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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报案
谢伊失踪了。
到市公安局报案的是电视台副台长顾叔阳、保卫处刘处长和新闻频道的石晓主任一行三人。现在是下午四点半钟,下了一夜一天的雪这时小了许多,但天空仍旧昏沉低暗。车上,顾叔阳先给公安局长老吴打了个电话,简要说明了情况,老吴说自己在开会,要他过去找姚一峰支队长把具体情况说一说,然后研究看是咋回事。挂断电话后十几分钟,他们到达公安局,姚一峰和副支队长雷金已受命等候在办公大楼前。他们上楼来到支队长办公室,双方落座在拐角沙发两侧,顾叔阳便介绍起情况来。“是这么回事,我台女主持人谢伊,从今早上到现在一直没到台里上班,事先也没请假和说明原因,台里到处找她,打她手机打不通,打她公寓的电话没人接,问她爸妈和跟她要好的人,都不晓得她的下落。鉴于她以前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因此我们担心她会出啥事……”
姚一峰说:“也许她有啥事情,又不想被打扰……”
“决不可能。”顾叔阳连连摇头,“想来你们也清楚,每到岁末年初,各大电视台都有一项压倒一切的中心工作,就是筹备春节晚会。我台也不例外,元旦一过就围绕春晚忙开了,谢伊担任春晚主持,还在一个小品里扮演主角,可以说是绝对主力。为保证排练不受影响,台里定了铁的纪律,无论是谁,排练期间不准请假,不准迟到早退,更不准无故缺席,否则严厉处分。我想,有这样一条纪律,谢伊即使有啥事,也不敢不声不响就不参加今天的排练。再说,今晚她还有直播节目……”
姚一峰和雷金相互看了看,两人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丝严峻。姚一峰转脸问顾叔阳:“你们派人去她家看过吗?”
长了一个啤酒肚的刘处长接过话茬:“我去过她公寓,那里的保安说,她昨天早上出去后就没回去过,保安还带我看了公寓楼前和地下停车场,没有谢伊的车。”
姚一峰问:“你们最后看见她是啥时候?”
刘处长说:“我最后看见她是昨晚快九点时候,她从电视大楼出来,看见下雪了,她高兴得又喊又叫,手舞足蹈。她玩了一阵。一个人开车离开了电视台。”
“她有男朋友吗?”
刘处长侧过脸,看着旁边的石晓主任。石晓抬了抬眼镜,摇头说:“谢伊以前的男朋友是虞连,自从虞连出事死了后。谢伊就一直没从那件事的阴影中走出来,尽管追她的人很多,据我所知,她都是一概拒绝不予考虑。”
姚一峰沉思起来。坐在他旁边的雷金开了口:“谢伊近来有没有啥反常表现?”
石晓想了一想,说:“最近这一两个月。谢伊好像有啥事情,变得不爱和同事交往,好多应酬也不去了,一下班就匆匆走人,给人的感觉她很忙,心有隐忧。”说到这儿,石晓突然想起件事来,“对了,这半年多来,有个神经病经常写信打电话骚扰谢伊,好像在追她……”
“神经病?”
石晓笑了笑:“神经病是谢伊说的。一开始,谢伊接到那人的信还回信婉拒,但那男的不死心,不停地写信来,后来谢伊也烦了,只要看是他写来的,信封都不拆,撕了就往废纸篓里扔。有一次,那家伙把电话打进我们栏目组,开口就要谢伊听电话,我说谢伊不在,那家伙就是不信,骂我骗他,非叫谢伊跟他通话不可,还大声叫嚷谢伊是他的偶像,说他有权利追她,说他这辈子就只喜欢谢伊。那种歇斯底里,简直就像个偏执狂!”
雷金问:“那人是哪里的?”
石晓说:“不清楚。那家伙狡猾得很,怕我们熟悉了号码后不接他电话。所以每次都用不同的电话打过来。”
雷金问:“你们见过这人没有?”
石晓和刘处长都摇头说没见过。
送走顾叔阳一行,姚一峰和雷金回到办公室研究情况,一会儿吴局长推门进来。两人向吴局长汇报了情况,吴局长沉思着说:“这事的确很蹊跷,但是,仅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够不上立案。先派人去摸摸情况,弄清到底是咋回事,没出事当然最好,一旦真出事,也好及时组织力量侦破。”
第十六章 身陷魔窟
漆黑,地窖似的恐怖漆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浊的腐腥味。
这是哪里?哪里?
谢伊记不起这是第几次从昏睡中醒来,也弄不清自己在这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究竟躺了多久,一天?两天?还是三天?头昏昏沉沉,涨痛欲裂,蜷缩的身子就像身下的水泥地一样冰冷僵硬,嘴巴被胶带紧紧封住,反绑在背后的两条手臂麻木如铅,感觉已不属于她的身体。
谢伊动了动身子,想从地上坐起来,但努力了几次都没成功。这一动,让她意识到不光身子僵硬,还浑身无力,胃里面也饿得要命,口渴如焚。这是从未有过的饥渴感,她真想在水泥地上啃上几口。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绑架了我?
和每次醒来时一样,谢伊又开始追问自己。于是她又依稀想起那个梦幻般的风雪之夜:漫天雪瀑,氤氲光影中的铁花长椅和天籁般的脚步声,接着是一团芳香浓郁的湿毛巾捂住了嘴鼻……
想到让她意识模糊的那个芳香软物,谢伊的思绪被带到那个难忘的血案现场。那晚上,她从蒲溪县调查回来,发现虞连原来就是一系列血案的真凶,并猛然意识到虞连的下一个猎杀目标,虞连复仇计划中最后一个目标。感觉不妙的她连夜驱车前往青云山,想阻止虞连的暴行,可是晚了,当她抵达那栋被黑夜和死寂笼罩的别墅时,曾枉判虞连父亲有罪的法官和他的情妇已被杀死在床上,鲜血正一点一点往下滴淌。惊愕之际,也是一团芳香浓郁的湿毛巾从背后捂住她嘴鼻,她随即昏迷过去……
是的,虞连仅仅是把她弄昏迷,没有杀她灭口。过后她想过,如果不是她突然闯入血案现场,虞连那个庞大完美的复仇大计就最后成功了。虞连显然做梦都没想到她会发现这一切,更没想到她会突如其来地闯入他本该画上完美句号的最后现场,事已至此,虞连只要杀她灭口,那就谁也不会发现他的秘密和罪恶了。因为他已经找好了一个永远不会再开口的绝佳替罪羊。可是他没杀她,他竟然放过了她,趁她昏迷的时候,他独自冒着浓雾开车下山,随后就在岷江边上出了那场真假难辨的车祸。谢伊毫不怀疑,就当时而言,虞连不会不清楚放过她的后果,可他仍然选择这么做,这就意味着他把自己的生命交托给了她,让她来决定他的生或死。在虞连心中,她依然是他的女神,她的生命胜过他自己的生命。
想到这里,谢伊有理由坚信,把自己掳到这恐怖地狱的人决不是虞连,因为虞连决不会对她如此残暴。
那么,那个头戴棒球帽、身影酷似虞连的人究竟是谁?他为啥把自己掳掠到此?
谢伊想深究这些问题,可昏昏沉沉和涨痛欲裂的大脑此时已无法胜任这种深究,只要她一用脑努力搜索或思考,头便一阵剧痛,脑子里就像中了病毒的电脑似的只剩一片乱码。于是她只好放弃这徒劳的思索。
外面还在下雪吧,不然这里咋比冰窖还冷?看不见一丝亮光,听不到一丝动静,真像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冰缝雪窟。空气中除了那股腐腥,还有恶浊的粪便味,令人窒息。
啥声音?
是钥匙捅锁?
对,是钥匙在转动门锁,声音是隔了层什么传进来的。随即“吱呀”一声,外面门拉开,接着又听见钥匙插进锁孔,这次声音很清晰,清晰得仿佛能听见锁芯的转动。谢伊的心猛然怦怦跳动起来。
门在阴森森的怪叫中被推开,又在阴森森的怪叫中关上,听声音,这内外两道门都是厚实的铁家伙,不仅能防盗,还有不错的隔音效果,难怪看不到外面的光线,也听不到外面的动静。这时天花板上的灯骤亮,谢伊一时不能适应,闭紧了眼睛。不过,灯光骤亮的那一刹,她还是看清了那人:戴着棒球帽,手里端着一只冒热气的大碗。
稍后,谢伊试了几次想睁开眼来,感到光线还是太刺眼,索性又重新闭上。这期间,那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但她想象得出那人在观察自己,就像观察一只被捕获的猎物。终于,她的视网膜渐渐能适应光线,她眯起眼睛瞅着那人,既而将眼睛睁得老大。
那人的确在观察她,面目和善,笑眯眯地观察着她。看他端着碗不说话的这副样子。谢伊恍惚以为他是来伺候她的谦卑哑仆,而不是那个掳掠她的凶恶歹徒。因此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那人一声不吭,把碗放在肮脏而又空荡荡的地上,从衣兜摸出一把明晃晃的新月尖刀,走过来割断缠在她手腕上的尼龙绳,而后撕掉她嘴上的胶带。很久后,谢伊才艰难地支起身子坐在地上,背倚着墙,浑身瑟瑟发抖。这时她才看清这间囚室,空荡荡的狭长的囚室,很幽深,地上还有几堆干燥的粪便和几只童鞋。四壁没有窗——不,那面墙上原本有窗,但早被火砖和水泥封死。地上一层厚厚的灰,散落着几块不太显眼的小骨头。她的正对面,是那扇阴森森的厚实铁门。
那人端起地上的碗,依旧哑仆似的恭候着她。她睁大眼睛盯着那碗,抽了抽鼻子,从恶浊的空气中嗅出了肉汤的香味。顿时,强烈的饥渴感又在瞬间唤醒,胃里面就像有一千张饥饿的嘴一齐嚎叫和相互撕咬。
那人洞穿她的心思,把碗端到她跟前。她抬眼看了看他,眼光落到碗里。果然是肉汤,雪白淳厚的肉汤,这让她想起和虞连在阿坝草原上喝过的肥羊大锅汤,那汤也是这般雪白淳厚香鲜诱人。
“吃吧。”
那人终于开口,像女人一样细声细气,和虞连那充满磁性的儒雅嗓音没一丝一毫的相近。
他决不是虞连!
谢伊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一边克制住内心的强烈食欲,一边抵御来自碗里的诱惑,嚅了嚅嘴,继而连珠炮似的发问:“你、你是谁?我这是在哪……哪里?……”声音嘶哑干涩。
那人笑笑,说:“先吃吧,有话吃完了再说。”
谢伊吼道:“不!我要你回答我——你到底是谁?是——谁——?”
那人说:“谢小姐,我要是你的话,我就先喝了这碗汤……”
一句话点醒谢伊。是啊,为什么不喝呢?为什么要拒绝这维持生命能量的汤呢?难道在目前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任人宰割的处境下,还有什么比首先保住性命更重要的吗?不错,是要弄清楚这人是谁,是要弄清楚他为啥掳掠自己,甚至更要想方设法谋求生机,但前提是,自己要能活着,还要有足够的力气。
谢伊接过塑料碗,碗口脏兮兮的,端着都腻手,若在平时,她早就恶心死了,但此刻她已顾不了这些,捧到嘴边咕嘟咕嘟大口喝起来。雪白淳厚的肉汤就像开闸的水位急落而下,很快就露出了藏在汤面下的实质内容。于是她反应过来,脸色陡变,嘴里的汤水“噗”地喷射而出,塑料碗也掉到地上。
她尖叫起来,两眼惊恐地瞪着从碗里滑溜到腿边的那团烂熟软物,一边拼命地擦着墙根往一边躲挪。那是一截手掌,小孩的手掌。皮肉经高温炖煮已呈半透明状,凝胶似的豁开一条条口子,露出白生生的指骨。这情景让她想起炖熟的猪蹄。
“哇——”
谢伊开始呕吐,刚刚下去的汤汁一股一股从她嘴里汹涌冒出。然后是一通剧烈地干呕,干呕过后她又开始哭叫,惊恐万状地尖厉哭叫……
第十七章 抓获嫌疑人
失踪已经两天了,依然没有谢伊的消息。
从调查掌握的情况来看,谢伊在元月12号晚上九点左右驾车离开电视台后失踪,那时,她本该回红芙蓉花园的寓所,但是她没回去。从移动公司方面了解的情况是,这段时间里谢伊手机没和人通过话,因此不存在和谁临时约会的问题。考虑到或许事先有约,警方对谢伊失踪当天以及前几天里与她有过电话联系的人逐一调查过,排除了这种可能。
警方估计,谢伊在驾车回寓所的途中遭到了劫持绑架。
谢伊的同事阿哲也证实,最近一两个月,谢伊的确变得不爱和同事交往,好多应酬也不去参加,一下班就匆匆走人,都说她成了独行侠。至于那个骚扰谢伊的“神经病”,阿哲说那人从没在信封上留地址,每次问谢伊,谢伊都含含糊糊不肯多说,只记得她有次说过那人是青江区的。
谢伊失踪的第二天下午,王斌向姚一峰反映了上次跟谢伊吃饭时发生的一件事:“当时,闲聊中我们谈到了谢峭,不知怎么就说起了虞连,谢伊脸色一下变得非常难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到这情形我很吃惊,当时就有一个很强烈的感觉——谢伊肯定有虞连的消息。说不定最近她还看到过虞连,可过后不管我怎么问,她都矢口否认,把话题支吾过去不愿再谈……”
“虞连?”姚一峰显然吃惊不小,眼睛都瞪圆了。
“那个出车祸死了的虞连?他还活着?”雷金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王斌重重点了点头:“我现在越来越怀疑,当年岷江边上的那场车祸很可能是个骗局。”
姚一峰懂了他意思,说:“直说吧,你是不是怀疑谢伊这次失踪跟虞连有关?”
王斌顿显迟疑:“我拿不准……”
姚一峰想了一想,对雷金说:“如果王斌的直觉是对的,如果虞连真的还活着,那么,谢伊最近的反常表现就不难解释了……”
原以为通过谢伊的电脑、日记本等私人物品可以发现线索,结果发现,谢伊没有写传统日记的习惯,她喜欢读书和看电影光碟,有时上网聊聊天,写写博客,大多是和网友的一般交流和讨论,涉及个人感情的东西很少,根本找不到虞连和那个骚扰者的任何线索。
谢伊失踪后的第三天,下午六点有消息传来,谢伊的车在距西都500多公里的川西北的若尔盖被人发现,当地警方抓获了车上两名年轻男子,但谢伊没在车上。
吴局长立即召回在青江区指挥排查的雷金,让他马上带人火速前往若尔盖。雷金二话没说,带上几个精兵强将分别钻进两台越野车。雪,又下起来了。
第十八章 狱中难友
这是一次艰难的旅程。沿途是雪,弥漫的大风雪,最严重时能见度只有几米,加上雪深路滑,500多公里的路竟开了30多个小时。抵达川西北边城若尔盖时,正是清晨六点。这时雪霁天晴,他们看到了白雪皑皑中被金色霞光涂抹得像圣城一般的极具藏羌特色的县城民居。
两名嫌疑男子,一个是西都人张强,一个是甘肃玛曲人叫汪海。据他们交代,这辆红色大众甲壳虫是13日凌晨一点左右他们在西都锦河东路发现的。当时车里没人,车门没锁,车钥匙也没拔。于是他们“不捡白不捡”,开起车子就走,打算开到若尔盖或青海同仁卖掉。他们还说,上车不久就发现了车主的包,一看里面证件,才晓得车主是著名电视主持人谢伊,这时他们想过罢手,想把车停到路边下车走人,但转念一想,车反正不是偷的抢的,就是被抓住了也不怕,最终决定还是继续朝若尔盖开去。
雷金检查了谢伊包里的物品,接着又仔细察看了那辆车,没发现任何碰撞擦挂痕迹,车内没有打斗迹象和血迹。雷金用电话把突审两名嫌疑男子和检查的情况向吴局长做了汇报,吴局长指示他们即刻带回两嫌疑人和车辆。雷金把两嫌疑人分隔在前后两辆警车上,一路上继续审讯。
经审讯进一步了解到,张强和汪海是以前在狱中结识的难兄难弟,张强入狱的罪名是挪用单位公款。汪海是盗窃汽车。1月12日那天,手头拮据的汪海从青海来到西都,“看望”在庆元街开一家小店卖手机电池的狱中旧友张强。这是两人出狱后第一次见面,尽管生意不太景气,张强还是款待了汪海,晚上又带他到位于锦河东路的天香歌城请小姐陪酒陪歌。出来时已是凌晨快一点钟了,天下着大雪,根本打不到出租车,两人就顶着风雪步行。没走一会儿,看见路边停着一辆车,车顶、引擎盖和挡风玻璃上积了厚厚一层雪。汪海觉得那车停得蹊跷,就穿过马路过去一看,车里没人,一拉车门就开了,钥匙还插在点火器上。汪海大呼张强上车,说这下不用甩腿了。车一启动,汪海老毛病又犯了,说干脆把车开到若尔盖去卖了,若尔盖不行就开到青海同仁。张强酒喝多了,脑袋晕晕乎乎,也觉得这是天降馅饼,不捡白不捡……
回到西都。雷金得知家里的调查还是毫无进展。待汇报完情况,马上又对两嫌疑人所交代的情况展开调查核实。结果证实。1月12日晚上八点过到次日凌晨将近一点,两嫌疑人的确在天香歌城喝酒唱歌。据一名出租车司机反映,12日晚上十一点左右,他路过锦河东路时,看到路边停着一辆红色大众甲壳虫,挡风玻璃上堆着厚厚的雪。司机所反映的位置,和两嫌疑人所说的是同一个地方。
显然,这位司机看到谢伊那辆车时,这车已在那里停放了很长时间,不然挡风玻璃上不会堆着厚厚的雪,这无疑说明,谢伊很可能在九到十点之间就已遭到绑架。而张强汪海是晚上八点多到的天香歌城,凌晨才离开,不具备绑架时间。谢伊那辆车,真有可能是他们“捡来”的。
“我们可以想象,”案情分析会上,雷金谈了自己看法,“谢伊开车离开电视台回公寓途中,由于是晚上,天又下着大雪,她一定开得很慢,也许就在堵车或等信号灯时,绑匪强行上了她车,然后挟持她把车开到了锦河东路……”
“问题是,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绑匪为啥到现在都没给谢伊家人和单位打电话?绑匪的动机是啥?还有,绑匪是一个人,还是多人?”吴局长铁青着脸问。
雷金说:“绑匪的动机不是为钱。至于人数,我倾向于是一人作案……”
“为什么?”吴局长问。
雷金说:“一般说来,有多人参与的绑架,大都是为了钱,如果不是为了弄钱,绑匪们才不会凑在一块儿干这种会掉脑袋的事。而一个人实施的绑架,就不一定和钱有关,比如感情的原因,或者是心理变态等等。所以我认为,目前嫌疑最大的还是那个偏执狂似的神经病。”
“还有,谢伊现在是死还是活?”
姚一峰接过话茬:“绑匪的目的如果是要谢伊命,那他根本用不着绑架,直接把谢伊杀死在车里就行了。既然他不是要谢伊的命,也不是为了勒索钱,那谢伊目前暂时还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不管这个绑架者是谁,他绑架谢伊后却弃用谢伊的车,这就表明绑架者自己有车,他的车一定事先停在了紧靠后来谢伊停车地点的附近。”
“你是说,这次绑架是预先谋划好的?”
姚一峰说:“这肯定是一次精心策划的阴谋,包括那天晚上的大雪天气,肯定也在绑匪的算计之内。”
第十九章 端倪初现
电视里的早间新闻已经结束,正在播放一个卫生节目。
陈为民坐到沙发上,从刚买的几份报纸中拿起一份早报。头版头条位置上,是电视主持人谢伊以往主持节目时笑容灿烂的巨幅彩照,上面有一行最新消息的通栏标题和一行黑体小字。最近一周来,关于谢伊离奇失踪一案的报道几乎成了热点。从各种报道来看,该事件极其神秘莫测,充满悬念,非常吸引读者的眼球,各家报纸都把它作为最大卖点,摆出一副追踪到底和大干一场的架势来。
谢伊失踪的消息最早见报是1月14日,由《西都早报》率先披露,说这位著名的主持人于12日晚上九点左右离开电视台后便了无踪影音讯全无,电视台遂于13日下午向市公安局报了案。记者向警方求证此事,警方证实确有报案一事,其他情况则拒绝透露。从第二天起,包括《西都早报》在内,《西都晚报》《西华都市报》等报纸也纷纷在显著位置刊登有关谢伊失踪的消息和后续报道,有的以整版或3个版面登载记者的深入调查和相关背景资料。虽然警方对媒体封口甚严,但如今的老记们本事了得,个个都比侦探还厉害,任你再隐秘的东西都能给你挖出来,而且他们又不乏惊人的想象力,生花妙笔更是无人能比。于是,经过他们的渲染和放大,谢伊失踪一案便倍加扑朔迷离,给人们提供了多种猜测的空间。更有甚者,有的报纸干脆说她看破红尘出家了:有的说她被那个爱她爱得发狂的歇斯底里的“神经病”绑架了;还有的说她和一个王姓警官关系暧昧,有目击者证实,两人曾亲密地一起吃火锅,席间不知何故,谢伊一度情绪失常。甚至有记者做出这样的暗示:谢伊失踪前两个月一直神神秘秘,是因为扮演了不光彩的“第三者”角色,做了某显赫政要的情妇,由于对该政要构成某种威胁,所以落得失踪或遇害的可悲下场。不过,最让陈为民感到不解的是,在所有报道中,竟没一个记者提到戴棒球帽和墨镜的家伙。那次在雪海梅林,谢伊曾像猎人追踪危险猛兽一样追寻该男子。而该男子就像个受惊的狐狸,一直躲在暗中监视谢伊。从当时的情形来看,这是一次意外的不期而遇,谢伊一定是认出了那人,而那人也在瞬间认出了谢伊,他显然意识到某种威胁就在眼前,所以惊骇之中匆忙狼狈逃窜,然后对谢伊反跟踪、反监视。
威胁!
看上去像是某种致命威胁……
谢伊对那家伙构成了致命威胁……
也许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谢伊最近两个月表现得神神秘秘和行踪不定,答案很可能就在这里。自从在雪海梅林的那次不期而遇之后,谢伊很可能加紧了对那人的寻找,但是由于某种顾虑,她又不便把此事透露给别人,所以给人留下了神秘兮兮的印象;而从另一方面来看,她越是加紧寻找,那人所感到的威胁和危险也就越是迫在眉睫,从而迫使他铤而走险……
陈为民浏览完早报头版,接着翻看第二版上的“追踪报道”。上面又有新消息,说去年谢伊亡兄谢峭忌日那天,谢伊给亡兄上坟,发现谢峭墓碑前有一只神秘花篮,显然有人刚刚来拜祭过。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谢伊问遍家人及谢峭生前故旧,没人承认祭献过花篮。于是记者质疑:一只祭奠死者的花篮,换了谁,即使不清楚谁送的,恐怕也不会打电话逐个询问亲朋故旧,可谢伊为什么非要小题大做,试图弄个水落石出?谢伊是不是从中发现什么重大疑点?比如说,她是不是怀疑这只花篮是某个已“死去”的人出于对谢峭的谢罪而祭献的……
显然,这“死去”的人暗指虞连。
可陈为民感兴趣的仍是戴棒球帽和墨镜者,那个神秘而危险的家伙。但整版上没有一字提及此人。
陈为民又翻开另一份报纸,眼睛在“谢伊失踪的追踪报道”下面迅速一扫。这时,一个报道引起了他注意。报道说,据一名不愿讲出姓名的警官透露,谢伊失踪时所驾驶的汽车几天前在若尔盖被发现,警方抓获了车上两名男子,但失踪者不在车上。从掌握的情况看,这两名男子很可能和绑架谢伊无关,估计该车是绑匪绑架谢伊后遗弃路边,被这两名男子发现并开走的。
陈为民仔细看了这则消息,发现这是自谢伊失踪以来警方第一次透露案情,虽然非正式,但看得出该警官是一个深入接触案件的人,他提供的情况应该可靠。而且该消息表明,谢伊失踪一案的性质为绑架。
绑架!
陈为民起身来到里屋,在电脑上打开一个视频文件。上次从雪海梅林回来后,他就把当天所拍录像拷进了电脑。此时,显示屏上出现谢伊左右顾盼和焦急追寻的镜头,一会儿是戴棒球帽和墨镜的家伙,躲在人群中,警惕地注视着谢伊。陈为民把这人的面部定格并放大,眼睛死死盯着这张面孔——是的,他肯定见过这人,百分之百见过!但他又想不起这人是谁,想不起以前在哪里见过。
这个危险的家伙到底是谁?
是——谁——?
陈为民一边焦急地在电脑前来回踱着,一边绞尽脑汁搜索记忆。这时,从客厅传来电视广告拖腔拖调的说唱,陈为民怒从胸起,冲出去就要关掉电视。就在他伸手准备摁开关时,他突然愣住了,两眼怔怔地盯着屏幕。屏幕上,一个年轻人恭捧着一盒营养品献给年迈的父母,父母捧着礼物脸上乐开了花……刹那间,犹如一道石火电光在陈为民脑中一闪,记忆的闸门随之洞开,他终于想起了那人是谁……
不错,他的确见过这人。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当时他还住在中山路,这人不知从哪里弄到他的地址,就贸然登门“拜访”。就像当时很多有身份的男人一样,这人夹个皮包,与他那老实巴交拘拘谨谨和穿得不伦不类的模样,实在显得很不协调,看上去挺滑稽可笑的。但那时他没戴棒球帽墨镜。难怪有印象却老是想不起来。他给陈为民的见面礼就是一盒口服营养液,什么牌子陈为民已不记得,反正那人一走他就把东西扔进了垃圾桶。而且将近三十岁的男人,说话细声细气,像个女人。记得他说起他的爱好、梦想、执著和不能成功的苦恼,还说过他开了个书亭,地点好像在金田坝,没结婚,大概是不想结婚,家里也没其他人,至于姓名,好像叫什么龙
书亭,金田坝……
名字最终还是没想起来,但那次面谈的细节却逐渐清晰起来……
陈为民再次想到那人在雪海梅林对谢伊的跟踪和监视,想到火车站前那赤裸裸的警告——那人发疯似的飞车冲到自己跟前又骤然刹住,然后抛下一个意味深长的讥笑便绝尘而去……不用说,这是一个十足的疯子,一个浑身弥漫着危险气息的疯子。然而,让陈为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样一个高度危险的疯狂分子,在谢伊绑架案中具有头号嫌疑的凶狂之徒,那些嗅觉灵敏和无所不能的记者们竟然会嗅不出他的气味和存在,这岂不是咄咄怪事?
那么警方呢?警方的视线里有这个目标吗?他们锁定他了吗?
陈为民一脸阴郁地从电视机前转过身来,眼里闪动着猎人嗅到猛兽气息时那种特有的光,同时,眼光也在无意中落到了茶几上——
军刀。
一把美国蝴蝶军刀。
第二十章 恶魔的疯狂
谢伊再次醒来,躺在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想睁开眼睛,但两个眼皮儿就像灌了铅,怎么也睁不开来。但她能感觉出眼皮儿外面的光线,那是从天花板上那盏白炽灯洒下的黄晕的光线。屋里静极了,比墓穴还静。
她知道那人在这屋里,还知道他在打量她,静静地打量她。她猜不透那人为啥总喜欢这么不声不响地看她昏睡的样子,甚至在她醒来的时候,他像欣赏宠物一般的眼光落在她脸上黏着不动。其实不用照镜子,她对自己现在是一副啥形象早已心知肚明:蓬头垢面,两个眼窝和两个面颊深凹如窟,脸色比死人还白,嘴唇因严重脱水而干瘪开裂,身上的夏奈尔套装就跟垃圾似的沾满灰尘和肉汤的油渍,活脱脱一个又脏又臭奄奄一息的街头流浪女形象。
恶魔!
谢伊想起那只手掌,炖得烂熟的小孩的手掌,她知道自己面对的决不是一个普通绑匪,而是一头极其凶残的食人恶魔。她突然意识到,也许这头恶魔不是在用眼光扫描她,而是正用眼光肢解,肢解她全身每一个部分,然后再挑选出其中的精品……
谢伊战栗起来,足足用了两分钟才睁开一条眼缝,模糊而狭窄的视野中,果然嵌有那人模糊的身影,双膝以上的身影。那人立在铁门前,一手拿瓶矿泉水,一手捏包方便面,看上去正笑盈盈地打量和静候着她。此刻,那笑容也是模模糊糊的,像扭曲的幽灵的面孔。
谢伊太饿了,就在刚才她还梦见一桌大鱼大肉,梦见自己筷子都顾不上用,就先抓一块往嘴里送,没想到肉太大,一半噎在嘴里一半留在嘴外,进不去也吐不掉,她垂目一看,她大吃一惊——原来那是一只手掌,炖得烂熟的小孩的手掌……
不过,此刻的谢伊已经非常虚弱,虚弱得已没有了饥饿的感觉。于是,她发现自己身子很轻,轻得像片羽毛飘离了冰冷潮湿的地面而升上天空,大地和白云都被抛在身下渐逝渐远……
“谢小姐,请用早餐。”
谁的声音?谁在喊她?
谢伊吃惊地睁开眼睛,从因虚弱而产生的幻觉中清醒过来。原来是那人在喊她,他朝她举了举矿泉水和方便面。“请用早餐。”
谢伊仰头想坐起来,但没能成功。那人走过来,拧开矿泉水瓶盖,把矿泉水和撕开的方便面放到她手边,然后退到刚才的位置垂手静候。谢伊拿起矿泉水瓶子,颤抖着凑到干裂的唇边,清冽的矿泉水咕嘟咕嘟涌进嘴里。一会儿她被水呛住,停下来抚着喉咙咳嗽起来。
那人笑容可掬,看着她。
谢伊停止了咳嗽,喘息了一会儿,“求求你,放我出去……”
那人依旧笑看着她,摇摇头。
“为什么?”
那人女人似的细声细气笑道:“谢小姐,现在出去,谜底不是揭开得太早了吗?”
“谜底?”谢伊不解地望着他。
“是啊,谜底。”那人顿了顿,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哦,我忘了告诉你这些天来外面发生的情况,谢小姐,你成新闻人物了,备受瞩目的新闻人物……”
“我成新闻人物?”
“你看你,你也是搞新闻的,我还以为这种情况你能想象得到呢!”那人瞅着谢伊充满迷惑的黯淡眼神,神情也有些不解,“难道你真没想过,你一个著名的电视节目主持人,突然之间无声无息地失踪了,外面会风平浪静当啥事也没发生?不,外面都在谈论你,媒体也在大肆报道和渲染。你没见这些天的报纸,就因为登你的消息卖得特别火爆,一摆上报摊就被抢光了。还有几家大网站,关于你的信息和网友留言都有几百万条之多。人们都在猜测你到底发生了啥事情,猜测你可能的去向和下落,各种猜测五花八门莫衷一是,你说这是不是一个有趣的谜?毫无疑问,这当然是谜,而且是一个大谜,是一个调动起全社会的好奇心,并且给这个久已缺乏刺激的平淡社会制造了兴奋点的神秘之谜……”
那人早已情不自禁,说话时垂着的双手频频抬起,脸上油光闪亮,滚动着一波又一波的得意之色,仿佛正沉浸在完成了一件非凡的大手笔之后的陶醉中。因为太激动,他在空荡荡的屋里来回走了几步,然后走到谢伊身旁蹲下,抬起她冰凉皮包骨头的苍白手腕,目光如炬地注视着她。
谢伊浑身一颤,整条手臂本能一缩,脑海一下又跳出那只炖得烂熟的小孩的手掌来。就像害怕那人真要砍下她的手掌炖汤似的,她挣扎着想抽回手臂,却怎么也挣不脱他那滚烫和潮湿的手。她惊恐地看着他,被他眼里燃烧着的兴奋与疯狂吓得直摇头。
“你看,”那人握着她手腕,一边轻柔摩挲她的手背和手指,“这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难解之谜,同时又是一件有多大影响力的社会事件。它所产生的巨大的轰动效应甚至超过了我原先的想象……”
“不,不……”
那人灼视着她,不满地说:“任何事情都要辩证地看。就此事而言,你要看到它的积极方面,看到你从中获得的巨大好处……”
“好处?”
“是啊。难道你还看不出来,通过这个事件你在全国是多么出名?而且,通过媒体不遗余力地持续爆炒,你的知名度还会越来越大。真的,你该感谢我才对。”
这人简直疯了!谢伊又恨又气又急说不出话,抬起头瞪大了眼睛。
“别说你出名,就连经常骚扰你的那个家伙也都跟着出了大名,虽然人们到现在还不清楚他姓甚名谁,但都晓得有这么个为爱痴狂的人,尽管有人骂他神经病,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甚至骂他铤而走险制造了这起惊天大案……”
听得出来,话语中不乏对“为爱痴狂者”借机“名声大噪”的深深妒恨,但谢伊仍然从他油光闪亮的笑脸上发现了刚刚滚过的又一波得意的热浪。谢伊似乎明白了什么,手一缩,挣脱出来。“你绑架我就是为了使你借机出名?”
那人站起来,俯视着她。“不,我这么做原本不是为了出名。”他的声音又变得细声细气,但听起来仍然叫谢伊感到不寒而栗,“不过,现在我可不这么想了。”
“那你干吗绑架我?”
“又是这问题。”那人冷笑一声,又蹲了下来,“我不是说过吗?这我得问你。你说,上次在雪海梅林,你为啥用那种眼光看我?而且还在那里找了我一天?”
谢伊摇头。
那人似乎很生气,抓住她的双肩使劲摇了摇,然后推她靠墙坐着。犀利的眼光久久灼视着她,“告诉我,你究竟发现了我啥?”
“我、我……”
那人又摇她肩膀。“你说,你到底发现了我啥?”
“我、我没发现你什么……”
“你还说没发现什么!”那人脸色变得铁青,声音就像一把又尖又细的刀子无情刺进谢伊的耳膜,“没发现啥你会用那种见了鬼似的眼光看我?没发现啥你会对我穷追不舍?你说,这两个月你一直神神秘秘行踪不定,是不是在暗中调查和寻找我?你说。你说呀!”
谢伊还是一个劲地惊恐摇头。
“你骗不了我。”那人的脸色和语气一下缓和下来,“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吗?你是一个智慧超群的女人,也是一个比职业侦探还厉害的记者,连赫赫有名的虞连都不幸栽在了你手上。虞连可是个杀人天才,他费尽心机制造的那件震惊全国的系列杀人案,堪称完美与经典,警方都破不了,却让你给破了。你能说你是一个可以等闲视之的女人吗?”
谢伊眼里闪出一道亮光,喃喃道:“我没你说得那么厉害。当时我是侥幸逃生,躲过一劫……”
“不错,最后时刻虞连本来是可以连你一同杀掉的,如果他这么做,他不仅可以安然无恙。还可以使这桩案子最终成为一件完美绝案。但他出于对你的爱而放过了你,他选择了牺牲自己,牺牲他已经成功的呕心沥血的得意之作。尽管如此,在我眼中你仍不失为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女人。你有许多女人难以企及的聪慧、敏锐与胆量。更有征服一个杀人天才的魅力和本领。所以你想想看,当我发现自己在完成一项宏大的惊世之作期间却被你盯上而穷追不舍,我是怎样的提心吊胆和寝食难安?而现在,你竟然对我说你没发现我什么,谁信?”
“什么惊世之作?”
谢伊想起那只炖得烂熟的小孩手掌。难道说,被这恶魔残害的小孩……谢伊抬眼看着对面墙角处的那几只童鞋,不敢往下想象,惊恐得抱紧了双臂。
那人得意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用瞒你,那四个流浪汉和老井巷妓女都是我杀的。”
“什么?”谢伊惊叫,眼珠几乎从深陷的眼眶里掉了出来,浑身也在哆嗦,“流浪汉……妓女……都是你……你杀的?……”
“看来你很吃惊。”
“你为什么这样做?”
“这你还不明白?”
“为了出名?借滥杀无辜来制造影响而出名?”
“完全正确。你真是了不起的女人,我没说错吧。”
见谢伊还要说什么,他连忙举手制止了她。“说实话,当我发现被你盯上而穷追不舍以后,我以为我会栽在你手里。没想到你那么容易就掉进了我的陷阱,成了我的猎物。说真的,每次一走进这屋,看到你像条海豹趴在地上,我都难以相信这是真的——怎么。这就是电视上那个光彩照人的美女主持人谢伊?那个让杀人天才虞连身败名裂和葬身岷江的谢伊?真的,太难以置信了。所以每次我都要用久久地注视让自己确信这不是做梦,这都是真的。”他停顿下来,眼神带着迷离,仿佛真在梦中一般。良久,他才凝神瞩目,得意地审视着他的猎物,“你的确是个智慧超凡的女人,可是我发现,你身上有个致命弱点……”
泪水从谢伊眼眶里流了出来,但她没擦它,任它流着。
“你知道你的致命弱点是什么吗?——那就是过度自信。因为你的过度自信,才导致那个下雪的晚上你犯下致命的错误,一步步走进圈套而浑然不觉。”说罢,他捧起她脸,然后轻轻揉搓起来。谢伊抓住他手腕,想把它掰开。可那双有力的手没理会她的抗争,继续任性地揉着,既而下滑到她纤细的颈脖上,蟒蛇一样缠绕着,缠绕着,越收越紧
第二十一章 身份揭秘
金田坝位于西都城区东北角。是由北辰大街、锦都东路、站东路和站北路围成,中间纵横着一些小街小巷的长方形片区。它的西北角是金田坝综合市场,规模很大,商贾云集。东面有个通往全省各地的汽车客运站,规模也不小。作为物流与客流繁忙的大型集散地,金田坝给人的印象总是到处肮脏又闹闹嚷嚷,治安状况也不太好,以前陈为民就在此拍到过大白天里抢包抢耳环的镜头。
此刻,肩上挂着黑包的陈为民风风火火蹬着自行车,来到北辰大街与锦都东路的交叉口。不过,今天他的目的可不是找新闻。
陈为民在路口刹住车,抬腕看看表,刚九点。然后他看了看锦都东路,又望望北辰大街,似乎在考虑先从哪边寻找。而就在这时,他看到北辰大街路口过去不远的街边上有个绿色书亭。书亭内坐着一个女人。陈为民把车停在一旁,走过去佯装看书和杂志的样子。女人四五十岁,正在修指甲,只是翻起眼皮瞅了瞅他。陈为民抬起头,没见到表明摊主姓名的营业执照等证件。
陈为民又沿北辰大街骑去。他记得,那男人当初说过父母已逝,家里没其他人,没结婚,也不想结婚。那么照此说来,如果那人现在还开着书亭,很可能还是亲自守摊。当然也不排除他改变主意业已成家。将书亭交给老婆打理,但考虑到他现在的年龄,他老婆恐怕也就是三十岁左右吧。
但问题是,那次面谈已经过去了七八年,时间已不算短,那家伙是不是还开着书亭?这期间他就不会改行做别的?显然,这种可能不能说不存在。尽管有着这种担心,可眼下除了在这一片区继续寻找,还有别的办法吗?
金田坝,书亭,这是目前找到那个危险家伙的唯一线索。
陈为民决定先转转看,如果找不到那人,再一个书亭一个书亭地询问。他估计了一下,骑车跑遍这一片区最多半个小时。几分钟后,他已扶着自行车站在综合市场西出人口旁边一个书亭前。守摊的是个太婆,和刚才那间一样,这间书亭也没挂任何证照。
穿过繁忙的综合市场,陈为民从东出入口骑了出来,一会儿便到了锦都东路。这中间他又看到两个书亭,守摊的分别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和一个老女人,都没挂显示摊主身份的证照。
骑到站东路时,陈为民脸上冒出了汗。客运站还在前头,但大街两旁的行人和带着大小行李的旅客已是熙来攘往。又骑了五六百米,陈为民看到大街对面一家小超市的前面出现一个书亭。他一阵风似的穿过大街朝书亭骑去。
这是一个还没开门营业的旧书亭。绿色顶棚,不锈钢架子,有机玻璃壁板,门上挂着把铁锁,里面空空如也。陈为民围着书亭看了一圈,见超市过去四五十米有个修鞋小摊,于是骑过去,把车一放,坐到摊前小凳上。修鞋师傅是个三十多的小个子男人,他从正在修补的球鞋上抬起头来朝陈为民点了点,黝黑的脸上笑靥如花。
陈为民也笑着点头,很随意地问了句:“那卖报的还没来?”
对方见他问的是书亭,以为他想买报纸,笑道:“你是说秦龙啊?那个懒鬼,不晓得今天还来不来哦。”
秦龙!
秦——龙——!
陈为民心中陡然一亮,记忆中黑暗不清的那一块终于清晰无比地明朗起来。秦龙!不错,这就是他要找的那家伙的名字!千真万确,那家伙就叫秦龙!
为了掩饰内心的狂跳,陈为民伸出双脚,低下头装作打量自己那灰头土脸的皮鞋。于是他有了主意,问这位师傅可不可以给他擦鞋。师傅笑嘻嘻说有啥不可以,为顾客服务嘛,说着放下手上的球鞋,把板凳搬到陈为民跟前,找出鞋油鞋刷和抛光布,坐到板凳上就忙开了。
很自然的,陈为民就跟他拉开了话匣。
“你说那卖报的,他今天不来了吗?”
“这可说不准。”那人头也不抬,用湿布擦去陈为民鞋上的灰尘,“不晓得这懒鬼晚上是不是在做贼,早上经常睡够了才来,两眼还红得跟牛眼睛似的,有时干脆一天都不来。所以我经常骂他瞌睡多,睡不醒。”
“他家里人不帮他?”
“鬼才帮他。他光棍儿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啥事都一人撑着。”
“听说他还是诗人?”陈为民故意这么说。
“诗人?”那人笑出声来,抬头盯着陈为民直乐,“没听说他写过诗。我只晓得他以前想当作家,想出名都快想疯了,写了好多年小说,好像都没发表。不过最近这两年没再听他说写啥东西,大概死心了。”说完,埋下头给皮鞋上油。
看来全都对上了号。但还有个关键问题……
那人一手一把刷子,飞快地在皮鞋上飞舞。这时,书亭那边传来几声恶狠狠的汽车喇叭声,他扭头一看,笑道:“懒鬼来了。我敢说今天他肯定没报纸。”
陈为民心里咯噔了一下,慢慢转过脸去。于是,他看到那辆熟悉的面包车,开车的正是秦龙,戴着棒球帽和墨镜,看样子是从客运站方向过来的。秦龙把车停在书亭边上,从车里拎出装满书和杂志的编织袋,打开书亭门,把书和杂志一本本拿出来摆正挂好。没待全部摆挂好,已经有人围到跟前翻阅起来。
皮鞋已经擦得锃亮。修鞋师傅正在收拾家伙。
陈为民满意地欣赏着焕然一新的皮鞋。赞叹道:“太亮了,亮得我都不敢认了。”
那人黝黑的脸上又笑开了花。
陈为民一副非常满意的样子,一边在防寒服里掏钱。“你和秦龙这么熟,都住在这附近吧?”
那人指指身后的小巷,“我住里面。那懒鬼住在花木种植公司那头。铁路边上。”
陈为民递过钱去:“谢谢。说定了,以后擦鞋我还找你。”
第二十二章 魔中魔
单听金狮的叫声,就知道今天回来晚了,这不,都八点多了。金狮饿坏了,跟在他屁股后面不停地舔他的裤腿,不时低沉地吼两声,向主人表达自己的诉求。
秦龙已在街上吃过饭,吃得有些饱。他用碎肉、肉汤和昨天的剩饭喂了金狮。打着饱嗝在庭院里踱起步来。天很冷,风满世界呜呜刮着,很怪异也很恐怖。从废品回收站卷起的废旧纸张和塑料袋,在空中飞越了短暂的旅程后飘落到院里,有的挂在了厨房当头那棵比楼房还高的桂树上。枝繁叶茂的桂树像风中一把巨伞,东倒西歪的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吹上天去。秦龙站在风中,一粒冰冷的雨滴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他两眉之间。他像被子弹击中似的打了个激灵。
他愣怔了一会儿,感到潜伏在体内的那头魔兽又睁开了惺忪血红的睡眼。“不,今晚不行……”他对自己说,“不能在今晚上……”可他分明又听见那魔兽阴森不满的声音:“为啥不行?我都快闷死了,我受不了啦,你是不是想闷死我啊?”他抗拒地摇起头来,喃喃道:“不,今晚这天气……”那声音打断他:“胡说!我就喜欢这天气!黑夜,寒冷,呼啸的风。诡异和恐怖,多好的天气!我要出猎……我要血……热热腥腥的血……”
秦龙还想说什么,可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迅速漫遍全身的一股魔欲所淹没。此刻,他觉得身上每个细胞都是一头刚刚苏醒的魔兽,它们已经睁开惺忪的睡眼,正伸着懒腰缓缓站起,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声饥饿威猛的吼叫。这种千军万马般的冲击让他感到体内急剧地涌动、翻滚和膨胀,同时又感到自己好像只是一具空壳,身体和灵魂却是属于那头嗜血魔兽……
金狮从狗钵那边跑过来,似乎还没吃饱,围着他摇头又摆尾,并用长长的舌头舔他的手指。他震动了一下,低头抚摩金狮狮子一般的鬣鬃。金狮的热舔和毛茸茸的鬣鬃让他多少找回了一点自己。这时风陡然停了,世界像坠入了无边的死寂之中。几秒钟后,火车尖厉的笛声像一把长长的利剑划破夜空传来,金狮警觉地昂起头,竖起耳朵,朝着笛声传来的方向狂吠起来。笛声过后,四周又是一片强劲而恐怖的呜呜的风声,还夹杂着火车驶过的隆隆声。金狮像发现怪物一般冲到桂树下,浑身肌肉紧张,颈毛直竖,望着墙外的隆隆声发出一阵凶猛的狂吠。
“不,今晚不行,不行……”
清醒过来的秦龙摇首自语,抵御着内心的魔欲。于是,他又来回踱步,似乎要彻底摆脱魔欲地控制。从厨房里射出的灯光照着他单薄的身体。他打着哆嗦,飞扬的沙尘扑入眼里,惨白的脸上布满焦虑与亢奋,脚步越来越急匆。
“血……热腥的血……”
突然,他停下脚步望着夜空低喃起来,因为他确确实实嗅到了一丝血腥,那是从屠宰场散发出来的血腥。于是,他仿佛看到无数次目睹过的那种喷泉似的血花。他就那么痴痴地望着夜空,望着眼前那无形的花朵,一会儿工夫,他的手上便出现了那把雕刻夺命之花的新月尖刀。
秦龙来到防盗门后的黑屋,摁亮天花板上的白炽灯。谢伊侧卧在地,脸贴着地面,对他的出现没有任何反应。早上那瓶矿泉水剩下不到小半,瓶子已滚到墙角边上,没动过的方便面在她身下压着。
秦龙影子似的走到谢伊身边,新月尖刀紧紧攥在手中。刚一蹲下,就听到谢伊发出几声痛苦和含混不清的呓语。他静候了一会儿,忍不住在谢伊的脖颈上仔仔细细抚摩起来,仿佛是在做最后的告别,然后,他把新月尖刀轻轻抵了上去。接下来,他便一动不动,想象着刀尖下去后血花盛开的情景,想象着一个了不起的生命将会随着一朵血花的凋零而消逝。亲手毁灭一个了不起的女人!想到这一点,秦龙不禁又产生了那种不真实的感觉来,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不是做梦,只要一刀下去,然后往回一挑,那个曾让天才杀手虞连功败垂成的女人就一切都结束了。秦龙感到一股与以往不同的自豪感正在心底油然而生,同时他惊喜地发现:原来,自己一点都不平庸,自己其实就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天才,尤其是那个完美的诱捕计划简直堪称杰作,天才的杰作……
天才中的天才!
秦龙激动得不禁耸身站起,那股异样的自豪感也像火山一般从他心底喷发出来,冲击着他全身每一块肌肉。有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愣愣地俯视着地上的谢伊,两眼放出异彩,紧握刀子的手也因激动而颤抖不已。在这无比激动而美妙的感觉中,他突然动摇了。但,这不是出于怜悯或不忍。在他看来,眼前这个得意猎物带给自己的全新认识和全新感受不应这么草草结束。这一切来得太突兀了,而且来势是如此凶猛,突兀凶猛得让人来不及回味,还让人有些晕头转向。他需要好好回味,清醒而细细地回味……
是的,决不应该这么草草结束。
第二十三章 人体写作
风还在呜呜刮着,院子里湿湿的,刚下过一场小雨。金狮在桂树下向着墙外引颈吼叫,见他从屋里出来,箭一般跑来,跟着他的脚后跟来到楼梯口,吼了两声,不舍地摆着尾巴看他来到楼上的房间,他用遥控器打开电视。他想搜索城市新闻,但发现各频道的新闻节目时间已过,各种选秀和娱乐节目正充斥着荧屏。他关了电视,打开电脑在网上浏览起来。由于内心还在激动,那股异样的自豪感的余波还在冲击着全身,所以他实际上什么也没看进去,他的思绪还沉浸在那个风雪之夜诱捕谢伊的美妙回忆中。于是,他干脆抬起头来,眼光落到电脑桌旁的书架上,在一排排书籍杂志上漫游,从上到下闲散地漫游……最后。他的眼光停在了下面两格塞得满满当当的两摞蒙着厚厚灰尘的稿子上。
稿子!
字迹不太漂亮但却十分工整,纸张又黄又脆就像历史文物的手写稿。
看着两摞形同废纸的稿子,秦龙的心就像被蛇咬了似的一阵痛楚和抽搐。接着他眼光再次往下一落,看到手写稿的最底层压着一个边缘破损的作文本。那是他高中时的作文本,上面有他的第一篇小说,还有老师写了满满两页纸的评语。他至今还记得其中有这样几句评语:模仿福尔摩斯探案的写法,几乎可以乱真,文笔流畅,有灵气有才气,希望努力,成为中国的柯南道尔。老师由衷地赞美与鼓励,有如在他心中点燃了一盏指路明灯。在这以前,他对自己未来的人生从来就没有过什么憧憬和规划,完全是茫然懵懂的。而现在,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的未来之路是什么。明白了今后奋斗的方向。同学们都知道了他在写小说,他们惊讶的是,这个看上去既阴郁又很孤僻的“闷葫芦”,竟然会写小说,而且写得像模像样,于是都改口叫他福尔摩斯,口气有戏噱也有讥讽。
不知不觉中,秦龙阴郁的视线又回到了已呈保护状态的显示屏上,但他的思绪却没回到现实中来,依旧深陷于沉重的回忆里难以自拔……
命运弄人。
高考落榜后。酒鬼父亲没让他复读,而是在亲戚帮助下给他开了个书亭。他虽有不满,还是屈从了酒鬼的安排。他白天守着书亭,一边读里面那些五花八门的报纸杂志,晚上回家就在灯下拼命写,有时白天也带到书亭里写。书亭生意不错,才过两年,家里就用他挣的钱,再东凑西借了一些,盖了楼房。房子盖好这年的冬天,也是一个风满世界呜呜刮着的寒夜,父母房里发生了那场让他刻骨铭心的暴虐。第二天醒来,他就再也没见着一向早起劳作的母亲,楼上楼下院里院外都没有母亲的身影,奇怪的是,院墙内,母亲常在上面栽种小葱蒜苗的小菜地却被人新翻过,原本长在桂树和院墙角之间的几株杜鹃也被移到了新翻的菜地上。这一切都不可思议地发生在夜里,发生在他通宵做着噩梦的,风像怪兽一般呜呜吼叫着的夜里。
“我妈呢?她哪儿去了?”他冲进厨房问正在喝酒的酒鬼。
酒鬼朝他瞪起血红的牛眼,“你妈哪儿去了我咋晓得?脚长在她腿上,我把她拴得住?”
“你把她咋样了?你是不是把她……”
“住嘴!”酒鬼哗啦一下掀翻桌子站起来,喷着唾沫和冲天酒气警告他,“以后别再提你妈!你要再提她,我弄死你!别以为我不敢!”
刻骨铭心的记忆就这样痛苦地烙在了他心底。白天,他依旧看守书亭,晚上,把自己关在屋里挥笔夜战。一晃几年过去,他的生活一点没变,每一天都像是从流水线上出来的,单调而毫无色彩,而他和酒鬼的冷漠、对峙和仇视,却是日积月累,水火不容。终于有一天,早已患上严重高血压和高血脂的酒鬼又喝得歪歪倒倒,再次扬言要弄死他,他一反常态非常沉着地迎上去,抓住酒鬼的两个肩膀,使劲一推,酒鬼就像一根沉重的木头后脑触地倒在水泥地上。酒鬼当即人事不省,口吐白沫。他清楚,酒鬼一定是颅内出血,极有可能是大出血,即便及时送医院都不会有救。但他还是拖延了一个多钟头,才打电话给120。救护车驶来,他对医生说,酒鬼是喝醉了自己跌倒的。医生丝毫没有怀疑他的话,对满嘴酒臭的酒鬼做了紧急处理,就近送到了铁路职工医院。不到一个小时,酒鬼停止了心跳和呼吸。
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了酒鬼父亲!
毫无破绽的谋杀!
秦龙自视有写作探案小说的天赋,以为能靠写小说出名。他太想出名了,做梦都在想,所以十几年来笔耕不辍,到处投稿。然而却没有一篇发表。编辑说他欠火候,说他小说缺乏真实感,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其中,缺乏真实感的说法最让他不解:自己所写东西很多属于绝对真实,真实得不能再真实,咋能说缺乏真实感呢?事实上,自从酒鬼被害后,尤其是当他对人血和人体组织有了那种特别嗜好后,他的小说就有意无意地越发“真实”起来,所写情节中,有他干掉酒鬼父亲的细节,还有他身体力行的种种残忍暴行,以及来自于备受折磨的孩童们的多达几十种的濒死体验……是的,他无法理解,不仅无法理解。他还感到愤怒,不仅仅是针对编辑的愤怒……
不过,前年他终于出了本书,北京一家文化公司给他出的,全部自费,自己包销,印了一千册,花了几万元。一到手,他的心就凉了。出版单位不知名不说,关键是外观难看死了,比他书摊上那些盗版书籍还粗糙低劣的书。成书规格和广告宣传根本不符。那一刻,他有一种上当受骗的耻辱感和锥心之痛,无法排解的怒火燃烧着他。
那一千册书至今还躺在楼下堂屋的水泥地上,按他原先的设想,这一千册包销的书他是要拿到书亭签名出售的,可是看了它丑陋的面目和内瓤后,他实在无脸把它们摆到书摊上去丢人现眼。
从那以后,他就发誓不再写了。但自视甚高的他又不甘心就此罢休,况且出名的欲念还在,而且日渐强烈。他决定改变方式,进行一项新的大胆尝试,做一个惊世骇俗的另类作家,做一个大师。
用人血和人体组织来写作。
风满世界地呜呜刮着,听起来就像老酒鬼当年的咆哮。凄厉的风声中,一阵阵猪的惨叫尖锐地刺破夜空。秦龙震颤了一下,仿佛又嗅到了血的腥味。感到千军万马般的嗜血魔欲又在向全身发起强劲冲击。他浑身的肌肉随之颤抖着。膨胀着,脸上闪烁着莫名而特有地兴奋和躁动……
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刚过几点,不早也不晚。
几分钟后,他把车子开出大门停在路边,两手松松握着方向盘,警觉地观察着四周。和往常每一次出猎一样,只要车子一驶出这道院门。他体内的千军万马立刻就会偃旗息鼓,平静得就像一片死寂的荒原。
此刻,他就像一个真正的猎人,冷静,沉着,高度警觉。
猪的惨叫再次从屠宰场传来。
面包车绝尘而去。
第二十四章 解救
金狮吃了从墙外飞进来的两个肉包子,眼皮很快就沉重起来,呜呜低吟了两声,四肢一软,倒在了桂树脚下。
接着就有石子落进院里来试探。稍后,树后墙头上出现一人影,那人朝院里探头探脑观望了一会儿,纵身跃进漆黑的院内。他用小手电筒照了照被麻翻在地的藏獒,从它身边小心走了过去。
手段虽老套,但很管用。
那人来到楼前,视线跟着手电的蓝色光柱在底楼巡游。他脸色阴冷。头深藏在黑色防寒服连着的帽子里。厨房门开着,他到里面看了看,顷刻转身出来,走到楼梯口与堂屋门之间的玻璃窗前。窗户从里面插了插销,他用戴着手套的手试了试,没拉开。铁锈色的窗框内,嵌着一根根手指粗的铁钎,后面挂着厚厚的帘子,看不见里面光景。他踌躇了一会儿,来到堂屋门前,推了推,门锁着。于是他转头侧寻,目光和手电的光柱停在左边墙上补刷过涂料的那块方形面积上。
很显然,那里原本有个与右边窗户相对称的窗子,后来用砖和水泥封堵了,又在上面刷了涂料,但封堵部分明显高于原有墙面,又没抹平,边缘还有裂纹。
里面是问密室?
那人摸出一串精致的开锁工具,将其中一根细长带钩的家伙捅进锁孔。没多大丁夫,锁“嗒”的一声打开了。门开处,那人朝屋里冷眼一扫,径直走到那道黑色防盗门前用手敲了敲,贴耳谛听,里面没动静。他就改用拳头擂,里面仍无任何回应。他的心一沉,转身朝对面黑屋走去。
一进去,三面墙壁上血腥恐怖的画作便扑入眼帘,他呆呆地站在房间中央。只感到四周有一股强大阴森的寒气正咝咝地侵入和穿透他全身。在这异样而惊悚的感觉中,他猛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和可怕程度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意识到自己远远低估了对手的危险性和凶残性。
看来,对手远不止是人们所想象的那种一般绑架者,他很可能是头恶魔,一个有着杀人癖好的恶魔。
用杀人来满足怪癖的恶魔。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那惊骇的眼光不由落到墙角边那台自冷的大冰柜上。对于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儿汉来说,这样一个冰柜无疑是太大了,太绰绰有余了,更何况那边厨房已经有了一台大容量的三门冰箱。他满怀狐疑地瞪着冰柜,就像瞪着一具刚从墓里挖出来的棺材,走过去,小心而又颤抖地抠住盖子,凝神屏气,而后猛然一揭——
果然不出所料!
满满一柜冻硬的肢体和器官,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泛着幽蓝的冷光。
孩童的肢体和器官,——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有成年人或年轻女性的肢体与器官。
冰柜里死亡的寒气自下而上冲击着他面部,很快便侵入到他肺部的每一根神经。他用手掩着打了个喷嚏,举着手电筒又在屋里照起来。手电筒的光柱从墙上移到那扇半开半掩的门上,顺着门背后的面板看过去,他看到门背后上方钉了颗铁钉,铁钉上挂了一张非常肮脏的干硬抹布,抹布后面毫不显眼地露出一点金属的亮光,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他走过去。伸手摘下抹布。
是两把钥匙。
像是开防盗门的那种钥匙,亮晶晶挂在铁钉上。
绝了,用肮脏的抹布掩盖钥匙,真他妈的想得到。他取下钥匙,拿到对面门上一试。门锁一捅就开。但里面还有道铁皮门,他用另一把钥匙也打开了。
就在这一刻,他的心脏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撞击似的狂跳起来。手电筒的光射进了黑屋,随即停在一动不动趴在地上的一个女人身上。他又照了照屋里其他地方。没发现还有别的人。于是,他奔过去,跪在地上抱起女人,轻轻撩开遮在她脸上的乱发。女人的脸无遮无碍地呈现在他眼前,死人一样的冰白。尘垢与泪痕斑驳交错,看上去已瘦得严重脱相,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谢伊!
奄奄一息昏迷不醒的谢伊!她的身体轻得就像一个婴儿。
他的心仿佛被谁狠狠抽了一钢鞭似的火辣辣地颤栗起来。他俯首吻了吻谢伊冰块一样的额头,然后将脸紧贴在那张布满尘垢与泪痕的脸上。霎时,他鼻子一酸。滚烫的泪水开闸似的倾泻而下,宛如两条奔涌的小溪,爬过脸颊流过嘴角,淌落到谢伊无知无觉的脸上。随即,他的嘴里释放出呜呜的哭声。这是一种长久郁积在心而不得爆发的哭声,交织着厚积的旧痛与万箭穿心般的新痛。伴随这种悲怆至极的哭泣,他那弯曲的脊背也在剧烈地一起一伏。
良久,他才止住痛哭,抱着依旧昏迷不醒的谢伊走出屋来。院门反锁着,他颇费了一番工夫才将它打开。此时,他全身都被汗水打湿了。
雨很大,坑洼不平的土路上没有车辆行人,只有满头大汗的他抱着谢伊逆着风雨匆匆急行。他的头深藏在连衣帽里,帽檐几乎遮挡了他整个上半边脸。谢伊的头耷在他右肘外侧,密集的雨点打在她脸上,汇成一条条小溪顺着下垂的发梢滑落。
来到大道上,前后一望,只有大道对面有一对小情侣紧侵在一把雨伞下享受浪漫的雨中漫步。这时一辆出租车驶来,他快步迎了上去。车停了下来,他拉开车门,把谢伊小心安放到后座躺下。但他自己没进去,他关好车门,走到司机门边。司机摇下玻璃,他递给中年男司机一张百元大钞,瓮声瓮气地说:“麻烦你把病人送到省医院。”
“喂,喂——”司机一脸困惑,想叫住问个明白,只见那人已转身走到车尾,专门看了看他车牌,好像记下了车牌号,才头也不回朝土路大步走去。
司机嘟哝了两句。扭头看看后面的病人。他伸手打开顶灯,把那张百元大钞对着灯光照了又照,没错,是张真钞。揣好钞票,司机踩下了油门儿。
出租车停在省人民医院的急诊楼前。
中年司机从车里抱出女病人,走进了医生办公室。室内有几个病人及其家属,正围着女医生的办公桌看医生开处方。司机进去时,只有一个女的瞅他一眼,其余人都没注意到他。司机怕惊动人似的把病人放在靠墙的长椅上,悄无声息地退出门去。
女医生处理完最后一个病人后,扶了扶眼镜从桌上抬起头来。这时,她看到长椅上还睡了个病人。“谁的病人?”女医生朝门口喊叫,“谁的病人?家属呢?哪个是家属?”
喊了一阵没人回应,倒喊来几个探头探脑看稀奇的男女。医生气呼呼地走到门口,又加大分贝朝过道两头喊起来。挤在她身边的一个女人说:“这人是个男人送来的。那人刚走一会儿。”
“走了?”女医生口气很是不满,转身走到长椅前,把了把病人脉搏,又翻开病人的眼睑用手电光晃了晃,然后跑出去,风风火火喊了两个护士进来,把病人抬到隔壁急救室
一阵紧张地抢救过后,护士从病人的身旁直起腰来,两只漂亮的眼睛忽闪忽闪打量着女病人瘦得脱形的脸。尽管这张脸是纸一般惨白,上面还残留着被雨水冲刷但没冲刷干净的污迹,但那两弯自然天成的细眉和玲珑的鼻子,仍然可以让人想象到这张脸原本的美丽与光彩照人……
护士有些发愣,她仔细地打量着眼前气若游丝的女人。
“谢……谢伊……”护士颤抖地喃喃着,裹在白大褂里的苗条身材也因激动而发起抖来。
“谢伊!她是谢伊!”护士尖叫起来,转身跑出急救室,在走廊里张牙舞爪地大喊大叫:“她是谢伊!
她是失踪的谢伊!谢伊还活着!她还活着!……”
人们带着一张张惊骇的面容从各个房间跑出,一齐向她涌来。
第二十五章 终结的恐惧
从水泥大道拐下坑洼不平的土路,面包车便开始颠簸起来。秦龙回头看了看后排座上,只见那昏迷不醒的男孩正随着车子上下颠簸着,已经快从坐椅上滚下来了。秦龙摇头咧嘴一笑,脚稍稍松了松油门儿。
又一只迷失的羔羊,因沉迷网吧而离家出走的可爱羔羊。
雨还在下着,土路上大大小小的坑洼里都已积满了水。路旁水沟那边,花木种植园里风止树静,路另一旁的回收废品的几户人家也是人静灯灭。这样一个更深人静的雨夜,这样一条不见人踪的土路,让秦龙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安全感和熨帖感。真的,那个声音说得一点不错,这是一个多好的天气,多可爱的夜晚。潜伏在心底的那头魔兽已被诱醒,他仿佛又听见那家伙对热腥血液急不可待地嗷嗷呼唤,便笑着安慰道:“乖乖,少安毋躁,我们马上就要开宴了!”
车停在了院门前。他从车上下来,边走边摸钥匙。
钥匙插进门锁,轻轻旋转了90度锁就开了。但在钥匙拔出锁孔的瞬间。他清晰听见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瞧瞧举在手上的钥匙。然后直直地瞪着门锁。
怎么,出门时没有反锁?
他记得自己反锁了门,可面对刚才轻轻一扭就打开的事实,他又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反锁了。困惑中,秦龙将门推向两边,上车把车开进了院里。
秦龙从车上下来。关好大门正准备去抱出车上的猎获物,心里又非常清晰地咯噔了一下。
是有啥地方不对头!
他警觉地站住,帽檐下的眼睛又恢复了鹰隼般的犀利和敏锐。近光灯直射着对面窗户,堂屋的对开门以及半开的厨房门也在它的光照下显现出他离开时的原貌。不过,当他眼睛扫过楼梯口时。他的眼光被牢牢黏住了。
金狮。
全身被雨水湿透,趴在楼梯口旁的棉絮窝里酣睡的金狮。
金狮睡着了!
他十分诧异。以往每一次回来,无论白天还是晚上,也不管天阴天晴还是刮风下雨,只要他的车驶上外面那条土路,老远就能听到金狮兴奋的叫声,等到大门一开,这东西就会亲热无比地扑到跟前,围着他又是摆尾又是热舔。而今夜,车都开了进来,它竟毫无反应,这在以前是从没有过的。秦龙不安地来到金狮身旁,蹲下来喊它摇它,可是怎么也惊不醒它。这时他注意到,金狮过于挺直的睡姿看上去有些别扭,四肢也是直挺挺的,不过它体温好像还正常,肋腹的起伏表明它还在均匀呼吸,只是速度比平常稍微缓慢了。于是,他判定,金狮很可能是因麻醉而陷于昏迷。
就像一头猛然受惊的豹子,秦龙跳起来直奔堂屋门。防盗门依旧关着,堂屋里也无异样。藏在门背后的两把钥匙仍原封不动挂在铁钉上。但他仍不放心,取下钥匙过去打开那两道厚实沉重的铁门。漆黑的囚室灯光骤亮。
里面空无一人!
谢伊不见了!她被人救走了!
秦龙目瞪口呆,面如死灰,大脑一片空白,全部思维连同大脑物质仿佛一齐被抽空。不过这种状态仅持续了十几秒钟,随即他就恢复了知觉,他感到自己正被毁灭的恐怖所淹没……
“咋会这样?”他沮丧且绝望地倚在门框上。难以置信地摇晃着脑袋嗫嚅,“不该这个样子……也……也不该这么快……”
毁灭的结局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只不过他一直都非常自信地把它定位成“理论上的可能”,正因为基于这种原则定位,他在煞费苦心绞尽脑汁制定那个完美大计时,才给这项计划预设了足够的时间,准备毕其一生从从容容实施、当作证明自己和借以出名的大事业来实施。之所以在两年不到的时间里用同样手法杀掉四个流浪汉和一个妓女。是想轰轰烈烈开个头。聚焦社会的目光,从而达到惊世骇人的理想效果,然后就偃旗息鼓,耐心等待,或者一年两年,或者三年五载或十年二十年。再用同样的手法对流浪汉大开杀戒,在现场留下信笺,让社会再次想起那个早已销声匿迹的恐怖杀手。他甚至设想过,几十年后的某一天,当他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厌倦之情,或者是当他的生命快走到尽头时,他会用某种有趣的方式向社会全部揭开这个世纪之案的谜底……
的确,这是一个完美的世纪之案,足以名垂典册。 但是现在,“理论上的可能”已变成现实,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而造成这一局面的,正是这个本来不在他的计划中却又莫名其妙卷进来的该死的谢伊身上,是这女人终结了他刚刚才开始的世纪之案,并且彻底粉碎了他美好的梦想。
“完了。全都完了……”
谢伊被人救走了。但救她的人肯定不是警察,否则的话,当他一跨进外面的院子,潜伏在四周的警察早就蜂拥而上将他死死按倒在地上,决不可能让他自由自在这么长时间。
但这并不影响大批警察很快就会包围这所房子的局面出现,只是时间问题。
所幸的是,毕竟发现了金狮被麻醉的细节,不然就真成了瓮中之鳖。
第二十六章 彼此猜疑的名字
和王斌一前一后走进这间贵宾病房时,姚一峰险些以为走错了地方。超大屏幕的液晶电视,红皮沙发,汉白玉茶几,电话冰箱,全自动电子病床,如果不是床头挂着输液瓶,床边摆放着心电监测仪,姚一峰真以为步入了星级宾馆。
谢伊果真醒来,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姚一峰和王斌走到床边,躬身问她好些了吗。谢伊点点头,笑说好多了,说罢伸手按动床边一个按纽。随着一阵细微柔和的机械声响起,床头徐徐抬升起来,然后在一个舒适的高度上固定下来。
两人在床前坐了下来。此时的谢伊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也洗得干干净净,由于补充了液体。脸也不像昨晚看到时那般凹瘦,还有了光泽。
“谢谢,谢谢你们救了我。”谢伊真诚地说。
姚一峰却告诉她:“你不用谢我们。不是我们救了你,是一个男的把你救了出来。”
谢伊惊讶:“一个男的?”
姚一峰介绍道:“昨晚十点二十左右,一个叫杜洪林的出租车司机经过城北康平大道,被一个男的冒雨拦住车。这人戴着手套,紧紧抱着你,他把你放进车里,给了司机一百块钱,叫司机把你送到省医院,随后就头也不回地朝一条土路跑去。司机很纳闷,但还是把你拉到省医院送进急诊室。由于怕惹上麻烦,司机趁人不注意就悄悄溜走了。抢救过程中,护士认出了你,就打了报警电话。这时已是十一点半,我们接到报警马上赶到,发现你正处于昏迷状态。我们从病员家属和门卫那里了解到,送你来的是个出租车司机。于是,我们通过电台和全市各出租车公司寻找这个司机,直到凌晨两点才找到
“救我的那人呢?他没来医院?”
“没来过。”
谢伊眼里布满疑惑。
“事实上,直到现在那人都没再露面。”姚一峰的眼里同样充满了疑惑。
“那人多大年龄?长得什么模样?”
“他是啥样子连司机也没看清楚。当时雨很大,那人穿着黑色防寒服,头缩在连衣帽里,说话瓮声瓮气的,看上去身高不到一米七。”
谢伊转了转眼珠,似乎在搜索记忆中是不是有过这么一个人。随后她摇了摇头,眼光落到王斌身上。王斌一直在看着她,眼神中满含温柔与担心,他的手上拿着笔和本子。
“绑架我的人抓到了吗?”
姚一峰说:“根据出租车司机反映的情况,我们让他带我们找到康平大道边的那条土路,发现路边一处可疑独院。搜查发现,这座独院正是囚禁你的地方。院子主人是个独身男子,叫秦龙,33岁。种种迹象表明,在我们发现这座院子之前的一两个小时里。这家伙发觉罪行败露已经驾车逃跑了。”
谢伊说:“你们一定要抓住他,这家伙是个恶魔。”
姚一峰嘴唇欲动,但马上又把话咽了回去。
谢伊看出他的欲言又止,便轻松一笑:“姚支队,你不要担心我受不了刺激,我不是那种脆弱的女人,尤其是经历了这场噩梦之后,我相信我的心理已经能够承受任何刺激和恐怖的打击。我明白那家伙是个毫无人性的吃人恶魔,所以我毫不怀疑,那座魔窟一定还有不少罪恶……”谢伊顿了顿,稍稍喘了喘气,一脸平静,接着说:“姚支队,我想你能理解我此时的好奇心有多么强烈,我想,在不影响你们破案的前提下,你能否给我透露一点你们在那院子里发现的东西?”
姚一峰有些惊异,扭头看了看王斌,再次打量起谢伊那张异常平静却又无比坚毅的脸,默然了一阵,说:“我们在他冰柜里发现了满满一柜孩童的器官和肢体。在楼房后面那块狭长的荒草地下,还挖出一大堆白骨,目前,搜索和挖掘工作还在进行,遇害人数也没最后统计出来。不过,已经发现的孩童的鞋子一共是四十多双,还有大量童衣童裤……”
谢伊倒抽一口冷气,泪水从坚毅的眼睛里扑簌簌流了下来。屋子里是一阵令人揪心的沉寂。
稍后,她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说:“那四个流浪汉和老井巷的卖淫女,也是这家伙杀害的。这家伙想出名简直想疯了!”
姚一峰点头道:“我们在他楼上发现了已经制作好的挑战书,跟流浪汉和卖淫女被害现场的挑战书完全一样。”接着,姚一峰问她:“这家伙你以前见过吗?”
“见过。”
“在哪见的?”
谢伊抬起眼睛,回忆似的望着对面墙上的液晶电视。她知道,接下来姚一峰会问她秦龙是怎么绑架她的,而这必然涉及到她把秦龙误当成虞连而落入圈套的荒唐经过,但她又不好意思自暴这丢脸的误会,更不想节外生枝再提虞连的事情,所以她决定有所保留,道一半留一半。“那是两个月前,在雪海梅林……”
“雪海梅林?”
谢伊从电视上收回目光,看着姚一峰。“当时,雪海梅林在举办梅花节。在人来人往的文化广场上,我碰到这人,他戴着棒球帽和墨镜,一本正经的样子,看上去很可笑。所以我就多看了他几眼。其实,我根本不认识他,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的注视引起了他的不安,他两眼直愣愣盯着我,一脸的惊恐,他那样子倒把我吓了一跳。我还没回过神来。他就转身朝咏梅诗亭跑去。过后,我越想越觉得这人有问题,就忍不住跟踪上去,但再也没看见他。而奇怪的是,从这以后,不管我走到哪里,我始终都感到周围人群中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但我就是发现不了他。直到下午离开梅林,这种不安的感觉才消失。”
“此前你的确没见过这人?”
“从没见过。”
“12日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伊轻轻战栗了一下,表情复杂地回忆道:“那晚下班出来,天下着雪,我就开车直接回我住的红芙蓉花园。在花园门口,我看到榕树下一个男人正朝我这边看过来。一看那人戴着的棒球帽和那张脸,我就想起了雪海梅林那个人。这人朝我车子走来,当他看清楚了我,就慌慌张张拦了一辆出租车。当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好像是鬼使神差,就跟上了那辆车。那人在锦河边下了车、我也把车停在了路边。
我从车上下来,发现那人不见了。这时雪很大,吹打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就在我正要回到车上时,有人从背后拿手帕捂住了我嘴和鼻子……” 说完,谢伊便看着姚一峰。姚一峰目光很深,从中看不出他对她的话是否有所怀疑。而一旁的王斌正埋头笔录。
“你能猜出是谁救了你吗?”姚一峰突然问。
谢伊认真想了一阵,遗憾地摇摇头。
“听说,去年谢峭忌日那天你去拜祭过他的墓,看到他墓前有只花篮,觉得奇怪,就向人打听是谁送的。有没有这事?”
谢伊点头。
“打听出是哪个送的吗?”
“没有。”
“你估计这人是谁?”
“凡是我想到过的人,我都打电话去问过。他们都说没送。”
姚一峰还想问下去,但改变了主意,站起身对谢伊说:“今天就谈到这儿吧。你也累了,好好休养,祝你早日康复。不过,有关这件案子的情况,还希望你暂时对外保密。” 谢伊应诺着,目送二人背影离去。眼看两人就要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喊了一声:“王斌——”
两人在门口站住,转身注视着她。王斌看看姚一峰,姚一峰努努嘴。示意他过去,然后拉开门出去。
王斌回到椅子上坐下。谢伊不安地看着他,看了很久,怯怯问道:“救我的那个人,你们……你们怀疑是……是……”
王斌温柔地注视了她很久,说:“那人究竟是谁我们现在也不清楚。不过,疑点倒是有几个。”
“有啥疑点?”
“第一,这人知道是谁绑架了你,也知道囚禁你的地方,可为什么不打电话报警和提供线索,而是冒险单枪匹马大费周折亲自解救?显然,他的动机不是想逞英雄。否则,他就会亲自把你送到医院,就会乐于接受警方的询问和媒体的采访,决不可能到现在都不现身露面。他之所以这么做,唯一解释是情感使然……”
“情感使然?”
“坦率地说,我想那是一份对你的爱,长久积压在心底的深深的爱。也许还掺杂有忏悔和赎罪的复杂心理。而最关键的一点是,这人非常自信,他自信有能力把你从魔窟中成功解救出来。而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证明他的确是个大智大勇、有能力对付最危险的犯罪分子的高手。”
“第二个疑点呢?”
“第二个疑点是,据出租车司机反映,这人当时戴着黑手套,这个情况和我们在现场没有发现这人的指纹的结果是一致的。你想想,救一个被绑匪绑架的人,有必要像作案一样怕留下指纹而戴上手套吗?然而这人确实自始至终都戴着手套。这无疑说明,虽然是做好事,他却惟恐留下指纹而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不但戴手套,还把脸深藏在连衣帽里,说话故意瓮声瓮气,没等出租车司机反应过来,他就像逃跑似的,然后就从这件案子中彻底消失了。这一切说明什么呢?说明他害怕成为警方和媒体关注的对象,或者说是害怕暴露自己。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不及时隐身而退,警方和媒体就会找他了解情况,就会寻根究底问他是怎么发现案子真相以及为何不报警而要亲自实施解救,到那时,他所担心的事情就会暴露无遗。所以我估计,这人在警方留有案底,而且是重大案底……”
谢伊不再询问,默默看着王斌;从王斌的眼神里,她读出了彼此心里猜疑的那个名字。
第二十七章 鹿死谁手
是什么东西带着地狱的腐腥,冰凉冰凉地在鼻尖慢移?还有几根讨厌的细毛须,轻轻痒痒又不胜其烦地在鼻翼和脸颊上擦来擦去……
眼皮咋就这么重,想睁又睁不开来?
初醒但仍模糊的意识连下了几道命令,都没能掀开沉重的眼皮。陈为民决定用手来驱赶脸前的骚扰物,却发现这道命令同样不管用。于是,他想动动头扭扭身或蹬蹬腿,可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浑身上下根本使不上劲……
那冰凉的东西已经移到鼻孔,又从鼻孔慢移到被胶带封住的上下唇间用力拱了拱。接着他便听到一声并不陌生但却从来没有如此真切的叫声,叫声把他彻底惊醒,眼睛也睁开了。
老鼠!一只又瘦又长、长着一身黑褐色乱毛的黑眼饥鼠!
老鼠显然被他的突然醒来吓了一跳,往后退了退,在相距不到一尺的地方警惕地对视着他。距离是如此之近,他甚至从老鼠警惕凶怯的黑眼里清晰看见了自己惊异的头像。这时他发现为什么有老鼠嗅拱他,原来自己侧身趴在灰尘厚厚的水泥地板上,半边脸贴着地板。他刚想坐起身来,猛然发现双手还反绑在背后,手腕和双脚都被胶带束缚得结结实实。
陈为民坐了起来,伸腿去蹬那只狰狞恶心的饥鼠。老鼠拖着细长的尾巴唧唧跑开,跑到了那边墙角跟前。那里有具孩童骨架,看上去已遇害不少时日,几只老鼠正在把它当作最后的美食乐园进进出出东寻西啃。陈为民眼睛发直,随即朝上下四周瞪视一圈。原来这是间破屋。看上去已废弃多年,四面是潮湿霉黑的红砖老墙,顶上是露出几个大洞和脱落一角的天花板,身后有一个已经不能用“破”字来形容的仅剩朽框的窗,窗对面是空空的门洞,门洞外是一条房中走廊。屋子中央立着一个煤气钢罐,旁边地上放着一只煤气炉,再旁边是个用木条绑成的三脚架,上面挂一盏照亮屋子的电瓶灯。
这是啥鬼地方?自己怎么会被绑架到此?
陈为民大为困惑地回头看着窗洞外黑沉沉的夜色,又看看被黄色胶带缠得像独脚兽似的双脚,一边努力搜索记忆。这时他才发现脑子晕晕乎乎,而且后脑勺还是火辣辣一般地疼。仅仅几秒钟工夫,这种疼痛就让他的记忆苏醒了。
那是昨天晚上——如果自己昏迷没超过一宿的话——具体时间说不准,估计是在九点前后吧,在外跑了一天的他骑车回到那个没有路灯、一到天黑到处就黑黢黢的居民小区。如果是往常,即使像比今夜还黑的晚上,他也要一直骑进单元的楼道口才会下车,但今天不行,楼道口前不知谁霸道地停放了一辆汽车,看上去像是一辆白色羚羊。在他印象中,这附近没人有这种车,显然它是某个来做客的人临时停放的。他心里骂着谁这么缺德,一边绕过羚羊屁股把自行车推进了楼道。楼道里同样是黑灯瞎火,但好的是他住底楼,两步就迈上了自家门口。进屋后随手关上门,他伸手到墙上摸到电灯开关,啪一摁灯没亮。再一摁,还是不亮,而眼前倒是冒出一片乱溅飞舞的金星来。大约两秒钟后,他才意识到后脑遭到了钝器的沉重一击,整个头在冲击波的震荡中嗡嗡轰响,仿佛骤然间气球似的膨大起来。于是,他头重脚轻地栽倒在地,随即便感到有人用帕子死死捂住了他的嘴鼻……
陈为民所能记起的当时情景就是这些,但他已意识到是谁袭击并绑架了他。由于手脚被绑,坐得费劲,他想往后挪挪背靠着墙,没想到屁股刚一挪动,就被裤子后兜一个什么东西顶了一下。这时门外走廊上响起脚步声。抬头看时,料想中的人出现在门口。
果然是他。
秦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陈为民,笑了一笑,走过来撕掉他嘴巴上的胶带,然后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怎么样,大名鼎鼎的虞连先生,没想到吧?”
虽然真实身份被揭穿,但虞连一点也不感到惊异,只是平静地问了句:“这是哪里?”
秦龙得意的脸上倒是显露出一丝惊异,他摇了摇头,说:“我算是服了你,到了这时候你还能如此镇定。至于这地方是哪里嘛,我想你不会没听说过太子岭吧?”
“太子岭?”
“太子岭以前是座远近闻名的老矿区,开采了几十年的铜,位于白川县白山乡西北20公里,距西都97公里。在上个世纪90年代,随着矿资源的枯竭,这家企业垮了,人也散了,这里就成了一片废墟和无人区。”说罢,秦龙转身走到门口,拣起地上一块小木牌拿到墙上拍了拍,随着尘灰纷纷飘落,牌子上的字迹显露出来。“这间屋就是当年的矿长办公室,你肯定不会想到吧?”
“你真会找地方。”
“是吗?”秦龙扔掉木牌,转过脸阴阴地瞧着虞连,恶狠狠地说:“这还得感谢你呢!要不是你搅和,坏掉我的大事,我咋会流落到此?”
“你是咋找到我的?”虞连扭动着肩膀,看上去反绑在背后的双手让他很不舒服。
“这么说你承认谢伊是你救的?”
“对你来说,我承不承认还有什么关系?”
“当然没关系。”秦龙面带讥讽和得意地笑了一笑。“还记得你在火车站挨打的那次经历吗?”
那是一次屈辱的经历,虞连当然不可能忘记,不过他没作回答,也没用表情告诉对方自己是否还记得。
“想来你也不会忘记。”秦龙踱了两步,在一把破椅上坐下来,“那次看你被人暴打后,我开车走了,随后我越想越觉得你可疑,越想心里就越咚咚跳得慌,所以我又把车开回了站前广场,这时你正骑车从广场另一边出去,我就跟在你后头,一直跟踪到一个居民小区,看着你钻进一个单元楼道开门进屋……”
“那你咋断定是我救的谢伊?”
“事情明摆着的嘛,救谢伊的人本来可以向警方报案或提供线索,如果怕给自己惹来麻烦,他可以用匿名方式打电话给警方。但匪夷所思的是,这人选择独自历险营救谢伊。更奇怪的是,这人救出谢伊后,又不亲自把她送往医院,他自己反而仓皇逃跑,从这件案子中彻底消失。当我从报纸上看到这些报道,我就晓得这人与谢伊关系非同一般,他深爱着谢伊,他爱谢伊胜过爱他自己,他可以为谢伊做任何事情,包括为谢伊付出生命,而他这种匪夷所思的冒险举动——换了常人谁都不会这么做的,显然又不能全用爱来解释,其中必定有不可告人的忏悔和抵罪的成分在里面,而且,这人特别害怕和警方接触,也害怕引起公众的注目。此外,这人在整个事件中所表现出的那种智谋、胆略和侦探能力,又远非常人可比,尤其是他最后给我设置的那个麻痹我的陷阱,差点使我成了警方的瓮中之鳖。所有这些疑点让我确信,这人只能是虞连,虞连一定没死,是虞连救了谢伊。于是,我很自然地想到,身负重案的虞连既然敢呆在西都,那他一定已通过整容手术把自己改造得面目全非。接着我想起在雪海梅林一直对我和谢伊进行跟踪偷拍的那个可疑家伙,想起你我在火车站的那次令彼此深感意外和惊骇地邂逅。总之,我想起你的种种可疑,但是我还不能确定你就是虞连,当然更不敢急于去证实自己的怀疑。我只能等待。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昨天晚上,我开着弄来的那辆羚羊回到两都。趁夜潜入你的屋子。在你床头柜上,我看到装在小镜框中的谢伊的照片,还翻看了你藏在床底下的日记。那一篇篇充满回忆与思念的日记,告诉了我一切……”
虞连伸缩了一下被绑着的双腿,肩膀扭动着,脸上掠过一丝痛苦表情。“你把我弄到这儿来,不只是让我恭听你的炫耀吧?”
“那当然。我要你死个明明白白。”
“敢问怎么赐死?”
“你是个天才,猜猜看,谜面就在你面前——”
虞连把眼光从秦龙脸上拉回来,惊异地落在那瓶煤气钢罐上,又从钢罐移到煤气炉上那只带长把的平底煎锅上……
看他发愣不语的样子,秦龙不禁笑了:“你没看过电影《人魔》?”
虞连的肩膀痛苦地震颤起来。他抬起眼来,“是不是由施瓦辛格主演,摧毁机器人和天网的那部?”
“嗨,那是《终结者》!”虞连的张冠李戴令秦龙忍不住咯咯笑起来,“真遗憾,你连安东尼·霍普金斯主演的《人魔》都没看过。施瓦辛格演的是暴力硬汉,霍普金斯演的汉尼拔医生却是个风度翩翩儒雅迷人的极具魅力的杀手。你真该看看霍普金斯主演的这部经典影片,只可惜你永远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不过说实话,我觉得你倒是个可以和汉尼拔媲美的魅力杀手……”
“你别恭维了,还是揭开你的谜底吧。”
“那好吧,我这就告诉你那部电影的一个奇妙结合,告诉你汉尼拔医生是怎么油煎活人脑髓的。跟所有暴力杀人者不同。汉尼拔医生杀人就像给病人做颅内手术。先以精湛的切割技术打开受害人的天灵盖,然后像割下病灶似的用手术刀割下一片脑髓放进煎锅。这时的汉尼拔仿佛摇身一变为经验老到的厨师,精心烹制起那一片脑组织。接着,他又像贵族豪门里的大管家伺候主人似的,把煎得金黄喷香的人脑髓喂进受麻药控制的受害人的嘴里。看着那人傻呵呵地嚼着自己的脑髓,汉尼拔医生优雅迷人地端起了美酒……在这里,伟大的霍普金斯完成了别的演员不能完成的一个惊人创举,那就是把人们通常认为的残忍和绅士般的优雅高贵这两种对立的品格完美地融为一体,塑造出一个足以名留影史的反派角色形象……”
虞连冷冷一笑,“这么说来,你也想优雅高贵地残忍一回?”
秦龙纠正道:“准确地说,是我们!”
“我们?”
“是啊,难道你不想尝尝自己脑组织的味道?据科学家的说法,天才的大脑,其形态和组织是与众不同的。所以,这最后的晚餐你要是放弃,未免太可惜了……”
秦龙站起来,两臂交叉抱在胸前踱了几步,然后走到虞连跟前俯下身来,用那双幽暗的眼睛仔细打量着虞连的脸。“有个问题我想知道。你的整容手术是在哪里做的?这位技艺出神入化的整容大师是谁?”
“你也想改头换面?”
“是啊。”秦龙直起腰来,“我可不想一辈子都呆在这鬼地方,我要以新的面孔回到西都,我要回去完成我的世纪大案。”
“你想我会告诉你吗?”
秦龙自信地笑了一笑,从兜里摸出那把新月尖刀,举到眼前,眯着眼瞅着寒光如雪的刀尖。“我没指望你会乐意告诉我。但我有耐心,我们可以一边吃着煎得脆酥酥的脑髓一边交谈。不过你要有思想准备,我不是外科医生,也没开颅的电锯,我可能会笨手笨脚,也可能下手很重,要是忘了给你施麻药……”
虞连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眼里第一次泛起绝望和哀怜的神色。他痛苦地扭了扭反绑在背后的胳膊,嚅动嘴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
“是不是想通了?”秦龙笑眯眯地又弯下腰来。油亮的鼻子几乎贴到了虞连挂着细密冷汗的鼻尖上。
“还想当坚贞不屈的英雄吗?”
“……”
“要想坚贞不屈,要想逞英雄,就要忍受巨大痛苦。你能想象出那是怎样的痛苦吗?你有足够的勇气来忍受这……这……”
后面的话卡在了秦龙喉咙里。秦龙鼓着两眼,惊愕地瞪视着咫尺之距的虞连的眼睛。虞连的眼里一扫刚才的绝望和哀怜,目光如电,喷射着愤怒和憎恶的烈焰。秦龙迟钝地低下头看,看到一只血肉模糊和黏着被割断的胶带的手死死地顶在自己胸前。秦龙这才意识到,自己胸腔里骤然有了一道金属特有的那种冰凉。他刚想动用新月尖刀向对方刺去。那道冰凉的金属物突然在心脏里转动起来,秦龙惨叫一声,新月尖刀从手中滑落于地。
秦龙面色惨白,软软地跪了下来。虞连的手平行一挥,锋利的蝴蝶军刀便势如破竹般地从秦龙左胸第七和第八肋骨间飞了出来。秦龙的左胸几乎被切断,身子重重倒在虞连身上。虞连把他推倒在地,割断脚上的胶带,慢慢站了起来。
看着秦龙还在抽搐的身体,虞连轻蔑地嘟囔一句——
“去见你那见鬼的汉尼拔医生吧!”
第二十八章 尾声
清晨,山雨迷蒙。
云遮雾绕的半山腰上,废弃多年的弯弯曲曲的山道上缓缓驶来一辆白色羚羊。山道的一边足黑色的陡峭岩壁,另一边是几百米深的大峡貉。虞连驾着车,两眼紧盯前方,在一路的上下颠簸中,小心把握着方向盘。
一切都已过去。
一切都会过去。
太子岭已远在身后,消失在了重重山岭的阻隔中。而几小时前所发生的那一切,就像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梦,已被虞连抛在了迷蒙如画的烟雨山色中。此刻,他脑中只想着一个人,但这人不是秦龙。
安东尼·霍普金斯。
安东尼·霍普金斯的确是一位伟大的表演天才,他在影片《沉默的羔羊》和《人魔》中扮演的食人狂的医生早已被公认为反派角色的经典形象。不过,虞连最喜欢的还是他主演的爱情片《告别有情天》。在这部电影里,由霍普金斯扮演的史帝文森由于克制住心中爱情,导致他和女友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的终身遗憾。这是一部令人心碎的爱情片,每次看这片子,虞连都会感到自己就是片中那个克制心中爱情的史帝文森,每次都会看得泪流满面唏嘘不已…… 不错。一切都已过去。一切都会过去,但唯有心中的爱永远不会逝去。
真爱不会随着时间而去。
白山镇出现在路的前方。小镇很古朴,也很宁静安详,在如画的烟雨中显出一份浓浓的醉人诗意。但此刻,虞连无暇欣赏这一切。他轻轻一踩油门。车子箭一般驶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