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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的话:
也许,每一个推理作者都想写一写“开膛手杰克”这个案件。我也不例外。这是一起发生在1888年的英国,至今也尚未被侦破的连环杀人案。在收集到所需的资料之后,我开始了寻找“开膛手杰克”的文字旅程。每当我往前迈出一步,悬案的谜团就变得更大,如同一个从坡上滚下的冬日雪球。在对案情层层剥茧之后,它的内核让我震惊!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即将进入的是一个基于历史事实的推理故事。作为故事,她就充满了写作者的文学幻想。当你在读完之后,当你和我一样看到案件背后的真相后,不必太当真。否则,你将会被不必要的恐惧包裹,无法自拔。
1. 1945年5月1日
阿道夫·希特勒自杀第二天。
这是一个连魔鬼都要收回翅膀的地方。十多架飞机低空飞过。远看,机翼的影子甩下像松树球一般的炸弹。驾驶舱中,飞行员乔治看着炸弹在地上绽放出一朵朵黑色的泥土之花。他禁不住伸出右手,摸了摸前胸衣兜。在贴胸衬衫口袋里,放着他妻女的照片。
乔治是一名资历深厚的英国空军中校。妻子祖籍波兰。两人在泰晤士河畔相遇。1939年秋天,当妻子带着一岁大的女儿回娘家为父亲奔丧时,碰上德国闪电入侵波兰,就此杳无音讯。后来,在希特勒下令对英国除去伦敦外的其他城市进行“恐怖攻击”之后,乔治奉命飞往德国科洛涅,对其进行猛烈回击。当时,德国人一直搞不清楚,头顶上究竟飞过了多少英国轰炸机。直到他们从无线电台中截获一条消息后才知道,英国首相丘吉尔在伦敦庄严宣布,曾经共有1000多架轰炸机参加了这次空袭。
乔治对那次大气恢弘的空袭印象深刻。然而,这次,却万分神秘。
乔治是在半夜接到任务通知的。上级只给了他一个坐标。命令简单得只有两个字:炸平。那时他刚刚听到希特勒在总理府地下室自杀身亡的消息,大大地吐了一口气——这场邪恶的战争终于就要结束了。
深谙战争规则的乔治知道,“胜利”是战争的绝对宗旨。难道这个只有坐标而没有地名的地方决定着盟军在二战中的最后胜利?
作为一名军人,他对此行没有提出过多的疑问。但是,他却深深地记住了这个坐标。
在被乔治轰炸的地下,暗藏玄机。那里隐藏着长长的、蛛网般交错的走廊。身处半空的乔治只能看见被炸得如肌肉翻开的泥土,却看不到这些走廊。它们如同埋伏在大地深处的暗河,汇合、分开,再分开、再汇合,最后不知是在何处结束。
走廊两边整齐地挤挨着一个个带铁门的房间。现在,铁门都打开了,不少人从这些房间中仓皇逃出。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气味,一阵又一阵的炮声在他们头顶上响起。
这些人有的身穿德国军装,有的穿着白大褂,手臂上则一律套着有纳粹标志“卐”字符的袖套。坚实的地下堡垒在炮火声中颤抖,似乎是世界末日纷沓而至。
在奔跑的人群中,有六个人走在最后。其中一个身穿德国军装,从军装上看出,他是一名秘密警察盖世太保。他斜挎一挺机关枪,逼迫另外五个人加快步伐。
顺着崎岖的走廊,他们有意脱离前面逃跑的人群,拐过几道弯之后,跌跌绊绊地来到了一座石墙前。炸弹在他们头顶上炸响,震落的灰尘如同下了一场中雨,头顶的铁皮灯苟延残喘地“嗞嗞”闪了几下,就要熄灭。德军上校走上前来,伸出右手,轻轻地抚摸着石墙。很快,他摸到了暗门的机关,沉重的墙体徐徐拉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豁口。
又一枚炸弹在头顶炸响。大地摇晃。墙壁上的石头松动了。接着,身后传来“轰隆隆”的倾塌之声。他们的来时路被炸塌的石块埋住了。
“快进去!”盖世太保命令到。
这五个人犹豫了一下。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
铁皮灯发出一声短促的“嗞”声,仿佛被一枚枪弹击中,熄灭了。黑暗在越来越密集的炮火声中统治了整个地下堡垒。
五个人终于有人向前胆战心惊地跨出了一步。
这个跨出第一步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进入了一个什么地方。没有退路,只能如此。他感到四周冰凉,眼前黑暗如漆。
盖世太保在最后一个人进入暗门之后,找到了墙上的机关,关闭了暗门。
乔治和他的战友们在半空做着最后盘旋。他们俯瞰地面,确保没有留下任何一片完整的土地。所有的泥土像春天的耕田一般,被炮火彻头彻尾、重新翻犁了一遍。黑色的硝烟汇聚成呛人的雾气,飘荡在大地上空。
“头儿,那是什么?”乔治的耳机里传来同伴惊异的声音。
他顺着同伴通报的位置飞去,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它隐蔽得十分巧妙,就在轰炸坐标附近的山峦之后,却让人无法轻易发现。
那是一个类似水塔一样的建筑物。一个由红砖砌成的巨大圆柱体。在这个圆柱体的周围,有几个纳粹岗哨。此时,岗哨前的护栏已经翻倒在地,岗哨里毫无一人。
几驾轰炸机簇拥过去,在这个“水塔”的上空盘旋,如同一群巨大的蜜蜂在审视一朵奇异的花朵。
这是一座奇怪的建筑。在建筑体上,没有任何可供功能识别的标志。它没有窗,没有门,整体封闭得严丝合缝。它是什么?为什么被隐藏在这孤岛之中?有什么用?
“片瓦不留。”乔治看了看仪表盘上的时间,发出最后命令。
轰炸机攀高,密集的炮弹如雨点溅落在“水塔”上,爆发出一圈又一圈的金红色火光……
地下堡垒中的六个人在恐怖中等待着……死亡对于他们来说,曾经只属于别人,属于600万犹太人、1000万斯拉夫人和吉普赛人。此时此刻,在毫无退路之时,他们也终于感受到了死亡降临前的恐惧滋味。
在油煎般的滋味里,他们颤抖地等待着,直至头顶的炮声变稀,消失。有时候,寂静比噪音更可怕!
“帝国的一切结束了!”不知道其中是谁爆发出一阵嘶吼。当寂静占领一切的时候,人的恐惧被抛到了最高点。
“没有结束!”黑暗中有人回答。随即,大家听到了一记响亮的耳光。那个即将崩溃而吼叫的人突然没了声息。
没有人再敢说话。黑暗中,只有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忽然,一片耀眼的白光照亮了整个暗室!光线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强烈,让人一时间睁不开眼睛。
在他们还来不及适应这强光之时,暗室里响起了机关枪的枪声……
2. 2012年8月初
她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
今天是她的葬礼。
看起来是要下雨了。一场即将在风雨中举行的葬礼,正好和伦敦这座雨城的呼吸对上了节拍。
她身穿米色长风衣,头上裹了黑色围巾,特意找出一副宽边黑色墨镜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在这样一套装束的遮掩下,她的前夫——警探爱德华·楚,那个主持她葬礼的人,就不一定能认出她来了。
再说,她根本不会加入哀悼她的人群。
她只会远远地站着,躲在一棵山毛榉树之后。从那个角度,众人都看不到她,她却可以将整个葬礼尽收眼底,看牧师在自己的棺材上洒下第一把土,看到生前的好友前来告别……
昨天晚上,她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告诉她:“你死了。明天是你的葬礼。”在那一瞬,她接受了自己的任务。
在来参加葬礼之前,她实在是忍不住,潜入了墓地殡仪馆。轰隆隆的雷声由远而近,一只黑色的渡鸦嘎嘎飞来,停在窗外的石台上。虽说渡鸦的眼睛可以看透生、死两个世界,但是当它看见停尸房的景象时,还是奇怪地偏过了头。
这只渡鸦还从来没有看过这样一幕——生命和死亡对视,而这生与死都属于同一个人。
在灯光昏暗的房间中,暗红色的棺材里躺着一个女子;棺材边又站着另一个女子。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如同水中倒影。只是,一个尚还呼吸着人间气息,另一个,已经投入了死神的怀抱。
她凝视着另一个自己,那个叫“多蕾丝·楚”的女人。爱德华·楚为她穿上了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嘴唇上的橘色粉彩在殡仪馆的阴暗中熠熠生辉。这两个颜色,将死亡的她打扮得和站立的她一样栩栩如生。
她伸出食指,轻轻拂过多蕾丝的嘴唇。生和死是两个多么奇异的、截然不同的境界。千万年来,没有人能够一脚留在“生”的大地上,一脚踏入死亡的漩涡。而她,却做到了。
她有幸能在同一时刻身处两地,不能不说是对创世之神的嘲讽。
她对多蕾丝的死一清二楚。那不是一场入室抢劫未遂而造成的死亡事故,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谋杀。
就在数天前,在多蕾丝刚刚和爱德华签下了离婚协议的同一天,伦敦时尚界的骄子塔索·库伯在自己家门前被人连射两枪。负责调查此案的伦敦警探正是爱德华和他的搭档邓肯·厄雷。
在案件调查中,爱德华和邓肯锁定了一个名叫约翰·亨利的嫌疑犯。他即是塔索·库伯公司的雇员,也是他的密友。续而,在紧密的调查中,他们发现约翰·亨利也被谋杀了。
约翰·亨利的尸体是在一座桥下被发现的。场面恐怖得像一场野蛮人的祭祀。
在塔索·库伯的死亡现场附近,以及约翰·亨利本人的公寓附近,警方都发现了渡鸦。这两只渡鸦都被挖去双眼,喉咙中钉上了铁链。
凶犯为什么会在现场留下渡鸦?而且还要挖去渡鸦的眼睛,钉入铁链?这难道是某种讯号或者某个古老种族的死亡仪式?谋杀为何离不了渡鸦?
随着案情的深入,爱德华发现此案和一个叫罗伊·巴斯的英籍意大利人有着千藤万蔓的微妙关系。最为棘手的是,罗伊·巴斯并不是一个普通移民,他是在英国势力颇大的黑手党头目。他的卷入让本已扑朔迷离的案情更加困难复杂。
罗伊·巴斯在警方面前十分嚣张。他目空一切的法宝就是一条神圣的审判法则——“无罪推定”。也就是说,警方在没有掌握他犯罪的确切证据之前,他是无辜的。
罗伊·巴斯之所以敢这样张狂,是因为他敢确定,警方的手里根本没有证据;而且,他还知道,在这个世上,另外还有和他一模一样的人——索朗德教堂的神父米歇尔·道格拉斯。
索朗德教堂位于索朗德广场。以前是处决死刑犯的地点之一。而受害人塔索·库伯的家就在索朗德教堂对面。案情变得神秘起来。
同时,黑手党头目罗伊·巴斯和神父性情迥异,却拥有同样的DNA。这也给警方对他的犯罪认定带来了难度。
面对爱德华和邓肯的质疑,罗伊·巴斯和神父米歇尔·道格拉斯抵死互不相认。他们双双告诉爱德华,他们不是同胞兄弟,之间毫无关系,相互也从无联系。
在案情陷入困境时,爱德华不经意地发现了前妻的秘密。她之所以离婚,是因为她已经背叛了他们的婚姻。在离婚前,她和同是律师的同事大卫秘密约会了很长时间。
在精神上受到重大创伤的时候,爱德华在大英博物馆研究员马娜亚·贝丽尔的帮助下,发现了一个叫“黑暗的翅膀”的神秘组织。
在调查中,爱德华在失踪了的政府金融咨询专家切·詹姆斯家中找到了一摞资料。资料被隐秘地藏在书架上的暗格里。
切·詹姆斯的公开身份是地地道道的英国人。可这些资料中,不但有切·詹姆斯的另一个德文出生证明,还有一些用德语,希伯来语写成的文件。最为诡异的是,其中有几份资料是用一种奇怪的神秘文字写成的。就连通晓多国语言的马娜亚·贝丽尔也不认识。在某些资料上,还画有一只短戈。
罗伊·巴斯的戒指上也有这个短戈。
爱德华一路调查下去,发现“黑暗的翅膀”很有可能延续了纳粹的种族纯粹论,并且在暗中延续了纳粹德国在二战期间的克隆研究。
种族纯粹论是一个谋杀了上百万犹太人,斯拉夫人和吉普赛人的邪恶理论。
二战结束后,作为战败国的德国,很多科学家流亡海外。爱德华猜测,有些科学家暗中来到英国,继续从事人类克隆的研究。“纳粹精神”这颗黑暗的种子,在英国的土壤上生根发芽。黑手党头目罗伊·巴斯,基督教神父米歇尔·道格拉斯,很有可能就是这颗种子长大后的果实。
在进一步的调查中,爱德华发现,“黑暗的翅膀”在1979年神秘消失,但是这个社团衍生出了一个新组织——“渡鸦”。罗伊·巴斯便是这个组织的成员之一。罗伊·巴斯利用塔索·库伯的公司洗钱,目的之一就是支持“渡鸦”。
当越来越多的线索将矛头指向“渡鸦”社团和罗伊·巴斯时,罗伊的得意助手弗兰德·康斯坦丁被爱德华拘捕,并在狱中自杀。作为报复和威胁,罗伊·巴斯随即杀死了爱德华的妻子多蕾丝。
但是,狡猾的罗伊·巴斯并没有亲自动手。他派出了手下的另一个人充当杀手。当其得逞后,罗伊·巴斯当场又杀死了杀手,并把现场伪造成狂匪入室抢劫,劫犯在多蕾丝临死前的反抗下被杀的场面。
最为棘手的是,罗伊·巴斯派出的杀手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世上出现了三个DNA相同的人,罗伊·巴斯,米歇尔·道格拉斯,还有这个匿名杀手。这说明,新纳粹组织在英国的克隆研究的确成功了。这也让爱德华对罗伊·巴斯的定罪陷入了困境。
在案件侦破接近死胡同时,更多的惊人事实浮出水面。爱德华发现,死去的塔索·库伯并不是真正的塔索·库伯。他也是一个克隆人,被拥有同样DNA的另一个男人替代了。塔索·库伯居住的公寓,曾经是“渡鸦”聚会的地点。而在他公寓对面的索朗德教堂,就是研究克隆人的老巢。在横跨公寓和教堂之间索朗德广场下,有一条暗道,将这两个地方连接起来……
虽说克隆人已经浮出水面,但一切也才是个开始……
……想到这里,这个长得和多蕾丝一模一样的女子把手从多蕾丝的嘴唇上收回来。
那么,除去已知的这些人,世上还有多少克隆人?除去索朗德教堂,又还有多少地下研究基地呢?
对于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就连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至少,多蕾丝和她是其中之一。
她转过身,目光看向窗外。
殡仪馆外,延绵着一大片石碑林立的墓地。石碑上长着黑绿色的青苔,断臂的天使在碑头哭泣,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冲出两道黑色痕迹。在墓地的栅栏之外,是古老的伦敦,等待着这场大雨将自己完全吞没。
葬礼时,她躲在山毛榉树后,嘲笑牧师的虔诚。若是这个花白胡子老头儿知道上帝之手已被人取代,他会因失去信仰而发疯吗?创造亚当和夏娃已经不再是神话。DNA能够创造一切,也能抹杀一切。
大雨冲破了城市和墓地的界限,将其湿淋淋地染成一片。

她看见,多蕾丝的朋友和亲戚在雨中拥抱了爱德华。他们用木讷的表情来展示哀痛。
她也看见了大卫,多蕾丝的秘密情人。大卫向爱德华走去,拥抱的手臂只伸出了一半就缩了回来。她有点吃惊,爱德华居然通知了大卫。人的心思真是百揣莫测。大卫在她的坟头抛下了一朵红色玫瑰。透明的雨点敲打在花瓣上,几乎干枯的花朵忽然间不合时宜地抖动出一线生机。
在所有人走后,她看见爱德华还留在原地。他苍白的手指垂放在墓碑上,久久不动。雨雾将他围住,让她看不清他的脸……
有一秒,她有些被感动,甚至有些动摇。但她很快调整过来。在她的心里,有更伟大的目标。
她转过身,从爱德华的车前经过时,整个停车场里就只剩他的一辆车了。她从挎包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在爱德华的前车盖上,然后离去。
那是一只死去的渡鸦。
渡鸦的双眼已被挖走,嘴里伸出一截铁链。
雨水冲刷着渡鸦的身体,它的羽毛平摊在车盖上,眼部已经干掉的血痂被冲洗下来,在车盖上晕染了一大片暗红,如同她坟头的那朵玫瑰……
3. 2012年8月初
葬礼结束后不久,爱德华就搬进了一座简陋的公寓。原来的家是无法继续住下去的。到处都是多蕾丝的影子。特别是多蕾丝被害的厨房。虽然已经更换了地板,但他仍旧能从崭新锃亮的桦树皮木色的地板上看到两个血迹人形。一个是多蕾丝,另一个是杀死她的凶手。
除去厨房,他还经常能在半夜看见多蕾丝在卧室镜子前穿衣,在阳台上哼歌,在客厅沙发上看书……这些影子在他的脑海里栩栩如生,在黑暗的空气里漂浮,让他无法安定。于是,只能搬家。
搬入公寓后,他决定把那只在葬礼上捡到的渡鸦做成标本,放到客厅书架上。
在把渡鸦被做成标本之前,法医茱蒂对它进行了彻底检查。她在渡鸦喉中的铁链上,发现了一小片比芝麻稍大的皮肤。皮肤粘在铁链抓住渡鸦喉管内部的尖勾上,抹上了渡鸦的血和一些粘粘物,不注意看,很容易被忽略掉。
茱蒂小心翼翼地取下皮肤,检查后发现,那是一小片人的肌肤。她和爱德华猜测,很有可能,这个给他送来渡鸦“礼物”的人,在把链钩挂进渡鸦口中的时候,不小心刮掉了自己的皮肤。茱蒂对这片皮肤进行了DNA测试,比对后,大家在不抱多少期望的情况下,居然有了结果。
这片皮肤属于一个叫杰克·斗的人。此人曾因在酒吧斗殴,用啤酒瓶砸伤了人,被警方拘捕过,并记录在案。
一听到这个消息,爱德华立刻联系搭档邓肯·厄雷,驱车赶往杰克·斗在警局登记的住址。
4. 2012年8月6日
杰克·斗住在郊外。
爱德华和邓肯一早就开车离开了伦敦。
天空是厚厚的铅灰色。越来越大的雨点击打在挡风玻璃上,雨刷的速度不得不随之加快。两边的风景逐渐由稀疏的矮房变成了田地。全是刚刚收割过的麦田,露出褐黑色的土地,偶尔会有两棵巨大的橡树孤零零地矗立其中。
刚转过一个路口,眼前就闯入了一座石碑。爱德华停下了车,拿出地图。
他打开车门,冒雨走下了车,朝石碑走去。
隔着车窗,邓肯看见爱德华被石碑上的刻文吸引了。尽管雨水带着寒气,顺着他的头发一直向下,冰冷地侵入他的脖子,他也一动不动。灰暗的四周阴湿朦胧。某处忽然传来一声鸟的悲鸣,让邓肯打了个寒战。
“应该就是这里。”爱德华走回来,一边说着一边钻进了车。
“碑文上写的是什么?”邓肯好奇地问。
爱德华发动了汽车,顺着石碑后更加细窄的小路驶去:“这里就是我们要找的村子。碑文上说,二战时,村里曾经有八十五名男子上了前线,其中七十五人阵亡。”
行驶了一公里后,窄小的路面渐渐开阔起来,甚至还出现了一条用碎卵石铺就的、一米多宽的小路。路边每隔几米,就有一座两层楼高的私宅。院子里一片荒芜,院前的栅栏也七倒八歪。偶尔在院门前会有一辆童车,或者成年人骑行的自行车,也是锈迹斑斑,露出常年无人问津的样子。
“人呢?”邓肯一路望去,不觉感到阵阵凄凉。
“查查看。”爱德华提醒到。
邓肯拿出手机上网,输入了这个村庄的名字。两分钟后,她告诉爱德华:“这里在二战后,男子阵亡的特别多,剩下的不是女人,就非病即老,劳动力遭到了巨大的破坏,最后,不是死的死,就是走的走。”
正说着,他们的右边出现了一座破败的教堂。教堂的玻璃窗全已破碎,脱漆的木板门在风雨中一开一合。在教堂旁边,躺着一片巨大的墓地。墓地十分简陋,并没有豪华的、哭泣天使的墓碑,只有一些用两条细木头拼凑起来的十字架。十字架之间荒草丛生。
“这个杰克·斗住在这里?”邓肯的语气充满了疑问。这里一派荒无人烟,最近的酒吧也在十公里之外,她很难相信还有人会住在这里。
“也许他已经搬走了。我们只能碰碰运气了。”爱德华减慢了车速,寻找着杰克·斗的门牌。
然而,就算是他们把车开到了村庄的尽头,开过了最后一栋房子,门牌都始终对不上号。
再往外开,就又是光秃秃的田地了。
就在爱德华要调转车头的时候,邓肯忽然指着前方,小声叫到:“爱德华,你看那边!”
爱德华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在远处的山头上,长着几棵挤挨着的大树。在树木后,露出了一个屋顶。由于雨雾弥漫,加之树木掩盖,屋顶几乎就像一片天空,隐而不现。
“在记录里,这个杰克·斗有一个养猪场。”邓肯接着说到,“我总觉得,杰克·斗这个名字怪怪的。”
“为什么?”
“首先是‘斗’这个姓,老是让我想起‘约翰·斗’这个名字。”
爱德华听了,微微点了点头。在美国警界,警方用“约翰·斗”这个名字来指代尚未被找出身份的男尸。
开往山头的路被雨水浸湿后,变得粘黏泥泞。车轮好几次在泥水里打转。视野在雨雾里变得模糊肮脏。两分钟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另一个更为破败的栅栏门前。
栅栏门关着,门牌上没刻字,只刻了一个肥硕的小眼睛猪头。猪头被人用刀子划了一个大叉。
邓肯先下了车,却无法找到门铃。她拿出手机,拨打了杰克·斗在警署登记的号码。结果是关机。邓肯合上手机,对着车里的爱德华摇摇头,自行打开了栅栏门。门后不远处,坐落着一栋两层楼高的农舍。忽然,一条闪电从农舍上方劈下,农舍立刻在闪电的光芒中褪去了颜色,变成了露天电影中的黑白图像。
“鬼气森森的,好像没人在家。”邓肯说着,钻进了车。她隐约有些害怕,这栋农舍里里外外都散发着不祥之气。
爱德华不无担心地看了一眼邓肯,驶过栅栏门,停在农舍门口,两人下了车。
按了几次门铃后,里面仍旧静悄悄的。
正当两人不知所措时,爱德华突然指了指旁边,让邓肯快看。
爱德华指向的是一扇窗户。
窗户在门廊右边一米处,玻璃上蒙着厚厚的灰尘。透过灰尘,邓肯看到,玻璃后有一片阴影在晃动。这片阴影运动得极无规律,忽上忽下,仿佛一团有灵性的杂乱烟雾。
他们悄悄走近,终于看清,那是一团团黑漆漆的苍蝇。
“苍蝇?!天都开始转凉了,还有这么多苍蝇?!”邓肯惊讶地说。
两人随之一惊,爱德华冲回门口,一脚踹开了大门。
在冰凉的空气里,一阵恶臭迎面扑来。
倘若面前的这具尸体是杰克·斗的话,他已经死去多时了。苍蝇变成了他的离世伴侣,在尸体周围嗡嗡做鸣。他的身上原来爬着一群老鼠,一听到开门声,就惊吓得四散而逃。邓肯看了一眼,恶心地偏过头,拿出手机,拨通了法医茱蒂的电话。
杰克·斗的尸体躺在电视机前的摇椅里。他衣服肮脏,皮肤和肌肉也早已腐烂,露着光秃秃的眼窝,白色的牙齿连着牙床,仿佛是在大笑。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支猎枪。看来他早已预感到了危险,随时都处在防备之中。
然而,世事难料,一切防不胜防。
在等待法医和其他警员赶到的时候,爱德华和邓肯里里外外地检查了这座农舍。
农舍分前、后两个部分。前面是居所,共两层楼。一楼有厨房,客厅和一间卧室,二楼被完全搬空,除了积满灰尘的地板,什么都没有。农舍后面是猪圈。猪圈里空荡荡的,满地是干结了猪粪。看来,这座养猪场早已被废弃了。
爱德华审视着杰克·斗一楼的房间,房间里堆满各种常年不用又舍不得扔的旧物,桌上,厨房里堆满了用过的脏盘脏碗,看起来就像一个农村垃圾站。墙上挂着一些旧照片,大都是黑白的。从他们的装束看,这些照片起码是一百多年前拍摄的了。
爱德华的目光从这些东西上扫过,脑子里充满了各种疑问:杰克·斗是怎么死的?是谁杀死了他?为什么要杀死他?他在死前为什么还抱着枪?他害怕什么?他的死和神秘社团“渡鸦”又有多少联系?
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下,他们看到了一扇门。这里利用楼梯的布局,隔出一个连墙的三角形小房间。爱德华打开了隔间门,看到里面竖着几把铁锨。在铁锨的右边,还有一道小门,似乎是通往地下室。
爱德华和邓肯相互看了看,推开了门。
门开后,门边迎风飘出一根电灯拉环。爱德华试了试,坏了。他回头看了一眼邓肯,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电筒。
邓肯也掏出手电,跟在爱德华身后,拾阶而下。
两道手电光照射出楼梯腐朽的木质。一阵阵浓郁的霉味和臭味从楼梯散发上来。
爱德华十分熟悉这种臭味。这是一种不祥的气味,是肉体腐烂时发出的黑色气息。
在楼梯的尽头,爱德华又发现了一个电灯拉线开关。他抱着侥幸拉了一下,一盏昏暗的灯泡在地下室里点亮了,那扑入眼帘的景象让爱德华和邓肯在一瞬间,几乎忘记了呼吸。
这是一个诡异而邪恶的地下室。墙壁上贴满了各种从报纸上剪下的图片和报道,报纸发黄发黑,让整个房间看起来就像一个用纸拼接起来的蜂巢。图片上有的是凶杀现场照片,有的是素描,还有的看起来像是影视剧里的剪贴。
在这些图片里,有些人的脸部或者身体的某一部位被用红笔圈起来,或者被打了一个巨大的叉。在报道中,有些段落下被画上了歪斜的黑线。
在靠墙的地方,挤挨着一张红色的木桌,桌面摆满了十多根已烧到尽头的白色蜡烛烛根。在蜡烛的中间,呈放着一张黑白相片。整个场景看起来就像一场对逝去生命的祭祀。
爱德华走近,发现那不是张相片,而是一张复印过的画像。画像已经十分老旧,只能依稀看清上面有一个戴绅士帽的人影。人影的面部灰蒙蒙的,根本辨别不出模样。尽管这张脸上没有五官,反而让爱德华觉得熟悉。
一股寒气顺着爱德华的脊椎一直往上涌,直接到达他的后脑。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这是恐惧。爱德华最不愿意面对的是,这股恐惧是和那张照片一起相伴而来的。
爱德华抬起头,阅读墙上的报道,惊讶地发现它们全都是同一个主题:开膛手杰克!
“开膛手杰克”是英国历史上最为恐怖的连环杀手!这名凶手于1888年8月7日至同年11月9日三个月间,在伦敦东区的白教堂区一带,先后杀死了六名无辜女子。这六名女子虽然年龄不同,却有一个共同之处——都是靠身体吃饭的风尘女。
历史无法抓住凶手,却永远记下了受害人的名字。
1888年8月7日,玛莎·塔布莲被害,身中三十九刀,九刀割过咽喉;
1888年8月31日,人们发现了玛丽·安·尼古拉斯的尸体,咽喉处被割两刀,腹部被刺伤;
1888年9月8日,安妮·查普曼的尸体被一个马车夫发现,咽喉处有刀伤,腹部被割开,部分内脏被切除;
1888年9月30日,人们先发现了伊利莎白·史泰德的尸体;紧接着,在四十分钟后,人们又发现了凯瑟琳·艾道斯的尸体。前者喉咙上有割伤,后者除了喉咙上的刀伤外,腹部被切开,也是被凶手切走了部分内脏;
1888年11月9日,人们发现了玛莉·珍·凯利的尸体。凶手的作案手法和前几个案例几乎一样,更加凶残。玛莉的喉咙被割开,腹部被切开,部分内脏和身体器官被割除。
在杀害了三名女子之后,9月27日,中央新闻社收到了一封古怪的信。信件是用红墨水书写的,并且盖了指纹。写信人语气戏谑,不但说自己就是凶手,而且还声称将会继续杀戮,目标都是娼妓。这封信以“亲爱的老板”(Dear Boss)起头,署名“开膛手杰克”(Jack the Ripper)。
“开膛手杰克”就此掀开英国人的噩梦。
开膛手杰克?!杰克·斗?!
十年前,爱德华曾经和一个自称是“开膛手杰克”的模仿犯有过交手。那时候,为了抓到这名罪犯,他查阅了大量和“开膛手杰克”有关的资料。在其中一份一百年前出版的旧报纸里,就有这样一幅画像——画中人是人们猜测的“开膛手杰克”。由于不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画家不得已模糊了五官。
此时,红木桌上这张被“供奉”的画像就是旧报纸中“开膛手杰克”的画像!
杰克·斗一定也去查过资料,复印了这张画像。
怪不得刚才看见供桌上的无脸画像时,会觉得熟悉!爱德华打个寒战,仿佛“开膛手杰克”的幽灵一直潜藏在这间地下室里。此时,如雾幽灵被他释放出来。重获自由的“开膛手杰克”,刚刚穿过了他的身体,扑到墙面上,亲吻那些和他相关的图片。
在地下室的里间,爱德华和邓肯还发现了一台解剖床。解剖床是四十年前的古老式样,边缘的刮痕已经锈迹斑斑。
在解剖床的后面,悬吊着两幅骨架。从形状上判断,这是两头猪的骨架。
在猪骨的后面,有一面褐色墙壁。其他墙壁是白色的,只有这一面是褐色。邓肯走近仔细一看,发现那些褐色是干了的血迹。
来之前,邓肯只查阅了杰克·斗的基本资料,他是1986年出生的,今年还不到26岁。他是两年前被警方拘捕的。在此之前,他在警局没有任何记录。
面对此时此景,上面的资料根本不够。
邓肯上网进入警局数据库调查了杰克·斗的具体情况。她发现,杰克·斗的父母都不是本地人,他们于1988年,在他两岁的时候搬来这座村庄。当时村里人口稀少,土地十分廉价,杰克·斗一家就买下了这座养猪场。
邓肯告诉爱德华,杰克·斗的父母在他十六岁的时候,相继患病去世了。此后,杰克·斗一个人维持着养猪场的生计。
“杰克·斗是他的原名吗?”爱德华问。
邓肯点了点头。她和爱德华都在想同一个问题:杰克·斗和开膛手杰克同名,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这时候,彩色的警灯从玻璃窗射进来,门外的雨已经停了,其他警员也赶到了。
5. 1888年9月10日
走在伦敦东区白教堂深渊般的漆黑里,马修·米勒从未这样恐惧过。它如同一条冰冷的电流,顺着体内每一根血管,延伸侵入到每一个细胞。
奇怪的是,尽管恐惧如此可怕,它此时却成了马修的救命稻草。
两个月前,失业的马修开始靠朋友的接济度日,今天这里借上一英镑,明天那里借上两英镑。厚着脸皮向朋友伸手还不是最困难的,让马修为难的是,他无法将失业的噩耗告诉妻子简。除去性格抑郁的妻子,家里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最小的刚满周岁,最大的十岁。马修生长在一个信奉基督的家庭,每一个小生命都是上帝的馈赠。可每一份馈赠,都要吃饭,都要穿衣,都让马修喘不过气来。尤其是现在,失去了报社的工作,马修一无所有。
他有一个同事,家中有一个美丽贤惠的妻子和两个小孩,半年前也被老板炒了鱿鱼。几天前,同事因为无法找到工作养活全家四口,在牛奶中放入毒药,先毒死最爱的家人后,自己喝下牛奶自杀。
马修不愿意这样做。他深爱着妻子和孩子。可是,他又很害怕,如果事情真的到了无法活下去的地步,他只有带着全家人自杀这条路。即便是耶稣不接纳自杀者,他也别无选择。
马修在前往同事家帮着警察收拾的时候,在卧室枕头下找到一小瓶尚未用完的白色粉末。粉末装在瓶子里,轻轻摇一摇如同在夏日保存完好的雪花,其中的剧毒可以结束人间所有烦恼。他将小瓶偷偷藏进了衣兜。
此时,小路上只有马修一个人的脚步声。鞋子很旧了,鞋底穿了洞,伦敦多雨,鞋子漏水可不行,可他又一直没钱买双新鞋,只好换了一个便宜的新底。僵硬的鞋底踩在路面上,将他的行踪完全暴露。他打了个寒战,并不是因为气温很低。一想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他就感到冷气直冲指尖。
他停下来,听得见远处传来飘渺的说话声和笑声。空气中飘来阵阵血腥和腐肉的气味。不远处是温士洛浦街,那里有一家废马处理厂,气味就是从那里飘来的。
老马病马全拉到那里,剥皮宰割。处理厂的工人整天穿皮围裙,年纪从十多岁到六十多都有,手里举着刀,在污水横流的地面上重复着几十年的老职业。工人们的脸上、头发上总是溅满了血迹,乍一看,像个个戴了红脸谱,臭气熏天。
这家废马处理厂本来并不出名,十天前,出了一起惨案,让它“名声大噪”。
十天前,也就是八月三十一日凌晨,在这条他正在行走的白教堂屯货区小路上,有人发现了一具尸体。很多人都怀疑是那些工人干的。
马修在黑暗中等待了几分钟,确定周围没人之后,重新迈开脚步。这次他走得蹑手蹑脚,尽量不要发出声音。在恐惧的笼罩下,就连自己的脚步声,都让他害怕。
他来到了一条水沟旁,那里就是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受害人是一个女子。据报道,女子死时眼睛睁得很大,似乎是要记住凶手的模样,黑色的血液从她的脖颈上流出后又在伦敦的清冷的秋夜里凝固。
根据报纸上说,女子名叫玛莉·安·尼古拉斯,今年刚满42岁,进入43岁。尸体在被送到停尸间解剖时,负责解剖的医生才发现在玛莉的身上,不止一处刀伤。她的腹部被切开,腹中婴儿死亡,情状惨不忍睹。凶手还殴打了她的脸,打掉了她的门牙。
马修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火柴,抽出一根点燃。
火柴头发出一圈橘红色的光亮,圈亮了地面上一小摊黑色的污迹。这十天来,又下了好几次雨,原来的血迹都被冲走了。这摊污迹已经渗进了石缝。马修伸出手,用指甲抠出一块黑泥,放到鼻子下嗅了嗅,还能闻到血腥之气。
这是玛莉·安·尼古拉斯的血。
在出发之前,马修仔细阅读了报上关于这起杀人案的报道,得知大家都估计水沟旁并不是玛莉被杀死的案发现场,因为,在尸体附近,都没有发现更多的血迹,而按照玛莉身上的刀伤来判断,现场的血应该更多。这里,只是抛尸地点。
那么,玛莉是在哪里被害的呢?
会不会是附近的废马处理厂?那里是最有可能的犯罪现场。
火柴很快燃烧到了指尖,马修急忙扔掉,又点燃第二根。
这次,火柴微弱的光亮照亮了水沟。沟里的污水又黑又稠,飘动着各式恶心的垃圾。空气中又飘来废马处理厂的臭味,马修一阵反胃,差点就要吐出来。他捡起一根木棍,搅动着水沟。
马修所报的希望不大。苏格兰场的警察已经检查过现场了,说不定还有不少好奇的人来过这里,寻宝似的寻找凶案可能留下的物件。在伦敦黑市,听说已经开始兜售在现场捡到的受害人玛莉的头发。
当第二根火柴即将燃尽时,马修失望地将其吹灭。他扔掉木棍,站起来,向黑暗的更深处匆匆走去。
马修在惊恐中悄然行走,奔向第二个案发现场。他想,只要他能查出谁是凶手,也许,他就能重新获得一份记者的工作,养家糊口。
四天前,也就是九月六日,人们刚刚为玛莉·安·尼古拉斯举行了葬礼。而在葬礼结束的第二天,九月七日,又发生了另一起凶案。
死者名叫安妮·查布曼。
当人们发现她的时候,已是八号清晨。她躺在汉伯利街29号院的一个墙角。
此时,大约走了十五分钟,马修看到了一排三层楼的房屋,这就是安妮被害的地方。
这个地段也属于白教堂区,是一个贫民窟。肮脏的垃圾堆满在路边,找乐子的男人揣着仅有的钱币,吸着廉价烟卷,和站在街边的妓女眉来眼去,醉汉扶着墙角呕吐,流浪汉之间为了半个面包打得你死我活。路两边的男子,妓女和醉汉一边看着他们打,一边哈哈大笑。若是再早一两个小时,马修就会看到这样的景象。这一幕一成不变,成了贫民窟永远的图腾。
不过,安妮被害后,这一带忽然安静下来。人们只有在不得已的时候,才会于凌晨四点在街上逗留。对于马修,他专挑了这个时间来,一是想要感受一下案发时的场景,二是因为这个时刻,街上毫无人迹,便于他进行调查。
四周真是安静,一个黑色幽灵从马修头顶飞过,发出凄惨干涩的叫声。马修从叫声判断,那是一只刚成年的渡鸦。也许,只有渡鸦这喜欢腐肉的黑夜精灵,才目睹了行凶的场面,知道凶手的面目。凶手是一个没有人性的家伙。他割开了安妮·查布曼的咽喉,切走了她的部分子宫。
渡鸦的叫声如同涟漪,在黑夜里回荡。警方在尸体的脚边发现了两枚黄铜戒指,几枚硬币,还有一张信封纸片,纸片上浸着血迹。最可怕的是,人们在附近的水龙头下,发现了一条屠夫使用的皮围裙。
马修点燃一根火柴,看到安妮躺倒的墙角,那里也有一摊血迹。血迹已经渗入地面。他举着火柴,走到水龙头前。这里曾经是发现皮围裙的地方。难道,凶手戴着皮围裙作案后,将其扔到了这里?
孤独地站在黑夜里,马修想象着安妮被害时的场景。
马修是个记者。写作让他的想象栩栩如生。一阵风吹来,吹灭了他手中的火柴。黑暗重新控制了世界。马修因为想象里的恐惧连连打了几个寒战。越来越重的雾气如鬼魅,将他重重包围。他决心调查这两起案件。只有抓到了凶手,做出独家报道,他才有可能搏回工作,养家糊口,才不至于去用口袋里自杀的白色粉末……
6. 1888年9月11日
在白教堂区,有一个地方是穷孩子们的恐怖乐园,那就是位于老蒙塔古街的临时停尸间。在这个贫民窟,随时随地都可以看见死亡。饿死的,病死的,最“幸运”的,是饿了三天后忽然得到一笔钱,从酒吧挥霍出来后倒在路边醉死的。
死亡在这里并不稀奇。
下等人的生命如同草芥。
停尸间就成了孩子们打赌的乐园。他们经常以口袋里的半块甜糖打赌,谁敢从窗户里爬进去,呆上一个晚上,所有人的糖就归谁。
然而,在连续上演了两起凶杀案后,就连小孩也不敢来停尸间了。他们只是在白天远远地站着,肮脏的脸上露出害怕而又好奇的表情,看着停尸间的门一开一关。
在这群孩子的目光下,马修推开了停尸间的门。停尸间里漂浮着死亡和防腐药水搅拌在一起的惨白和干脆的气味。在阴凉的光线里,他看到巴克斯达·菲利普医生已经在等他了。安妮的尸体就是由巴克斯达医生解剖的。因为工作的关系,马修曾经有机会结识了他。
“马修,好久不见。”巴克斯达伸出手来和马修握了握。巴克斯达的手总是那么冰凉,仿佛刚从雪中抽出来一样。“怎么,你也对这个案子感兴趣?”巴克斯达问马修。
“没办法,这是工作。”马修对巴克斯达撒了个谎。他不敢告诉巴克斯达他已经失业,已经不再是记者了。
“相比其他记者,你是来得最晚的。很多第一手消息都被报道光了。”巴克斯达遗憾地说。
“晚一些倒是不怕,只要能有新东西报道就好。”马修说。
“对于这两个案子,你想知道什么?”
“报纸上都报道了两名死者的伤情,认为是同一个凶手作案。但是,我想,你和受害人离得最近,想问问你对凶手的个人看法。”
巴克斯达医生想了一下,说:“你跟我来。”
他把马修带到了一张解剖床前。床上用布盖着一具尸体。
“这就是第二名受害人安妮·查布曼。”巴克斯达说着,揭开了那块布。马修一看,一阵恶心泛上喉咙。
巴克斯达指着安妮说,“发现她的时候,她的肠子是被拉出来挂在右肩上的。”
马修克制住呕吐,皱起眉头。他顺着巴克斯达医生的手指,看着安妮身上的刀伤。
巴克斯达说,“凶手划开她的腹部,割走了她的部分器官。如果凶手只是一个普通人,不会有这些常识。看得出来,凶手熟悉解剖学。很有可能,凶手自己就是一名医生。”
“我听说,安妮的前夫就是一名兽医。”
“警方已经在调查他了。不过,直到现在,苏格兰场也还没有找到线索。还有……”巴克斯达说着,指向了安妮的颈部,“从刀伤上判断,凶手曾经要砍掉她的头,但最终没有砍下来。凶手还把一条手帕系在了安妮的脖子上。”
“凶手为什么要砍掉她的头?难道凶手想带走她的头,让人无法知道她是谁?”马修问。
巴克斯达摇了摇头:“我们不清楚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可能是为了掩盖她的身份。前一名受害人,就是在废马处理厂附近的水沟被发现的那一个……”
“玛莉·安·尼古拉斯。”马修说出了受害人的名字。
巴克斯达点点头:“是她。凶手曾经殴打过她,而且打的是她的脸。”
“你的意思是,凶手想毁掉她的面容?”马修问。
“不好说,我只是猜测,但这很有可能。”
“可是,如果凶手要掩盖受害人的身份,为什么不直接把玛莉和安妮扔进泰晤士河呢?那里是最好的抛尸地点,就算是人们发现了尸体,也很难确定其身份。每年,从泰晤士河里都会打捞上不少无名尸体。”
“按照你的分析,凶手本可以抛尸其他地方,却因为某种原因才把尸体留在了白教堂?”巴克斯达问。
“不排除这个可能。”马修说。
“不过,我更觉得,凶手连杀两人,简直就是个杀人恶魔。凶手将尸体丢在白教堂区,是因为他才不管尸体会不会被人们发现。他喜欢的就是杀戮。殴打和砍下头颅也是他恐怖嗜好的一部分。”
“手帕呢?手帕是什么样?是男人使用的手帕还是女人使用的?”马修问。
“手帕现在在警署,我解下来的时候,上面浸满了血迹,看不出是男士的还是女士的。”
马修同意地叹了口气。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这些都是猜测。想到证据,他问巴克斯达:“听说,警方在发现安妮的现场找到两枚戒指和一些硬币,还有一封信?”
“戒指和硬币都没有线索。找到的不是信,只是信封纸片。但看不出来是由谁寄出,又寄给谁的。这几样,对查案,至今都还没有帮助。”
离开了停尸间,马修快步走着。清晨鸭蛋白的阳光照射在地面上,他听到身后一直有一个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跟着。
难道自己被跟踪了?
马修紧张起来。
是不是自己接近了真相,从而被凶手跟踪?
马修把手伸进口袋,悄悄握紧揣在里面的一把小刀。自从他打算调查这两起凶杀案后,他就一直带着这把小刀防身。
他加快了脚步,急匆匆地拐进一条小巷。他躲在拐角处,听到那脚步声小跑起来。
当脚步声出现在他身边的墙后时,马修冲了出去,一把抓住跟踪他的人,把刀放在了对方的脖子上。这时候,他才看清,跟踪他的居然是一个小孩。小男孩看起来最多十岁,卷曲的棕黄的头发黏黏地粘在头皮上,衣服破烂,踏着一双没有后跟的鞋。那鞋比他的脚大得多,就像两只小船。
马修一把甩开小男孩,愤怒地问:“你跟踪我干什么?”
“你是警察吗?”小男孩居然不怕他,一股鼻涕在左边鼻孔里一吸一抽。
“不是。”
小男孩脸上随即滑过一丝狡黠的笑容:“那你就是记者啰?”
“你怎么知道?”
“这两天,进出停尸间的不是警察就是记者。”
“这关你什么事?”
“我有凶手落下的东西。”小男孩说。
“是什么?如果是凶犯落下的东西,你怎么不交给警察?”马修认为这个小孩是想骗钱。不过,出于记者的职业习惯,他还是想问个究竟。
“交给警察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警察不但会扣留这东西,还会没完没了地拷问我。搞不好还会认定我是凶手。交给记者就不一样了。”
“为什么不一样?记者难道就不会送你去坐牢了?”
“那倒不一定。不过,很多记者都不在乎谁是凶手,只在乎抢夺第一手资料。”
小男孩年纪不大,倒是说到了点子上。不过,马修还是认为这个小孩八成是想骗点钱花。
“拿来我看。”马修说。
“我当然不会白白给你。”
果然是想骗钱。马修问:“什么东西?先拿给我看看,我好出价。”
“好。”小孩子再狡猾,终归还是孩子。小男孩伸出攥紧的右手,迅速打开手掌后又迅速合上。马修看了一眼,好像是半枚硬币。
“你在哪里找到的?要说实话!我可是记者,只要你撒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马修眯起眼睛。他十岁的大儿子最怕这样的眼神,任何谎言,一攻即破。
看来,这个小男孩也害怕这眼神,他红着脸说:“我不会撒谎。这枚硬币是我在女死人的身上捡到的。”
“女死人?”
“就是在那边墙脚发现的女人。”小男孩指了指汉伯利街的方向。
他是指第二个受害人安妮。
小男孩说:“发现她的时候,我也去看了。围观的人很多,和女皇出巡一样。当人们把她抬起来搬上马车的时候,从她身上掉下了这半枚硬币。大家都忙着看死尸,没人看见这半枚硬币。我就悄悄捡了起来。”小孩说着,再次打开手掌。
这次,马修看清,那是半枚一便士的硬币。硬币的边缘被切割得十分整齐。像是用机器割的。警方在安妮的身边发现了戒指和硬币。它们很有可能原来就放在了安妮的衣兜里。凶手一定是在她的衣兜里找什么,才翻出了戒指和硬币。而那些戒指和硬币,都不是凶手要找的东西,所以就留在了现场,没有被凶手带走。那么,如果这个小男孩说的是实话,凶手要找的,很有可能就是这半枚硬币。
“你在撒谎!”马修沉下脸来。
小男孩被马修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眼中忽然充满了泪水:“你们都说我撒谎,说我想骗钱,可是我没有!”
马修终于相信了小男孩。他蹲下来,擦去小男孩的眼泪。他的大儿子被冤枉时也这样。马修说:“还有谁说你撒谎?”
“其他记者。你们谁也不相信我!”小男孩说着,就要跑开,被马修一把拉住。
“好吧,”马修说,“我相信你。你这半枚硬币,要卖多少钱?”
小男孩破涕为笑,伸出一个指头:“我不贪心,只要一个便士。”
马修笑了笑,摸了摸衣兜,掏出两个便士,“我付你一个便士买下这半枚硬币,再付你一个便士,买下你的沉默权。”
“什么是沉默权?”
“就是要你保守秘密。不把这半枚便士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警察。”
“成交。”小男孩说。
半枚硬币躺在马修的手中,还带着小男孩手中的余温。如果,这半枚硬币果然是凶手要找的东西,那么,它究竟有多重要呢?
7. 2012年8月6日
法医茱蒂仔细检查了杰克·斗,告诉爱德华和邓肯,根据尸体的腐烂情况判断,他已经死去三个多月了。
三个多月?!那么,他的皮肤怎么会挂在渡鸦口中的铁链上呢?而且,那块皮肤分明是才被刮上的!
“克隆人?!”邓肯脱口而出。
茱蒂无奈地耸了耸肩。他们已经发现了两个和黑手党头目罗伊·巴斯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且还发现了两个塔索·库伯,再多出两个杰克·斗来,也不奇怪。
只是,让他们感到恐惧的是,到底还有多少克隆人?!
“死因呢?”爱德华问。
茱蒂摇了摇头:“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这里看起来像枪伤。不过,具体情况还要等解剖后才能确定。”
二十分钟后,前来现场勘察的技术警探有了一个新发现。他用手提电脑拍下了地下室里的那面墙。然后,他很老练地对画面进行了处理,一个秘密跃上屏幕。
在屏幕上,血墙上的血迹变成灰色。在灰色中,有几道痕迹颜色偏深。
“这几道痕迹是一开始用血写上去的,后来又用血掩盖住了。”技术警探解释说。
这些画痕呈现出一定的连贯性,看起来像英文单词。
爱德华仔细辨认着。单词被写得很大,每个字母有半米长,尽管十分潦草,像是写字的人正处于疯狂的边缘。
这几个单词连成了一句话:杰克即将复活!
爱德华的手机响了,是警局一名叫史蒂芬·韦斯特的同事打来的。史蒂芬告诉他,他们在伦敦城一座出租的公寓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现场十分可怕,让人不敢相信。”史蒂芬在电话那端大口喘气,仿佛刚刚看到了鬼魂。
“怎么了?”爱德华有些奇怪,史蒂芬是个能独立带队的优秀探员。他和爱德华相处不错,但办起案子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现在会给他打电话。
“一个女子,身上一共中了三十九刀,其中有几刀反复划过咽喉。”史蒂芬说。
“开膛手杰克?!”爱德华脱口而出。1888年8月,开膛手杰克杀害的第一名受害人就是连中三十九刀,其中有九刀是在咽喉处。
“你的反应真快!根据房东说,死者叫凯迪·泰勒,没有正经职业。房东就住在她楼下,因为天花板漏水,又敲不开门,情急之中,房东请人撞破了门,随后发现了死者。水是从浴缸里流出的,死者是在床上被发现的。”听得出来,史蒂芬十分激动,说话就像在打机关枪。
“这是你的案子,你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爱德华问。他判断,史蒂芬肯定此时还不知道,他们这边刚刚发现了杰克·斗的尸体,而且还发现了“杰克即将复活”的血字。
“嗯,”史蒂芬停顿了一下,“这事很奇怪。”
“为什么?”
“在死者的床头有一张照片。照片后面有几行字,开头是‘Dear Boss(亲爱的老板)’,正文是‘我回来了’,署名是‘Jack the Ripper( 开膛手杰克)’。写信人还留下了一个指纹。信是用红墨水写的。这几点,都符合一百多年前开膛手杰克写信的特征。”
“这不奇怪,你们碰到了一个崇拜开膛手杰克,自己又缺乏想象力的模仿犯。”爱德华说。
“可是,奇怪的是,”史蒂芬说,“照片上的人是你!”
8.1888年9月12日
马修在警署有个朋友,名叫比尔·托马斯。比尔今年四十多岁,在白教堂工作。虽然他没有直接进入这两起凶案的调查圈,却做了不少跑腿查问的工作,累得要死。马修好不容易才在警署门口堵到他,把他约进了白教堂附近的酒吧。
酒吧房梁低矮,里面灯光昏暗。因为连续出了两起谋杀案,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层惶恐,这让他们的表情在长相各异的脸上看起来极为相似。有人对一个妓女开了一个关于谋杀的玩笑,被对方猛地甩来一巴掌,引来一阵周围人的嬉笑。不过,这笑声很快就戛然而止了。因为,每个人都知道,他们都住在谋杀的区域内。每个人都可能是凶手,或者都可能是下一个被杀死的人。
比尔跟着马修进来的时候,穿了便服,但还是被人认出来了。有人对他叫:“嘿,警官先生,什么时候才能抓到那个畜生?”
比尔难堪地耸耸肩。
角落里,另一个女人高声责问:“是不是因为我们是东区,是贫民窟,你们就无所谓了?”
比尔只好摊开手掌,大声说:“已经在调查了。会抓住凶手的。”
为了把比尔从众人的围攻中救出来,马修拉着他,匆匆走到一个角落坐下。
“你也来添乱?”比尔把气撒在马修身上。
“很抱歉。这是我的工作。”马修说着,招了招手,要了两杯啤酒,把其中一杯推到比尔面前。比尔牛饮一样一下子喝下半杯。
“你想知道什么?”比尔问。
“案情。”酒吧里人很多,空气沉闷闹哄哄的。不会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但马修还是降低了声音。
“一连杀了两个。很明显,不是抢劫杀人,而是有目的的谋杀。”比尔说。
“凶手会是医生还是屠夫?”
听到马修这么说,比尔抬起了眼睛,警觉地瞟了他一眼:“都不好说。我们正在调查这一带专给妓女看病的医生,但都还没有结果。至于那条皮围裙的主人,我们突击查访了这周围所有穿皮围裙的人,屠夫,修鞋的,都还没有消息。”
“第一名受害人玛莉·安·尼古拉斯是在废马处理厂附近被发现的。会不会是那里的工人干的?”马修问。
“有可能。我们抓了几个穷小子。估计是他们又想找乐子,又不想付钱,把事情弄糟了。”
“可是,第二名受害人安妮·查布曼的尸体身边就有钱,如果凶手是为了钱,不会不带走那些硬币和戒指。”
“所以,大家现在都认为这个凶手是个疯子,为谋杀而杀人。安妮的尸体出现后,我们只好放了那几个废马处理厂的工人。而且……”比尔喝下剩下的半杯啤酒,继续说,“还有一点可以证明凶手是个只为谋杀而出手的人。”
“哪一点?”马修又招招手,为比尔要了一杯啤酒。
“这两名受害人虽然身中数刀,可是身上都没有被侵犯的迹象。”
马修刚要说什么,看见一个中年女子醉醺醺地向他们走来。这个女人身穿十分廉价的深红色衣裙,齐胸的裙口敞开着,盘起的头发散乱落在肩膀上。
她走过来,身体仿佛没有脊椎骨一样斜倚着桌子,然后一屁股在马修和比尔的对面坐下:“警官先生,你说下一个被杀的人会不会是我?”
比尔瞅了她一眼:“玛莉,你再喝得这么烂醉如泥,凶手不杀你,你也会醉死。”
马修明白比尔的意思,玛莉·安·尼古拉斯和安妮·查普曼被发现时,身上和被割开的咽喉处都有酒精的气味。她俩死时都是醉醺醺的。
这个女人问都不问,直接拿起马修的啤酒一阵猛灌:“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天死不死的。我们都是穷人,图的就是及时行乐。”
“你也叫玛莉?”马修问。在废马处理厂附近被害的女子就叫玛莉·安·尼古拉斯。
女人放下酒杯,把手伸过来,抚摸着马修额头的卷发,说:“甜心,死了的那个,我们叫她波莉,活着的这个,”女人指指自己,“我有个名字,玛莉·珍·凯莉,可人们喜欢叫我黑玛莉。”
黑玛莉说完,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臭气直扑马修的脸。她说:“波莉躺在停尸间里,还是我去把她认出来的。她真惨,脸被打成那样。”说着,黑玛莉的眼里渐渐充满了泪水。
马修轻轻地把她的手从额头拿下来,掏出手巾递给她,问:“你知道,她们有什么仇人吗?”
黑玛莉接过手巾点点眼圈,对马修说:“你真是个绅士。她们要说有仇人,就是钱了。钱就是她们的仇人。是钱逼着她们,逼着我们走上了这条道。钱,既是我们的仇人,又是我们的情人。”
“你喝多了,让我送你回去吧。”比尔这时说。
黑玛莉瞅了比尔一眼,转过脸来对马修说:“我要这位绅士送我回家。”
比尔看了看马修,马修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出了酒吧,黑玛莉告诉马修,她住在多赛特街。
马修一边搀扶着黑玛莉穿过马路,一边问:“你和波莉还有安妮有多熟?”
黑玛莉说:“我们都在街上揽活,都认识。我们管安妮叫黑安妮。波莉是个大大咧咧的人,黑安妮嘛,以前是个有钱人,现在沦落到我们这一行,还在摆她有钱时的臭架子,死了活该。”
黑玛莉说着,忽然从马修手里挣脱,跑到墙脚,扶着墙壁大吐起来。一阵恶心的呕吐之后,她转过身,用马修给她的手巾擦了擦嘴。她一直攥着那条手帕。擦完后,她要把手帕还给马修,马修看了一眼被呕吐物弄得一塌糊涂的手帕,摇摇头说:“你留着吧。”
黑玛莉笑笑,露出黑黄的牙齿,看看四周,说:“你说,现在会不会是凶手出来杀人的绝佳时机?”
“很有可能啊。”马修说,“所以,我必须赶快送你回家。”
黑玛莉眯了一下眼睛:“实际上,波莉不是上个月第一个被杀死的妓女。”
“你说什么?”马修在黑夜里睁大了眼睛。
黑玛莉摇了摇手中散发着呕吐气味的手绢,说:“在她之前,我们就死过一个姐妹了。”
“谁?怎么没有听说过?”
“那时候,媒体的报道还没有现在疯狂。我记得,那是,上个月的事。大概是……六号,不七号,我交房租的日子。玛莎,玛莎·塔布莲被杀。好可怕!我都看见了。她身上被刺了很多刀。有人数过,三十九刀。”
“玛莎也住在白教堂?”
“她住哪里我不知道,但是她的尸体是在白教堂区被发现的。”
“警方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死了一个妓女,不足以兴师动众地查案,最后好像是不了了之。直至现在,又出了这两个案子,所有的人又都把目光放在这两个案子上了,谁还记得可怜的玛莎。”
“你认识玛莎吗?”
“点头之交。”
马修紧张起来。如果是同一个凶手杀死了玛莎,那么,在废马处理厂附近被发现的波莉就不是第一个受害人,玛莎才是。如此往后一推,波莉就成了第二名受害人;在汉伯利街后院被发现的安妮·查布曼,绰号黑安妮的,就是第三个受害人。警方的调查一旦开错了头,一定会漏掉很多重要线索。马修看到了机会。
“玛莎在这一带有朋友吗?”马修问。
黑玛莉想了想,酒精让她的思维十分迟钝。最后,她一拍大腿说:“有。这附近有个水手,名叫皮特。他留着上等人的小胡子,老在街上闲逛。他经常找玛莎,可是常常睡了不付钱。玛莎可能对他有点意思,老和他混在一起,没钱也干。”
“他叫皮特什么?”
“都叫他皮特。没人知道他的姓。不过,他那两撇小胡子像波斯人一样往上翘。在白教堂,很少有人这样留胡子。”
“你见过这个东西吗?”马修拿出了那半枚钱币。
黑玛莉抓过来,凑到路边的瓦斯街灯下看了看,说:“好像见过。哦,对了……”
“什么?”
“我以前是见过这个东西。我向波莉借钱,她掏出一小把硬币,当时里面就混着这半枚。我还笑她,挣钱只挣半枚,花不出去,等于白挣。”
“她听后怎么说?”
“她当时反驳我,说这半枚钱抵得上好几个英镑呢。”
“为什么?”
黑玛莉耸耸肩:“好像是个大买卖。波莉不愿意说。”
听了这话,马修兴奋起来。这半枚硬币是在黑安妮身上找到的,而黑玛莉看到的那半枚,却出自波莉。看来,那个小孩没有骗他。两起案子有了联系!
紧接着,黑玛莉又说了一句话,让疲倦的马修精神大震。
她靠着马修,醉醺醺地说:“我知道那是一笔大买卖。这年月,谁不想多挣几个钱,她不说,于是,我就跟踪了她。”
9. 2012年8月6日
所有的人都预感到,凯迪·泰勒的死亡是一个可怕的开头。她的职业,以及那可怕的三十九刀,都让人联想到“开膛手杰克”。凶手刻意留下了爱德华的照片,把谋杀的焦点转向了爱德华。
可怜的凯迪·泰勒。也许,她和凶手之间,或许根本没有任何联系。对于凶手,她只是一个符合谋杀标准的对象,就像一朵盛开在院子里的喇叭花,恰好生长了凶手需要的花型和颜色,被其顺手采摘了生命。
在赶回伦敦的时候,爱德华没有开车,他让邓肯来开。
车身像一条鱼,在寂静潮湿的乡间小路上飞驰。爱德华一直把头偏向窗外,似乎是在注视着沿途的乡村景色。然而,这时天已擦黑,他能看到的只有一大片一大片融化在一起的灰影。
实际上,在他的眼中,什么也没有,就连灰影也没有。他在想一件事,确切地说,是一句话。
数天前,当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多蕾丝的尸体旁时,他忽然接到了黑手党头目罗伊·巴斯的电话。
罗伊·巴斯用一种绝对权势的口气说:“你认为世上只有一个多蕾丝吗?”
回忆案发现场,杀害多蕾丝的凶手当时就躺在旁边。他长着和罗伊·巴斯一样的眉眼。
可惜,他并不是罗伊·巴斯。
死去男子的日子看起来也没有罗伊·巴斯过得好。他的身上散发着流浪的臭气,脸上还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警方最后能做出的现场定论是:该男子入室抢劫,被多蕾丝发现,男子狗急跳墙,杀死了多蕾丝,而多蕾丝也在生命的最后一霎,把一把厨房用刀插入了对方的心脏。
然而,警方所有的人都知道,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苦于缺乏证据,警方束手无策。他们不能凭凶手长得和罗伊·巴斯一样,就将其定罪。
一开始,爱德华刻意不去想罗伊·巴斯电话里的这句话。他觉得,多蕾丝不可能和这起案件扯上任何联系。罗伊·巴斯之所以这样说,是要让多蕾丝的死亡成为一把插在爱德华心脏的匕首,一把拔不出的刀,随着日月思念的侵蚀而变得越来越锋利,让他的内心永远无法安宁。
然而,杰克·斗的出现,让爱德华再也不能回避这句话。
他在想,如果罗伊·巴斯没有在恐吓他,说的是真话,如果多蕾丝真的是新纳粹研制成功的克隆人,那么,世上还有多少个多蕾丝?她们又在哪里?
他回想起和多蕾丝认识的时光。两人的相识十分寻常,虽然没有惊异的成分,却充满了传统的浪漫。他和多蕾丝就住在同一个街区,住两对面,卧室窗户对着窗户,用两小无猜来形容,绝不过分。他俩一直在同一所高中就读,毕业后,多蕾丝学习法律,爱德华进入了警校。
对于多蕾丝父母的情况,爱德华是熟悉的。她的父亲是一个保险推销员,在她两岁的时候,婚姻不合,抛家而去。多蕾丝的母亲是名在养老院工作的护士,在多蕾丝四岁时,领着她搬到了爱德华父母居住的街区。筹办多蕾丝葬礼时,她的母亲玛丽·格林是最后得知女儿死讯的。玛丽此时已经头发花白,走路大喘气,住进了自己曾经工作过的养老院。
“格林”是多蕾丝父亲的姓氏,但当她嫁给他后,就改姓了“楚”。然而,就在他们离婚后,多蕾丝还未来得及改回原来的姓,就被谋杀了。
“你对这个案子怎么看?”邓肯见爱德华思绪飘忽,就问得小心翼翼。此时,他们已经开进了伦敦城区,正赶往凯迪·泰勒的谋杀现场。
“哦。”就像一根被弹回的橡皮筋一样,爱德华的神智猛地回到了车里。他顿了顿说:“我在想,杀害凯迪·泰勒的凶手为什么要在现场留下我的照片?”
“难道,你怀疑凯迪·泰勒这个案子和罗伊·巴斯有关?”
爱德华没有接话,他觉得事情不止如此。刚才,在农场的时候,爱德华就立刻联系了反黑组。对方告诉他,罗伊·巴斯这段时间一直在泰国度假,完全有不在场证明。
邓肯转入一条侧道,叹口气继续说:“现在,神秘社团‘渡鸦’已经沉入水底,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对罗伊·巴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有一种预感,那块皮肤是被故意留在铁链上的,他们故意指引我们找到杰克·斗。”
“为什么?”
“凯迪·泰勒是被凶手以‘开膛手杰克’的方式杀死的。她的死亡时间刚好是我们发现杰克·斗的时间。这不会是巧合。”爱德华说。
“而且,在杰克·斗家中的墙壁上还留下了‘杰克即将复活’这句话。难道,‘开膛手杰克’真的复活了?凯迪·泰勒正是被‘开膛手杰克’所杀?!”邓肯说。
“如果“开膛手杰克”真的复活了,就只有一个解释。”
“克隆人。”邓肯说着,打了个寒噤,“可是,‘开膛手杰克’的案子发生在1888年,距今已经有一百多年了,新纳粹成功研制出克隆人,最快至少也是五、六十年前的事,再加上首次发展DNA特征测定的时间是1984年,就算是1888年警方确实抓到了‘开膛手杰克’,也不可能获取他的DNA,进行克隆?!更何况,我们至今都不知道谁是真正的‘开膛手杰克’。我觉得,‘杰克即将复活’只是凶手一厢情愿的意向,根本不可能!”
爱德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到:“不过,你也知道,DNA是指脱氧核糖核酸,它的发现,比‘开膛手杰克’的作案时间还要早。最早分离出脱氧核糖核酸的时间是1869年。它是被一个叫弗雷德里希·米歇尔的瑞士医生发现的。当时,这名医生在废弃的绷带残留脓液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就存在于细胞核内。他把这些东西叫做‘nuclein(核素)’。”
“你的意思是,1888年,在脱氧核糖核酸被发现19年后,某个高智商的科学家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出于某种阴暗的私心,找到了真正的、就连警察也找不到的‘开膛手杰克’,提取了他的DNA,并将其储藏起来。几十年后,另一个高智商的纳粹科学家,因为战败逃亡到英国,激活了这份诡异凶残的DNA,复制再生了‘开膛手杰克’?天呐,”邓肯提高了音量,“这不可能!”
“可是,有一个事实你不能忽视。”爱德华说,“通过塔索谋杀案,我们能够确定的是,的的确确有一批科学家,曾经隐藏身份,成功研制出了克隆人。黑手党头目罗伊·巴斯,神父米歇尔·道格拉斯,还有杀害多蕾丝的匿名凶手,他们是拥有相同DNA的人;在索朗德广场公寓前被谋杀的假塔索,从林子里挖出来的真塔索,他们也有共同的DNA。这说明……”
“说明什么?”邓肯问。
“一切皆有可能。”爱德华停了一下,接着说,“对于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并不等于它不存在。”
凯迪·泰勒居住的街区十分破败,混住着不少亚洲人,非洲人和阿拉伯人。这个区一直是移民局最为头痛的地方。
在二楼的小隔间里,爱德华和邓肯碰到了一直在等待他们的警探史蒂芬·韦斯特。
史蒂芬三十岁出头,今年刚开始独立带队办案。在他的办案生涯中,还没有碰到过这样惨无人性的恶性案件。他意识到,凶手模仿“开膛手杰克”,下了如此重手,绝对不是一时冲动。他暗自给自己鼓气,这是他带队独立办理的第一个大案,他一定要全力以赴,不能让大家失望。为了给人老成干练的印象,在案发现场,他压住内心的惊惧,尽量保持冷静。
但是,当爱德华第一眼见到他时,就感到了异样。爱德华觉得,恐惧像一种微波,一阵阵地从史蒂芬的内心散发出来。
史蒂芬搓了搓手,十分小心地问爱德华:“你认识凯迪·泰勒吗?”
爱德华摇了摇头:“不认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不少妓女都使用假身份,这个凯迪·泰勒,是她的真实身份吗?”
史蒂芬摇了摇头:“我们还没有在这房间里找到任何可以证实她身份的东西,没有保险卡,没有驾驶证,什么也没有。这个名字是房东告诉我的。房东说,她来租房子的时候,就自称是凯迪·泰勒。”
凯迪·泰勒的房间就只有一间卧室。在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张铁床。她的尸体躺在床上。床后的墙壁被涂满了猩红血迹。
在杰克的养猪场,也有这样一面血墙。爱德华立刻请鉴证组的警员把血墙照下来。经过处理后,血墙上出现了一张画得歪斜的笑脸。凶手先用血画下了这张脸,然后再用更多的血盖住了脸。
看到这张怪异的笑脸后,爱德华和邓肯相互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细节,再次把凯迪和杰克·斗两个案件联系了起来。
史蒂芬·韦斯特捕捉到了这个眼神。他向爱德华投来询问的眼光。
爱德华却没有说话。他不能说话。如果这个案子和“杰克·斗”的案子有关,那么他就进入了一个禁区。
在塔索·库伯和罗伊·巴斯克隆人的案子刚刚结束时,英国军情某处一个叫戴文·范克思的人就找到了警署。鉴于案情涉及到了克隆人,他们将接管此案的后续调查。
戴文·范克思同时拿出一份文件,要求爱德华和邓肯签名。文件上要求,为了避免案情给社会造成的不必要的恐慌,今后无论发生什么,爱德华和邓肯都要对克隆人的案情部分守口如瓶。
爱德华无可奈何地避开史蒂芬询问的目光,走到铁床前,盯住尸体看了看,忽然问:“史蒂芬,你们发现凯迪·泰勒的时候,她就是这个姿势吗?”
史蒂芬摇了摇头:“不是。法医为了检查,已经动过尸体的位置了。死者原来的姿势是……”说到这里,史蒂芬一脸迷惑,盯住了爱德华的眼睛惊异地问,“你怎么知道她死时的姿势很不寻常?”
“那原来的姿势是什么样的?”爱德华没有正面回答史蒂芬的提问,他急于知道答案。
史蒂芬招了招手,一个年轻的警员递过来一部相机。史蒂芬翻出几张照片,递给爱德华。爱德华看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发现了什么?”史蒂芬问。
“你看这个姿势,想起了什么?”爱德华避开史蒂芬,把相机递给邓肯。
邓肯仔细看了看。
相机屏幕中,凯迪·泰勒侧身躺着,两手合并向前伸出,她的脚也是并拢的,两只小腿一起折向身后,像一个弯钩。
“这个姿势绝对不是死亡时的自然姿势,而是凶手故意摆放的。”邓肯脱口而出,有点无法相信似的重复道,“死者的姿势十分别扭,一定是凶手在做完一切之后重新摆放过。这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史蒂芬问。
“保罗·曼克尔。”
爱德华点了点头。
听到这名字,史蒂芬忽然睁大了眼睛。他也知道这个人,却从未把他和凯迪谋杀案联系起来。
十年前,保罗·曼克尔这个名字,曾经响遍了整个英国。
他是一名模仿犯。
他竭力模仿的对象就是“开膛手杰克”。
为了达到一模一样惟妙惟肖的效果,他选择了同样的作案地点,同样的作案手法,有同样特征的受害人。警方是在他第四次作案后才抓住他的。
当时,整个社会都在关注此案。警方一直在对媒体公布破案进展,却保留了一个细节,那就是保罗·曼克尔在模仿“开膛手杰克”的时候,有一个自己的特征:作案后把尸体摆成类似符号“?”的姿势。
十年前,史蒂芬还在警校,根本没有机会知道这个被警方秘密保留的细节,就也难怪他无法把两者联系起来。不过,史蒂芬知道,当时,有一名警探历尽艰辛,终于将保罗·曼克尔抓捕归案。那人正是爱德华。
“难怪凶手留下了你的照片。他是在向你示威。”史蒂芬若有所悟地说。
邓肯迷惑地眯起了眼睛,小声说:“这个案子不可能是保罗·曼克尔干的。他这时还在坐牢呢。”
“肯定是一个崇拜他的人干的。一个新的模仿犯。”史蒂芬说,“这个模仿犯崇拜保罗·曼克尔,于是就把矛头指向了你。当年,是你逮捕了保罗,所以,这个模仿犯就在谋杀现场故意留下了你的照片和‘开膛手杰克’的签名。”
“看来,这个人模仿得不够到位。”爱德华说,“1888年的‘开膛手杰克’一案,是在第三名受害人出现后,中央新闻社才收到有‘开膛手杰克’署名的信件的。这名凶手,在第一个受害人出现时,就迫不及待地留下了签名。”
邓肯说:“签名出现的时间不对,正好说明凶手就是冲着你来的。史蒂芬说得没错。无论凶手是谁,他都和保罗·曼克尔有过接触。”
“否则,他不会知道尸体姿势这个细节。”史蒂芬兴奋起来。他的脸上露出了破案的信心。
听着两位同事的分析,爱德华再没有接话。他觉得,凯迪的案情并不只是模仿犯那么简单。凯迪的死亡和“开膛手杰克”有关,而“杰克·斗”这个名字恐怕绝非巧合。在所有的线索中,最让他迷惑的是那只摆放在他车子上的渡鸦。正是那只渡鸦,才把案情引向了杰克·斗。
不过,在这错综复杂的案情中,有一点爱德华十分清楚,如果这个案子的确和“渡鸦”社团有关,和克隆人有关,他们都走进了禁区。
爱德华略微遗憾地看了看史蒂芬,说:“史蒂芬,很抱歉,这个案子现在不属于你了,请你立刻离开。”
正处于兴奋之中的史蒂芬听了这话,仿佛被当头泼了一瓢冷水。他奇怪地问:“为什么?”
“我现在不能向你解释。你和你的人必须立刻离开。”爱德华说。
“为什么?!”史蒂芬有些愤怒了。这是他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个大案。他绝不会轻易拱手送人。史蒂芬的声音提高了,“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是不是因为这个案件涉及保罗·曼克尔,你才无法放弃?如果是因为他,我们可以联手破案。”
爱德华耸耸肩,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究竟是为什么?”史蒂芬问。
“不为什么。”随着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警署局长理查·罗伯特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了一个人。爱德华和邓肯都认识他。他就是军情某处的戴文·范克思。
“你可以走了。”理查对史蒂芬说。
“这是我的案子,我不能就这样撒手。我有权利知道原因。”史蒂芬的声调又高了八度。
理查看了看周围,几个警察假装检查房间,却都竖起了耳朵。理查把史蒂芬拉到一边,小声说:“你暂时还没有权利知道原因。”
“为什么?难道这个案子属于绝密?”史蒂芬敏锐地看了看戴文·范克思。他没有见过戴文·范克思,当然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凭直觉,他觉得这个人来头不小。
“对你不该知道的,就不要多问。”理查说。
史蒂芬又看了看爱德华和邓肯,问:“那他俩呢?”
“我们另有安排。”理查说着,轻轻拍了拍史蒂芬的肩膀,说,“有其他案件等着你呢。去吧。”
史蒂芬无奈地点了点头,带着人离开了案发现场。
史蒂芬走后,理查转身对爱德华和邓肯说:“其实,当你们在渡鸦口中发现人体皮肤时,我就和戴文·范克思先生联系过了。这个案子,是克隆人案件的延续。”
“那是不是我们也该走了?”爱德华问,口气里也有不满。
“不。”戴文突然插了话,“我们打算请你和邓肯·厄雷探员留下来,一起查案。”
“为什么?”邓肯问,“当初你让我们签署保密文件的时候,并没有要求我们一起破案。为什么现在却改变了主意?”
“有两个原因。”
“哦?说说看?”邓肯问。
“第一,塔索·库伯被害案是整个克隆案的开始,当时是你们破获了整个案子。你们比谁都清楚那个案件。”
“第二个原因呢?”邓肯问。
戴文把目光从邓肯脸上移开,盯住了爱德华:“第二,爱德华是当年抓住保罗·曼克尔的人。保罗·曼克尔是一个极其凶狠的连环杀手。我们没有任何人能比你更了解保罗·曼克尔。所以,我需要你们,特别需要你,爱德华。”
对于戴文的解释,爱德华的心里急速闪过一丝怀疑——戴文·范克思并没有完全说实话。如果军情局确实需要他俩,他们就不会在一开始将他俩踢出调查之外,强迫他们签署什么狗屁保密协议。爱德华估计,军情局此时需要他们,是因为案情有了新的变化。而这些变化,肯定和他有关,或者和亡妻多蕾丝有关。
爱德华决定试探试探戴文。他打算提出两个稍微出格的条件。如果戴文同意了,就说明他的怀疑是正确的。
“我和邓肯可以留下来加入破案,不过,我有两个条件。”爱德华说。理查奇怪地看着他。他不明白,很多警员都渴望和军情局合作,为什么爱德华还要提条件。
“说说看。”戴文饶有兴趣地看着爱德华。
爱德华打算要另外两个人也加入。他心里明白,凭军情局的实力,麾下什么样的高端人才都有,出于保密,完全可以不用他说的这两个人。
爱德华说:“我需要两个人。一个是大英博物馆的研究员马娜亚·贝丽尔。在塔索·库伯的案件中,她……”
戴文一挥手打断了爱德华的话:“我知道她。实际上,在塔索案后,她就为我们工作了。另一个呢?”
听到戴文这么说,爱德华吃了一惊。他已经失去了马娜亚这颗砝码。
如果说,军情局需要马娜亚的专业知识,那么他提出的下一个人就相当普通了。
“另一个人是法医茱蒂·罗伯茨。我知道,她也签署过保密协议。这个案子,我需要她加入。”爱德华说。
理查又一次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军情局并不缺少具备法医知识的人员,为什么爱德华需要茱蒂·罗伯茨?
爱德华在等待戴文问他需要茱蒂的原因。出乎他意料的是,戴文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就同意了。
戴文的表现,让爱德华相信,军情局需要他,并不只出于需要他对案情的了解那么简单。他现在想知道的是,对于案情的发展,戴文代表的军情局还有什么瞒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