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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夜已经很深了,乌云遮掩了星星,月影影绰绰地挂在云层的后面,风不知道何时变得这样刺骨,长风像是发了疯的野牛群在满是堆积物的地上狂奔,转眼就灌进了大楼五层几扇没关着的窗户里。
他裹着一件脏兮兮的棉袄,胆战心惊地跑进了这个房间,猛然间,脚下的积水让他打了个寒颤,就像在前一分钟听到怪异的声音一样。
那声音还在砰砰作响,夹杂着一个年轻男子的呼救,沉闷而又惶急。
他的手电照在对面一排更衣柜中的一个,声音来自那里面!
“快救救我,放我出去!有人吗?外面有人吗?快救我出去!”
那个声音似乎喊了很久,嗓子已经嘶哑走调,难听极了。但闻进来的人因此少了些恐惧:“别急哈,俺这就把门打开。”
他发现关着男子的更衣柜是上了明锁的,满是锈迹的锁头老旧却并不容易强行破坏,没几下,他长满老茧的手吃不住力气,反而伤了自己。他急了,敲着更衣柜的门:“你再等等中不?俺去下面找个斧头给砸开。”
“快打开,快打开!”里面的人显然已经吓坏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喊着。
他顾不得许多,拿出揣在口袋里的手电筒便转身准备去找工具。
光束在漆黑的房间里划过半圈,瞬间捕捉到了古怪的东西。
正对更衣柜的墙面下,倒着一个男人。男人低着头,他的右手全部浸在积水里,胸口心脏部位插着一根黑色的铁棍,铁棍与垂在胸口的一根银色项链形成鲜明的对比。
惊叫声,打破了寒冬清晨的宁静。
1
早上六点整。
时骏窝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站在一旁穿戴整齐的霍刚哭笑不得。霍刚走过去推了推他,结果得来一个非常不友好的瞪视。
霍刚不满地把衬衣扔给时骏,提醒道:“你电话响了很久,快点接听。”
时骏头还有点疼,挠挠头看了看霍刚,下一秒才想起:“我怎么在你家?”
无可奈何的霍刚白了他一眼,实在不想回顾这家伙因为喝多了把所有的东西都丢了,最后还是自己把他捡回家的过程。
这时候,时骏还不知道自己丢了钱包钥匙等重要物品,他拿过手机看也不看上面显示的号码就按下接听键。而那边已经走出卧室的霍刚同样接到了一个电话。
两分钟后,霍刚急急忙忙返回卧室,看到时骏竟然精神抖擞地起了床,直接说:“有人报案了,我要去C大一趟。你走的时候记得锁门,对了,钱我放在书房抽屉里,你先回家找开锁的撬门吧。”
一听这话,时骏猛地抓住要出门的霍刚,眼睛烁烁放光:“死者为男性,今年21岁,C大大二国际金融系的学生,滕子文。”
呆呆地愣住了几秒钟,霍刚问:“你怎么知道?”
“走吧,路上说。”
C大的校长是时爸爸的青梅竹马,看着时骏长大。他所创建的这所股份制私立贵族学校出了命案,病急乱投医地报了警后直接联系上了时骏。这也是时骏死赖在霍刚车上的原因。
来到C大,见过了这位伯父客套几句,时骏直接切入主题,他抢在霍刚手下的警员之前见到了发现尸体的工人,细听他描述当时的经过。
在早晨不到五点的时候,这个自称姓马的工人拉肚子,他们临时住的工棚只能在外面方便,觉得那样非常冻屁股的老马拿了手电,去正在重新修建的体育大楼内上厕所。这是他走进大楼的原因。时骏听过之后,问他:“你为什么不在一二楼的厕所反而跑上了六楼?”
老马回答:“俺也想搁一楼拉,可那啥没水,咋冲?从一楼到五楼老早就断水断电了,就六楼还有水电。”
老马在六楼楼梯口就听见了很古怪的声音。起先,他还以为自己遇到鬼了,最后仔细一听,发现是有人在呼救。
恐惧感暂时治好了他的腹泻,他上了七楼后顺着声音的来源进了右手边第一个房间,也就是男子更衣室。
当时里面很黑,他只能凭借自己的手电照明。进去之后他摸到了在自右向左数第二个柜子旁,呼救声就是在里面发出的。这个柜子被上了明锁,没有工具的老马徒手是无法破坏这把锁的,所以,他决定去三楼找个工具。
他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在更衣室的墙下看到了一具尸体。
按照老马的回忆,情况很简单。他身上没有电话,只能先去找工具打开还关着个活人的更衣柜,然后跑到大楼外面的工屋拿自己的电话报警。
“停。”时骏打断了他的话。恰好校长的秘书进来送茶,有些厌恶地看了眼老马。时骏直接把自己的茶放在老马面前,“老大哥,为什么当时你没有先去拿手机报警?”
“那孩子受伤了。”老马回道,“就是柜子里那学生被人打了,他跟我说脑袋后面呼呼冒血,我怕再晚点那学生会有危险啥的,就先把他救出来。再然后,我看那学生走路都打晃,就没让他跟着跑下去,我把他放在走廊里歇着,自己下去的。”
“你回去的时候,那个学生在于什么?”
“还搁那坐着呢?哎呀,你是没看见,脑袋后面一摊血啊,也就是搁在小年轻的脑袋上,要是我这岁数挨一下子,早翻白眼了。”
去往现场的路上,霍刚一直陪伴时骏左右。并向他说明目前为止得到的第一手线索。
那个被打中脑后关进更衣柜的男生叫滕勇,也是本校金融系大二的学生,可巧,他还是死者滕子文的堂兄。目前,滕勇已经被送往医院治疗,在路上,跟着滕勇去医院的老王打回电话,向霍刚汇报滕勇的口供。
据说,昨晚是滕勇21岁的生日,他邀请了滕子文和其他同学去参加生日派对。他们从八点开始玩,到了九点半左右,滕子文带着其女友先行离开。其他人是在十点左右派对结束时离开的。当时,滕勇多喝了几杯,就去超市买绿茶来解酒。在十点四十分左右,滕勇接到滕子文的一个短信,约他在改建体育大楼七楼见面。
“他去了?”时骏诧异地问。
“这不是废话么?他不去怎么会在现场?”霍刚好笑地说道,“他好像是担心滕子文出什么事,就去了。他到了七楼的男士更衣间,里面很黑,他没走进去几步就被人打晕。据他自己说晕的时间并不长,他还看过表,当时是十二点。”
“就是说,他昏迷的时候大概在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左右。我很好奇,为什么早上五点才有人发现他?”
“这小子说醒过来后手机没了,他只能喊救命,从十二点一直喊到早上五点,才被老马发现。”
00:00—05:00可就是五个小时,滕勇喊了五个小时居然才被发现,这是不是也太不可思议了?
一路琢磨着古怪的问题,他们已经到了改建中的体育大楼。这座楼共有七层,说是改建,其实也就是翻修一下内部装潢设施问题,大楼外部也只是重新粉刷一遍而已。
站在一楼大厅,时骏问带路的工作人员:“大楼平时都是断电吗?”
“不,施工的时候要给电,晚上九点之后就会切断电源。啊,六楼是有电的。也没什么特殊原因。”
说话的时候,电梯门打开了,霍刚等人走了进去,时骏却还在外面。霍刚按着开门的按钮,催着他快点进来。时骏却摇摇头:“我走楼梯。”
单独一人爬楼梯,时骏的脑子里
已经被很多谜团弄得拥挤不堪。他想知道滕子文半夜约见滕勇的真正原因,也想知道滕勇是不是真的因为担心滕子文去赴约。这些问题都要见过滕勇之后才能有结论,但现在,不知为何,时骏不想见那个被打伤了的滕勇。
爬到了七楼,时骏并不急着和霍刚等人汇合。他看了眼时间,从一楼到这里他消耗了三分十四秒。
“查到滕勇接到短信的时间了吗?”走进案发现场的时骏开口问道。
“查到了,是昨晚的22:45。”霍刚戴上了手套,头也不回地说,“我们也调查了那个超市,监视录像证明在22:40—22:45之间滕勇的确在那里买过东西。他结完账离开的时间是22:46。”
时骏初步估计了一下,从校园东门那个超市到这里用跑也只需要五分钟,那么滕勇到达楼下的时间是22:51,上楼花去三分十五秒,他到了七楼的时间应该是22:59分。
如果他所述情况属实,杀害滕子文的凶手在22:59分之前就已经隐藏在这里,问题是,那条短信是谁发的?
“在想什么?”霍刚走到时骏身边,“案发时间?”
“差不多吧。我觉得那条短信还是滕子文自己发的。凶手只是把滕勇打昏没有杀他,说明凶手意图不在滕勇身上,那么,就不是凶手把滕勇引到案发现场的。所以,在短信发出去的22:45的时候,滕子文还活着的。
“当然了,这种推论需要一个前提。”
也许是明白所谓的“前提”代表什么,霍刚并未追问下去。他走到窗边向外看着,而时骏拉着老马走到第一个更衣柜前,问他:“就是这个柜子吗?”
“是的。”老马说,“你看,门鼻都是俺撬开的。”
时骏看了眼门上已经扭曲了的门鼻和老旧的更衣柜。他稍微后退几步,从南至北数了一下,一共有五个柜子,一个紧挨着一个,没有缝隙。
他调转视线,在靠西边的墙前还放着一个柜子,这个柜子相比排列整齐的那几个来说明显破损得非常严重。门鼻上没有锁,侧面的铁皮有一些剥落下来,支在外面。
他转头看了看滕勇被关的那个更衣柜,随口问了句:“里面有血迹吗?”
“有。”正在取证的人员说,“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滕勇的,只能说这些血迹非常新鲜。”
这时候,站在窗边的霍刚对时骏勾勾手指,时骏过去,霍刚敲敲窗上的玻璃:“双层塑钢窗,案发时前后关着,你觉得滕勇在更衣柜里喊救命,被下面的人听见的机会有几成?”
时骏撇撇嘴:“晚上找人做个实验吧,要个嗓门大的。”
霍刚忍着笑,转身靠在窗台上,继续说:“你可以研究下现场积水问题,这很微妙。”
“这是你的案子,为什么要我去?”
“这也是你的委托。”狡猾的眼镜男含笑道,“在校长室里我好像听见了你这次的委托费……”
时骏不满地瞪了一眼霍刚,转身走出了案发现场。
站在门外面,他里里外外左左右右地看了一番,随后拿起搁在外墙下面,也就是淋浴间的一根水管,朝着更衣室的霍刚喊:“人为的。”
一众警察集体看向门外的时骏。
“理由?”霍刚问。
“淋浴间地面很干爽,不存在这里溢水漫进更衣室的情况,水管里面有潮湿现象,说明在四五个小时内放过大量的水。”
霍刚笑着点点头,告诉一众下属:“别让他抢了咱们的风头,加油吧。”
那么,凶手为什么要水漫更衣室?时骏的疑问又多了一个。
暂时离开了c大,去往市区的路上霍刚提议要去见见滕勇,副驾驶席上的时骏嘟嘟囔囔一副别扭的样子。没成全时骏的懒惰思想,霍刚揪着他到了医院。这时候,滕勇的父母也在病房里,霍刚表明身份后很客气地把家长请了出去。趁着霍刚跟滕家夫妇寒暄,时骏仔细地打量着靠在病床上的滕勇。
这是个很帅气的小伙子,脸上还有着年轻人青涩的稚嫩,他面色微微发白,脑袋上还缠着药布。
返回病房的霍刚有些意外地发现时骏没有开口询问的意思,他只好一直问下去。
当被问到为什么要在深夜赴约的时候,一直有些思维混乱的滕勇沉默了许久,才说:“我也说不清。那天晚上子文和樊静没跟我打招呼就走了,我以为是他们发生了矛盾或者是我无意得罪了哪个,就给子文打电话问他来着。当时,他没说不跟我打招呼就偷偷走掉的理由,却告诉我见了面再谈。我以为,他有事会在稍晚一点的时间找我。”说到这里,滕勇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润嗓子,抬眼看了看霍刚,接着说,“当时我也有点迷迷糊糊的,买了两瓶绿茶接到他的短信,虽然有感到意外,但我不惊讶。我知道他肯定会找我。”
霍刚不经意地瞥了眼靠门而立的时骏,对方朝他点点头,霍刚接着转换了一个话题:“樊静是滕子文的女友?”
“是的。”滕勇说,“他们交往了一年多,感情不错。”
接下来,霍刚又问了些其他事情。滕勇的思维一直不稳定,回答的有些模糊。但至少能让听的人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比方说,他并不了解滕子文最近有什么异常,也不知道滕子文跟谁结过仇,甚至对滕子文和樊静之间的问题也是模棱两可的。
本打算继续深究下去,碰巧护士来给滕勇输点滴,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霍刚起身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辞别了滕勇。
去往滕子文家中的路上,霍刚问了句:“你怎么看?”
“被别人打和自己撞上去,伤口是不一样的,找人验伤吧,伤痕鉴定专家。”
霍刚一愣:“你怀疑滕勇?”
时骏只是耸耸肩并改变了话题:“那小子说话有问题,明明一句‘不辞而别’就能说明的事,为什么哕嗦了那么多?”
对此,霍刚说明:“滕勇五岁那一年跟着父母去国外了,十个月前才回来。他的中文能说到这种程度已经不容易。同样的道理,他对滕子文的情况并不了解也不奇怪。”
为什么在国外过了十多年却回国了?
事实上,时骏的这个疑问并不急着索要答案,他甚至没有跟着霍刚去拜访滕子文的父母。站在楼外,他观察着这个小区的情况,似乎想要从这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得到些什么。
想来,滕子文和滕勇都是住校的,滕子文住的是两人一间的宿舍,而滕勇就高级些,由父母掏钱住在专供留学生居住的单身宿舍里。这对堂兄弟相互并不了解,也许对彼此来说他们都是陌生人吧。至少十个月前,他们还是陌生人。
现下的年轻人都比较容易沟通,毕竟生活里有很多共同话题。那么,滕家这对堂兄弟了解甚少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滕子文在最后要见滕勇?两个孩子之间是否有着别人所不知的秘密?
无聊思索间,霍刚已经出来了。他苦笑一声:“有时候女人很可怕。”
“怎么了?”时骏笑问,“你也有惧怕女人的时候?”
“死者的母亲不一样吧。失去了儿子很悲伤,有些,怎么说好呢?”
“歇斯底里?”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多,他们随便吃了点东西,霍刚把没有钥匙流离失所的时骏丢回自家,随后赶往警察局。
在霍刚家中,时骏自在得很。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