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光明甲(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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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武侠故事

第一百一十二章 坛子里的乌龟

  小岛东面一两里开外,一团黑云笼罩,虽然看不清,但这团黑云太可疑了,白骨神巫和白针神巫几乎同时点头:“定然是了。”

  “三剑合一,斩了它!”白银神巫咬牙叫。

  白针神巫看了一眼白骨神巫。白骨神巫道:“好。我以七星剑当先,两位师姐协助,我全力一击,你们帮我护法。”

  白银神巫也知道她的七星剑威力大,也不跟她争,道:“好,下去。”

  三人三剑仍是凝成一个剑光圈,不过白针神巫、白银神巫两人的光圈略略落后。光圈整体看上去就呈一个椭圆形,这样的好处就是,白骨神巫的剑可以在前面无所顾忌狂飙突进,而白针神巫、白银神巫的剑既可在后助力,又可随时在两面护法,以防不测。

  三人这一扑,真如老鹰扑兔,两百丈距离,一闪即至,剑光破开黑云,果见水面上半浮半沉地趴着一只巨大的蛤蟆,鼓起眼睛惊恐地看着三人。白银神巫欢叫:“蜃天蛤,斩了它!”

  她叫声才起,白骨神巫剑光已发,一道青光,直射向蜃天蛤,简直比雷龟打出的闪雷还要快,而剑气激起的风声,竟隐隐带着雷音。剑含七星,正中蜃天蛤脑袋,透顶而入。蜃天蛤咕的一声叫,猛地爆开,爆出一团黑烟。

  “小心有毒!”白骨神巫急叫一声,三女齐退。再看蜃天蛤,那一爆,竟把蜃天蛤整个身子都爆开了,剩一团血肉,半浮半沉地漂在那里。

  “成了!”白银神巫欢叫,“蜃天蛤被我们斩了!哈哈,荼毒幻月泽千年的祸害被我们除掉了!”

  白针神巫却更关心雷龟,扭头一看,那雷龟还趴在小岛上,好像先前累狠了,缩着脑袋,竟然不知道跑。

  “雷龟还在那里!”她发出一声欢叫,“去割了它尾巴,取了雷珠!”说完又补一句,“我觉得不必伤它性命。”

  “大师姐就是滥充好人。”白银神巫白了她一眼,当先飞过去。才到近前,雷龟突然跳将起来,四肢戟张,张牙舞爪,口中更是咆哮嘶吼,凶恶绝伦。

  “当心!”白骨神巫、白针神巫齐齐惊呼。白银神巫自己也着实吓了一跳,雷龟放雷不稀奇,这么跳起来扑击,真的全然出乎她的意料。

  她下意识地一挥剑,身后的白骨神巫、白针神巫也同时出剑,三道剑光齐齐斩在雷龟身上。剑光一炸,雷龟突然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发傻,这雷龟是幻影?可蜃天蛤不是都被斩了吗?怎么还有幻象出现?

  三人迷糊了,而外面的于异,则看得暗暗摇头:“这些女人,钻来转去的,在搞什么鬼?”

  蜃天蛤的蜃云网中幻景,无论是在里面看还是在外面看,都是一样的,于异仅凭肉眼,同样是看不透的,他又不想运神眼,那怎么办呢?他想到了个主意,用心灯的心眼去看,所以先前出现六只雷龟时,他就把眼一闭,把心灯放开,蜃云幻成的幻象果然立刻就消失了,岛还是岛,蛤还是蛤。白骨神巫三个当然也还是女人,只不过心灯中看到的这三个女人就有些傻了,先是斩了只雷龟,然后三女三剑合一凝成个老大的剑光圈,笔直往上钻去,然而钻到两百多丈,居然不钻了。你说傻不傻啊,要钻就继续啊,再钻两百丈,那就真的破云而出了,三女偏偏就停下来,然后又笔直往下栽。这栽什么栽啊?于异不明白,因为心眼看到的是实景,不过他把眼一睁,立刻就明白了,三女往黑云里钻呢,以为那里面是蜃天蛤是吧。

  “那不是蜃天蛤,那还是个幻象呢,蜃天蛤在南边呢。”于异几乎要跳脚叫了。

  你说吧,他若真是心急担心,直接开口或者钻进蜃云里去提醒白骨神巫三个啊,可他跳归跳,却只在原地跳,绝不往蜃云里钻。这就好比看戏,虽然跟着戏文急,但说跳到戏台子上去却是不可能的——这一点上,于异还是蛮自觉的,嘿嘿。

  然后眼睁睁看着三女把个幻影给炸了,再又来抓雷龟,又爆一个幻影,还在那里发呆,于异可就叹气了:“唉,唉,七星玄玉门没人才啊,就这么点儿幻象也看不透。”

  他这腔板,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以为人人都是他这样的怪物,心脏不是心脏,居然是一盏琉璃灯,灯里面还有个老和尚,老和尚还有万户千灯,别人心是肉做的啊,又怎么看得透蜃天蛤的幻象呢?

  这时蜃云中景象又变了,又是水茫茫一片,然后四面涌出无数水怪湖怪,龙啊蛟啊鲨鱼啊,张牙舞爪地向白骨神巫三个扑去。白骨神巫三个挥剑一阵乱斩。这些魔怪不斩还不行,若是不斩,任由魔怪扑到身上,谁能保证就一定是个虚影,万一蜃天蛤的真身在里面呢?即便不是蜃天蛤自己,它手下没有水怪妖物吗?说不定里面就有个把妖精呢,十假一真可不可以?中一下还不要命,虚虚实实,斩之费力,不斩则有可能送命,蜃云幻景,恼火就在这里。

  白骨神巫三个斩灭围上来的魔怪,白针神巫道:“十七,还是往上飞,这次飞高一点儿,我觉得你先前那个法子没有错。”

  白骨神巫想了想,也再没办法,而且心里也确实不甘心。本来就是啊,蜃天蛤妖力再强,终有尽头,那蜃云再厚,难道真能顶到天穹顶吗?不可能啊。

  “三剑合一。”白银神巫是直接的行动派,剑光一展,当先疾飞,白骨神巫、白针神巫两个飞身跟上。于异在外面看着三女又往上钻,点点头:“明白了啊,看来也不傻。”

  白骨神巫几个从来还没飞过这么高呢,几乎都要张着嘴吸气了,再加上眼前景色大变,只以为已经脱离了蜃天蛤蜃云的控制了,那还往上飞做什么?所以她们就停下来,往下一看,又三剑合一,照着西面的黑云就扎了下去。这次扎得更快,只以为是真的啊,怕扎慢了让蜃天蛤跑了。

  白骨神巫等三人一头扎下来,破开黑云,果然就看见了一只大蛤蟆,蜃天蛤蜃云造得巧,这只蛤蟆与先前还略有不同,看上去还要大上一圈。白骨神巫等三个都是留了心的,这会儿都是一般心思:这个是了,绝错不了。白骨神巫剑发七星,狠狠一剑刺在蜃天蛤头顶,同样是透顶而入,同样是黑气一爆,整只蛤蟆爆开了。

  “这次你还不死?”白银神巫还在一边恶狠狠地补上一剑。

  白针神巫心中最挂心的,始终是雷龟,立刻就扭头往岛上看去,那雷龟在往水里爬,她顿时就叫了起来:“雷龟要跑!”
“拦住它!”白银神巫尖叫。说起来她也有神巫之名了,很多时候其实就跟个小丫头差不多,三女也不及细看蜃天蛤尸体的真假了,急往岛上飞。白银神巫在最前面,叫道:“雷龟应该没什么雷力了,三剑合一,给它一下狠的。”

  “好!”白针神巫赞同,三女三剑合一,凝成一个丈八左右的剑圈,斜里一剑刺在雷龟身子左侧。在白骨神巫三个想象中,这一剑,应该造成的效果是,剑气破开雷龟坚硬的外壳,直刺内脏,雷龟垂死挣扎一阵,便呜呼哀哉了。

  但现实与她们想象的相反,剑气撞上去,只听“轰”的一声,雷龟居然爆裂了,和上一次一模一样,爆成一团黑气,随即化于无形。

  “还是蜃天蛤搞的鬼。”白银神巫气急败坏,猛地疾飞出去,手中剑狂舞乱斩,“出来,出来!啊!你在这里,逮着了,这次看你往哪里跑!”

  “小五,你怎么了?”

  白银神巫眼中看到的是蜃天蛤,其实却是对着白针神巫两个冲上来,剑气如虹,显然尽了全力。白骨神巫运剑一格,身子竟然震了一下,而白银神巫下一剑又狂卷而来,白骨神巫急得大叫。

  “她入魔了!”白针神巫惶叫,“蜃天蛤这蜃云有毒!”

  “那怎么办?”白骨神巫虽然左躲右闪,但白银神巫为幻毒所迷,死死地追着她砍,而且一脸兴奋,手中剑也一剑比一剑重。蜃天蛤这蜃毒极为阴毒,不但能迷人神志,而且能让人狂暴兴奋起来,激发出全身的潜力——这样也就能最快地消耗掉全身的力量。白骨神巫虽然功力要强于白银神巫,但挡得也极为吃力。她本来只比白银神巫略强一线,白银神巫被蜃毒激发出潜力后,全力出手,她却还怕伤了白银神巫,略有留手,自然就落在下风了。

  “必须制住小五,或者她会狂舞而死。”白针神巫进师门时间长,对蜃天蛤的事也了解得多一些,“你架住她剑。”说着身一闪,绕到白银神巫身后,想着要来个自后偷袭呢,闪到白银神巫身后一丈左右,左手捏个剑指,刚要一指点翻白银神巫,不想白银神巫突地一下翻身,反手一剑,剑光直掠上来。若不是白针神巫躲得快,差点儿来了个大破膛。白银神巫脸飞红云,咯咯娇笑:“你这孽畜,居然还想偷袭我,有那么容易吗?”

  显然她是把白针神巫当成蜃天蛤的帮手了。白针神巫哭笑不得,只得挥剑格挡。白骨神巫一看不对,刚想要帮忙,不想白银神巫左手一挥,手中骨刀霍地发出青光,青光中现的一只苍鹰,迎着白骨神巫就恶狠狠地扑上来。白骨神巫也只好挥剑挡住,和白针神巫一起,两人围着白银神巫滴溜溜乱转,一时却近身不得。而白银神巫却是越打越兴奋,她是个爱笑的,打得爽快了,咯咯娇笑:“孽畜,来吧!都来吧!看姑奶奶收拾你们。”

  “怎么自个儿打起来了?”先前看着白骨神巫三个发傻,于异就知道要糟,却没想到白银神巫突然发疯,居然追着白骨神巫砍起来,然后白针神巫、白骨神巫两个围攻她一个。女人打架,其实还是有一定看头的,尤其是美女,尤其是身材好的美女,乳波臀浪,极具观赏性。不过于异不喜欢看这个,让他兴奋的是白骨神巫三个的自相残杀,这个才好玩呢,依他的脾气,是要抱着手喝着酒,兴致勃勃看她们打个结果出来。可是随即想到外面的苗朵儿:“这个不行啊,真打出个好歹来,朵儿又要哭哭啼啼了,老娘儿们哭起来,烦死人。”他怕烦,那眼前这场好戏就看不成,先前白针神巫已叫了出来,说白银神巫是中了蜃天蛤的蜃毒,脑中生出了幻觉,无法自制了。事实上即便白针神巫不说,于异大致也能猜得出来,蜃天蛤布下这么大一张网,这么久了,白骨神巫三个一直被困在蜃云中,不中点儿毒才有鬼呢。

  但要怎么解毒呢?抓住白银神巫灌点儿真水?这个说起来还真不难。虽然白银神巫舞得花儿一样,于异若施展大撕裂手凌空下抓,那基本也就是老鹰抓小鸡似的,没个跑,不过那么一来,不就现了真身了吗?苗朵儿的想法,是要他暗里咒大白骨神巫的肚子,然后借肚中孩子逼着白骨神巫嫁他呢,这要是被白骨神巫看破了,还玩个屁啊。不能直接出手。那怎么办?于异眼睛一闭,心灯看到蜃天蛤:“咦,有办法了,小爷我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蜃天蛤一直大张着嘴,浮在水面上,蜃云从它嘴里吐出来,然后散开,形成一张巨大的网。这个模样儿,像什么呢?打个形象的比喻,就如小孩子口中吹出的一个气泡。白骨神巫几个,其实就是在它的气泡里折腾。白骨神巫三个看不透,而于异借心灯,不但看破气泡,更从蜃天蛤张开的大嘴里看了进去。只见蜃天蛤肚中空空,中间一颗暗红色的珠子,约摸有大海碗大小,悬浮在蜃天蛤肚子的中间,周围云气围绕。这应该就是蜃天蛤的内丹,蜃天蛤喷出的云气,必然就是这内丹生成,也是受这内丹控制的。而于异想出的釜底抽薪之计,就是直接抓走蜃天蛤的内丹。他的想法很简单,灶下没了火,且看蜃天蛤怎么玩——其实他可以一矛扎死蜃天蛤,可那太简单了,不好玩不是?

  “等我摸近点儿。”于异心中诡笑,翅膀一展,悄悄低飞过去,真的就如一只鱼鹰一般。那蜃天蛤眼睛凸得像个大鼓,还真看见了于异,可就真没看出于异身上有什么异常,鱼鹰嘛,这泽中多的是这号大爷,有什么稀奇的?蜃天蛤不以为意,依旧张着嘴哈哈地蹲在那里,它就等着云网中的白骨神巫三个力竭,然后就可以吃点心了。话说它还没吃早餐呢,这三个刚好可以当一顿早点,可怜白骨神巫绝世美女啊,在蛤蟆眼里,也就是几块点心,不过再美的蛤蟆在人眼里也都是蛤蟆,一样。

  蜃天蛤虽修成灵气,终是个蠢物,哪知道大祸临头。于异飞到蜃天蛤身侧三十丈左右,差不多了,身下爪子忽地一长,其实就是他的右手了,倏一下就从蜃天蛤大张如船舱般的大嘴里伸了进去,一下抓住中悬的内丹,随手就掏了出来,那真是快如闪电啊,比火中取栗还要快上三分。

  蜃天蛤完全来不及反应,瞪着眼,哈着嘴,就那么眼睁睁嘴哈哈地看着于异把它苦熬了千数百年的内丹掏了去。别说躲闪,甚至就是嘴巴皮儿都来不及颤一下,直到于异翅膀一振,飞上了数百丈高空,它才猛然明白过来,却已经迟得不能再迟了,身子猛地一塌,嘴合上了,身子也急剧地扁了下去,恰如一个皮囊给戳了个口子,气泄得那叫一个快。
蜃天蛤这口气一泄,蜃云布成的网自然立刻就散了。没有蜃天蛤邪力控制,那薄薄邪云被湖风一吹,那还剩什么?而白银神巫之所以把白骨神巫两个当成妖怪,一则是中了毒,但她修习玄功有成,中的这点儿毒并不是特别严重,主要的还是蜃天蛤用蜃云在弄鬼,让白银神巫看到了幻象,现在蜃云一散,白银神巫眼前幻景立消,神志也马上清明起来。虽然还有些头昏脑涨的,却不再发狂,提了剑执了骨刀,左看看右看看:“大师姐,十七,你们在干什么?蜃天蛤呢?”

  话说到一半,猛然觉得肚中一翻,“呃”的一声呕了出来。

  她住手,白骨神巫两个还有些疑惑不定,不好答话,也不敢上前。她们不知道蜃云已散,也就把握不住白银神巫这时的状况,问的这话好像挺清醒,但天知道是真清醒还是假明白,万一真收了剑凑上去,她突然出手来上一剑,那才叫冤枉呢,所以白骨神巫两个对视一眼,就站在那里发呆。直到白银神巫呕出来了,这才知道白银神巫是真个清醒了,这是往外呕毒呢,白针神巫急奔过去扶住她,道:“小五你清醒了,感觉身体里怎么样?”又从怀中掏了个紫红葫芦出来,“快吞一粒清心丸。”

  七星玄玉门作为一个大门派,解毒的药自然少不了,先前是没办法抓住白银神巫,这会儿白银神巫自己清醒了,能服药了,倒也不惧区区蜃毒。其实以白骨神巫三个的功力,本身就不怎么怕蜃毒,她们之所以一直没在事前服用药物,就是感觉体内没有中毒的迹象。却没有料到,体内无毒,整个人却是给困在蜃云网中的,蜃天蛤能控制蜃云任意造出幻象。而白银神巫功力略低,最主要是性子太躁,一发急,心神失守,立刻就给蜃天蛤迷了神志,而白骨神巫、白针神巫两个始终保持灵台清明,所以就没事。

  白针神巫给白银神巫喂药,白骨神巫却没有靠过去,而是警惕地提剑四顾。她始终有些疑惑,白银神巫怎么突然就好了呢?难道是蜃天蛤邪力尽了,已经走了?这么一看,可就看到了不远处湖面浮着的蜃天蛤,蜃天蛤虽然泄了气,皮子还有那么大呢,又如何瞒得过白骨神巫的眼睛!

  然而白骨神巫一眼看到蜃天蛤,却不喜反惊,也没有即刻冲过去,反而对白针神巫两个道:“那是不是蜃天蛤?”她一则怀疑这还是幻象,二则她也是真没见过蜃天蛤,虽然这蛤蟆大,可她也不敢确定就是蜃天蛤啊。

  白针神巫、白银神巫闻声同时扭头看过去,她们两个其实也没见过蜃天蛤,白针神巫不吱声,白银神巫却就叫了起来:“应该是了!哈哈,这孽畜应该是力尽了。休走!”提剑就飞了过去,身剑合一,剑气凝成十余丈长的青光,一剑就把蜃天蛤给扎穿了,白骨神巫两个连“小心”都来不及叫上一声。

  蜃天蛤被于异掏了内丹,本不致死,但泄了气,而且气泄得太急,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别说施展邪术抵挡,连躲闪一下往水里钻都做不得,眼睁睁地被白银神巫一剑穿透。这家伙千年老怪,邪力惊人,虽然内丹没了,一剑两剑的确死不了,给白银神巫这一剑,反倒是把僵木的肢体震得有了反应,后脚一蹬,居然还想潜水呢。

  白骨神巫三个又不是傻的,哪里肯答应?顿时三剑齐下,恰如三娘教子,可怜见儿的,把老大一只蜃天蛤,斩成千百块蛤蟆肉。虽然把蜃天蛤斩碎了,白银神巫还怕是幻象,居然伸手捞起一只蛤蟆腿来,拿到手里撕扯着细看。

  “是蜃天蛤,没错。”这娘儿们下手重呢,居然把蜃天蛤腿上的皮子给生生撕了下来,高举着给白骨神巫两个看。白骨神巫两个看得一脸呕心,她却哈哈大笑。

  白骨神巫两个当然也高兴,虽然白骨神巫心头总有些疑惑,蜃天蛤怎么突然就没了邪力,而且邪力尽了还傻傻地呆在这里,不是等死吗?而且模样儿也不对,倒好像被哪个顽童当顶抽了一棍子被抽晕了一般。这是怎么回事呢?她想不明白,又怎么知道,在她头顶盘旋的那只鱼鹰,正是一个大顽童变的,这大顽童倒没拿棍子抽蜃天蛤,只是把蜃天蛤的内丹掏走了。

  白针神巫心中也有些疑惑,但她责任心重,这次来的主要目的,还是要捉雷龟取雷珠给白骨神巫助力,所以蜃天蛤一死,她下意识地先就往岛上看去。这一看,却只叫得一声苦,小岛当然还在,雷龟却已无影无踪。

  “雷龟逃走了!”白针神巫急叫一声,纵身往岛上飞去。白骨神巫、白银神巫也被她这一叫惊醒了。白银神巫扔了蛤蟆腿,跟着飞过去,但见芦苇苍苍,碧水茫茫,却哪里还有雷龟的踪影!

  “一定还在附近,它跑不远。”白银神巫急得几乎要哭了,纵身飞起,围着小岛狂转圈子。白针神巫一颗心也直沉下去,幻月泽这么大,只要往水里一钻,到哪里去找啊?但她也还是有些不甘心,叫道:“是,应该还在附近,我们分三面找。”

  “好。”白骨神巫点头,她知道其实不可能找得到了,但这话又如何说得出口?三女分开,围着小岛转动。这时候太阳也出来了,蓝天白云,湖风轻拂,好一个丽日晴天。但白骨神巫三个心底却是乌云遍布,如果说根本没看到雷龟,那还好一点儿,偏生走大运碰到了雷龟,而且眼见就能把雷珠取到手了,结果煮熟的鸭子居然飞了。这中间的失落,当真无词可以形容,白银神巫绝望之下,躁火狂冒,跑到蜃天蛤碎尸处,对着蜃天蛤的碎尸一顿乱斩,真的给蜃天蛤来了个碎尸万段,却又有何益?

  三女在下面发躁火,于异则在天上揪鼻子。

  “完蛋,把雷龟这疙瘩给忘了。这下怎么办呢?待会朵儿那丫头问起来,可是个大麻烦。”

  最初蜃天蛤喷出蜃云,幻假示真,白骨神巫三个就看不到岛上的雷龟了,但于异有心灯,他是可以看到的,然而他就只顾着看戏,脑子里根本就没想到过雷龟这档子事,结果雷龟借蜃云掩护悄悄溜走,他居然就不知道。现在白骨神巫三个找不到雷龟,回头跟苗朵儿一说,因为被蜃天蛤幻象迷了眼,所以让雷龟溜走了,苗朵儿必然就会来找于异的麻烦。因为她知道于异有心灯心眼啊,什么迷雾也迷不住他的,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让雷龟溜走了,这雷龟身上的雷珠可是事关她师父性命安危的啊,她的怒火,于异就是用脚底板也能想到。不过到了这会儿,于异也没办法了,别说他不好现身,就是他现身出来,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泽之中,想要找一只可以潜水钻泥的乌龟,那绝无可能,除非他是母乌龟还差不多。
别说,于异这脑子和一般人不同,他还真这么想了:“咦,若是变成只母乌龟,能不能把雷龟诱出来呢?”

  然而再一想,不行啊,乌龟的公母到底是怎么分的?他不知道啊!未必变个洞儿浮在水里,万一公乌龟不来钻,来条水蛇钻一下,岂不搞笑?而且也不知道母乌龟发情时的情形,应该是气味,因为他见过山里的狼啊什么的,公狼在屁股后面闻啊闻的,有些骑上去,有些不骑,肯定就是分辨出了有些发情了有些没发情,但母乌龟发情的气味,不说他不知道,就把螺尾生叫出来问,螺尾生也傻眼。

  “母乌龟发情的气味?”螺尾生直接就纠结了,于异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涩涩作罢。

  白骨神巫三个搜索的圈子越来越大,渐渐天黑,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灰心丧气地往回赶。于异便跟在后面回去,苗朵儿和镜柔一直在等着,接到白骨神巫三个,两女喜出望外,一天等下来,即便苗朵儿深知于异的本事,也有些心焦了呢,这时见到人,怎么能不开心?然而等白银神巫叽里呱啦把今天的事一说,苗朵儿可就咬嘴唇了,这会儿于异又把苗牙换回去,蹲在她肩头了呢,苗朵儿伸手握着他一个爪子,就在爪上掐呀掐,掐得于异麻麻辣辣,老脸通红——还好,是“苗牙”的脸,不显。

  回到门中,苗朵儿找个机会溜出来,然后一闪就进了螺壳。于异只好跟着去,得,苗朵儿这会儿也不掐他了,却是两眼通红地瞪着他,也不说话。那小怨妇的模样儿,看得于异一个头有两个大,急忙保证:“朵儿你放心,明天我再跑一趟幻月泽,我把六百水妖都撒出去,就是把幻月泽翻过来,我也把雷龟给你找出来,好不好?”

  苗朵儿倒也知道他的神通,而且也能想到,于异绝不是故意放走雷龟的,必然是没留意。再说,就算把于异的肉咬下来,雷龟跑了还是跑了啊,还能怎么着?只能鼓着眼睛道:“你说真的。”

  “我保证。”于异拍着胸脯担保,“不就是只乌龟嘛,我还就不信了。”立下保证,又哄了半天,这才把苗朵儿给哄转了,于异倒是出了一身毛汗。话说跟阴尸王打半天也没出汗呢,可见女人比僵尸可怕多了。

  七星玄玉门中自有一番热闹,斩了为祸千年的蜃天蛤是惊喜,雷龟得而复失是惋惜,女弟子们又都是感情丰富的,这一番叽叽喳喳,便如放开了满山的麻雀,偏生于异听力好不听还不行。烦起来索性钻进螺壳里,喝得七八分酒意,扯开脚就睡,第二天还是苗朵儿叫他起来的,原来天已经亮了,苗朵儿催他动身呢。

  昨日苗朵儿恼了于异放走雷龟,今天于异再要去找,她倒又有几分担心了,细细叮嘱:“哥,你要当心,若实在找不到,那也就算了,那是天意。”

  结果于异回了她句好的:“天老爷算个屁啊,你放心,我就用大撕裂手把幻月泽从头到尾翻一遍,也一定给你把雷龟翻出来。”

  对这种不敬鬼神不畏天的人,苗朵儿就没话,只好由他去了。

  于异当然不能变成苗牙往外跑,真苗牙提溜出来站岗,他自己到屋后化一只鹞子,钻天而起。倒把晨起的鸡吓得“咯咯”叫,可就恼了养鸡的女弟子,执剑飞起来要斩了他吃肉。这时还在山头,于异还不好运风翅,只好把翅膀乱扇,没命地跑,真被女弟子斩上两剑,岂不丢人?苗朵儿在屋檐下看得目瞪口呆,先还抚着胸脯担心呢,眼见于异终于跑掉,她可就又笑得打跌。昨夜镜柔跟苗朵儿睡的,刚好出来,看到苗朵儿笑得夸张,她笑着上来道:“朵儿师妹,什么事这么好笑呢?”“哦,我刚看到只公鸡,被母鸡啄跑了。”苗朵儿还笑,镜柔却实在想不出这有什么好笑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阉了

  于异一翅飞到幻月泽,看着这一泽水,可还是有些挠头。太大了啊,不过也有办法,把风翅展开,飞到千丈高处,真水神螺甲罩着,万事无忧。其实以他功力,没真水神螺甲也可以飞这么高。先从高处把幻月泽整个儿扫了一遍,当然没看到雷龟,不过他也没想过这么一扫就能碰到雷龟的,这么好的事,祖坟上得堆多少狗屎啊,还是不要臭了祖宗吧。大致看好了形势,把螺尾生和六百水妖全叫出来,分为六队,每队负责一片。

  “给我下去搜,有什么水妖水怪,全都给我揪出来,叫他们带路。搜不出雷龟,我今天把他们全给蒸着吃了。”

  于异杀气腾腾,群妖哄然应命,这些家伙本是水妖,又是在螺壳中受真水滋润的,都有点儿本事,若放到外面,也都有成精作怪的本事呢。这会儿入了湖,差点儿就把座幻月泽给翻了转来。

  水妖们在泽中翻天,于异呢,他就在空中喝酒。他相信有水妖就足够了,这湖中必有地里鬼。有地里鬼带路,还怕揪不出雷龟的尾巴?他就没想过,白骨神巫等人也是高手了,为什么就不会抓几只泽中的水妖给带路呢?

  因为泽中就没水妖,螺尾生的回报,让于异傻眼,这怎么可能?这么大一座幻月泽啊,居然水妖都不生一只,这什么祥瑞之地啊?难道泽底有佛祖坐镇?妖精鬼神远避,那昨天的蜃天蛤是怎么回事儿?未必蛤蟆是佛祖他娘家二舅爷?

  原来蜃天蛤太强,泽中但凡有点儿灵气的,都被它蜃云引着落了网,然后做了它点心呢,不过这一点于异就不知道了。

  没有地里鬼,问不出有用的消息,那就只有用蛮办法,满泽撒网,一路路搜过去,六百水妖说起来不少了,可幻月泽太大啊,天爷,纵横好几千里呢,这比大海里捞针,也强不到哪里去。

  其实如果雷龟是一条鱼或者什么玩意儿,说不定还真就给找出来了,问题是雷龟不是鱼,是龟,乌龟王八有个特点,爱钻泥。而雷龟昨天受了惊吓后,不仅是深入泽底,更深深钻进了淤泥之中,这孽物体形大,又是有雷力的,钻得那个深啊,哪怕于异真像给苗朵儿保证的那般用大撕裂手把整个幻月泽翻一遍,也未必就能把雷龟翻出来。

  于异的风翅快,太阳没出来,他就到了幻月泽上空,六百水妖抖擞精神,妖妖奋勇,怪怪用心。整整翻了一天,到太阳落山,乌龟王八确实翻出不少,年岁久的老王八也有小船大小,但都不是雷龟。

  看看天色将暮,没办法,于异只好下令收队返回。倒不是晚上在水里看不见,水妖在水里晚上也是看得见的,是苗朵儿先前就五番十次叮嘱了,天一黑一定要回去,免得她担心。于异就不知道她担心个什么,但跟老娘儿们说不清楚,回去就回去,最多明天再来。其实于异还想到一点,打雷再来最好,雷龟爱引雷,或者打雷就会出来了也不一定,今儿个天气偏好,明后天或者就下雨了呢,而白骨神巫进七星洞还要七八天,不着急。
苗朵儿早在院子后面的竹林中等着,于异回来,一摇头,苗朵儿眼光就黯了下去,倒还好,说:“哥,你辛苦了,先洗个澡休息一下吧。”这比那些只会怪人的老娘儿们还是强多了。

  “我不累。”于异摆手,“朵儿你不要急,明天我再去,看明天下不下雨,雷龟爱雷,若明儿个下雨打雷,或者雷龟就出来了。”

  不想苗朵儿却摇头:“不行了,过了明天就迟了。”

  “怎么过了明天就迟了?”于异不明白,“你师父进七星洞还要几天哪?多等三五天不行啊?”

  “不是这个。”苗朵儿摇头,眼泪突然就下来了,偏生脸上的神情却又恨恨的。原来,就在今天上午,有人来向白骨神巫求亲。这个人是万灵洞的洞主,叫万山青。这万山青早在十年前就求娶过白骨神巫,当时白骨神巫没答应,后来万山青虽然年年纠缠,白骨神巫始终不肯点头,然后白骨神巫更远走黑羽苗,只以为这事就过去了,不想六年后回来,这万山青居然仍不死心,一听到白骨神巫回山的消息,立刻就赶来了。而白骨神巫居然就答应了,因为万山青提出了一个条件,他会力推白骨神巫成为晋天巫。

  “推她做个巫婆她就下嫁,你师父嫁得够便宜的啊。”于异龇牙了。“你?”苗朵儿眼圈儿一红,但还是要解释。

  原来白羽苗五大支的宗族大会选晋天巫,固然要看个人的本事,但也要靠各族的推荐。而宗族大会的规矩是,必须得到三分之二以上部族的推荐,才能成为晋天巫,或者反过来说,只要你得到了三分之二部族的推荐,哪怕你手无缚鸡之力吧,你也是晋天巫,这一届你就可以代表宏宗去一探天珠,试试天缘。

  宏宗三十六洞七十二寨,共一百零八个部族,其中又以万灵洞、天灵洞、火灵寨三宗势力最大,尤其是万山青所在的万灵洞,号为三十六洞之首,而且万山青的叔公万老松还是长老会五大长老之一。可以说,谁要想当晋天巫,没有他叔侄俩点头,完全不可能,同样可以反过来说,如果他叔侄俩点头了,这个晋天巫,差不多也就是十拿九稳了。

  白骨神巫本来不愿嫁给万山青,白针神巫等人也不愿意。万山青都四十多了呢,而且特别好色,房里女人好几十个了,白骨神巫可是七星玄玉门最美丽的一朵花,天仙似的人儿,怎么可以嫁给他?但白骨神巫硬要进七星洞,偏偏雷龟又给跑了,再想碰上雷龟,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相对于让白骨神巫进七星洞去冒险,不如让白骨神巫嫁给万山青,所以白针神巫是赞同的,倒是白银神巫反对,然而白骨神巫自己却点头了,条件只有一个,必须得她真的成了晋天巫,一探天珠之后,才能成亲。万山青喜出望外,当然一口就答应了,明天先下定,晋天大会之后再成亲。

  “师父为什么答应,”苗朵儿恨恨地看着于异,“还不是因为你!师父被你欺负死了,所以自暴自弃,你却还笑话她,你……你……”

  苗朵儿气得身子颤抖,泪珠儿滚泉一样往下落。

  于异明白了,讪笑搔头:“对不起,我先不知道啊。”

  “你要是昨天不放雷龟跑了,拿到了雷珠,师父也不会答应那条老狗。”苗朵儿犹自气恨恨的。

  “好了,好了,是我错,都是我错。”于异只好作揖赔罪。

  “我不管。”苗朵儿道,“反正我绝不让师父嫁给那条老狗,我只要想到那条老狗盯着师父那色眯眯的眼神,我就想呕。”直看着于异,“师父是你的女人,难道你想别的男人趴到你的女人身上去啊?”

  “谁敢?我撕碎了他!”于异哼哼。

  “我不管。”苗朵儿也哼哼,“反正你要想办法,否则我也不嫁给你了。”说着还抚着了肚子,“就让我们娘儿俩儿孤儿寡母地在外面漂荡好了,也不要人可怜。”

  都过去一两个月了,如果她真的怀了孕,肚子无论如何会鼓一点点的,可她这会儿的小腹平得啊,就跟七星玄玉门的红漆大门一样,这明显是没怀孕嘛。不过于异素来脑袋大脑浆少,而苗朵儿年纪也还小,懂得也不多,所以两人都没想到这些。苗朵儿就拿这事来胁迫于异,于异还真就吃这套,忙就下保证:“你放心,包在我身上,那什么万山青,想打我女人的主意,我让他有心想没卵爬!哎,我有主意了。”没卵爬是苗民俗话,于异跟他们喝酒,学来了。

  苗朵儿眼睛一亮:“你有什么主意?”

  “我把他阉了。”于异嘎嘎笑。没想到他真是这么个主意,苗朵儿脸一红,啐了一口,点头,恨恨地道:“那也行。”随即却又皱起眉头,“不过那样一来,万山青就不可能再推荐师父做晋天巫了。”

  “要他推什么推?”于异拍胸脯,“包在我身上!一百零八宗是吧?我排着队打过去,看哪个不服?”这话牛气,但苗朵儿喜欢,哪个女人不喜欢自己的男人霸气点儿?而且苗朵儿确知于异不是吹牛皮。

  “那就照你的意思办。”苗朵儿挤在于异怀里,眉眼如丝,身软如绵……欢爱一场,在白玉池中泡半天恢复了精神,苗朵儿还是得出来,镜柔倒是找她好一会儿了,扯了她道:“朵儿妹妹你去哪里了?”

  看苗朵儿情形有些不对,未免多看了几眼。苗朵儿有些心虚,忙就把脸挤了挤,道:“我想着师父的事,在竹林里想迷了。”想要装出点儿忧愁的样子,但脸上春意太浓了,而且于异打了包票,再不挂心,实在就装不出来。还好,镜柔年纪也不大,当然,十七八岁也不算小了,但到底是在山中清修的,从来没经过男女之事,所以倒也没看出来,换成个男女经验丰富的,嘿嘿,这一脸桃花色,是在为师父担忧吗?当场就会被她看穿了。

  第二天一早,苗朵儿悄悄把于异叫起来。这个男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喝了酒就有些不管事,这一点不好。不过苗人好酒,苗朵儿从小到大,见过无数酒鬼,好多酒鬼除了喝酒,什么都不能做呢,于异至少这方面要强得多,酒固然要喝,事也能做,这样的男人,可以了。叫醒于异,带他到外面,道:“万灵洞在那个方向,翻两座山,翻山三十多里,绕山走七十多里,也不知走哪条路,反正你向着太阳走,那就没错。”

  “管他爬山走还是绕山行,今天总之就是让他不行。”于异嘎嘎笑着搓手。阉人,这还是头一次试呢,有些兴奋。苗朵儿拿他这种恶趣味没有办法,啐了一口,还是叮嘱一句:“别弄死了,也别大开杀戒,到底七星玄玉门和万灵洞是同宗呢,可别打冤家。”
“行,我知道了。”于异应着,苗朵儿带他出来时,他是变成苗牙的,这会儿往地下一跳,腰一弓,身子暴长,变成一头吊睛白额大虎,摇摇头抖抖身子,回头冲苗朵儿一龇牙,“谁家的丫头,还不回家去吗?不怕老虎吃了你?”

  “才不怕你呢!”苗朵儿一耸小鼻子,不过小脸儿随即却又一红,于异要笑不笑的眼神,让她想到昨日求饶的事儿了,一扭小蛮腰,扭头往回跑,不理他了。于异却还在后面嘎嘎笑,笑得苗朵儿脸染桃红,心若春水,偏生又被镜柔看见了,在她脸上左看右看。这丫头也有些腹黑:“朵儿师妹,你又大清早的为你师父的事担心了?”苗朵儿都不知道怎么答她了。

  万灵洞的方向很好认,苗朵儿说了,向着太阳走,一定不会错,就两座山头嘛。于异翻过一座山,还好,大清早的,山岭上也没人,否则看见这么一头大老虎,那还不得吓死呢!然后又翻过一座山,往山下看,远处的寨子里,已经有了人烟,不过路上还没有行人,就放牛娃子都没出来呢。于异左右看了看,山上一条路,山下一条路,无论哪条路,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行了,就这里了,守株待兔。”说了这句话,突然就笑了,因为他还真在下面草丛里看到了一只兔子,手一长,劈手捉了过来,这兔子肥呢,怕有五六斤。

  “早点有了,嘎嘎。”

  好久没亲自动手了,倒回忆起以前在山里跟狼屠子打混的日子,到下面山谷间找了条小溪,把野兔剥了,就在山岭上烧了火烤起来。要命的是,他这会儿一直没变回人身,还是只大老虎,一只吊睛白额大虎,大马金刀地坐在山岭子上烤兔子,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还好,到吃兔子的时候,他终于是变回来了,变老虎吃兔子不行啊,天爷,那么大一张嘴,一只兔子,一口塞进去了,接下来的下酒菜怎么办?这不坑爹吗?变回本来的样子,突然又想:“哎,我先变成那婆娘的样子试试。”

  竭力回想白骨神巫的样子,念动咒语,罡气一转,果然稀奇,男变女,高变矮,小变大。哪里大?自然是胸乳大口罗。于异双手捧了,自己揣了揣,还摸了一下,有些肉麻,赶忙放手,要螺尾生出来看:“像不像?”为什么要问?因为变人最难了,尤其是变熟人,一丁点儿不像,别人就能认出来,所以有画鬼容易画人难的说法,就是因为人眼看人熟。

  “尊主法力通玄。”螺尾生先捧一句,于异这法,神螺子可是没有的,但左右端详半天,还是摇头:“不是太像。”

  于异其实也没自信,他素来大大咧咧,虽然把白骨神巫剥得光溜溜过两次,可要说白骨神巫到底长什么样,他还真说不太清楚。而且要命的是,越去回想,反而越糊涂。怎么会这样呢?他自己也不明白,只好叫蚌妖捧了镜子,再又细细地一点一点地变,但螺尾生总是摇头。到后来于异有些烦了,还是捧镜的蚌妖插了一嘴:“不是相貌不像,而是尊主你的神情动作太僵硬了,就不像女人。”

  哦,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于异一身棒子肉,走路晃着肩,迈步摇着胯,两只大手还甩来甩去,这哪像个女人啊!更莫说是白骨神巫那种动静之间飘逸脱尘的气质了,白骨神巫若是他这种样子,再美十倍也是个村姑。

  “这还真是个问题。”于异搔头,白骨神巫黑发如瀑,最是漂亮,他跟着也变了出来,这一抓,抓成个鸡窝,蚌妖忙又给他梳理。于异对镜自照,回想白骨神巫冷冷清清要笑不笑的神情,也不得不承认,这白骨神巫还真是有一种骨子里的冷傲,看似对你微微笑呢,笑得那个远啊,就好像别人在山脚下,她却在山顶上笑一般,说实话,于异还真学不来。

  搞半天,脸上肌肉都有些麻了,于异也烦了,而远远地有吹打声吹来,不用看,于异也能猜得到,是万山青送聘礼的队伍来了——这一折腾就是个把时辰,兔子都忘了吃呢——难怪说女人打扮要时间。

  “算了。”于异让螺尾生、蚌妖进壳,把脸一板,大马金刀在岭上一站,“姑奶奶我就不笑,扮个女煞神,他也能看出来?”

  这时一串长长的队伍,已经上了半山腰,前后吹打的,中间抬礼箱礼盒的,加起来将近有上百人,光中间的箱盒,就有二三十抬,看来这万山青还真是给白骨神巫迷晕了,聘礼下足了本钱。

  于异一眼就认出了万山青,很简单,因为就万山青一个人骑在马上,然后还披红挂彩的,一脸得意的笑,眉眼皱得,就像抹了喜鹊屎。说起来这万山青长得其实还不错,高高大大,身坯壮实,方块脸,黑脸膛,典型的山里汉子,就是眼睛有些眯,笑起来的时候,怎么看都有些猥亵。

  差不多是于异看到万山青的同时,万山青也看到了于异。于异太打眼了啊,他站在山岭上面,然后还一袭白袍,这时刚开春,漫山衰黄暗绿,这一袭白袍就格外地吸引人的视线。万山青一抬眼,随即眼睛就瞪大了,仿佛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一般。然后的情形就难看了,这家伙笑了起来,他的脸本来就大,眼睛还小,这一笑,眼睛笑得成了一条缝,就找不到眼珠子在哪里了,而脸则笑得摊开来,怎么说呢?就仿佛老黄牛新拉的一泡稀牛屎,整个儿的笑烂了。

  这个不怪万山青,他想了白骨神巫十多年,白骨神巫昨日虽然答应许婚,终究是个交换,是不是真心会嫁他,万山青还拿不准,然而白骨神巫今天居然在家里都等不及,还跑半路上来接他了,这叫他怎么能够不开心,又怎么能够不把一张脸笑得稀烂?

  心情激动,马上坐不稳,索性一纵就跳了起来,他也会玄功的,一闪就飞上了山岭。而下面送礼的队伍也看见了于异,见万山青往山上飞,顿时就哄笑出声,也加把劲儿往山上赶,要看热闹呢。

  “雪鸢,你……你怎么来了?看这大太阳的天,又热,可莫把你晒黑了啊?”万山青落在于异面前,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了,双手举在胸前,不住地颤抖,想要拉住于异的手,又有些怕。他若真伸手来拉,于异可就呕了,懒得废话,冷冷看着万山青,道:“昨天有一个条件忘说了,今天特地来告诉你,应得我这一条,我才嫁你呢。”

  “你说,你说,别说一条,就是千条万条,我万山青也绝不说二话。”万山青把胸膛拍得砰砰响。

  “真答应了?”于异嘴角翘起。

  “答应了。”
“不反悔?”

  “绝不反悔!”万山青指天作誓,“我万山青可以用祖神之名起誓,我若反悔,千虫噬骨,万火烧魂!”

  “你们都听见了?”

  这时送礼的队伍已经上了岭子,个个都笑嘻嘻的,听得于异问话,一齐把头乱点:“听见了,听见了!”

  “万族长若敢说了话不算数,也别万虫噬骨了,成亲之夜只不许他进洞房,估计他就要喊娘了。”这是个专业吹鼓手,油惯了的,这话一出,哄笑声一团,把路过的一群麻雀吓得四散乱飞。

  “我万山青一口唾沫一个钉,说话算话。”万山青嘿嘿笑,看着于异的眼光里,满是淫欲,只恨不得把于异一口吞了。

  “好。”于异心中早笑翻了,把头一点,“那我就不客气了。”两指一并,忽地伸手,一下戳在万山青胸前,灵力透入,万山青顿时全身麻木。于异手伸过来,万山青一动不动,别说躲不开,就算躲得开,他也是不会躲的。白骨神巫那白白嫩嫩的手指头能摸到他胸膛上,那是祖坟上冒了青烟呢,又怎么会躲。即便是灵力透入,全身麻木,他也一点惊慌的神情没有,反是哈着脸傻笑,嘿嘿,嘿嘿。

  于异本来还想逗逗他,只是实在受不了他这副色相了,心中鄙夷,于是点向万山青胸膛的手顺势往上一托,托着万山青下巴就压翻在了边上的大山石上。

  这大山石常被上岭的人歇脚,磨得光溜溜的,倒与杀猪的案板差不多,大小也恰好。万山青全身麻木,这一翻倒,四肢就摊开了,比年猪还要听话得多,并且他还在笑呢,脑子里甚至在想美事:“她未必就要在这里和我成就好事吧?”

  虽然心中这么想,但又有些不相信,怎么可能呢,哪有这样的美事?不过事情好像还真就往这方面发展,因为于异随后伸手,居然把他剥了个精光,不但上衣脱了,连裤子都脱了,这下万山青可真有些喜出望外了。

  哪有这样的啊?一群送礼的汉子都看傻了,随后又哄笑出声。这些家伙都无聊得很,这样的趣事儿,还真是头一次见呢,一个个脸上都放起光来,眼珠子更扯得丈八长。

  其实大部分眼光都落在于异身上。于异变的白骨神巫,虽然实在没神韵,但白骨神巫这脸、这身材,实在太美了,于异只要把大样儿变出来,那就是倾国倾城的美女。然而于异没有脱衣,手上却突然多了一把刀,是一把前面带钩的柴刀,这刀是于异顺手拿的,看上去倒也锋利,但他拿着柴刀做什么呢?难道要……这场面也太凶残了点儿吧,没人相信。

  “我的条件是,”于异伸手试了试刀锋,“先让我亲手阉了你,然后我才会嫁给你。”话一落音,柴刀猛然划一个斜线,落下,上挥,血光飞溅。于异的话,万山青还是听清了的,只是他正在做美梦,还不相信呢,直到剧痛传来,他才猛然惊醒,长声惨叫中,麻木的身子居然坐了起来,低头一看自己胯下,只余一个血洞,在汹涌地往外喷着赤红的血液。

  “啊!”万山青再叫一声,身子往后一倒,眼皮子一翻,晕死了过去。与他同时发出惊呼的,还有所有的山里汉子。本以为是一场喜剧,结果变成一场惨剧,所有的山里汉子都惊呆了,直愣愣看着手抓柴刀的于异,脑子里全都一片空白,谁也不知道为什会突然变成这样,更不知道要怎么办。

  “行了。”于异把柴刀一扔,“我的要求你达到了,还想娶我的话,就来七星山下聘吧。”说着转身飞起,还故意把屁股扭了一下,虽然他经常看女人扭屁股,但实话说,他学得真的不像,扭得太夸张了,几乎都扭成了个八字。不过效果好像又还不错,一群山里汉子看着他身影消失,眼珠子又大了一圈。

  于异转过山岭,直到看不见岭上的人了,这才往林子里一落,顿时就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没办法,实在是憋得久了,笑到肚子痛,这才摇身一变,变成一只鹞子,飞回七星山上来。他也懒得回去看万山青一行,不要看,万山青若还来七星玄玉门下聘门,那才真是他祖屋里出了活鬼呢。

  回到山上,苗朵儿就在屋后竹林里等他,于异叫声“成了”,苗朵儿拉了他直接就闪进螺壳中,等于异把前后经过细细一说,她顿时笑得趴在了于异怀里,笑饱了,她又有些发愁:“万灵洞肯定会来找师父的麻烦,这事可不知道要怎么弄?”

  “你管他,”于异简单,“看戏就是。反正万灵洞的人再吵再闹,也不能把你师父捉去也阉一刀。你师父明明没做过,自然也不会承认,最多是‘查’喽,难道查到你身上来?”

  “也是啊。”苗朵儿想想也有道理,随后笑道,“我去陪师父、师伯她们,你要嫌气闷,就自己睡一觉也行。”说着又叮嘱一句,“不许满山乱逛,这山上可净是女弟子。”事情的发展正如于异顺嘴乱猜的,过午不久,万灵洞的人就气冲冲赶了来,带队的是万山青的亲叔叔万老松,宏宗德高望重的三大长老之一。万老松六十多岁年纪,小个子,腰挺背直,两鬓如霜,眼睛同样不大,却锐利如鹰,或者说,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头站在古松上俯视山川大地的苍鹰,一般人站在他面前,会有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与万山青的贪花好色不同,万老松一生不近女色,不知真相的,以为他是不好女色或者是苦修巫功,所以未娶亲,其实他有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他是天阉,自然也就生不了儿子,他是把万山青当自己亲儿子看的,万山青居然被白骨神巫阉了,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

  而白骨神巫等人还蒙在鼓里,合门上下一直等着呢。白骨神巫不是普通弟子,是一门掌教,掌教定亲,自然是全门派都要操心的。结果说好的上午没来,中午倒是来了,来的不是聘礼,却是一头愤怒如狂的老鹰和一帮鼓噪的鸭子,全门上下都有些发傻。闹了半天才搞清楚,原来是万山青来送礼的半路上被阉了,而且下手的人就是白骨神巫,顿时合门大哗。

  白骨神巫则是莫名其妙,她整个人本来沉浸在一种淡淡的悲壮中,舍去一切,一要替师门争光,二要报仇,至于自己,反正是脏了,随便怎么样都行,想不到却等来这个结果。她没做这事,自然不承认。白针神巫、白银神巫等先还不明真假,到送礼的汉子七嘴八舌,说是什么亲眼所见,然后说到时间,这下白银神巫跳了起来:“放屁,早餐之后,整个上午,我和大师姐都陪着掌教师妹在一起,她亲手去阉了万山青,她是会变身还是走了活鬼啊?”
白针神巫也站了出来,对万老松道:“万长老,你可能误会了。因为要定亲,所以一早我跟几位师妹就过来了,一直陪着我掌教师妹在一起。我可以以我七星玄玉门创派祖师的名号向你保证,整个上午,我们都在等你们定亲的队伍过来,掌教师妹没有离开过这个院子一步。”

  万老松这下有些傻眼了,七星玄玉门与万灵洞相隔三四十里,彼此熟悉,关系也一直不错,对七星玄玉门这些白字辈的弟子,他都有一定的了解。如果说白银神巫说话还不太靠谱的话,白针神巫却素来为人沉稳方正的,尤其是这等大事,绝不会说谎,她说白骨神巫整个上午没离开过院子一步,那就绝不会错。

  事实上,万老松也一直想不清楚,白骨神巫怎么会等在路上,亲手阉了万山青呢?如果她不愿意嫁给万山青,一口拒绝就是啊,像十年前一样。未必万山青还敢来抢亲,就算他敢,也要有那个本事才成啊。再说,即便白骨神巫昨天答应今天又反悔了,瞒着人挡在半路上悔婚,那也只要说一句就行,甚至动手把万山青一行人打回去也可以。万山青虽然有点儿巫功,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可经不起白骨神巫一巴掌,用得着下这种死手?

  而最叫万老松疑惑的,是他知道白骨神巫的性子,素来清冷自矜的,她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亲手脱了万山青的裤子,再亲手去阉了他?这样的事,就算一般的女孩子也做不出来吧,更何况是白骨神巫这样的女子?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万山青的伤势还是万老松亲手稳住的,送礼的近百人个个异口同声,就是白骨神巫,绝不会错,就是她亲自动的手。

  一个两个人说假话有可能,近百人同时说假话,不可能。更何况万山青也醒过来了,也亲口说是白骨神巫,那就绝不会错。

  但白针神巫也不可能说谎,七星玄玉门上下听到消息的,也出来作证,白骨神巫没出院门一步,更没下山一步。

  万老松看白骨神巫,白骨神巫也看着他,她的眼眸清冷如雪,带着微微的疑惑,但绝不心虚。

  “这事没完。”万老松点了点头。

  白骨神巫的眼神让他确信,这事绝不是白骨神巫做的。是的,只看到她的眼神,万老松就可以确认,白骨神巫不会做这样的事,她嫌脏。然而事实摆在这里,他也不能就这么放手。

  “我会查个水落石出的。”万老松举手向天,“我万老松指祖神立誓,山会枯,石会烂,我万灵洞报仇的火,永不会熄灭,无论他是谁!”在这一刻,他须发戟张,锐目如电,院中所有的人,包括白针神巫、白银神巫等人在内,都被他气势所慑,心中情不自禁地跳了一下。

  第一百一十四章 玄玉莲床

  苗朵儿站在门后,小身子更是微微一抖,她是最心虚的一个,忍不住就紧紧握住了于异的爪子。

  万老松一行人一到,于异就出来了,有这样的好戏看,他怎么可能错过,看得嘎嘎乐呢。万老松这等做派,吓得住别人,又怎么会吓得住他,见苗朵儿发抖,他嘴一撇:“老梆子一个,算个屁啊!”

  听到他这话,苗朵儿本来有些微微发抖的身子,突然就不抖了,于异的那只爪子,仿佛给了她无穷的力量,越发高翘的胸脯微微挺了起来,同时抬高的,还有她尖尖的小下巴。

  本来万老松像是高踞古松之上的岩鹰,让人仰视,让人恐惧,而在这一刻,在苗朵儿心里,情形却反了过来,她突然生出了一种俯视的心理,她变得高高在上,俯看着万老松,以一种满不在乎的心情和不以为意的眼神。

  因为她肩头蹲着的这个男人,更有力量。

  万老松发了誓,带着万灵洞的人回去了,七星玄玉门上下顿时炸了窝,白银神巫首先跳了起来:“这中间有鬼!”她这一叫,众弟子更是叽叽喳喳,那一个乱啊,于异脑袋立刻大了一圈。

  白针神巫蓦地一声厉喝:“都住嘴!”她生性平和,但素来端方持平,又是大师姐,人人敬服,这一声喝,所有人立时噤声。

  白针神巫到白骨神巫面前站定,微一躬身,道:“这事极为蹊跷,隐隐就是冲着我门参加晋天大会而来,还请掌教示下。”

  白骨神巫当了两天掌教,昨天找雷龟,得而复失;今天等着定亲,结果半路上万山青居然给人阉了,而且万老松还口口声声说是白骨神巫亲手阉的。本来白骨神巫与万山青定亲,不论配与不配,就七星玄玉门来说,不但可以获得推荐出一个晋天巫一探天珠,同时也获得了一门强援。万老松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高手,但万灵洞的势力却占着宏宗的半边天,对七星玄玉门以后的发展好处多多,不想居然又途生枝节,两天两下重击,未免让众弟子心生惶惑,自然也会以一种别样的眼光看白骨神巫这个新掌教。白针神巫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做出这个姿态,带头向七星玄玉门所有弟子清楚地表明,她这个大师姐是绝对支持白骨神巫的。这件事,是七星玄玉门全体上下的大事,必须由白骨神巫这个掌教主持,全门上下,齐心合力,共对艰危。

  白骨神巫自然明白她的想法,心中感激。她本来是抱了自弃之心的,也没想过真要把这个掌教长久当下去,所以才让白针神巫续掌门中事务,但这会儿却不能推托了,微微点头,扫一眼院子内外,道:“这事确实古怪,我做没做过,我自己知道,但万老松为宏宗三长老之一,送礼的人和万山青自也不可能撒谎,所以……”说到这里,她略略一顿,眼中陡然发出锐光,“这是有人想暗中破坏我门和万灵洞的亲事,根本目的,则是阻止我成为晋天巫,一探天珠,也就是想打压我七星玄玉门,不让七星玄玉门发展壮大。对这一点,我七星玄玉门弟子,无论是谁,都不能答应,我身为掌教,更不能答应。”说到最后,她声色俱厉,院子内外,鸦雀无色,所有弟子,无论是白字辈的还是第二代镜字辈的,甚至第三代的小弟子,人人一脸肃然。

  “现在,我下令,全门上下,合力同心,对内,整肃纲纪,戒浮戒躁;对外,自肃门庭,谨防阴谋,但有疑惑,立刻上报,绝不给小人可趁之机!我相信,只要我们合力齐心,必可斩破小人的阻拦,我七星玄玉门必将发扬光大,谁也不能阻止。”

  “遵令!”白针神巫为首,包括白银、白金、白凡所有一二三代弟子在内,人人躬身应令。这中间自然也有苗朵儿的一份,她小脸儿放光,趁着低头,对于异传声道:“师父真了不起。”
于异也不能不承认,这一刻的白骨神巫,气场确实很强大,很有些威风凛凛的样子,尤其配上她绝美的容颜,就如一柄冰雪晶莹的绝世宝剑,陡然出鞘,摄人心魄,无人敢于逼视。不过他这赖皮性子,嘴里出来的可没好话:“声音嫩了点儿。若像我这样,大声一吼,你看看,老虎也得趴下。”

  苗朵儿又气又笑,死命掐他:“我掐死你个大老虎!”

  随后当然是进行调查。白骨神巫和白针神巫、白银神巫几个亲自到万山青被阉的山岭上细细搜了一遍,除了一摊污血,还有一只烤熟的野兔和一把柴刀,刀上还有几滴干了的血斑,再印证送礼的汉子的话,显然这刀就是阉割万山青的那一把了。送礼队伍把万山青和割掉的鸟捧了回去,刀就没管。白银神巫几个把刀拿回去,一问,还真就是白骨神巫这边院子的柴房里失落的,这下合门惊惧,敌人是潜进了七星玄玉门呢,还是根本就是七星玄玉门中的内鬼?

  查!大集弟子,通山大搜。叫人哭笑不得的是,别的没搜出来,却搜出一对野鸳鸯,女方还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了。苗风开放,不过七星玄玉门女弟子多,管得非常严,不得座师允许,绝不许谈情说爱,更不许私下牵扯。而这一对,不但私下定情,还人命都弄出来了。事情很严重,座师暴跳如雷,而所有人都认为,以白骨神巫素昔清冷的性子,又值此非常时期,必会严肃处理。以前碰到这样的事,男女都要驱逐出门的,这一次只怕更严重,便取了他们性命也有可能。谁知报到白骨神巫这里,白骨神巫却并不动怒,也没有把两人驱逐出门,只叫两人下山去,在山下镇子里租了间屋子,让那女弟子待产,男弟子服侍。

  对她这个处理的方法,门中上下自然是说法不一,感触也各有不同,而感触最复杂,或者说最贴近白骨神巫心思的,则是苗朵儿,而祸根罪首,自然还是于异,于是抓着于异一顿狂虐:“都是你!师父若不是给你欺负了,就不会变成这样子。”

  “这样子不好吗?”于异笑,任她掐,掐得性起,索性就把她推倒在白玉床上。苗朵儿还气恨着挣扎呢,手打脚踢的,不过很快就媚叫出声了。搜不出结果,那也没办法了,白针神巫亲赴万灵洞解释,给出了白骨神巫的推断,应该是有人知道他们两家结亲是为了晋天巫的事,所以特施阴谋挑拨离间。万山松相信她这个推断,事实上万山松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当然,心里想是一回事,嘴上说又是另外一回事,七星玄玉门必须把背后凶手找出来,找不出来,那就是白骨神巫干的,反正万老松是咬死了,至于推荐白骨神巫为晋天巫的事,那就不要想了。

  其实来之前,白针神巫就能猜到是这么个结果,但不试一下还是不甘心。不试一下,白骨神巫就只有进七星洞去。冲击六星联珠,那个风险实在太高了。白芷神巫的死,给白针神巫的打击非常大,她实在不愿白骨神巫再去冒险。如果能获得万老松的原谅,不用进七星洞就能成为晋天巫,无论付出什么代价,白针神巫都是愿意的,但万老松条件都不愿意开,那就没办法了。

  白针神巫回来,把结果告诉了白骨神巫,道:“这样也好,你暂时也不用进七星洞了。即便你修成了六星联珠,万老松也会在宗族大会上阻拦你,万灵洞势大,万老松又到处人头熟,我们完全没有机会。”万老松会阻拦,这个用脚趾头都想得到,白骨神巫久久默不作声,好一会儿,突然道:“如果我修成了七星灭世呢?”

  “那不可能。”白针神巫愣了一下,断然摇头,“其实七星灭世只是个传说,即便开创我派的先祖也没有练成,只是一个推测而已。十七,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七星玄玉门说是七星,其实自创派以来,从来没有人练成过七星的,最多就是六星,六星联珠,威力已经非常大了,所谓七星,只是记载在秘传的《七星谱》里,虽然《七星谱》里说,若修成七星灭世,则可登临天道,不借天珠便可成就天巫之身,但真正信的,没有几个。因为创派以来就没有人练成过啊。即便借七星玄玉莲盘,也只能成就六星联珠呢,七星灭世,那只能作为传说景仰一下而已,不想白骨神巫竟会起这个念头,白针神巫真不知该怎么说她了。

  看她神色紧张,白骨神巫勉强笑了下,道:“我只是说说而已,大师姐,这件事,你让我想一下吧。”

  白针神巫知道她倔,六年不见,这次回来,某些方面似乎柔顺了些,但某些方面却似乎更倔了,知道劝是没法子劝的,摇摇头,道:“那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想想你二师姐,再想想师父。你还年轻,还有时间,哪怕再等二十年,也还只有我这个年纪,再等三十年,你也不过五十多岁,大把的机会。而如果现在硬要去闯,出了事,师父和你二师姐在地下,都会痛心的。”

  苗朵儿、镜柔就站在边上,镜柔连连点头,苗朵儿却是暗暗苦笑,不提二十年三十年还好,提这个,只会更坚定白骨神巫冒险的决心——她又如何还能忍辱含羞地等二十年三十年啊,只怕一天都等不得。

  回头找个机会,苗朵儿闪到螺壳里跟于异说,道:“师父以前跟我推测过,说只要冲击六星联珠成功,就完全有可能再冲击七星灭世,而如果真修成了七星灭世,那就到了天巫的境界,那时没有人能阻止师父去摸天珠,谁也不能。所以我肯定,师父一定会冒险,一定会进七星洞去。”

  “七星灭世,这名字倒是煞气得很,嘿嘿。”说实话于异并不怎么相信,倒不是不信白骨神巫能修成七星灭世,而是觉得所谓的七星灭世,未必就能有那么大的威力。

  苗朵儿心中挂牵白骨神巫,倒没听出他话中那一丝怪味,转着眼珠子道:“哥,你说若现在把师父的肚子咒大了,能不能阻止她进洞去?”

  “这个,”于异搔头,“就算下咒,也不能一夜之间就把肚子咒大吧,那个就算你说她是怀孕了,她也不信啊。”

  “也是啊。”苗朵儿发愁,手无意识地就在于异身上掐,“那你说怎么办呢?”

  “怎么办,凉拌。”于异满不在乎,“进七星洞就进七星洞,不让她进一趟七星洞,她不会死心的。不死心,就算肚子大了说她怀孕了,她也未必肯乖乖地做我的女人,说不定大着肚子她也要试一下呢。”他说得有理,以白骨神巫的性子,还真有可能会这样,苗朵儿越发愁了:“可进七星洞去,太凶险了啊!”
“我跟进去就行了。”于异手一甩,“所谓定力不够,走火入魔,其实主要还是功力不够,强行冲关,才会入魔,我到时帮忙给她定住,看她的火往哪里走,又到哪里去入魔。”

  “真的行得通?”苗朵儿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于异其实也就是盲目自信,走火入魔,依各种功法不同,各种魔怔也不相同,哪有说定就定的,不过他素来蛮干惯了,这时要坚定苗朵儿的信心,毫不犹豫地点头:“以我的功力,放心就是。”

  苗朵儿其实也半通不通,倒是对于异的功力着实信得过,而且这个人莫名其妙的手段层出不穷,天知道还有些什么鬼花样。再一个,不信于异,又能怎么样呢?也只好半信半疑地点头了。

  “反正,反正,”反正半天,实在没话说了,苗朵儿赖在于异身上道,“反正师父也是你的女人,又被你欺负得这么厉害,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却被你欺负得一点骄傲也没了,你要怜惜她。”

  于异大咧咧地一挥手:“包在我身上。”

  只过了三天,白骨神巫果然就下了决心,进七星洞去。白针神巫得到消息飞身赶来,在七星洞口拦住白骨神巫,眼圈一红,哽咽出声:“十七,你就听师姐一句,算师姐我求你了好不好?”

  她真情流露,白骨神巫心中同样激情翻涌,但她反复思量了三天,身上的耻辱,梦中的羞愤,实在让她无法忍受,她垂下目光,不敢与白针神巫对视,涩声道:“师姐,你再原谅十七一次。”

  “你,你……”白针神巫指着她,身子摇了两摇,猛然软倒。

  “大师姐!”边上的白银神巫忙伸手抱住她,白针神巫却已经晕了过去,“十七,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白银神巫眼珠子瞪得通红,实在是怒到了极点。

  白骨神巫依旧不敢抬眼,她身子僵了一下,猛然跪倒,深深下拜:“大师姐,你原谅十七,我真的有苦衷啊。”这句话,她却仍然只是在心里说的,嘴上却一个字也没有出口,拜毕起身,抬步进了七星洞,再不回顾。

  “十七,你混账啊!”看着白骨神巫身影消失在洞中,白银神巫“哇”的一下,哭叫出声。这时白针神巫醒了过来,却握着她手道:“相信十七,也许她真能创造奇迹。”

  “能创造奇迹就好,如果不能,我到死都不会原谅她。”白银神巫恨恨地叫,“她若死了,休想我会去给她上坟。”

  苗朵儿和镜柔站在一边,两人都红了眼圈。镜柔甚至抽抽咽咽的,她想到了师父白芷神巫。苗朵儿眼光却有些迷茫,她在想于异。

  于异闪在螺壳里,而螺壳则附在白骨神巫绣花鞋的后跟上,跟着白骨神巫进了七星洞。本来苗朵儿也想要进去,但这几天镜柔时时刻刻跟她在一起的,且又出了于异假冒白骨神巫阉了万山青的事,全门上下正绷得跟一根弦一样呢,她若突然失踪,必会引人怀疑,所以虽然心中担心,还是只能让于异一个人进去。

  白骨神巫一路进洞,于异一路也就看清了七星洞内的情境。

  七星洞其实只有一个洞子,长长一条甬道进去,甬道有两三百丈长短,大部分天然生成,有些地段也经过人工后期加工,虽然曲里拐弯的,但整体高大宽敞,别说人走,就是过马车都是可以的。

  甬道尽端,是一个大洞子,有百多丈方圆,洞顶如穹,最高处约有四五十丈左右,却有一条裂缝,呈弯月之形,裂缝中看上去,天如残月,有一种凄清的幽远。

  洞中半沙半水,恰如阴阳之形,那水不盈不溢,既不知从何处流来,也不知往何处流去,偏生又不是死水,一泓清碧,恰如少女如月一般的眼眸,是那般的秀美宁静。

  另一半砂岩之上,临水一个高台,如莲盘之形,丈余大小,坐在莲盘之上,不必仰头,只一睁眼,便可看到水中盈盈的一抹残月之天,月到中天,水中有月;斗转星移,水中有星。

  好景天成,确实可称得上鬼斧神工,当然,拿给于异这种人来欣赏,他是欣赏不了的,不就是一弯水一块石头吗?哪里不是这样的?这洞子还有个缝,下雨怎么办?他就是这样的人。

  不过于异却也叫了一声奇,让他称奇的,不是这般天生而成的景致,而是那个石台,竟隐含着一股巨大的力场,仿佛是一个漩涡,人还没靠过去,只看了一眼,就情不自禁地想要坐上去。水中的漩涡不就是这样吗?把一切东西都身不由己地往里吸。

  “这个石头疙瘩,看来就是那什么玄玉莲床了,好像真有点儿玄机!”白骨神巫却并没有马上坐上去,她先站了一会儿,四面看了看,然后到水边掬水慢慢地洗了手,又洗了脸,然后就在水边坐了下来。这一坐就是半夜,直到觉得自己的心彻底静了下来,这才缓缓起身,看着玄玉莲床,打散了自己的头发,让如瀑的长发垂下来,直垂到脚后跟,头发散开来,一颗心也仿佛彻底散开了。再又脱了绣花鞋,莲足如玉,就这么光光地踩在白沙上,一步一步,轻轻盈盈地走上莲床,仿佛不是上莲盘练功,而是在山野间采花回来的小女子进了家门。七星玄玉门无数先辈,血的教训,泪的经验,无穷的心血总结,就一句话:平常心。

  你若想着上玄玉莲床练功,你反而就出不了功,越是心如烈火,越是刻苦,就越容易出问题,恰如捧冰就火,靠得越近,融得越快。

  反是把心态放平,不当自己是练功,而当是上床休息,走累了,歇口气儿,慢慢地喝杯茶,甚至打个小盹儿,哎,这样反而就能长功,慢慢就能成功。

  白骨神巫骄傲至极,却也聪明至极,对先辈的心得,有着洞若观火的彻悟,所以在这一刻,她的心放得特别的平。如果说进洞的目的,是想要将师门发扬光大,是想要报受于异凌辱的彻骨之仇,而在上玄玉莲床的这一刻,她已经把这些全都忘掉了,恰如那打开的头发,恰如那脱掉的绣鞋,一切都散开了,一切都放下了。

  莲足如玉,心如玉。

  清眸如水,水如眸。

  于异随着白骨神巫的绣花鞋留在了玄玉莲床下面,这倒是个意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而看着白骨神巫微微地扭着腰肢儿一步一步走上莲床,那个背影,让他愣了一下。那感觉怎么那么怪呢?原先是个成熟的女人,但这会儿,怎么就像个小女孩呢?

  “妖气!”于异完全不知道白骨神巫这会儿心境的变化,这是一种返朴归真的状态,他弄不明白,自然是嗤之以鼻了。
“且不急,看看她走不走火再说吧。”于异左右一想,还是暂时不要跟上莲床去了,这莲床有什么上的,卖相还不如螺壳中的白玉床呢,摸出酒葫芦,且喝酒吃肉,螺尾生却突然闪身进来,躬身道:“尊主。”

  “什么事?”螺尾生主动现身求见,必然有事。螺尾生道:“尊主,属下感觉到,这玄玉莲床,不是玉,而是一块幻石?”

  “幻石?”于异从没听说过,“幻石是什么东西?”

  “幻石乃是一种极罕见的灵石。”螺尾生解释,“人手中只要握着幻石,心中就会生出幻觉,心里想什么,眼睛就能看到什么,仿佛就活生生出现在眼前一般。”

  “那不就跟蜃天蛤的内丹一样吗?”于异明白了,往白玉池中看了一眼,他掏了蜃天蛤的内丹,顺手就扔在了白玉池中泡着,这两天都没管呢。

  “是有一点儿类似。”螺尾生点头,“不过蜃天蛤的内丹是精血凝练而成,这幻石则是天地生成,灵力更强,尤其这么大一块,更是极为罕见。”说到这里,螺尾生一双老眼隐隐发出光来,就仿佛老酒鬼看见了绝世美酒。

  于异对螺尾生这种心态,已经摸得很熟,这老家伙就见不得灵物,歪了歪脑袋,道:“你不是想把这玄玉莲床挖回来吧?这幻石就是让人生幻觉,有什么用?”

  “用处大了!”螺尾生眉毛一扬,几乎是有些眉飞色舞了,“我水族法器中,古传有一面千幻镜,借天光水波,可造无穷幻象,只要把光波往人身上一照,这人立陷幻境之中,除非身死魂灭,否则永不得脱。”

  “这不就和蜃天蛤的蜃云一样吗?”他的说法,让于异想起了白骨神巫三个在蜃云中的情景,“倒好像有点儿意思。”

  他不是蛮心动,因为他的性子,喜欢直来直去的,硬碰硬最爽了,而像这种弄幻景啊什么的,不太有兴趣。

  “行了,我知道了。”于异挥挥手,“这个玄玉莲床暂时不能挖,再说吧。这颗蛤蟆丹你要是有兴趣,倒可以拿去炼一炼,随你炼成个什么都行。”

  “这蜃天蛤的内丹是精血凝成,若放在八卦炉中去炼,会化掉大半,不能磨镜。”螺尾生摇头,“所以最好不炼,容小人想想,或另有用途。”

  “嗯,随便。”于异无所谓。螺尾生躬身退下,于异却又突然想起件事,道:“哎,你等等!坐这玄玉莲床,哦,也就是这幻石之上,如果心生了幻觉,要走火入魔了,有什么解决的方法没有?”

  他先前在苗朵儿面前吹大了牛皮,因为是想着,白骨神巫就是借力练功,然后自身功力不够,所以才走的火入的魔,那他就借自己的功力给白骨神巫传一点儿功就行了,比如要咽气的人,给他含一块老山参,那气不就吊住了?这会儿知道这玄玉莲床根本就是块幻石,走火入魔不是功力不够,而是纯粹的生出了幻觉,他就有些挠头了。他倒是有心灯,不受幻境所迷,可帮不上白骨神巫的忙啊,难道把心挖出来再给白骨神巫安上?

  “这个……”螺尾生微微沉吟,“老尊主以前说过,对付走火入魔之人,清心泻火即好,泄了火自然就无火可走了。”

  他这话,有些大而化之了,于异皱起眉头。

  “例如。”螺尾生打个比方,“如果这人心生仇恨,幻想着要报仇,那就让他把仇人杀了,这股火一泻,心气自然就平了,幻觉自然也就消失了。”说到这里,补上一句,“当然,这个时候倒把幻石拿开,若还在幻石上,就有可能再生幻觉。人心无穷啊。”

  “这样啊?那我知道了。”于异摸摸鼻子,白骨神巫恨他入骨,这一生幻觉,肯定就是想把他千刀万剐,没办法,那就只好满足他了。

  但一想,还是不行,忙道:“等等,你说她想杀人,让她杀了就好,这要怎么弄啊?总不能真伸长脖子让她斩吧?”

  谁知螺尾生眨巴眨巴眼睛,却不出声,言下之意,还就是这个意思。于异算是明白了,什么泻火,让她满足了,这火也就泄了,幻觉也就消了。不过螺尾生总算出了个主意:“尊主神通广大,可用异物幻形,然后诈死。人在迷幻之中,神志本不清醒,只是凭着心中执念,鼓着一口气而已,执念一灭,气一泻,就没事了。”

  “行了,我明白了。”

  螺尾生退下,于异扫了一眼莲床上的白骨神巫,暂时好像还正常,且不管她,辛苦呢。白骨神巫一早要进七星洞,苗朵儿催命也似,师父是根金,男人是根草,晚饭还没吃呢。为什么是晚饭?因为白骨神巫是日落时分进的七星洞,这会儿也才半夜呢。不过洞顶上的裂隙就是一抹黑,今夜无星无月。于异估计,白骨神巫之所以傍黑进来,可能是想着夜里心静,利于修持,只是他折腾半天,又是个大肚汉,这晚饭不吃,可就有些难受。这个其实说起来也不怪苗朵儿,修习玄功的人,等闲两三日不吃,也不会太饿,苗朵儿以己度人,她经常不吃饭,什么事没有,腹中气常饱,喝点儿水就行,只以为别人也这样啊,谁叫于异练的大撕裂手这般古怪呢!

  白骨神巫在玄玉莲床上静坐,于异则大块肉大碗酒地往肚里塞,先还留了点儿心,控制着酒量,喝着喝着,不记得了,拿着酒葫芦,有一口没一口,只顾往下灌,不知不觉,就有了八九分酒意。人到八九分酒意,是最舒服的时候,于异斜躺在池边,袒着胸,颤着脚,摇头晃脑的,正自惬意,却忽听得一声厉叫:“恶魔!我斩了你!”

  于异把白骨神巫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被这一喝,倒吓一跳,抬眼急看,只见白骨神巫在莲床上纵身而起,双手狂舞,仿佛在舞剑一般,她进七星洞,是没带七星剑的,就是空手,这般舞法儿,倒仿似魔怔了。

  “真的走火入魔了?”于异一愣之下,酒醒三分,却还呆了一下。他八九分酒意,酒醒三分,还有五六分酒意啊,走火入魔要怎么办来着?脑子里灌满了酒,一时竟有些想不起来了,而白骨神巫在莲床上却越舞越急,虽是空手,却是劲风猎猎,震得洞中余音嗡嗡作响,不过她虽然舞得急,却始终站在莲床上,没有离开,显然是心智受了莲床的控制。

  “对了,变个人出来让她杀。”于异好不容易记起来了,不过先没准备好,这会儿到哪里去找异物?这水中好像也没鱼啊。刚要出洞去,螺尾生现身出来,禀道:“尊主,小人准备了一只羊,请尊主施法便是,活物血光,最能消散戾火。”
后面真有虾妖牵了一只老山羊,却是用来喂地鹰的食物,捉的那几只地鹰,可是大肚汉,一顿就可以吞下一只羊,不过有一点儿好:喂饱一次,十天半月不喂也没事,不过都是螺尾生安排人在喂,于异根本没管,螺尾生不说,于异记都不记得了。

  “好!”于异大喜,牵了老山羊过来,念动咒语,那老山羊咩的一声叫,往地下一滚,身子一抽一抽,变成了于异的模样儿,并不是特别像,不过也将就了。

  “就是你口罗!”于异劈手把变成自己的老山羊提了起来,身一闪,出了螺壳,还问螺尾生:“就这样送过去就行吗?她会不会看穿?”

  “不会。”螺尾生摇头,“这幻石幻力极为强劲,人在幻石之上,神志完全是迷糊的,她眼睛睁着,看到的其实是心中的幻景,而不是眼前真实的景象,不可能看出破绽的。”

  “既然看到是心中的幻景,那这老山羊送上去,她又怎么可能看到是我呢?”于异不明白了。螺尾生解释:“幻石奇处就在这里,见外物而生内景,无论是什么东西,上了幻石,会自动幻化成心中所想。所以生了幻觉的人,哪怕亲如妻儿子女,也是睁眼不识,魔怔的时候,如果妻儿子女去扯去扶,说不定就会劈面挨上一下。”

  “原来见物生景!那既然是这样,就扔了老山羊上去就行了啊,反正她会把老山羊认作是我的。”

  “也是。”螺尾生忙躬身赔罪,“倒是小人糊涂了。”于异挥挥手,不过略微一想,反正已经把老山羊咒成了自己的样子,倒不必咒回来了,就让白骨神巫去砍上几剑吧。

  “你这巫婆,就让你在这老山羊身上斩上几剑,消了心中气吧。”于异一龇牙,就要把老山羊扔上莲床。莲床上的白骨神巫却突生奇变,只见她身子猛地一僵,“啊”的一声惨叫,随即软倒在地,四肢抽抽,生似羊角风发作的情形。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于异傻眼了,纵身到莲床边上,却没上莲床,因为螺尾生告诉他,任何人上了幻石,都会生出幻觉。这跟功力高低无关,功力越高,心志越强,发作得反而越厉害,倒是心志淡泊的,受害反而小些。

  白骨神巫这时的动作,奇怪极了,她一手在胸前抓挠,另一手则夹在两腿之间,身子不停地扭动,口中呻吟不绝。这呻吟于异非常熟悉,再看白骨神巫眼神迷离,晕红满脸,这种晕红且一直从脸上染下来,脖子胸脯都变成了粉红色,于异记得,第二次羞辱白骨神巫的时候,她好像就是这个样子。

  最夸张的是,白骨神巫嘴里还在叫:“于异……于异……”

  “这个……这个……”于异看一眼边上的螺尾生,他还真没想清楚,倒是螺尾生一脸尴尬,老眼低垂。

  “难道她在幻想着我……这怎么可能?她不是恨死我了吗?刚刚还要喊打喊杀的呢?”于异情不自禁叫出声来。

  他是真的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却不知道,这些日子来,白骨神巫一直苦受他的折磨,每夜总是做同样的梦,先是跟他厮拼打斗,然后被他制服,最后被他羞辱。这个噩梦深深地刻在她心底深处,就如刻在石头上的印子,在这幻石之上,神志为幻石所迷,情不自禁,心底最深处的记忆便翻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看我的

  于异迷糊,倒是螺尾生看得真切,轻叹道:“人类有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又说,爱之深,恨之切。”

  于异两眼乱眨巴,说实话,是想不明白。不过白骨神巫现在的情形再清楚不过,床上的事,他可再不是翻叶晓雨胳肢窝的菜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白骨神巫明明就是在做春梦,而且春梦中的男人是他。

  “像这个不要我管吧?难道做梦也要管?”

  螺尾生略一犹豫,点头:“这也是幻象,如果得不到满足,心火就泻不掉,所谓独阳不生,孤阴不长,火焦水涸,阴火会把所有经脉全部烧坏……”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不过不说于异也明白了啊,幻觉杀人,就要弄个人给她杀;做了春梦,那也得把梦中人给她送上去,才能破得了心中的执念。

  “这个,我可答应朵儿不再羞辱她了的。”于异有些为难了。不过他不是个纠结的人,转念一想:“无所谓了,反正最后她要做我的女人,难道还跑得了不成?”

  心中想定了,伸手把白骨神巫一抱,才一挨身,白骨神巫立刻四手八脚缠了上来,就仿佛饿极了的章鱼缠住了猎物,而火艳的红唇也凑了上来,口中还喃喃娇呼:“于异,于异……”红唇中呼出的气息,竟是炽热如火,而声音之娇媚,更让人魂荡魄飞,如果不是于异亲耳听到,打死他也不相信,白骨神巫居然会用这种语气说话。上次好像也没这么说啊?他哪里知道,白骨神巫噩梦不断,而那个梦是发展的。于异猝不及防,她用的力气又出乎异常的大,一时倒弄得于异手忙脚乱,神念急闪,先闪进螺壳中,上了白玉床……

  一时雨急风狂,白骨神巫如一根柔软的白葱管儿,又如一条离水的白鱼儿,在于异身上身下尽情地扑腾……

  一声长长的嘶叫,白骨神巫全身猛然绷直,随后松弛下来,就如一根断了的弦,软软地飘落在了白玉床上。全身的粉红慢慢褪去,呼吸细细,肌肤触手生凉,如果不是胸前微微的起伏,真要以为她死过去了。

  两行清泪,从眼角慢慢地溢了出来。

  幻石迷人神志,但离了幻石,神志就慢慢地清醒了。尤其到后面,白骨神巫其实已经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然而她控制不住自己。

  苗朵儿那次被白骨神巫的眼神吓坏了,只以为白骨神巫是给于异欺负狠了,死心绝望到了极点,所以才会有那种眼神。她根本不知道,在那一刻,白骨神巫之所以有那种眼神,不是因为给于异欺负狠了,而是突然看清了自己,是对自己绝望了。

  这一次回山,她不顾一切要进七星洞去,说是为了光大师门,说是为了要报仇,其实在内心的最深处,她是想借玄玉莲床,最终考验一下自己,把破碎的自信,重新凝聚起来,百炼成钢。然而她再一次失败了,败得非常彻底,于异还没出现,玄玉莲床就照出了她的真心,而后来于异居然奇诡地出现了,而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自己控制,彻底放纵了自己。在这一刻,她的两行清泪,如其说是羞辱,不如说是对自己的祭奠。心中的白雪鸢,彻底死了,因为本来就是个虚影;真正的白雪鸢,不过也就是个平常的女子。
于异可不知道这些,本来还有些发愣,他不知道白骨神巫到底是清醒的还是迷糊的啊。但一看白骨神巫掉泪,他就知道,白骨神巫是清醒的。好消息是,至少白骨神巫从幻石的幻觉中醒过来了;坏消息是,这眼泪掉得有些儿恐怖,上两次好像都没哭啊,这一次怎么就哭了呢?关键还不是白骨神巫的眼泪,如果就只是白骨神巫自己,爱哭不哭,关键外面还有个苗朵儿呢,最要命的是,苗朵儿肚子里还有孩子呢,这是个大杀器,如果苗朵儿知道了,他再次羞辱了她师父,然后白骨神巫这次还哭了,苗朵儿会不跟他拼命?

  “可这次真不怪我啊!”于异惨叫一声。想一想不对,这事得说清楚。跳下床,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飞身就往洞外跑。洞口布有法阵,白针神巫更率领所有白字辈弟子亲自在洞前守护。不过于异藏身螺中,轻轻地飘出去,神螺灵力不泻,法阵也就不会生出反应,至于白针神巫等人,更是全无知觉。

  守在洞口的,主要是白针神巫等白字辈弟子,小一辈的镜字辈弟子依次布列开去,布下了好几层防护。苗朵儿、镜柔就在外层,于异飘到苗朵儿身前,挺好,苗牙在苗朵儿腰间的豹皮囊里睡觉呢,于异进去,把苗牙往螺壳里一甩,自己摇身一变成了苗牙,一纵,上了苗朵儿的肩膀,咬着她耳朵把一缕水音送进她耳中。没办法,镜柔贴得苗朵儿太紧,两个人几乎就是并肩而坐呢。

  苗朵儿听到于异的声音,身子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边上的镜柔果然就发觉了,睁开眼睛道:“朵儿师妹,你冷吗?这山里夜间风大,要不你回去多穿件衣服?”

  苗朵儿刚好要避开她询问于异呢,这可真是瞌睡送枕头了,忙就缩了缩身子,道:“我们那边可没这么冷。那我回房加件衣服,一会儿就来。”

  七星洞在后山,苗朵儿悄悄起身,往前山跑,绕过山脚,急不可耐地往边上林子里一闪,随即就扯着于异进了螺壳。她一般是直进殿后园中的,这一次于异却拉住她,苗朵儿还没意识到,急问:“师父怎么样了?有没有走火入魔?她没事吧?”于异一直没想好怎么说,那就直说口罗,道:“你师父走火入魔了。”

  “呀!”苗朵儿尖叫起来,“那我师父呢?现在怎么样了?你答应我要保护师父的,哥,我师父没事是不是?”

  “恐怕有点儿事。”于异一脸苦相,苗朵儿顿时就急了,“出了什么事?师父怎么样了?她是不是……死了?你答应我的。”眼泪顿时就出来了。

  “别急,你听我说嘛。你师父没死。”于异也急了,索性竹筒倒豆子,劈里啪啦,把玄玉莲床其实是一块大幻石,然后螺尾生教他对付幻石的法子,以及白骨神巫怎么在幻石上走火魔怔,居然做起了春梦,且在梦中叫他的名字,然后他没了办法,只好再舍身救白骨神巫,前后都说了。

  “真不是我想羞辱你师父,我答应过你的,我一定要做到,可你师父自己做春梦,陷在幻境里。螺总管说,不让她把梦圆了,她醒不过来,阴火还会把她给烧了,所以我只能这样了,我真不是有意的,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说到后来,于异就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儿了,苗朵儿真要生气,他也管不着了。

  还好,苗朵儿对他已经相当了解了,知道这人真不大说假话,不是不会骗人,而是一般不屑于骗人,如果说白骨神巫是骄傲,这家伙就是狂妄,再者说,这家伙虽然干出了那种不是人的事情,但他真是不太好色,所以对于异的话,她倒是深信不疑,急道:“那我师父现在在哪里?”随即就明白了,急往后院跑,一眼看到了白玉床上的白骨神巫,顿时尖叫一声,“师父!”飞跑过去,随又回头,对于异叫道,“你不要进来,出去!”

  “师父上了床,媒人扔过墙是吧?”于异不伦不类地嘟囔了一句,倒也老老实实转身,回到神殿里,在台阶上一屁股坐下,掏出酒来喝。又有些无聊,把螺尾生叫了出来,道,“你说那幻石磨什么千幻镜是吧,你能磨出来?”

  “小人没磨过,但先尊主秘籍上有记载。”螺尾生老眼放光,“尊主,可要把那幻石搬进库房里来?”

  “先等等吧。”于异摆摆手。现在的情形本来就有些糟,然后白骨神巫进一趟七星洞,居然玄玉莲床都失踪了,更会翻天,于异其实也不是要想什么千幻镜,他就是找个人说话而已,免得乱想烦躁。

  过了约半个时辰,苗朵儿出来,满脸的泪。于异有些慌,道:“怎么了?”苗朵儿不答,摇了摇头,泪珠儿一串串洒下来,哑着嗓子道:“你自己去看。”好像有点儿不妙,不过于异素来不是个怕事的,看就看,怎么着了?难道自杀了?扯开步子进去,白骨神巫坐在白玉床上,衣服倒是穿好了,估计是苗朵儿帮的忙,但眼睛却是闭着的,一脸俏脸上,没有半丝雪色,配着那一袭白袍,与其说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如说她是一块冰雕,对,就是冰雕,她虽然坐在那里,整个人却完全没有半点儿生气。

  “师父!”苗朵儿哭着跑过去,抱着白骨神巫,“你别吓我啊,反正早就这样了,女人都是这样的。你就原谅他吧,他这个人其实并不坏。”

  她又哭又叫又摇,白骨神巫却真如一块冰雕,既不答,也不睁眼,甚至眉毛儿都不动一下。

  心灰若死,这是她真实的写照,不过苗朵儿不知道,她只以为白骨神巫是恨死了于异。于异也不知道,同样以为白骨神巫是在恨他。他脾气不太好的,眼看着苗朵儿又哭又求,白骨神巫不理不睬,可就恼了,叫道:“行了!你不就是想当晋天巫,然后摸一下什么天珠来找我报仇吗?成全你,我就让你当上晋天巫,送你去摸天珠,然后你就来跟我打吧。你打赢了,就把我千刀万剐也随得你;如果你输了,那就乖乖地做我的女人。跟你说清楚啊,别自以为了不起,不是我想要你做我的女人,我只是看在朵儿的面子上。长得漂亮?我呸!天下漂亮女人多了,你还真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哥!”苗朵儿急得跺脚,哪有他这么说话的,前面的也算了,后面的话,是个人也受不了啊,更何况白骨神巫现在是这个样子,“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然而出乎苗朵儿意料,白骨神巫竟然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着于异。于异便也看着她,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娘儿们而已。

  但白骨神巫却开口了:“一言为定!”
“啊!”没想到是这么句话,于异倒是愣了一下,随后一扬眉毛,“一言为定。”

  苗朵儿也着实愣了一下,随即就来精神了,一脸正色地对于异道:“哥,你说话就要做到,要摸天珠,先要成为晋天巫,你要想办法。”

  “小菜一碟!看我的。”于异满不在乎。

  苗朵儿就有些恼火了,这人就不能正经点儿?不过知道跟这人没法说,只得自己帮着解释:“师父,他的本事你也知道的,他说行,一定行的,只不过他这人没正形,就是这个样子,讨厌死人了。”

  白骨神巫却又闭上了眼睛。苗朵儿心中就有些慌,恨恨地瞪于异一眼,想再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又哪里知道,白骨神巫这会儿正在心里叹气:“白雪鸢,你也就只是个小女人而已,就这样吧。”

  “哥,你先出去。”苗朵儿没办法,想了一会儿,觉着还是先不让白骨神巫看见于异的好。于异哼哼两声,自到外面喝酒,过了小半个时辰,苗朵儿出来,道:“我和师父先出去,你呀,唉。”

  在于异额头戳了一指头,恨恨地顿足进去了。于异自己搞了半天,说起来这次真的是冤啊,这次是救人呢,只不过这救人的法子确实独特了点儿。当然,若从苗朵儿那里算,一切祸根都还在他身上,所以有火还发不得,然后事还得做。悄悄再摸回七星洞里去,把白骨神巫放出来,苗朵儿又还劝了半天,然后她才跟着于异出来,再先跑到前山,出了螺壳,再急跑回去,倒是添了件衣服,还好,螺壳里衣服现成,苗朵儿家里的衣柜子是直接搬进螺壳里的。

  “怎么去了这么久?”镜柔见了还问,苗朵儿刚要解释,洞前突然骚动起来,却是白骨神巫从洞中出来了。

  以往的惯例,进七星洞修炼,都是以三天为一节,过三天,若洞中的人没有出来,洞外护法的弟子就会进去看一下,成功失败,一般三天也就出了结果。但白骨神巫一夜没过竟然就自己走了出来,白针神巫、白银神巫几个全都惊喜交集。白银神巫直跳起来,一把就上前扯住了白骨神巫的手,叫道:“十七,你成功了,是不是?你成功了!”翻着白骨神巫的左手掌要看掌心。

  白针神巫也一脸期盼,倒是白音几个神色有些复杂。

  进洞出洞,前后虽然不过半夜,白骨神巫心绪却翻天覆地,异样的复杂,但一肚子的心绪,却无人可以诉说,强抑思绪,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我在玄玉莲床前站了半夜,没有上台去。”

  她绝少撒谎,但这会儿却撒谎了。

  “我只是个小女人而已,哭和撒谎,小女人不都是这样的吗?”她在心里暗暗地对自己说。

  “啊?”白银神巫一脸失望。

  白针神巫也有些失望,但脸上却泛起笑意来,道:“好!不愧师父当年夸你,说你是我教最有慧根的弟子,临渊知机,只这一点,我七星玄玉门上下千数弟子,就没几个人做得到。你还年轻,十年二十年后再冲关,完全来得及。”

  她后面半句,其实是说给白音等人听的。白骨神巫这种行为,说得好听点儿,自然是临渊知机、悬崖勒马,但说得不好听点儿,也可以说她是临门缩头,就是个怕死鬼,尤其她前面是哭着喊着要进去的,结果进去了居然不敢上玄玉莲盘,既然没胆,你叫什么叫啊?

  白音果然就轻轻哼了一声,微抬的下巴上,就挂着冷笑了。当然也有赞同的,白银神巫首先就把一个脑袋乱点:“就是,就是,十七你还年轻得很呢,完全不要着急。我早就说了嘛,再过三十年都不老。”自也有赞同的人点头。

  “多谢师姐关心。”白骨神巫不愿多说,“我累了,想要回去休息一下。”

  苗朵儿趁势就上来,扶住白骨神巫,自回小院中。

  扶白骨神巫到床上躺下,苗朵儿扯了于异到外间说话:“哥,你有什么法子,能让三十六洞七十二寨寨主、洞主推荐师父为晋天巫?”

  “你不要问,总之包在我身上就是了。”于异脑子里根本就八字没一撇,不过胸膛是拍得山响,车到山前必有路嘛,急什么?

  “反正你要尽心。”苗朵儿故意提高了声调,“你若说话不算数,我和师父都不会原谅你。”

  她这话自然是说给屋里的白骨神巫听,于异偏生没听出来,没好气:“行了,我觉也不睡了,摸黑就给你尽心去。”一把将苗牙提溜了出来顶岗,自己一扑愣,变成只晦气脸的猫头鹰,翅膀一扇,飞下了山。

  “这个人!”苗朵儿气得顿足,却也无法可想,想了想,转回屋子里来。白骨神巫的反应有些怪,始终让她难以放心,到床前,见白骨神巫闭眼躺着,双手放在腹前,她叫了声:“师父,你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这个时候,又出了这样的事,白骨神巫怎么可能有心情吃东西?她其实就只是顺口问一句,找些话来说而已,打乱白骨神巫的心思,不想白骨神巫突地睁开眼睛,道:“是有些饿了。你叫厨房里下碗面条来吧。”随后又补一句,“稍稍辣点儿。”

  大出意料,苗朵儿着实愣了一下,随后才喜叫应声道:“哎,我马上叫她们下面条。”

  看着她急匆匆一脸喜色地出去,白骨神巫闭了闭眼睛,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叫道:“白雪鸢,你就是普通的小女人而已,和朵儿她们没有两样,以前的假清高,尽数丢弃了吧。”

  下定决心,苗朵儿再进来时,她已经坐在了桌前。随后面条上来,师徒俩吃着面条,白骨神巫顺口就问起于异的事。苗朵儿是如何跟于异走到一起的,中间有什么故事,一一细致地问来。这又大出苗朵儿的意料,以前的白骨神巫,虽然亲切,却不亲热,这样的琐事,尤其是还有些私密的事,从来都不问的,这是怎么了?不过苗朵儿也不隐瞒,把前后经过,自己心态怎么转变的,尽数说了。

  “师父,我知道我不对,可我那时候好像就昏了头,又好像整个人都不是自己的了,完全不受控制地喜欢上了他,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她这么自问自责,有七分假,倒也有三分真,有时候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她也会反思,怎么就会真个喜欢上于异了呢?真是怪事啊。

  “师父,你说,男女之间,为什么会是这样呢?我先前真是恨不得吃他的肉的,可是后来……我心里怎么就会喜欢上他呢?”
“我也不知道。”白骨神巫摇头,有些出神。

  “难道我以后,也会真心的喜欢上他吗?难道我真的是一个下贱的女人?”白骨神巫心里这么问着自己,她有些迷惘了,但只在下一刻,她就轻轻咬了咬嘴唇,“白雪鸢,你又骄傲了。记住,你只是个女人而已,你并没有真的风骨,你有的只是一些假清高,抛了吧,伤人伤己。你只是一个小女人,要人疼,要人爱,要找个人撒娇,秋夜孤凄,也盼着一个男人抱着。”这么想着,她本有些僵的身子,突然就放松了。

  她反复在心里这么想,其实是入了执,不过凡人都在执中,她也并不能例外,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两女夜话的时候,于异正在无头苍蝇一样乱飞,也没展开风翅,风翅太快,两三翅膀下来,天知道到了哪里,不过就算是猫头鹰的翅膀,这一通扇下来,也不知道扇到哪里了,估计离开七星山也有了三五十里地,远远的天边,已经隐隐地有了微光。

  “女人啊,都是些麻烦。”于异不觉得自己是得了便宜卖乖,说实话是真有些儿牢骚。他一转头,却在山岭上看见一只兔子,又想起上次阉万山青,那只烤好的兔子都没吃呢,今天且补个礼。往下一扑,手一长,揪了兔耳,提在了手里,到山溪中洗剥了,就在溪边烧烤起来,不一会儿烤熟,把酒葫芦掏出来,一口兔子一口酒,爽啊!女人好麻烦,还是喝酒最爽了。

  可惜没人听到他这时的感叹,若有人知道他这会儿来喊女人麻烦,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鄙视他的。可于异还真不是矫情,他是真的觉得有些麻烦,他是个最简单的人,喜欢最简单的事,而世间任何女人,都绝不简单。

  正爽着呢,隐隐的,突有声响传来,说起来这声响其实还隔得远,在山那面呢,但于异功力高,那耳力太好了,隔着一个山头还是听见了。

  “是什么人?起这么早。”于异也没在意,嘀咕了一声,灌了一口酒,不过耳朵还是听着,反正没事不是?

  “啊呀!”忽一声痛叫,是个女人。

  “怎么了香妹?”这是个男子的声音,带着丝儿焦急。

  “好像脚崴了。”那女子声音里带着痛苦。

  那男声道:“我背你。”

  “不行,长脚哥你快跑,他们追来了。”那香妹突然急叫起来。

  听到这里,于异来了兴致,咦?这好像是对小情人哦,莫非是夤夜私奔?哈,这个有趣了。

  兴致一起,于异把身一纵,上了山岭,一眼就看到了岭下的一男一女。那叫长脚的男子二十来岁年纪,长条脸,老虎眼,长得还行。嗯,实话说比于异长得要强着些儿,个子也高大,是个棒小伙子。那叫香妹的女子有十七八岁年纪,与苗朵儿有几分相像,瓜子脸,大眼睛,看来也是只小野猫,不过这会儿皱着眉头,一脸焦急,不住地往后面看。远远的山岭上,一群人正打着火把飞速赶来,仿如一条蜿蜒游来的火龙。

  “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长脚一把将香妹背在了背上,飞步就往岭上跑上来。看他脚步,极为轻捷,应该是练有功夫的,说不定还有点儿玄功,若是一个人,甚至有可能会飞,不过带着人,那是绝对飞不起来了,但跑起来的速度也不慢。但后面的人更快,而且有两个是能飞的,后发先至,越过火龙,忽一下就飞了过来。

  “在这里!在这里!”

  “白长脚,放下香妹,你跑不了了!”

  于异要看戏,又变回了猫头鹰,蹲在了岭上一株古松上,偏生爪子里还抓着兔子在啃。猫头鹰吃兔子,本来也不是太稀奇,但问题是,这兔子不但是剥了皮的,还是烤熟了的,从里到外,透着股诡异。还好,没人留意,而于异听到长脚的全名,还咧嘴笑了:“还好是长短的长,要是写在纸上,不知道的,念着个生长的长,那不是白长了一双脚?白长脚,哈哈……”

  白长脚知道自己跑不了了,放下香妹,转过身,大口地喘着气。他虽练有功夫,跑了这么远再背着一个人爬山,也累得够呛,而那张还算俊朗的脸上,除了满脸的汗,更多的,是激愤和不甘。而香妹则在背后推他:“长脚哥,你快跑,快呀!”

  “不!”白长脚拒绝,反手拉着了香妹的手,“我说了,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你?”香妹急得跺脚,却没有办法。

  那两个追上来的汉子,倒也没有扑上来,一左一右,落在了两边山石上,隐隐呈夹击之势,他们没有悬停在空中,其实在天空中飞,还是比较消耗灵力的,就好比跑步和走路,跑起来虽然快,但相比缓步走,还是要费力得多。尤其是一些功力粗浅,基本上也就只是勉强能飞的人,飞行更是极为消耗灵力,是的,越是功夫练得不到家的,越耗力,这两个汉子虽然能飞,但也就是勉强能飞而已,这时候都有些儿喘粗气了,要让他们悬停在空中监视,太累了。

  而远处的火龙也加速赶了上来,很快就到了山脚下,约摸有三五十人,有些人执枪拿棒,有些人则是空手。这些人赶到山脚下,看见了香妹两个,便停了下来。香妹眼见推不动白长脚,突地抢前一步,到了白长脚前面,对着山下“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哭叫道:“阿爹!你放了我们,好不好?”

  “果然是私奔的,哈哈。”看到这里,于异已经可以确定了,想不到半夜出来看到这么一场好戏,运气不错。于异本来有些儿郁闷,这会儿全消了,大大地灌了一口酒,再撕一块兔子肉。这兔子肉怎么就这么香呢?爽啊。

  山脚下,一个老者站在人群前面,显然就是香妹的爹了。香妹爹有六十来岁年纪了,苗人其实成亲都比较早,这么大年纪而有香妹这样的女儿,估计也是个老牛吃嫩草的,可能是跑急了,也可能是恼怒,香妹爹手指着香妹,不停地颤抖:“你……你……”一口气接不上来,半天你不出一句话。

  香妹哭叫:“阿爹,你素来疼我的是不是?难道你就真忍心看着我嫁给牛白牯那个老头子吗?他比阿爹你还大得一岁啊!”

  听到她这话,香妹爹一张老脸红了黑,黑了红,手却颤抖得更厉害了,他一个字说不出来。而于异可就暗叫了:“什么话?居然要自己女儿嫁给一个比自己还老的老头子,这吃嫩草的老牛是昏了头是吧?”但突地就想到白骨神巫答应嫁给万山青的事,立即就明白了,利益,肯定也是为了利益。
这时他耳中又听到风声,转眼一看,西面几个人正往这边飞过来,他“咦”了一声:“这又是什么人?莫非是那什么牛白牯?哎,越来越热闹了啊。”不过凝睛一看,不对,飞来的有三个人,都是年轻人,最前面一个只有二十来岁年纪,后面两个年纪稍大点儿,最大的一个也不过三十来岁,可没一个老头子。

  这时山下的人也发现了,有人叫:“老寨主,少寨主他们来了。”

  “少寨主?”于异一巴嘴,“看来是这香妹的哥哥了,嘿嘿,追个妹子,架势这么大。”

  这三人飞得也还算快,一眨眼到了山脚下落下,当先的年轻人一张红脸膛,不过可能也是飞久了的缘故,额头上还有道短短的刀疤,平添三分凶悍,冲着香妹爹叫了一声“爹”,果然就是香妹的哥哥,扭脸就冲着山上叫道:“白长脚!竟然想趁夜拐走香妹,你别做梦了!我告诉你,就算你们逃到天边,我也会将你们追回来。”

  香妹本来在哀哀抽泣,听到他这话,香妹猛地站了起来,一脸激怒地道:“白火火,你有本事,就自己去打场,自己去抢晋天巫的名额,要靠自己妹子去联姻来求别人支持推荐,你还要脸不要了?”

  “果然是这么一回事!”听到这里,于异全都明白了,又是晋天巫闹出来的。很显然,香妹和白长脚相恋,然而这什么白火火却也是个有野心的,想要做晋天巫去摸一下天珠,但他知道自家本事不够,所以想着靠香妹来联姻,以获得支持推荐。那个什么牛白牯,估计是一个大宗族的首领什么的,权势类似于万老松,而白骨神巫当时打的不也是这个主意吗?不过白骨神巫是自愿的,而这边香妹则不情愿。

  “没意思。”于异撇嘴,“那天珠有什么摸头啊?”

  不过白火火显然不这么想,给香妹这番话说得恼羞成怒,霍地飞上山来:“我抽死你!”

  “你敢!”一直没吱声的白长脚纵身飞起,迎着白火火一拳打出。两人都有火,顿时就在半空中打作一团,先是拳来脚往,打到后来,白火火急了,抽出了腰间苗刀,白长脚自然也不甘示弱,也把苗刀抽了出来,两人功力差不多,招术也差不多,迎头对砍,砍得火光乱溅,倒是蛮精彩的样子。

  打了近百招,白火火收拾不下白长脚,恼了,叫道:“你们愣着干什么?给我一起上,乱刀碎了他!”

  他是少寨主,说话自然有人听,那四名能飞的汉子顿时都飞了起来,各执刀剑,真要四面围攻,白长脚有死无生。于异把嘴中的骨头吐了出来,本来是看戏,但现在看出火来了,这事要管。

  没等他动手,香妹突地从腰间抽了把短匕出来,匕尖指着自己咽喉,尖声哭叫道:“阿爹,你真要逼死女儿吗?”

  “都不许动。”香妹爹终于喘平了一口气,厉声喝叫。听他开口,那四名汉子顿时又停下了。他四人一停,白火火急了,叫道:“爹!”

  情急失措,被白长脚猛力一劈,把他手中刀劈得飞了出去,白火火大吃一惊,这一跟头,翻出去老远。还好,白长脚并没有追击,只是执刀冷笑。

  白火火又羞又怒,一张脸涨得通红,额前刀疤高高隆起,更添三分狰狞:“爹,你不要听香妹的。我白牛寨要出头,这一次是最好的机会,若再过五年,万一牛白牯死了,就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你也想着五年后牛白牯可能会死啊?”香妹激愤地叫。

  “就是啊。”白火火一点儿也不甘示弱,“牛白牯病歪歪的,他能活几年?他死了,你再嫁给长脚不是一样?你真是不懂事。”

  居然有这样的道理,于异完全听傻了,香妹则是一脸恼怒:“我才不嫁两个男人,要嫁你去嫁!”

  “爹,你看你惯得她,一点事不懂。”白火火一脸恼怒。

  对白火火这个想法,香妹爹显然也是支持的,他转头看着香妹。香妹急了,顿足叫道:“我看到牛白牯那个样子就想作呕!阿爹,你真的要你的女儿受这样的委屈吗?我宁可死。”说着又把匕首靠近了脖子一点点。香妹爹吓了一跳,急叫道:“香妹,你不要乱来!”

  他一急,香妹眼泪就下来了:“爹!……”

  得,听到这一声叫,于异就知道戏要转场了,果然,香妹爹一转头就看向了白火火:“火火,你妹子倔,你……”

  “岂有此理!”白火火急火攻心,暴跳如雷,“怎么就想不清楚呢?嫁给牛白牯,最多三五年,牛白牯必死,到时香妹还是可以嫁给白长脚的啊。而这一次宗族大会有了牛白牯支持,至少就有二十多个寨子支持我们。而七星玄玉门的白芷神巫也死了,听说前几天七星玄玉门的新掌教白骨神巫还亲手阉了万山青,成了冤家,万老松绝不可能再支持七星玄玉门。而牛白牯和万老松又是老交情,让牛白牯跟万老松说说,若万老松肯点头,这晋天巫就是十拿九稳的事。爹呀,这么好的机会,我白牛寨千年难遇一次啊,你怎么就想不清楚呢?”

  香妹爹显然是个没多少主见的人,听他这么一说,眼光可又转了过来,一脸为难地对香妹道:“香妹……”

  第一百一十六章 鱼目混珠

  白火火的话,让于异彻底明白了这中间的根缘,本来如果白火火不围攻白长脚的话,他就只看戏不插手,然而牵涉到万老松什么的,他脑子里突然就活泛了,眼珠子一转,一个鬼主意冒了出来:“本少爷跟他们唱一出鱼目混珠的好戏看看。”

  主意打定,施一个法,含一口酒喷将出去,那酒化一层白雾,忽一下遮住白长脚,手一伸,捏着白长脚脖子就给揪进了螺壳里。白长脚大吃一惊,还在死命挣扎呢。于异叫道:“想娶香妹,就乖乖地听我的话。”说着放开了手。

  白长脚身子一得自由,刀便提了起来,一听这话,身子猛然一顿,拿眼去于异脸上看了一眼,“扑通”一下,翻身便拜:“若得上仙成全小人与香妹的亲事,小人至死不忘大恩。”

  为个女人,要死要活的,于异最看不惯那种嘴脸,尤其昨夜刚从女人处受了郁闷来,更是不忿,不过面上倒也没显出来,道:“我也不要你死啊活的,在这里碰到,也是个缘分,那就带你玩玩,自然还你一个根果,你且看来。”

  说着,把身一摇,嚯一下变成了白长脚的样子,白长脚“啊”的一声,张大了嘴巴。他虽然也学了点儿玄功,如此神通,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本来心中还有三分疑虑,到这会儿彻底打消,拜道:“小人一切但凭吩咐,只求上仙垂怜。”
他心里当然会想,于异变成了他的样子,万一就一刀斩了他,然后霸占了香妹怎么办呢?反正于异变得活灵活现的,香妹也看不出来。然而就算这么想,就算于异真的这么做,他也没办法啊,所以索性五体投地,什么也不想,只一个求字。如果真是仙缘,那算是走了狗屎运;如果于异是妖人,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命当如此,死后撞天。

  见他不口罗唆,于异点头,道:“说了是缘分,你不必拜呀拜的烦人。我且问你,你们七十二寨选晋天巫,应该也要打场吧?不会就是牛白牯推荐了就算,他真有那么大势力?”

  苗家称赶集为赶场,而称打擂比试为打场,宗族大会选晋天巫,照规矩,是每一个部族都可以推荐一个候选人,至于这些候选人到底谁行谁不行,那就靠打口罗,这就是打场。镜柔和苗朵儿闲聊,说到了这些规矩,于异在边上听着,自然也就知道了。

  “是要打场。”白长脚点头,“不过牛白牯势大,他们牛头寨,在我们七十二寨中,是仅次于火灵寨的大寨子,有两万多青壮,连亲带故的,有二三十家寨子和他们有亲,所以若牛白牯开口,至少这些寨子会给他面子。”

  “这样啊?行了,我明白了。”于异点头,“本来呢,教你点儿功夫,你自己玩更有趣儿,不过现在来不及了,所以我先冒充你玩一把,你可以在边上看戏。”

  那白长脚是个机灵的,立刻就叩头,口中恭恭敬敬地叫道:“师父在上,受徒儿白长脚三拜。”

  “你等等。”于异忙叫住他,“我可没时间教徒弟,不过话到这里,事后我教你两手功夫就是,这师就不必要拜了,我又没时间教,万一以后你丢了人,倒是出了我的丑。”

  他这话说得这么直白,白长脚也就拜不下去了,不过从这件事上他能感觉得出来,于异不是在虚言哄骗他,心中疑虑又减三分。

  于异把手向白长脚一指,喝声:“变!”白长脚往地下一滚,变成只猫头鹰,于异带他出壳,让他站在边上的一株古松上,道,“你且在这里看戏,看得明白了,然后我们配合着演戏。”

  白长脚这时已经说不出人话了,只能把头乱点,眼中满是感激,还有期待,因为他又看到了外面的情景,看到了香妹。

  这会儿,香妹父女兄妹三个,正陷入僵持中,谁也说服不了谁,而香妹一眼间没见到白长脚,正扭头四下找呢。于异猛一下就从一块山石后跳了出来,开始演戏,先来一阵手舞足蹈,口中唱道:“我是此山石头生,石头娘生石头子,可怜石头没儿子,只在山头好耍子,哇呀呀,我是大石头,你们是什么鸟人?”

  他这么哇呀呀一阵手舞足蹈,所有人都被他弄傻了,这是唱的哪一出啊,香妹却以为他是刺激过甚,脑子出毛病了,急跑过来,叫道:“长脚哥,你怎么了?我是香妹啊,你快醒醒。”

  “你是香妹,我是长脚哥?”于异装出迷糊的样子。

  “是啊是啊。”香妹点头,“长脚哥你快醒醒。没事的,我绝不会嫁给牛白牯那个死老鬼,要嫁我就嫁给你。要么我们就一起死,生不同床死同穴。”

  本来对着哥哥的恼怒,尤其是老爹的恳求,她心里确实也有几分犹豫了,但于异这么一闹,她以为白长脚是担心她改变心意,受刺激脑子出了毛病,这一急,顿时就坚定了心志,拉着于异的手,一脸坚决地看向山下的老爹和哥哥。

  “生不同床死同穴吗?有趣有趣。”于异却还在唱,“哪里有穴哪里有穴,那我先来找个穴。”

  一面唱着,一面舞着,香妹拉不住,被他挣开了手,急要再拉他手时,于异双手齐伸,抱住身边的大岩石,往上一举,居然举了起来。

  本来山上山下所有的眼光都落在于异身上,好些人都在笑呢,疯子唱戏,好笑啊。看到这一出,所有的眼光顿时都直了。

  天爷啊,那岩石小山也似,至少也有十数万斤,莫说一个人,就是这山上山下加起来四五十个人全凑上去,也绝对举不起来啊,这人却凭一双手给举了起来,这还是人吗?

  这时太阳刚好出来,一缕晨阳,照在大石头上,也照在于异身上,晨光耀眼,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去揉眼睛。

  这肯定是看花眼了,一定是看花眼了,怎么可能呢?

  可揉了眼睛再看,人还是那人,石还是那石,那石确实托在那人的双手里,那人是人吗?或者那石其实不是石?

  在这一刻,所有人心里都生出了这么个想法:那石头可能不是块石头,也许就是块木头呢。

  不过于异随后的举动打消了他们的幻想,于异还在唱:“有穴了有穴了,可是穴有了,这石头又要放哪里呢?对了,滚山下去吧。”这么唱着,一只手还腾出来乱挥,“打石头了啊,打石头了啊!各家各户,鸡鸭小心啊!”

  小山一样的巨石,一只手托着,所有的人都要傻掉了,然后就见于异手一松,那大山石顺着山坡就滚了下来。山坡本来就有些陡,这石头又是半圆的,顿时就收不了势,哗啦啦直滚下来,开始声势还小,速度也慢,但慢慢就越滚越快,声势也越来越大,滚到一半的时候,其声隆隆,真就好像天崩地裂一般,所过之处,更是草伏树倒,岩碎沟裂,惊心动魄。

  山上山下所有的人,全都被这声势惊呆了,竟然就没一个知道动的。虽然于异选的方位不是笔直往下滚,带了点儿斜势,是往另一边山坡斜着滚的,但巨石撞碎的山石树木四下疾飞,站在山下不动的话,仍有可能打在身上。然而山下的人根本没想到这个问题,所有人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唯一能想到的,只一个念头:这真的是石头,不是木头?

  香妹最初也没反应过来,虽然于异举着的石头确实大了点儿,而且就举在她边上,但她脑子里那根筋就没扯动,直到巨石滚到一半,她才省悟,慌忙尖叫:“阿爹!忙躲啊!石头来了!”

  给她这么一叫,山下的人也才猛醒过来,顿时一阵鸡飞狗跳,慌忙远远地躲开,然后眼睁睁看着巨石一路滚下山去,一直滚到山沟沟里,不动了,所有的人这才动起来。

  “祖神啊!这石头怕有好几万斤。”

  “几万斤?你那眼睛,少于十万斤,我脑袋砍下来把给你作猪头啃。”

  “长脚怎么举得起这么大的石头啊,这还是人吗?”
“莫非他是让神仙附体了?”

  香妹也傻了,扯着于异的袖子:“长脚哥,长脚哥!”

  “啊?”于异应一声,愣着眼看着他。这神情哪儿学来的呢?不是戏台子上,是小时候看那些巫婆神汉唱神,就那个表情,他老娘特信这个,他也跟着看,学上了?

  事实上这个表情通用于天上地下一切骗子和非骗子。这里要解释一下,为什么还有非骗子?因为唱神的人里,绝大部分是骗子,但也确实有极少部分是有真功夫的,真能请神,也真能捉鬼,当然这些家伙也能弄鬼——他自己就是个鬼。既然是通用表情,香妹自然也是认得的,她好好的亲亲的肉肉的长脚哥,怎么突然就出神了呢?真个是受了刺激啊——她根本没想过一家伙举起十多万斤的石头是怎么样的神力,只想到自己的心上人受了刺激了,受了苦了,于是眼泪就下来了,悲声道:“长脚哥,你怎么了?”

  于异讨厌女人哭。这里又要解释一下,他不是怜香惜玉啊,他是性子不好,烦躁,看着女人哭就烦。本来还要演一下,有瘾呢,香妹这一哭,烦了,身子猛地一阵乱颤,嗯,就仿佛老乞丐在太阳底下抖虱子一般,那叫一个恶心,然后直得像棍子一样的眼光立马就活了,四下看看,还摸摸头,又看香妹:“咦,香妹,这是怎么了?你哭什么?哪个打你了,我砍死他,说,哪个打你了?”

  这是还魂了,通用表情啊,香妹顿时“哇”的一声又哭了:“长脚哥,你好了,没人打我,不过你刚才是怎么了呀?”

  “刚才?”于异还装糊涂,把眼珠子翻到脑袋底上,翻得白眼朝天,然后就拍脑袋,“哦,是这样,刚才我在石头上站了一下,突然身上一麻,就这样。”还带动作表演,双手形同鸡爪乱抽抽,嗯,就是鸡爪疯发作时的样子,这个表情同样是天上地下通用的,香妹明白,山上山下所有人都尖着耳朵听他说呢,自然也全都明白,不用于异往下说,所有人就都知道了:这是神上身了。

  于异果然没让他们失望,道:“然后我就看到一个人,这个人好怪的哦。”于异还搔头,装作不知道怎么形容,比手脚画,“他的脑袋是方的,就是个小方石头;他的身子是方的,就是个大方石头;他的双手是方的,就像两块门槛石,他的双脚也是方的,又像两块门槛石;最有味儿的是,他的眼珠子也是方的,像过年炸的两块油豆腐;然后他的耳朵也是方的,像两块大些的油豆腐。”

  这形容,山上山下所有人脑袋几乎都成了方的,若不是鬼神附身,这样的事过于诡奇,有人就要开骂了,还是香妹温柔,会听故事,道:“后来呢?”

  “后来啊,那个人跟我说,他是这山里的石头神,就叫大石头。”说到这里,他突地叫起来,“这个大石头说怪话呢,他说不记得多少多少多少年前,我们这一支的祖辈,一个叫什么白宏的,路过山上,就在他身上坐了一阵,然后他们交了个朋友。”

  “白宏?”香妹还迷糊了一下,年轻人啊,总是记不起祖宗的,山下她爹却叫了起来,“那是先祖的名讳。”

  “呀!”香妹猛地捂嘴,她也记起来了呢,于异演戏,其实冷眼看着。什么白宏,自然是苗朵儿有兴趣,向镜柔问宏宗的事,于异顺耳朵听来的,这时就现学现卖了,暗笑:“知道是你们祖宗就好。”接下去道,“大石头说,因为跟宏祖是有缘人,所以他出来见我一面,说看到我们这个样子不行,七十二寨,散沙一片,为了后人,甚至不惜出卖女儿,太丢宏祖的人了。”

  他这话,顿时就羞着了一帮子人,尤其是香妹爹,香妹爹叫白杆子,是正宗嫡传的白姓后代,丢了祖宗的人,他能不羞愧吗?当然也有怀疑的,像白火火,年轻人不信啊,然后看看山沟里那个大石头,想不信,又还不行。

  香妹倒是个好姑娘,这会儿反是帮着爹爹、哥哥说话了,道:“也不是的,爹爹也是不得已。”却狠狠瞪了她哥哥一眼,卖女儿的事,她爹是做不出来,但她哥哥卖妹子却是下得了手,白火火被她瞪一眼,倒也有些脸红,错开了眼光。他还是有羞愧之心的,无论如何说,他们是亲兄妹,拿妹妹换好处,虽然下得了手,却总有些心虚。

  于异哼了一声,也懒得跟她争,道:“于是大石头跟我说了,说要赐我神力,让我做七十二寨的总寨主,代替宏祖,正一正宏宗的风气。”

  “什么?”香妹秀气的小嘴儿张得老大,“你做七十二寨的总寨主?”

  “是啊。”于异点头,又搔头,“好奇怪的呢,七十二寨的总寨主,那不得了啊,我只怕做不了。”

  “哼,好大的口气!”白火火终于忍不住了。

  于异身子颤了一下,忽地扭头:“你不服气是不是?”说话间手同时伸了出去,他大撕裂手用习惯了,也不管演的是大石头神,手能不能会变长,倏地一下就卡住了白火火的脖子。

  白火火离他有三四十丈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于异的手居然可以一下变得这么长,整个人就傻在那里。可以说是眼睁睁地看着于异手伸过来卡住了他脖子,既没有躲闪,也没有拿手中刀格挡。当然,无论他躲还是挡,都没有用,但没有用是一回事,不去做是另外一回事,没办法,于异身上的变化,实在太诡异了啊,真个是惊呆了。

  于异掐着白火火脖子,反手往山坡上一按,来一个嘴啃泥,另一手同时变长伸出去,抓起边上一块大石板,嗯,估计重也不重,五六百斤总有,轻轻巧巧就压在了白火火背上。顿时就压得白火火有出气没进气,一张脸涨得通红,几乎要渗出血来。要说白火火也是有玄功的,虽然功力低微,但比普通没练过的是强多了,若是平时,五六百斤的石头,要他举或者举不起来,但压在背上,借全身之力,只一下也就拱翻了,可这会儿为什么就压得动弹不得呢?很简单啊,于异那一招掐脖手,顺手是封了白火火灵穴的,就是白骨神巫被于异这么抓一下,也要成砧板上的肉,更何况是白火火!

  “呀!长脚哥,你做什么呀?”一看白火火给石头压着,香妹可就急了,飞身过去就要把石板掀起来,她虽然是山妹子,不是娇小姐,但要掀起五六百斤的石板,那也就是蚂蚁撼大树了,急得叫, “长脚!”下面白杆子也急坏了,但他不是香妹,可不敢动,只颤着胡子叫:“长脚,你……你……”

  于异却又颤了一下,装作又从迷糊中清醒了一般,看看香妹,再看看白杆子,道:“刚才大石头又跟我说了,说这世上很多人跳跳诈诈的,其实不是有什么真本事,就是一泡尿胀着,只要把那泡尿给压出来,他就不跳了。所以大石头跟我说了,我做七十二寨总寨主,谁不服的,就用大石头把他的尿压出来,自然就服了。”
白杆子活了六十多岁了,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点头:“服!服!我白牛寨愿奉你为总寨主,自我白杆子以下,没人不服。”

  “好了,服了你了!快放开我哥。”香妹叫,她心里其实喜,不过嘴上可是急,当然心里也有些急,事情有了大转机,这会儿可千万不能把哥哥压坏了,真要压出了好歹,这事又坏菜了。再一个,到底是亲兄妹,她也并不希望白火火有事。

  “大石头说,服了就行。”于异嘿嘿一笑,手一伸,把石板抓了起来,猛地往空中一抛,“嘿”的一声,一拳打出,正中石板,“轰”的一下,竟把石板凌空打碎了,碎石如箭,满山乱飞,打得枝飞叶落。这声势惊人,吓得白杆子以下,个个惊惊颤颤。如果说先前举起大石头,众人还有些不清醒;石板压白火火,众人还有些惊中带怒,到这一拳,所有人就全都清醒了,也不怒了,也没有不服的了,天爷啊祖神,一拳打碎了大石板,这要打在人身上,还有渣子没有?

  最羞恼的是白火火,虽然身子被石板压着动弹不得,心里可在发狠,暗暗叫着:只要小爷我脱身,必要把你千刀万剐。这么发着誓呢,结果真个石板离身,身得自由,一翻身,就看到了石板碎裂的情形,他彻底蔫了,他叫白火火,不叫白痴,这一拳,真不是人能挡的。

  香妹本来想扶他起来,见他稀牛屎一样扶不起来,还以为他压坏了呢,吓着了:“哥,你怎么样,你没事吧?”恨恨瞪着于异,“长脚,好,你有本事,我再不理你了。”

  对付女孩子这种嗔中带娇的,于异却是真没办法,无论是自己的女人还是别人的女人,统统束手,只好傻看着,心中可就鄙夷了:“这一下就压坏了?你也太菜了点儿。”

  白杆子也吓着了,一纵就上了山。他先前跟着大队走没有飞,不证明他就不能飞,这时儿子有事,他老筋骨也能飞了,不过看了一下,没什么事,再一提,白火火就站直了,只是垂头丧气的,他就明白了,这不是身压坏了,这是心压碎了。放了心,他人老成精的,立刻就把这件事盘算了一下,儿子这晋天巫是做不了了,可白长脚是女婿啊,如果白长脚真个做了七十二寨的总寨主,晋天巫还跑得了?就算摸了天珠没有缘分成不了天巫,这七十二寨总寨主也不得了啊,白牛寨那还不大翻身了?

  想得通透,他伸手啪的一下,就给了白火火后脑勺一巴掌,打得还不轻,反正很响就是了,一脸怒火道:“大石头神看在与宏祖当年的缘分上,赐给长脚神力,让他做七十二寨总寨主,振兴我宏宗一支,这是天大的好事啊,你凭什么不服气?啊?我打死你信不信?”

  说着还要打,香妹急了,忙抱着他手:“阿爹!”又对于异道,“你是个死人啊?”

  “哦。”于异在女人面前,那是推一下动一下的,应了一声,道,“既然老寨主支持,那就行了。”

  “当然支持。”白杆子人如其名,顺着杆子立刻就爬上来了,“我白牛寨全寨上下一万七千余口,感谢祖神,感谢大石头神,愿一切奉大石头神之令,全心全意支持白长脚做我宏宗七十二寨的总寨主,谁敢有半点儿违逆,或者有半句怪话,休怪宗法无情!”说着还狠狠地瞪了一眼白火火。

  这姿态,这做派,于异无话可说。随后的事情就简单了,天也大亮了,火把也不要打了,所有人拥着于异、香妹两个往回走,于异施个法,起一股山风,顺势就把一边看了半天戏的白长脚换了回来,自己闪进螺壳里,水汽传音,叮嘱了白长脚一番。很简单,白长脚平时怎样就还是怎样,关键时刻,也就是明天打场,他再替回来,白长脚自然无有不应的。

  白牛寨在七十二寨中,算中等偏上的寨子。宏宗虽然分成七十二寨三十六洞,其实规模都不大,人口最多的万灵洞也不过才四万多人,而一些小的洞子寨子,甚至不过千余口人,所以白牛寨虽然只有一万七千多人,还算是中等偏上了。说起来白牛寨还是熟苗,还远不如白虎寨那样的生苗呢。这没办法,越靠近人界,文明就越开化,生活物资也越丰富,人口自然也就越多。

  于异就让螺壳粘在白长脚包头巾的缝缝里,跟着进了白牛寨。白长脚完全不知道,先吃了早饭,然后就忙上了。忙什么?忙着定亲啊。在白牛寨的年轻人里,白长脚本也要算一个出众的,否则香妹也不会死心塌地地喜欢上他。但因为爹娘死得早,家里实在穷困了点儿,所以白杆子不太愿意。到后来听说七星玄玉门的白芷神巫死了,然后牛白牯又遣人上门提亲,说只要把香妹嫁给牛白牯做小,牛头寨就愿意全力支持白火火为这一届的晋天巫。白杆子听了还有些犹豫呢,白火火顿时就上了心,一力赞成,香妹和白长脚一听急了,约好了连夜逃跑,所以才有昨夜里那一出。而因为于异弄鬼,白杆子真以为白长脚是附了真神,眼瞅着就要成七十二寨的总寨主了,那还不死死抓在手里?所以当天就定了亲,不过要成婚就要到大打场之后了。他这里面有点儿小小心思,七十二寨打场,称为小打场;七十二寨会同三十六洞一起打场,称为大打场。大打场打出来的,就是正式的晋天巫了,白杆子想得好,如果真有真神帮白长脚,成了晋天巫,大打场后立马成亲,一切都来得及,万一这事有鬼或者中途黄了,反正没成亲,如果要变,也来得及。

  这些老家伙的算计啊,白长脚这样的年轻人是想不到的,于异更加想不到,他就没想,因为他没喝着酒,有些烦躁呢。

  当天定了亲,第二天就是小打场了。在火灵寨,晚间白长脚一个人时,小声呼叫于异:“大石头神,大石头神。”他是真的以为于异就是大石头神呢,可惜于异自己一个人喝闷酒喝醉了,根本没理他,以至于白长脚心中忐忑,一个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早上于异醒来,看他一个人在床沿发呆,出声问:“白长脚,你倒起得早,今天打场是吧?”虽然打场分大小,但平时没人分,就是打场。

  一听到他的声音,白长脚当真如闻纶音,那叫一个喜出望外:“起得不早,起得不早。大神早,大神早!是,是今天打场。”

  于异不知他担了半夜心,看他语无伦次的,以为是突然出声吓着了他,索性现身出来,他又搞,真个把自己变成个方石头,就落在桌子上面,偏生石头上还生了嘴巴鼻子眼睛,下面一双方短腿,上面一对方短手。其实昨夜白长脚见过他本来面目的,不过于异自然有话编,道:“这就是我的真形了,你不可泄露。”
白长脚果然就信以真,“扑通”一声拜倒:“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嗯。”于异想点点头,一试不对,点不动啊,这才记起,自己这会儿就是个方块呢,哪儿来的脖子?没脖子点个屁啊!自己龇了一下牙,也有些乐,道:“待会儿你只管去,到打场的时候,我会替你下来。”说着又补充一句,“把架子拉起来,大话只管往外吹,牛皮绝对吹不破,不过你若是缩头缩脑地丢了本大神的面子,可休怪我不客气。”

  “是,小人记下了。”白长脚外表粗犷,内里其实极为精细,没爹没娘的孩子,自小就格外懂事些,口中唯唯,把于异的嘱咐都记在了心里,眼见于异一闪不见,他在心里暗抹了一把汗,“感谢祖神,长脚必然为祖宗爹娘争气。”

  正抹汗呢,不想于异一闪又出来了,道:“不行,你这样子,看起来差点儿。我给你点儿好东西,再传你一个功吧,到床上盘膝坐下,闭上眼睛,意守丹田,什么也不要想。”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白长脚差点儿跳起来,果然祖神保佑,恭恭敬敬叩了头:“多谢大石头神!大神之恩,白长脚永志不忘。”

  叩了头起来,到床上依言坐下,于异早取了一颗地心莲在手里,将莲心中灵力吸出来,从他顶心打进去。于异并不会佛家灌顶的心法,就是个蛮办法,但地心莲千年之功,非同等闲,虽然于异不得其法,大部分灵气浪费了,但只吸收得小部分,仍让白长脚受益匪浅,功力增长了一倍不止。当然,这也是白长脚本身功力并不高的缘故,翻一倍,也不过尔尔,随后于异又把绝狼爪传了他,嘱他早晚练习就成。

  在苗朵儿眼里,于异身上古里古怪的功夫层出不穷,但就于异来说,他真正能传的,始终只有一个绝狼爪。当然,真水大法也能传,只是那个就太难练了。打个比方,真水大法有如丹术,而绝狼爪则好比拳脚,炼丹术,三年也未必能见到丹的影子;但练拳脚,三天至少能有个模样。当然,也要看功力的高下,像螺龙子,本身传承好,龙子啊,学真水大法反是事半功倍,所以于异传他的就是真水大法,而像白长脚、宋祖根这号,凡人体质而已,那就只能是绝狼爪了。

  刚刚把绝狼爪传了白长脚,香妹就来叫白长脚吃饭了,然后要赶去火灵寨打场。白牛寨和火灵寨离得近,只隔着一个山头,所以可以当天动身,那些隔得远的寨子,有些四五天前就要动身呢。当然,提前四五天动身的,一般都是些不会飞却又想要看热闹的,各寨推出来的选手,至少得要会飞,最多提前一天也就到了。

  打场,难得的热闹,离得近的,自然都想去看一看。这些白杆子是不管的,精心选了几十人,簇拥着白长脚往火灵寨赶。香妹自然时时刻刻伴在白长脚边上。本来苗风就比较开放,更何况两人已经定了亲了,两人要牵着手走,谁也管不着。白长脚走路都有些发飘,这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做白日梦的感觉,更何况这梦还要继续做下去,而且是越做越大,他苦孩子出身,想得多,也想过事后要怎么办,心中也有些怕,然而牵着香妹柔软的小手,再害怕,他也绝不会退缩。

  “只盼大石头神多多保佑我!”

  他在心中不停地祈祷,于异却是听不见的,于异仍是藏身螺壳里,藏在白长脚的头巾缝里,中间还闹了个笑话。出行前,香妹检查白长脚的穿着打扮,检查头巾时,发现了螺壳,顺手捏着就扔到了门外,让于异哭不得笑不得,事后只好再飘回去,藏得再隐秘些。不过上了路,他又钻了出来,热闹啊,真的好热闹,而于异就是个喜欢热闹的,有热闹岂能不看?只不过是香妹就在白长脚边,两个人还始终手牵手的,否则于异真就要提前把白长脚提溜进来,自己直接出去看热闹了。

  火灵寨是七十二寨中最大的一个寨子,有三万多人口,靠着火灵水。打场的地方,就选在火灵水边上,因此既有围在两边山上看的,也有划了船在水上看的。不说两边山上攒动的人头,仅就一条火灵水上,至少就挤了五六百条船,每条船上少也有十好几人,稍大些的,更是一挤数十,那场面,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火热十倍。

  一般的寨民只能挤在四面看热闹,而各寨寨主和各寨推举出来的候选人,则可以去中间就坐。火灵寨寨主黄年水年近七旬,精神不错,人老成精,而且打场五年一届,早已形成了固定的规矩模式,一切自然安排得井井有条。中间是主座,然后两边各有座位,七十二寨每寨都有一块地方儿,百人以下,足可安置,当然,也没哪个寨主会带到百人以上,这是老规矩了。

  白杆子带了人进场,先和所有相熟的关系好的寨主打了招呼,倒没提白长脚要做七十二寨总寨主的事,反正是先把关系打到了,至于后面的事,后面再说,他还真是到处人头熟,一圈招呼打下来,他自己不累,于异看得都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