等我朋友了,然后嘛……”席玉峰想象着那恶心的一幕,停顿了下,“事后,那女的先走了,直到傍晚才发现我朋友死在了里面,对吧?”
“完全正确。”
“我想问一下——”席玉峰转念一想,也许开房间时有两个人,李文走后,另外一个人乘机毒死了吴炽,“你是否听人说起过,那女的开房间时还有个同伴在场?”
王小姐一愣,即刻“咯咯咯”地笑弯了腰,差点没背过气去,“席工,你可真逗。三个人同在个房间里干那种事?”
“我不是那意思。”席玉峰晓得她误解了,赶紧转了话题,“女的走后,有人进过房间吗?”
“没有。”王小姐口气很肯定,“四楼服务员一下午都坐在那儿。有人从眼皮底下过去,哪会不晓得?哦,我知道意思了,你是说,除那女的外,是否还存在别人下毒的可能,对不对?”
“没错!我就是这意思。”席玉峰眼里满是希望。
“或许有可能。”
“什么?”席玉峰惊呼道,眼珠差点没从眼眶里蹦出来。
“在警察调查结束后,干杂活的张大嫂说,那天4点来钟,她从五楼收拾脏被单下楼时,看见四楼有个30来岁的男子拐入安全通道,发现她即刻勾着头,快速从梯楼下去了。”
“那她咋不向警察反映这事?”席玉峰有点儿急了。
“张大嫂那会儿恰好家里有点儿事,收拾完被单就回去了,过十多天回来后才晓得出了人命,就找到了我。”
“那人长得怎样?”
“这我问过张大嫂了,1米60左右,胖胖的,戴着副茶色眼镜。”
听了工小姐的话,席玉峰脑筋立刻转动起来:那个胖胖的家伙会不会就呆在418,李文走后他毒死了吴炽,怕让人看见,方走的安全通道?
“不过,我认为张大嫂把楼层搞混了。”王小姐补了句。
“为什么?”席玉峰困惑地问。
“因那客人是我开的房间,此后老板娘才来总台叫我去帮她接小孩的。他要的是318房,而不是418。张大嫂说了这事后,我觉得有必要告诉老板娘。她很是吃惊,旋即就生气了,叫我别管闲事,权当没这回事,说警察就像讨厌的苍蝇,不管张大嫂有没有记错,嗅到即刻会叮上来,那生意就泡汤了。后来老板娘私下对我说,那人是昌浩资产管理公司的副总,得罪不起喔。”
“能否带我去见一下张大嫂?”席玉峰急切地问。只要能证明有这事就成,记错楼层根本没关系,那家伙完全可以从318窜到418,毒死吴炽后离开时,给张大嫂撞见了。
“难办,张大嫂辞职不干了。她家地址我不清楚,好像在乡下什么地方。”
“那老板娘是否清楚?”
“这个你只有自己去问老板娘了。”
老板娘态度蛮好的,听了席玉峰找她的目的,笑眯眯地说这事为难我了,张大嫂一个临时杂工,谁弄得清她到底住哪呢。
席玉峰注视着老板娘娇艳的笑脸,心想她肯定在说谎,理由嘛,当然是怕引火烧身喽。席玉峰只好失望地离开。不过,他立即想到了警察。
遗憾的是长虹不在办公室,无法面谈。席玉峰从长虹同事那里获取了手机号,很快同他联系上了。
结了的案子再折腾,长虹有点儿犯难。猛然间,他想起了忙得要命的张焕宁,自己一直寻不着机会将案子侦办结果给汇报上去,何不邀上他一块儿去听听席玉峰打探到些啥?
近段日子,张焕宁确实给忙得够呛,弄得连轴转。吴炽出事的当口,叠山市又发生了起命案,疑凶犯案后如惊弓之鸟,远走高飞了,害得他带着几个人追着屁股转磨磨,辗转了八千里地,方在西南边陲的山旮旯里将疑凶给摁住了。接长虹电话那会儿,几个人风尘仆仆押着那混蛋,恰好刚刚赶回来。
长虹简略汇报过案子的侦办过程后,补了句“李文的男朋友想请吃饭”。
“请吃饭?”张焕宁奇怪了。
“他说案子又发现了新线索。”长虹解释道,“政委能否抽空也来听一下?”
“发现新线索?太好了。”
吃饭地点在阳娃大酒店,张焕宁进到约定包厢,就瞧见长虹同位戴眼镜的男子坐沙发上,正在交谈着什么。
“这是支队张政委,也是吴炽的朋友。”见张焕宁进来,长虹介绍道。
“不好意思,惊动领导了。”席玉峰起身招呼后,又继续他的话题了,“所以嘛,只要张大嫂出面指证,那出现在四楼的吕浩公司副总,还能赖得掉?我找过老板娘,那遮掩的样子说明她准知道张大嫂住址,只是不肯告诉我。你们定有法子让她开口的,对吧?”
席玉峰的话,有点出乎长虹意外。难道会是温志炎伙同李文贪污,被吴炽发现,就骗来他毒杀,再将李文灭口?
“还有,说出来你肯定要吃惊。”席玉峰见长虹顾自抽烟,毫无反应,急了,赶紧再点了把火,“后来我又找了总台小姐,她跟我黏糊得很,悄悄告诉了些你们警察没掌握到的情况。说春辉宾馆幕后老板是昌浩公司的人,我猜就是那副总。”
“我看不出这跟吴炽的死,有什么关系。”长虹将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摁说。
“关系可大了,准是那混蛋让吴炽抓住了把柄,串通老板娘毒死吴炽,向李文栽赃。”
“是吗?”长虹不以为然道,语气酸溜溜的,“你别忘了,老板娘并未进418房,她有证人!”
“这……如果副总在李文走后溜进418房,他完全有机会把毒药放进啤酒杯里去。”席玉峰蛮自信的。
长虹凝视了一阵等待答案的席玉峰,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房间是李文开好邀吴炽的,这个你应该弄清楚了吧?”
“……”席玉峰一下给问哑了。
“李文会喝酒吗?”张焕宁突然插嘴了道。
“她滴酒不沾。”席玉峰赶紧回答说。
“这就对了。不喝酒的李文,酒杯却留下了指纹,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张焕宁想起朋友的死,见席玉峰傻看着自己,语气有点呛,“照你的意思,李文在家服毒,又该做何解释?”
“……”席玉峰脑壳忽地大了。这问题他给忽视了,确实未去深思过。
“你不会荒唐地认为,李文只因自己去过418,晓得吴炽让人毒死,吓傻了犯晕特地来个如法炮制吧?”长虹讽刺道,“那我倒要问下,李文又不是神仙,走后咋晓得吴炽死了?临时她又从哪搞来毒药的呢?事实上,李文毒死吴炽,是早有预谋的!”
“怎会这样……”席玉峰彻底地绝望了。仿佛警察存心把意思弄颠倒,再反过头来对付自己。
“所以,我敢说你找我反应什么狗屁线索,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私心的。”长虹见席玉峰傻着发愣,感觉受了作弄,有点来气了。
“不,不是的。想想看吧,凶手逍遥法外,死者却含冤九泉!”席玉峰再也忍不住了,激动地冲着长虹大叫大嚷起来。
“嗓门大就有理了吗?”席玉峰无礼,长虹脖子也粗了,“你给我老实点!法律需要的是证据,而不是猜测加想象。”
长虹说完狠狠瞪了席玉峰一眼,扭过头瞅了瞅张焕宁。那意思是我们走吧,甭再跟这小子废话了。
一般来说,当事人看法惯常过于偏激,一厢情愿是不合情理的,可是否就全无道理呢?张焕宁一时也把握不定。不过到目前为止,吴炽因敲诈惹来杀身之祸的推断,确也未找到些物证来证实。离开酒店后,他示意长虹不妨去挖一挖,没准还真藏着些蹊跷呢。
六
人嘛,总是要死的。章迷不敢奢望吴炽死得重于泰山,可这也实在窝囊,让她难过得要命又别扭得很,早想去公司将后事作个了结,当然也企望得到点补助,只是丈夫出那种事,有些难以启齿,若意思能从张焕宁嘴里溜出来,那她就可回避掉尴尬了。
张焕宁接到章迷电话,让他陪着去趟昌浩资产管理公司,即刻爽快答应了。帮点小忙都打马虎眼,那岂不是对朋友的背叛?
张顺仲是位传奇式人物,从工人干起,升至正处级公司总裁,君子自强不息固然重要,但没点过人本领,那也是不可想象的。
果然,见面后张顺仲分寸把握得很到位,热情而不张扬,略带点儿淡淡忧伤。张焕宁他是熟悉的,章迷也不陌生,吴炽死后,他曾登门慰问过。
弄清来意,张顺仲就陪着两人来到了财务科。章迷说她等会儿再去收拾吴炽的办公桌,张焕宁自是心领神会,随即对张顺仲耳语道,有点私事麻烦一下。
张顺仲赶紧把张焕宁让进自己的办公室,倒了杯茶,递过支烟后就静等张焕宁开口了。
张焕宁说,吴炽出那种事,真的让人很遗憾。不管怎么着,他也是公司职工吧,多少做过点贡献,能否给一点补助?
“这个,规定该公司付的当然会付,补助理应是不存在的。再说,李文和吴炽有合伙贪污嫌疑,给公司带来了伤害。当然,我也不会去追究,人都死了,还能咋样?不过你作为朋友,给我出了道难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