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法墓天惊涛拍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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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武侠故事

第一章 花嫁,神龟虽寿

  “难道我这辈子注定孤单一人?”

  那个人站在第九尸王的面前,失魂落魄,喃喃问道。

  夜空下,那黑沉沉的尸王沉默着,巨大的身体上凝出一层冷冷的白霜。九根白龙钉钉入它的身体,钉帽隐隐发出森白的光芒。

  “我来给你自由吧!”那人忽然伸手从腰后抽出一柄羊角锤,第一下就拔出了尸王头顶的那一支长钉。

  尸王如山的身体发出一阵战栗。

  黑暗中,一双朱红色的眼睛猛地亮起。它青黑色的头颅抬起,口中吐出茫茫寒气。

  “赤眉王、苏将军他们所炼化的尸王,据说都已经被镇国将军派出的人毁掉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找到我们。等一等吧,等他们来了,我们来看一看,到底是谁厉害。

  “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还可以放肆地胡闹一番。”

   1、

  滚滚滔滔的回龙江自天光湖发源,一路自东而西出端州、自南而北穿甘州、自西而东过吉州,又自北而南,注入墨州。将天下环抱,近乎一周。

  滋润九州之后,它的水流渐渐衰弱,进入墨州渐渐无以为继。墨州因此多为沙漠之地,沙海之中便只有越来越细弱的回龙江带出的一条上宽下窄的绿洲,充满生机。绿洲的终点便是墨州古门池,回龙江至此彻底断流。古门池往南,一片不毛。墨州与侑州、端州,三州交界之处,更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终死之地。

  古门池是一口直径十余步的小池。每年半年有水,半年干涸。围绕这口池塘,稀稀拉拉地住着几十户人家,形成一个小小的村镇。终死之地的沙漠中特产一些别处没有的药材、宝物,这几十户人家就靠古门池蓄水,深入沙漠,采药寻宝、自给自足。

  这一天,有两个外地人风尘仆仆地来到了镇中。那两个人,一个三十来岁,虽是男子,但颀长俊美,花衣妖艳,正是四大贼王之“花”。而另外一人,眉清目秀,双腕上缠满黑色丝线,却是辛京的神医孙苦竹。

  年前辛京城里“忘情一战”,“花”为恢复记忆时那一瞬的痛感所激,索性决心将九大尸王全部毁掉。他去找小贺借了尸王地图,小贺有心和他同来,却被假霹雳皇帝给留下了。孙苦竹先前与他并肩作战,颇觉有趣,于是也跟着来了。

  两人出雄州,向东横行,穿过侑州,来到了墨州。

  “为什么没有呢?”孙苦竹愤愤不平。

  他原本斗志昂扬,期待着大展拳脚,结果运足了力气却一拳打空,不由得浑身不自在:“我们照地图,明明已经找到了第九尸王的位置,可是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他们在下午时就已到了古门池镇外。按照地图,找到了第九尸王对应的葬身之处,可是那里一片狼藉,已经变成了一片沙坑。空了的酒坛半埋在流沙里,倒下的石灶上留下巨大的刀痕——却全然不见尸王或守卫者的踪迹。

  “可能发生了什么意外,不过它一定还在附近。”“花”有点无可奈何。

  他和蔡紫冠他们这一路打过来,九大尸王就没几个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的。被孙苦竹这么一问,他几乎要替那些不本分的“尸王”惭愧起来了。

  这个“附近”到底是哪,他们并不知道。沙漠中疲累交加,他们才来到古门池休整补给。两人来到镇上,只见一条细细的水流穿过长街,注入到一座麻石铺就的水池中,回龙江就此断绝。水池式样古朴,旁边一块石碑,上书七个大字:万里回龙至此竭。

  镇上房屋以水池为中心建成,一圈圈向外扩展,风貌迥异,是九州各地的不同制式。

  不过光天化日之下,街上却空无一人,每户人家都是封门闭户,空气中一片肃杀。

  “难道第九尸王已经来过了?”“花”的心头一沉。

  “你们是什么人?”

  路旁一户人家的院墙上,忽然站起一个老者,手持弓箭,瞄准二人。

  “我们是收货的商人,路过此地,特来投宿。”“花”见他神色有异,心中也有了戒备,问道,“老丈,这里……出什么事了么?”

  “古门池这几天不招待外人!”那老者截声道。

  “我们并无恶意,请老丈行个方便。”“花”微笑道。

  对方如临大敌,他们其实是不一定非得逗留。但第九尸王行踪成谜,或许古门池的异状里正有线索。

  那老者的年纪约在六十上下,一身白麻长袍,头缠白巾,脸上沟壑纵横,一双眼精光四射,瞧来极为彪悍。手持弓箭,一双利眼在二人的身上打量一番,他忽而冷笑道:“你们根本不是收货的客商。”

  “哗啦”一声,四面的住户院墙上同时现出伏兵。

  伏兵全是白衣缠头,剑拔弩张,杀气腾腾。古门池又有别称,叫做“化外极境”,几乎已是九州中,人们所能生存的最边缘之处。穷山恶水,死里求生,这里聚居之人,其实是各地已经活不下去的难民、逃犯,单以悍勇而论,只怕天下无双。

  “识相的乖乖退去,不听话的,把你们当了鼋龙大王的手下,射杀了也是你们活该。”那老者森然道。

  “花”与孙苦竹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鼋”即是鳖,而第九尸王照地图所示,正是青月帝所养的巨龟所化。天下哪有那么多王八成精,恐怕正是与这鼋龙大王,对上了榫头。

  “那么,我们还真就不能走了。”“花”笑道,“老丈……”

  “放箭!”那白袍老者却已大喝。

  这人居然如此武断,全然不给人解释的机会。“花”吃了一惊。只听“飒飒”声响,四面八方的围墙之上,已是箭如雨下。孙苦竹武艺不精,抱头鼠窜,“花”自氅中取出一对虎纹枪,拨打雕翎。

  二人且战且退,孙苦竹缩回到了古门池池旁石沿之下。

  “老丈!”“花”又惊又怒,喝道,“再不住手,小心在下翻脸无情!”

  “怕你么!”那老者大喝一声,忽然振臂一挥,登时间,从二人身后的古门池中已经跃出了一群白袍的伏兵。手中各持奇形镰刀与藤牌,向二人扑来。

  那水池明明深不过数尺,又积着半池清水,一览无遗。可是那群伏兵骤然出现,却像是从天而降一般。“苦竹余生——哎呀!”孙苦竹大叫一声,旋即转成了惨叫。

  他的神通“苦竹余生”,是以竹为介质,传递生死能量。可是这附近连根竹子都没有,他便毫无一战之力,战斗开始,转眼被人砍了个乱七八糟。

  “花”腹背受敌,一手拨开不住射来的飞箭,一手去抵挡伏兵,救下孙苦竹。

  那些白衣的伏兵神情凶悍,手中所持的奇形镰刀寒光闪闪,凶悍异常,向着“花”与孙苦竹扑来时,门户大开,竟是一派不要命的打法!

  “给我退下!”“花”大喝一声,左手一枪扫过。可是枪杆触到伏兵,却毫无滞碍地自那伏兵身体里、镰刀、藤牌中,轻轻穿过。

  伏兵们川流不息,气势汹汹,不绝从他身旁狂奔而过,一个个目光坚毅,望向远方,可是手中的镰刀挥舞,却毫无章法——它们居然全都是虚影,“花”不由一愣。而就在这一愣之际,已有一箭突破他右手虎纹枪的防守,狠狠钉入他的肩头。

  “花”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而就在这时,又一个伏兵的“虚影”向他扑来。“花”一面忍痛拨箭,眼角余光一扫,忽然发现,那伏兵的眼神似乎随着他的虎纹枪一晃。

  “花”蓦然后退,果然那人已是一刀,又快又狠,向“花”劈来。

  ——这个人不是虚影!

  ——那些虚影,根本就是在隐藏他!

  “花”又惊又怒,挥枪来取这刺客,那刺客却不恋战,向后一退,镰刀一钩,已“钩”住了孙苦竹的咽喉。

  “饶命!”孙苦竹惨叫一声。

  好在那人却不是要他的命的,镰刀只以侧面刀身在他的下颚上一提,令他站起身来。

  “哧”的一声,“花”抖手一枪飞出,投枪已扎入那刺客的右腿。

  他的反击如此之快,那刺客也全无防备,被那一枪所伤,闷哼一声,用镰刀夹着孙苦竹后退半步。忽然左手一挥,藤牌下已飞出一颗核桃大小的珠子,“啪”的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

  一瞬间,白光万道,如同太阳炸裂,“花”只觉双目剧痛,竟是不能视物。

  交手照面只一个回合,孙苦竹被擒,“花”一方已吃了不大不小的亏。

  “浮尸——花!”

  “花”大喝一声,两袖一挥,神通全力展开,身边数丈之内的天地,蓦然间飘飘撒撒,已飞满芦花。绒花密集,如同白雾,目力所及,难逾一尺。

  对方若要让他看不见自己,那么他就让敌人也看不见他!

  双眼剧痛,流泪不止,“花”在漫天的芦花中,藏身不动。敌人所用的,那一经破裂便放出强光的珠子应该便是墨州的特产“烈阳珠”。原本是沙漠中烈阳草的球茎,专擅汲取日照,成熟时采下,可当夜明珠使用,刚才给人骤然摔碎,所蕴光芒一起放出,足以伤人。

  这么一想,那此前的那一群虚影伏兵,自然便是此地另一特产“沙梦子”的奇效了。沙梦子是沙漠中四脚蛇的唾液,涂抹在地上之后,便可以记住湿润时发生在其上的一切景象,干燥后再以四脚蛇的血液激发,便可将当时的一切情景重现。

  那白袍老者竟然如此煞费苦心,只怕是与那鼋龙大王已有决一死战之意。

  芦花白雾之中,箭雨落空声不绝于耳,一粒粒烈阳珠爆裂,在花雾中炸开团团白光,却终究未能穿透迷雾。四下的攻势不停,没有人能再碰着“花”的一片衣角。“花”眼中的剧痛渐消,视力渐渐恢复。

  他一挺身,在半空中,雾团的顶部坐了起来。

  在“浮尸花”发动的那一刹那,他已踩着空中的绒花来到雾团顶部,古门池的敌人全都往地上射箭,自然没人伤得着他。

  他凭空而立,心中恼怒,微风拂开雾团的上缘,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白衣老者。

  身形一闪,浮尸花已在空中铺开一条通道,“花”纵身飞跃,破雾而出,如神兵天降,倏忽间,已落上老者立身的墙头,虎纹枪一扫,将那老者手中弓箭打落,枪头一抬,便将他逼住。

  “老人家,火气那么大,还不住手?”

   2、

  墙后一排马车,首尾相连,老者和其他伏兵站在车上,刚好可以在墙头上露出身子,向外射箭。

  “花”蹲踞在墙上,一招制住了老者,其他墙上墙下的伏兵登时一乱,纷纷拔出了镰刀,包围了他。

  那老者咽喉为他虎纹枪所指,仍抬起头来,冷笑着看着“花”。

  “你果然也是一个有‘本事’的人。”他冷笑道,神情镇定自若,“可是我们古门池,怕的就不是有‘本事’的人!”

  虎纹枪距他的咽喉不过半寸的距离,他冷笑着,蓦然间向前一挺身,已将自己的喉头硬是抵上了枪尖!

  “花”大吃一惊,他不欲闹出人命,连忙向后缩手。

  可是一瞬间,他的手木然无觉,毫无力气。虎纹枪的枪尖刺在老者的咽喉上,那锋利的枪尖却只停留在老者的皮肤之外。老者的皮肤像是铁铸石雕一般,枪尖分毫难入,反而给老者推动,向后退去,连带“花”的手、整个人,也向后退去。

  “花”只觉浑身无力,想要缩手已来不及,想要挺枪前刺,也根本做不到,脑子突然间一片空白,被那虎纹枪一顶,一下子已从墙头上摔了下去。

  墙外早有伏兵拥来,七手八脚地将“花”摁住了。

  街心里花雾散去,那挟持了孙苦竹的刺客也拖着孙苦竹,一瘸一拐地赶过来。

  “花大哥!”孙苦竹惨叫道。

  “花”已被人拽起来,双手反剪,五花大绑。刚才那一摔,固然不轻,可是离开那老者之后,他的头脑已经清醒过来,而稍一感应,身上的气力似乎也都恢复了五六成。他身上的绳索以牛筋、铁线绞成,万难挣脱。

  “花”环顾四周,冷笑道:“撒手!”

  “浮尸花”的第三种威力使出,一切已死之物皆可化为花草。绑他的牛筋化作藤蔓,和铁线一起簌簌脱落。古门池伏兵身上的麻布长袍一抖,骤然间已纷纷化作花朵。落英缤纷,飘飘撒撒,春光乍泄,众人仓皇遮蔽身体,顾上顾不了下。

  惨叫声中,几个手快的不及放下镰刀,就捂在自己的身上,一时狼狈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