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错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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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推理故事
不止是错杀

  罗伍像个木头桩子似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如果说人真的有七情六欲,那么此刻都被拧成了一个死结套住了他的脖子,紧紧的。

  张晓红,他的前妻,死了,就躺在他的脚下,后背插了一把水果刀,鲜血已经浸透了衣服,正滴滴答答往地板上漫延。

  凶手是我吗?罗伍脑袋里不断盘旋这句话,一遍又一遍,打也打不住。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狠狠拍打了几下自己的额头,震荡感让他慢慢找回了知觉。

  这一个小时,只有他和她呆在这个曾经是他们的家里,孩子在幼儿园,他今天从公司跑过来,哦不对,是辞职了没地可去,然后头脑一热,又来找碴了。

  她从来都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数不清的干仗里,至少他没有占过绝对上风,虽然净身出户是自己的意愿,但真的是自己的意愿吗?

  好吧,想想十分钟前,那把可恶的刀子是如何插进她的后背的。他们在撕扯,她踢了他胯下一脚,正中要害,其实她不知道,这地方早就不是他的要害了。这五年里,同一地方至少挨过三百脚,久炼成钢。

  他的要害是什么?对,是她的那句话“女儿有你这样的父亲是耻辱。”

  然后他干了什么?

  现在怎么办?

  这么暖洋洋的秋日午后,实在不适合发生凶杀案。警察老雷心里是这么想的,然后小警察小章心有灵犀地说了出来。

  “不是自杀,”小章为了给忙碌的取证同事腾出地方,他和老雷站到了窗台边,据小章勘察,又自己比划了一下,验证结果是没有人可以握住一把刀拐到后背,以这样的角度插进自己的身体。

  “也不是劫杀,也不是意外,”小章打开了思路。

  老雷望着他,小章赶紧掏出一包烟,递上一根,“这是现场”,老雷说。

  “师傅,你看这现场虽然凌乱,但不是盗贼所为,财物也没有损失,据教材上讲,与盗贼搏击致死,97%伤口在正面,尤其是致命伤。”

  “那为什么不是意外呢?”

  “这里的脚印说明有第三者在场,此人甚至还踩到了血迹,”小章望着沾血的鞋印说,“他们还有过纠缠,死者头发凌乱,但……”他突然打住了话,眉头拧成结。

  “你发现什么了?”

  小章快步走过去,要过同事的相机,自己找着角度对着死者的脸连按了几十下快门。

  老雷也蹲了下来,“这是什么?”他戴上手套,轻轻撩开死者的手,下面压着一支笔,“她想写遗书?”

  罗英牵着杏杏漫不经心地走在大街上,杏杏一边舔着硕大的棉花糖,一边想说什么,罗英没有心思去听,她不时眼睛往后瞟,不远处那个戴墨镜的男人,一身的警察味,这家伙跟了她们有好几条街了,她感到紧张,这不是在拍戏,他们算准了,哥哥罗伍一定会来见女儿杏杏的。

  昨天下午,罗伍突然给她打电话,语速极快:“英子,今天开始,杏杏就拜托你了,你下午去接她,以后住你家,告诉杏杏爸爸妈妈都出国了,别问了,用不了几个小时,会有警察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罗英要给杏杏买衣服,嫂子家还被封着,她也不想过去,那个地方,不吉利。

  拐进商场,直奔童装部,杏杏爱美,一个劲地在各种花花绿绿的裙子里徜徉,罗英心不在焉,不时左张右望,就对杏杏说:“你喜欢的就取下来,姑姑都给你买。”

  “是真的吗?姑姑姑姑,是全部都可以买吗?”

  “是的是的,只要杏杏喜欢。”

  她看到了墨镜男人,这个蠢货肯定还没发觉自己伪装站立的地方是女性内衣专柜。

  但现在可以确定,他是盯梢者。

  杏杏抱了两条裙子走过来:“姑姑,我要试穿。”

  “去吧,试衣间在那里,杏杏自己进去换衣服。”杏杏快乐地跑了过去。

  罗英看看表,还有五分钟,就是她和罗伍约定的碰面时间,她知道哥哥肯定早就候在了这商场里,她的电话估计被监控,反正罗伍不会冒这个险。早上她买菜回来,菜篮子里居然多了张纸条,是罗伍的笔迹,写着这间商场的名字和一个时间,她一点也没想起来这张纸条是如何到她篮子里的,市场里人挤人,她一直在怀疑有人跟着自己,哥是什么时候挤到了她身边,她完全没有印象。

  商场这么大,罗伍会在什么时候现身呢?罗英心焦如焚,她忽然看到墨镜男人在往其他地方注目,她也顺着望去,商场各个出口都多了几个同样一身警察味的男人在游荡,他们比较聪明,没有戴上等同于警徽标志的墨镜。

  罗英心想也许自己神经过敏了,只要是成年男人在她眼里都一身警察味。

  这时候,如果罗英的注意力不那么分散的话,她也许会觉察,在她身后,与她背靠着背,戴着皮帽子,驼着背的老头,正是化了个憋脚妆的哥哥罗伍。

  罗伍俯下的脑袋里,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杏杏。

  商场一边突然骚动起来,有人大声喊,抓贼啊……

  一个男人迅速从人堆里脱颖而出,疯狂往大门口奔去。

  然后他顺利奔出大门,逃脱了,那个肥胖的女受害者,气喘吁吁跑到门边时没留意到玻璃门,咚的一声巨响,整个人被弹了回来,重重摔在地上,额头冒血,一动不动,竟晕了过去。

  那些警察味的男人,都凑着脸去看热闹,直到商场保安跑过来,五人一起扛着她往办公室走去。

  这么说,他们不是警察?罗英心里莫名其妙一松。

  时间已到,然后在慢慢流逝着,罗伍一直没有出现,杏杏早就挑好了衣服,罗英心想哥哥没那么笨,一定是发现了盯梢者,他今天不会再出现了。想到这点,罗英便彻底放松了,剩下的时间,她要和杏杏回家。

  “我看看,杏杏都挑了啥好衣服啊,”她打开袋子,上面赫然一张纸条:“晚上不要关窗”。
“杏杏,你刚才换衣服的时候,见到谁了?”罗英大为紧张。

  “没有啊,就我自己。”

  会议室里,老雷抽了好几根烟了,人也早到齐了,大家都在等着他先开口,这是不成文的规矩,源头来自酒桌上,老雷喝了第一口,这帮小子们才敢开始痛饮。

  “开始吧,”老雷掐熄了烟,“目前我们完全可以确认的是,本案唯一嫌疑人为死者张晓红的前夫罗伍。案发时只有他与死者在场,目前间接人证已有七人和小区监控录像,现场的指纹也只出现了他和死者两人的,鞋印判断出来的身高体重也与罗伍吻合,而目前他在逃,这也符合犯罪嫌疑心理,所以,我们从昨天晚上开始的任务就是找到罗伍。

  “目前还掌握的资料是,罗伍在案发后用手机与妹妹罗英通过一次话,内容罗英也交代了,之后罗伍关了机,估计永远不会再使用这个号码了,这说明嫌疑人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也说明他放弃了自首的念头。

  “总结一下今天的行动,小章的妙计看来并不起作用,我们的人假借罗伍的口气递出纸条,罗英上当了,也按计划带着罗小杏出了门,但并没有引出罗伍。其实此计有个前提,我们假设罗伍一定会想见女儿,一定会想与罗英接触,然后才作进一步的潜逃,也就是离开这个城市,而罗伍是肯定不敢到罗英家去的,他能想到我们会有盯梢。小章的计划是让诱饵走出去,为猎物创造机会,计划很好,警察学校的教材就是这么教你们的,是吧,虽然猎物最终没有出现,但今天我还是要表扬一下行动组的各位成员,在遇到突发的抢劫案件时,能够沉住气,没有被正义感冲昏头脑,坚守岗位,知轻重识大体,来,为各位的冷血自我鼓掌一下……”

  说完老雷带头拍起手来,大家面面相觑,这是表扬吗?

  “那么,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发通缉令,各车站码头机场。”

  “还有吗?”老雷说,“内部通缉昨天已发出,现在我们并没有最直接的证据证明罗伍是凶手,所以,公开通缉令不一定批得下来,并且我们知道,通缉是最低级的手段,和各位的高智商不符,所以,我想听到的是,在座的聪明人的妙计。”

  小章突然站起来,脸红红的:“我有一个疑问,不知道可不可以说。”

  他瞬间成了全室焦点。

  小章走到老雷的位置上,那里有一台电脑连着投影,他播放出昨天大家看过的现场照片,找到一张死者脸部特写,放大到投影上。

  “大家能不能都来描述一下,这是什么表情?”

  当然不会有人主动开口,大家不知道他想卖什么关子,但都仔细地研究起来。

  小章有点激动,这是他进局里上班后第一单参与的凶杀案,这城市有一年没发生过凶杀案了,“死者的表情没有痛苦,没有愤怒,是吗?我琢磨了一晚上,也没看出这是什么表情,很怪异,我说不清楚死者是带着什么一种心情离世的,但至少不是痛苦和愤怒,按常理,她最应该有的表情是这两种。”

  整个会议室一片肃静。

  “雷队长,你再不让我们发稿,这就不再是新闻了。”小凡将老雷堵在会议室门口。

  “这事你找宣传科,找我干吗。”

  “别逗我了,就是你雷队长让宣传科压下来的,他们都说了,你没发话,他们不敢签字。”

  “呵呵,皮球又踢回来了,不过,我想问问你,小同志,你们媒体人,就真的觉得,读者会喜欢杀人案吗?”

  “当然,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世界上所有的畅销小说排行榜上,一定有推理小说的位置。”

  “言情小说也没下过榜啊。”

  “所以读者也喜欢明星八卦嘛。”

  “这是一种什么心态呢?猎奇?”

  “读者有权利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这也是我们媒体人的责任。”

  “哦,”老雷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是责任啊,可我的责任是申张正义,如果媒体有可能打草惊蛇,阻碍了正义的申张,我可就失责了不是?”

  “其实,雷队长,我们要不是引用了你们的材料,完全可以不通过你们而发稿的。”小凡半威胁地说。

  “哦,那看来你们还是有办法的嘛,那找我干吗。”

  “不找你,主编不让通过,”小凡快哭了,“主编是个怕事的老头。”

  雷心里一软,收起调侃,和颜悦色地说:“小凡啊,要么这样,我说什么,你们发什么,行不?”

  “跟事实完全相符吗?”

  “这个嘛,可能有点出入,当然是为了申张正义考虑,我想麻痹一下罪犯,引他上钩。”

  “不行,”小凡怒目而视,“爸,媒体人要客观公正,可以不说话,但绝不可以说谎,这还是你说的。”

  “在单位,叫雷队长。”

  “师傅,”小章冲了进来,“有新情况,”他见到小凡也在,马上改口,“检验科让你去一趟。”

  老雷出去,小凡还呆坐在椅子上,眼泪酝酿着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小章想安慰她:“小凡,你真傻,报道嘛,可以各个角度,比如说,有人淹死了,你可以从公安局得到资料详细报道死者信息,但也可以从专家角度来分析这条河为什么会淹死人,还可以从家属角度来写痛失亲人的悲伤。”

  小凡霍地站起来,狠狠地瞪着小章说:“对啊,我可以亲自找到凶手,然后采访他,这多轰动啊。”说完一阵风跑了。

  小章半天没回过神来。

  罗伍一直躲在这个桥下的墩柱子后面,近30个小时了,怎么也合不上眼,昨天的整个过程,他已经完完全全回忆起来了。

  他和晓红开始在吵架,他辞职了,想离开这城市,需要一点钱,只要一点点,他想回家,把股东卡银行卡要回来,那上面有惨不忍睹的股票战绩,估计能换回个一两万现金,房子早已和他无关了,离婚前他就去房产所自我除了名。他想这应该是合理的,因为当初投进去的几十万全是自己的钱。然后,一如既往地,二人开始吵架,每次都出奇相似,由一件事开始,十秒钟后的吵架内容就与开始这件事完全无关了。
这栋楼的所有邻居早就腻烦了这一家人,吵嚷摔碗骚扰了邻居们整整三年,有一次扔了个东西出窗外,就被邻居举报高空掷物,其实他住三楼,在航空领域属于超低空,结果被治安罚款。

  他相信,不管任何时候,张晓红死于任何形式,所有邻居均会一致指认他为凶手,反之亦然,也就是说,如此怨恨的一对,只要一方先死了,另一方理所当然是陪葬者。

  如果邻居的指认还只是说明他有动机,法律并不依据动机入罪,那么,现在,他还拥有犯罪时间、指纹,相信警察还能找出更多头发、皮屑、DNA等等,除了那一刀并不是由他亲手插进晓红身体无法证明以外,一切证据都证明他是唯一凶手。

  他感觉现在就像有一张巨大的渔网,他是一条章鱼,陷在网中,似乎每一个网眼都是一条生路,他的每只触角也都能伸出去,但事实上,他的身体根本就无路可逃。

  夜很深了,城市上空一片灰黑,很多年都没有这么凝视过夜空了,是什么时候开始,这城市已经完全看不到星星了呢?他想假如能看到星星,就一定能辨出北斗星来,而北斗星是指路之星,可惜他看不到,这城市里所有人也看不到,可他们有出路,他们今晚能睡得着。

  不管如何,他知道今晚要干什么。

  一路走过来,到了罗英家楼下,他转了好几圈,确认今晚没有盯梢人,这有点意外。

  其实警察并没有闲着,行动组的人在帮忙搬家,帮罗英家对面楼的一户人家。半小时前,他们才搞到批示以及一笔专款,用于这家人的酒店房费。他们需要占据这个屋子作为盯梢监控点。

  当开门时,行动组的人心都凉了,这是一户什么家庭,两房一厅,住了两个老头,两个老太太,一对年轻夫妇,一个年轻女人,一个三岁小孩,一共八人。

  屋主便是年轻夫妇的丈夫,他一脸疲惫,嘴角还残留着晚餐的菜叶,但表情很满足,因为刚刚吃饱了。

  “这是我父母,这是我岳父母,这是我妻子,这是我小姨子,这是我儿子……”介绍完后,他仔细看了那张批示,然后认真听取了警察的计划。

  “你们需要在酒店住上一段时间,费用由国家支付,不过……看来你们需要多两间客房,回头我再汇报,今晚可能你们要先挤一个房间。”说完这个建议,说话的警察脸都红了。

  男人与家人紧急磋商后,两个老头同意以国家利益为重,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对方行动内容,却仿佛经过保密训练一般,闭口不打听,招呼全家人开始收拾。

  而这个时候,罗伍已经开始在后墙往上攀爬了。

  罗英如约没有关窗,只是虚掩着。

  不能开灯,兄妹俩在这点有共识。

  “杏杏睡了吗?”

  “嗯,刚睡,要先看看她吗?”

  罗伍点点头,猫着身子到小房间,杏杏抱着一个洋娃娃睡着了,眼角挂着未干的泪痕。

  “她刚才哭了?”罗伍转头问。

  “不知道。”妹妹摇摇头。

  罗伍心里一酸,俯下身去亲女儿的脸。

  女儿受到触碰,转了个身,突然说起了梦话:“妈妈,别打我,我再也不想坏爸爸了。”

  罗伍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一直知道,张晓红不断利用各种机会在女儿面前抵毁他,目的就是树立女儿与他的敌对关系,这也是他最终下定决心要离婚的原因。

  他们轻轻出去,罗伍望着妹妹:“英子,你相信我吗?”

  “相信你什么?”

  “我没有杀人。”

  罗英眨着眼睛:“哥,那你为什么不站出来说清楚?”

  “不会有人相信我的,他们能找到的证据都只说明一件事,是我杀了她。”

  “那,嫂子是怎么死的?”

  “我推了她一把,她自己撞到了刀上,当时我们在吵架,我都懵了。”

  “你可以和警察说啊。”

  “这么说有用吗?全世界都知道我和她……唉,算了,我得另想主意。”

  罗英急了:“你还能有什么主意可想?你想过杏杏没?”

  “我就是想到杏杏,我才不能站出来,我现在一站出来,杏杏就是孤儿了。”

  罗英眼眶一红,眼泪旋即哗哗直落:“哥,你能躲多久?你这么躲着,杏杏不也跟孤儿一样吗?”

  “英子,哥拜托你,你只要帮我看好杏杏,你们的未来,我会安排好的。”

  “哥,你说什么啊,杏杏以后就是我女儿了,可你也是我哥,我和杏杏都不能没有你,你别再干傻事了。”

  罗伍心头一热,心里那个主意又有点动摇了:“英子,我得走了,你这里也不安全,我会联系你的。”

  “哥……”

  罗伍掏出一个信封,递给罗英,说:“下周是杏杏生日,这是生日卡,到那天,你帮我亲手交给她。”

  “哥……”

  对面楼上,搬家的还没收拾完,行动组留在车上的成员急急冲上来:“好像有情况,窃听器里传来很多奇怪的声音,但听不清楚。”

  “什么声音?”

  “好像有人在小声说话。”

  “你窃听器放哪里?”

  “客厅茶几下。”

  “如果人在房间说话,能听清吗?”

  “不能。”

  “操,快,一队人堵后面,其他人正面冲上去。”

  老雷发怒了,针对小章。

  “是你让小凡这么写的?”桌上有一张今天的晨报,标题是《年度凶杀案,人伦大悲剧》。

  “她有什么依据捅出去说是前夫杀前妻?”

  “师傅,那,那她也没说错嘛。”

  “退一万步讲,万一是意外死亡呢?”老雷使劲拍着桌子。

  “意外?”小章倒是意外了。

  “嗯。”老雷从鼻孔里浓重地哼了一声。

  “什么情况?是不是检验科……”

  “是,刀柄上没罗伍指纹。”

  “这么说……”
“他们结婚六年,罗伍据说曾经出轨,一年后离婚,但二人因为女儿抚养权一直没吵清楚,据邻居反映,他们吵得凶时,罗伍举着菜刀的情形不下十次,但从来没有砍下去过,这为什么啊?”

  “叫得欢的狗不咬人?”

  老雷笑了:“虽然这也不一定,但目前的证据来看,我们不能排除二人吵架后推搡,死者意外撞到厨柜的刀尖上。”

  “可我们也不能排除罗伍杀人后拭擦了刀柄指纹,他有反侦察意识。”

  “如果拭擦过,就不可能还留有死者自己的指纹。”

  “哎呦,这是大突破点啊,这么一来,罗伍岂不是就清白了?”

  “也不是,这只是说明他没有直接杀人,但间接致死是走不掉的,这叫死罪可饶,活罪难逃。”

  “所以,我们还是要先抓到罗伍。”

  “你看,小凡这么一写,罗伍就认为公安机关已经确认他为凶手,目前他还在逃,万一铤而走险,干出点什么事出来呢?”

  “他还能走什么险?”

  老雷白了他一眼:“你还没结婚,没当过爹,所以,你想象不出来。”

  小章使劲地想啊想啊,最后承认:“我真的无法假设。”

  “那就再使劲想吧,对了,你可别打小凡主意,就算要打她主意,也别用出坏点子的招。”老雷说完径直走出去。

  小章也追出去:“那什么是好点子?喂,师傅,师傅。”一同事经过拍拍他:“二师兄,别追了,师傅找妖怪去了。”

  罗伍在河里游了一会,便感觉到浑身使不上劲,也许是太久没有下水了,曾经,他可以横渡此河两个来回。

  我老了吗?35岁算不算老了呢?

  放松了动作之后,他仰头望着这灰蒙蒙的天空,甚至想起了一首诗:最后一只鸟也飞走了,他们没有理由离开这里,但他们注定要离开这里……后面记不起来了,也记不起是谁写的,更不知道为什么这三句就在这时候冒了出来,他早过了读诗的年龄,以前是朦朦胧胧不太理解,现在是没有心情去理解一首诗。所以他后悔,应该趁不理解的时候多读,因为等能理解了,就没心情读了。

  上岸后,他穿上衣服,湿的衣服直接扔河里。

  接下来他会忙上几天,现在肚子有点饿,摸摸口袋,居然只剩几块钱,一个面包都不够,而这是他所能支配的全部资产了。

  摸摸上衣内袋里硬绑绑的东西,这让他踏实,这是一把枪,二十块钱,跟真的一样,折叠刀是真的,昨天还用它切了只哈密瓜。

  还没到下班时间,一路的行人也不太多,他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一个十字路口,对面拐角处是一家银行支行,两边是小食店和时装铺,他记得以前常常经过这里,但从没停下来吃过什么或买件衣服。

  路口车来车往,他脑海里莫名其妙又响起了一个旋律,相配的歌词是“天堂里没有车来车往”。

  时候差不多了,他眼睛射出精光,两拳紧握,目标便是那家银行。

  在公安局里,会议室常常等同作战室。

  “其实,我很怀念封建时代,”老雷突然自言自语,眼神深情望着墙上的城市地图,“那是一个有城墙的时代,城门一关,插翅难飞。”

  “队长,各派出所都已经准备好了,武警部门也派出了一个中队配合行动,取消一切休假,今晚通宵搜索全城各个可能的藏匿点。”行动组队员进来报告。

  “好,大家听着,”老雷站进来,“各旅店招待所还要再排查一遍,这种地方,随便捡个证件都能入住,据罗伍今天出现在罗英家的迹象来看,他今晚一定会离开,我们可以肯定,他不会选择火车汽车轮船,最大可能是徒步走出城外几十里地再谋打算,并且,走东南方向的可能性最大,因为距离省界线不到30公里,还可以沿河岸线走,不会迷路,所以,我会亲自带领一支小队……”

  “队长,”会议室门被撞开,一干警跑进来,“报告,罗伍出现了,在银行。”

  “他在银行干什么?谁发现的?”

  “他、他劫持了银行。”

  警车尖声鸣叫着往现场急驰,在车上老雷问,他一个人怎么能劫持一间银行?保安呢?他用什么武器?

  拼拼凑凑的回答是,罗伍在银行下班的最后一刻,保安拉下铁闸时,突然出现,一刀捅在保安肚子上,然后将保安拉出扔在街上,自己闪了进去,目前知道他至少有一把刀。另外,银行所有能报警的按钮都按遍了,警铃也全响了,甚至同时有两个来自银行的电话打到110,这说明他对银行人员并没有第一时间控制住,估计没有枪。

  警车很快到了现场,周围站满了围观群众,这一带是居住密集区,目测不下千人围观。

  电视台比警车来得还快,早架好了长枪短炮。但被限制在警戒线外。

  现场到了十几部警车,将银行大门呈扇形包围住。

  老雷跳下车,马上接管了现场指挥权,他问现场的一个同事:“里面有什么动静?”

  “没有,我们喊过话了,也没回应。”

  “伤者呢?”

  “送医院了,没什么大碍,但吓坏了,一直以为自己要死了。”

  “我要看看当时的录像。”

  银行的监控设备与警察总部的监控中心是联网的,所以,现场录像第一时间被剪辑了出来。

  门口的录像显示:罗伍手法笨拙,那一刀看起来凶猛,但隔着衣服,一插一拨之时,保安的身体压过来,他还摔了一跤,但迅速爬起来,并冲进大门……

  切换到银行大厅的录像,罗伍大声喊着什么,银行人员乱作一团,这时,罗伍掏出了一把手枪,没错,是手枪,顿时,所有职员抱头蹲了下去,动作整齐划一。

  罗伍转过身,面向摄像头走过来,然后就没了画面,他把线扯断了。

  “那是一把假枪,”老雷倒回去看了两遍说,“从罗伍握枪的动作来看,这把枪重量只有真枪的五分之一。”

  “那我们冲进去就行了,”小章说。
“他还有刀,并且,我想先知道他要什么。”

  “队长,晨报有个人想见你。”同事领了一个戴眼镜的小胖子进来。

  “你是雷队长雷明?”小胖子表情紧张得眼镜都要掉下来了。

  “你是小凡的同事?”

  “是的,小凡她,她在里面。”

  “什么?”所有人大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下午,她收到一封信,是有人送到门卫的,小凡看完就出去了,出事那会,小凡在里面给我发短信,说银行被劫持了,然后我们在她桌上找到这封信。”

  老雷一把抢过来,看完脸色铁青,小章赶紧抢过来,上面写着:我是你报道里的凶手,如果有兴趣采访我,请今天下午到虹桥路口银行等我,时间是银行下班后,你可以躲在厕所。

  “他妈的,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通知我一声,”雷明暴躁如姓。

  “这不是你逼她自己找新闻的嘛。”小章嚅嚅地说。

  “你说什么?这是杀人案,不是明星八卦,这能是玩的吗?”雷明大声怒吼,“请求特警支援,需要三名狙击手,快去。”

十一

  银行里,所有职员被集中到了大厅中间,罗伍找出其中一名年轻女职员,对她说:“你去女厕找一位记者,把她叫到这里来。”

  不一会,小凡跟着出来了,罗伍撕开上衣,腰上缠了几十圈的尼龙绳,他让一个男职员出来,将所有人绑在一起,然后亲手将男职员绑好。

  他转过头问小凡:“你的手机够电吗?”

  小凡点点头:“我还有一块备用电池。”

  “那好,现在,先委屈你一下。”说完,罗伍将她也绑到了人堆里。

  “现在,”他扫视着这群惊恐的小鸟们,“我抢银行,和所有抢银行的人一样,求财,所以,你们谁有金库钥匙,请喊一声。”

  银行外面,老雷与特警队长、谈判专家围在指挥车上,这是一个临时指挥部。

  “专家,现在歹徒把银行所有电话线路都断了,所以,只能让你去和歹徒亲自接触,这可能有危险,可以吗?”

  “呵呵,这是我的工作。”

  “黄队长,据我推测,歹徒手里的是假枪,如果不是万一,请狙击手留下活口,因为此人还涉及到三天前的一宗命案,可以吗?”

  特警队长表示没问题:“我们只是配合行动,是否开枪需要你的命令。”

  “那好,专家,我们首次接触的策略是什么?”

  专家胸有成竹:“首先我要告诉他,你无论如何不可能自由离开这个银行,所以,你可以提出交换要求。据我分析,歹徒选择在这样的时间段抢劫,以及刺伤保安扔到街上,都不是典型的抢劫,非常不合理,有点自找死路的意思,要么是个笨贼,完全没有预先策划。但作为抢劫银行这么大的案件,不策划逃跑方式和路线,这说不通啊,那么,他一定是有所诉求,这在国外有很多案例,一般是政治诉求,也有宗教诉求的……”

  “好好,”雷明打断他,“不管什么诉求,我想尽快知道,行吗?”

  一个经理被松绑,罗伍晃着假枪对他说:“库房大概有多少钱?”

  “我们在下午四点会将大部分现金送到总行,一般留库五百万。”

  “你是说,现在整间银行还不够一背包的钱?”

  经理点点头,末了还耸耸肩,这动作让罗伍突然无比恶心,他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经理嘴角立即流出血来,其他职员们稍稍不安了一下,马上各自转过脸去。

  “现在,你去把所有现金取出来,包括柜台的散钱小票,全都给我堆到这里来,如果你有什么不安分,我会先杀一个你的同事,再杀掉你,明白吗?”

  谈判专家信心十足地来到银行外面,围观者发现了他,群情激动起来,大声给他加油。

  媒体的聚光灯也全集中到了银行门口。

  他大力敲门,同时喊道:“我是谈判专家,没有带武器,我只是来给你送一个电话,这样我们可以沟通,现在,我把电话放在门口,你可以让一个人质出来取。”专家说完放下电话就一步步退了回去。

  雷明一直在警车边望着专家,等专家退到面前时,非常不解地问:“专家,这就可以了吗?”

  “是的,”专家看起来信心满满:“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开端,据国外相关案例,当专家喊话的时候,如果歹徒表现得很平静,说明目前理智已经战胜了最初的紧张,跟一个理智的对手,没有谈判不了的事情,如果对方紧张恐惧,那么对人质非常不利,根据美国案例……”

  “可是,专家,我还是不知道他的诉求是什么?”雷明很疑惑。

  专家手一挥:“你很快就可以直接与歹徒对话了,有什么疑问尽管问好了,我已经令他平静下来了,这点很重要,明白?”

  可是,过了很久,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歹徒罗伍并没有派人质出来取走那个电话,它还是静静地躺在地上。

  但这时候,银行大门突然挤开了一条缝,从里面扔出了一个纸团,警员跑过去取了回来给雷明,上面写着:我们需要二十个汉堡包。

十二

  银行里面。

  现金就堆在大厅中央,整齐的大钞只有一小堆,而散票则堆满了一大堆。

  大家望着这两堆钞票,谁也没见过这么多钱以如此放浪不羁的形式摆放,仿佛是钞票在嘲弄盯着他的人。

  汉堡来了,罗伍让小凡去取了进来,并交待,不要动地上那个电话。

  小凡出去的时候,望了一眼20米外的父亲,她看到了父亲的怒脸,她回报了一个微笑。其实她是想传达,她自信是安全的,因为她明白自己对罗伍有价值,并且,这近一小时的观察,她没有从此人身上找到一丝穷凶极恶,那些钱堆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睛没有光芒,甚至没有多望一眼。

  所有人的手都是反绑的,罗伍并没有解开他们的意思,他让小凡给其中一半的人嘴里塞一个汉堡,然后让他们自动配对,相互喂对方,这只能造成一种情形,你咬着,我咀嚼,然后我咬着,你咬下一口来咀嚼。这个过程很滑稽,但没有人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