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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宣政殿上,一名身着戎装的女子正跪在大殿正中,满是英气的小脸上此刻正布满诧异。
“皇上,你说什么?”陆小裙抬起头看向坐在殿上的皇上,大大的眼睛眨了又眨,仿佛在质疑自己的听力。
“朕说,朕要为你指婚。”刚刚年逾三十的皇帝陛下像是心情不错,又重复了一遍。
“微臣年幼,尚不着急嫁人。”陆小裙面不改色地说。
“爱卿已经到了双十年华,是标准的老姑娘了。”皇上十分坦诚。
“边疆未定,西域未平,微臣不敢将天下安危弃于不顾。”陆小裙贼心不死又继续道。
“胡说,边疆各大部族联名的求和书一早已送到朕的手中,西域更是多年未曾来犯。”皇上老神在在地反驳。
“我……我还没找到心仪之人!”陆小裙彻底急了,再也顾不上称谓。
“爱卿不用不好意思,朕都明了。”皇上嘿嘿一笑,满是一副“朕办事,你放心”的表情,“朕明日就会下旨,为你和平王赐婚,你放心,你暗恋平王多年这件事,是一定不会传出去的。”
平王?!
听到自己的指婚对象,陆小裙只觉得简直就是致命一击,她赶忙起身想要拒绝,谁知却因起身太过猛烈,两眼突然发黑起来。
再然后她就听到老太监尖锐的声音在她耳边叫唤开来——
“哎哟,镇远将军欣喜若狂,晕过去啦!”
(一)未来王妃,您要挺住啊
京城里最近十分热闹,先是群众基础十分坚固的镇远大将军班师回朝,百姓们正开心不已,紧接着就传来了皇上为其赐婚的消息,而且对象还是平王殿下。一时之间,陆小裙的爱戴者们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
说起这平王殿下,要是往前数个三年,绝对是京城里待字闺中少女们的心仪对象榜的榜首,英俊潇洒,文采卓绝自是不提,光是平王府的第一条家规,“不许纳妾”,就已经是多少姑娘梦寐以求的。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什么的,光是想想就有点小激动呢。
只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天妒英才,三年前,平王殿下在选妃宴上遇刺,不光眼睛受伤失明,而且还中了诡异的毒,自那以后,身体就变得赢弱不堪,甚少出府了。
对于这娇弱失明王爷和英武非凡女将军的搭配,民众的意见十分两极分化。
男群众表示陆小裙虽然常年征战在外,但一张脸蛋绝对算得上是美人,配这么个病王爷实在是可惜了。
女群众则持相反的意见,平王虽然身体孱弱,双目失明,但这完全没有影响到他那“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气质嘛。唉,遇上那暴力的陆将军,也不知会被摧残成什么样子。
而身为热门话题中女主角的陆小裙同志,此时此刻正忧郁地坐在将军府的花园里。
自从那次面圣之后,她就称病躲在家理,经多方打探,总算是查出来,据说皇上不知道从何得知,她曾经给唐诺平写过情书,这才认定她属心于他。
可是让陆小裙不明白的是,她给唐诺平写的情书,三年之前就已经被撕毁了,又怎么可能会被皇上知道呢?
“军师,你说要不我就装死吧,就说我担心边陲安危,忧虑过重,一病不起,实在是怕耽误了平王殿下……”陆小裙绞尽脑汁地想着一切可以拒婚的可能性。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悠扬的男声从身后飘来,回头望去,就瞧见一名白衣男子坐在一顶金丝软轿之上,轿帘被站在一旁的美人侍女轻轻掀起,露出轿中之人的真面目来。
那是一张俊逸到极致的脸,站在他身旁的侍女穿着一袭碧衣,本像是从西湖中走出的仙子,却因为他的出现而变得黯然无光起来。只可惜那本该如明月皎皎的眸子上,却不知为何像是蒙了一层水雾,让人不免惋惜。
而在看清那张俊脸之时,陆小裙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
“小裙莫怕,本王早已找人算过,我们俩的八字无比匹配,我就是你命中的福星,就算有病也一定会大好的。”男子的声音随着轿子的靠近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在她的身旁停了下来。
小裙?这么亲昵的称呼是个什么情况?
“多年不见,王爷还是这般爱不请自来。”陆小裙扫了一眼他轿边站着的四个美人,一个比一个娇艳欲滴,小脸顿时又黑了两分。
“怎么,小裙你不想我吗?我可是感受到了你爱的召唤才特地前来的呢。”唐诺平的眼睛定定地看向前方,若不是那眼睛上的白雾,陆小裙竟会真的以为他是在看她。
想到那眼睛曾经的光华明亮,她也不禁有些怅然起来。
“你来干吗?”陆小裙的语气稍微好了些。
“来给你解惑啊。”唐诺平眨了眨眼睛,身子往前凑了凑,竟恰好是落在她的肩头。
陆小裙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唐诺平缓缓又道:“情书嘛,是我找人偷偷送到皇上手边的,装死装晕这些伎俩,都是我用剩下的了,小裙裙你实在是太落后了。”
他话音一落,就俊颜一白,像是被说话耗费了极大的心力一般,整个人软绵绵地往软轿中倒去。
“哎呀,王爷晕倒啦!”
“啊,快传御医!”
“未来王妃,您要挺住啊!”
陆小裙看着眼前这几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卖力的尖叫和浮夸的表演,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二)装病向来是个技术活
平王殿下在镇远将军府中晕倒的消息不胫而走,皇上闻言十分震惊,特地请来国师为王爷批算,得出的结果竟是:“王爷最近印堂上有黑气缠绕,怕是有小人作祟,是以务必要尽早与将军成亲。将军边陲征战多年,英气冲天,必然能为王爷冲喜压邪。”
皇上闻言顿时恍然大悟,马上将婚期提前,命二人择日完婚。
对于自己被当成冲喜宝宝这一事实,陆小裙简直要吐血。
奈何圣旨一下,她再胆大妄为也不能不给皇上面子,只好老老实实出嫁了。
“外面不是都说你病得快死了吗?”这是红盖头被掀开的一瞬间,陆小裙说的第一句话。
“装病向来是个技术活。”唐诺平面不改色地走到她的身前,将手中的酒杯递了过去。
“说吧,为什么要娶我?”陆小裙接过酒杯。
“自从三年前拒绝你的求爱,导致你负气从军以来,我就一直愧疚不已,直到今时今日,我才明白,我爱的人是你。”唐诺平眨了眨眼睛,神情认真地说道。
陆小裙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再搭理他。要不是外面黑影绰绰,约莫着是皇上派来监督他们俩是否能老老实实完婚的,她怕是早就把眼前这货打晕之后扬长而去了。
哼,说得自己跟情圣一样,也不知道三年前看了她的情书之后冷笑一声,然后毫不留情地撕毁了的人是谁!
就在她纠结着要不要弄点泻药加到他的酒杯里小小报复一下之际,就听到“哐当”一声,四扇木窗同时被击飞,紧随其后的是四道黑影落在他们面前。
陆小裙低头看了一眼紧紧抱在自己腰间的唐诺平,简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有刺客!”唐诺平小声地给出定论。
“废话!”这么大的动静,难道是来闹洞房的不成!
“谁派你们来的?抢亲还是报仇?抢我还是抢他?”陆小裙一针见血地问出了三个关键问题。
黑衣人互相对望一眼,像是没想到陆小裙会如此直接,面面相觑片刻后,终于还是齐刷刷地开了口:“抢他。”
“祸水。”陆小裙闻言,似乎丝毫不感到意外。
“优秀的人才总是容易引起争斗。”唐诺平对于这个评价不以为意。
“那你跟他们走吧。”陆小裙坦荡地放开了手。
此言一出,却换成黑衣人尴尬了,这王爷只有一个,他们的任务却分属不同的老板,本以为这抢亲难度系数颇高,所以才临时决定组成团队行动,谁想竟如此顺利?
一转眼的工夫,黑衣人甲已经动了心思,拿起最近的板凳就朝着另外三人砸去,务必求得第一个带走任务目标。他这一动,另外三个哪还能待得住,瞬间打成一团。
陆小裙一边观战一边解说,边看小脸上还边显露出不满之意,像是对这四个人的功夫有十分大的异议。
“就这乡镇打手的水平,居然赶来抢我的亲?”陆小裙一脸诧异,像是对自己被轻视了十分不满。
乡镇打手……
黑衣人们扭打得正起劲,听到陆小裙这么个评价,顿时觉得自尊受到了侮辱,于是马上调转枪头,统一朝陆小裙展开攻击。
再然后,房里就多了四条高高挂起来的咸鱼。
“说吧,谁派你们来的?”陆小裙拍了拍手,悠哉地发问。
“隔壁镇上刘寡妇。”
“西街面馆赵老板。”
“镇北镖局三小姐。”
“琴花楼花魁墨姑娘。”
四个弱弱的声音响起。
“平王殿下,你的受众群体倒也挺广泛的嘛。”陆小裙嘿嘿一笑,端起手中的交杯酒一饮而尽。
“就说优秀的人才总是容易引起争斗嘛。”唐诺平黑这一张俊颜,咬牙切齿地答道。
(三)他们都是我的仰慕者
平王大婚遇刺的消息翌日便沸沸扬扬地传了出去,皇上龙颜大怒,下令彻查此事,并且为了表示对这对小夫妻的重视,还特地派了一队禁卫军去平望府邸轮班守候。
只是到底是重视还是监视,就见仁见智了。
“你说他们到底是谁派来的?”陆小裙站在窗边,看着在府邸里走来走去的禁卫军们,疑惑地开口。
“皇上。”唐诺平坐在案前,悠然地练字。
“我说的是那四个刺客!”陆小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哦,他们不是招了嘛,都是我的仰慕者。”唐诺平淡然地回答,英俊的脸上掠过一丝小小的无奈,仿佛在惆怅自己的优秀。
陆小裙终于放弃了跟这枚自恋的男子沟通。
鉴于这四名刺客来历诡异,陆小裙并没有把他们交给大理寺,对外谎称刺客抢亲失败后就逃跑了,其实是把他们偷偷关押在了地下室中。
直觉告诉她,这场所谓的“抢亲”没有这么简单。
她本来是打算先把这四个刺客关起来,饿个几天,这种乡镇打手大多没什么节操,应该很快就会招出真相的。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四人虽然功夫不咋样,节操却十分高尚,眼瞅着抢亲无望,竟然组团咬舌自尽了,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这幕后肯定有阴谋。”陆小裙思虑再三给出结论。
“疯狂的爱恋是会让人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的,小裙裙,你不能总把事情阴谋化,遥想当年,谁会想到堂堂将门虎女,表白的时候也会变成文艺女青年呢。所以说,要以一颗宽容的心包容这世间万物。”唐诺平娓娓道来,像是在传道讲经一般。
“哼,包容?我派出去的探子已经传了消息回来,隔壁镇上根本没有姓刘的寡妇,西街面馆的老板也不姓赵,镇北镖局的东家只有一个儿子,只有那琴花楼,倒还真有一个墨姑娘。”陆小裙气鼓鼓地走到案前,想要证明自己是对的。
谁知刚冲过去,就瞧见了桌上一张张被揉成一团的宣纸,而案上的那张刚刚写完最后一笔,唐诺平皱着眉头,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把它也了结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唐诺平的字向来写得极好,哪怕是失明多时,笔法也未见疏离,笔若游龙,一点也不像是一个瞎子写出来的。
陆小裙突然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夜里,她身为安平候千金,自幼便不爱红装爱戎装,一颗心全部系在一起长大的唐诺平身上,直到他生辰那天,她才终于鼓起勇气,将绣了三个多月的荷包与情诗一起送给他,可换来的却是他浓浓的嫌弃。
那情诗,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撕碎了丢入花丛中,自那夜之后,她便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那诗一同碎了。
原来,他并不是没有看?
原来,他竟然记得她写的是什么?
想着想着,陆小裙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就在她纠结着要不要问个究竟之际,唐诺平却抬起头来。
“哦,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会一会那花魁姑娘吧。”他终于还是把案上的宣纸揉成一团,“早点让她认清现实知道我与她并无可能,日后才好从良。”
(四)琴花楼的奇葩访客
经过商讨,两人终于统一了意见,决定去拜访一下这琴花楼的花魁姑娘。
尽管目的不太相同:但陆小裙是为了调查幕后主使,而唐诺平嘛,则是要劝人从良。
鉴于唐诺平那张超高辨识度的脸太容易引起恐慌,陆小裙特地请了全城最有名的化妆师来为两人改头换面。
经过各种组合搭配,最终定下来的组合为人口贩子和如花少女。
当然,人口贩子的扮演者是“孔武有力”的陆小裙,而如花少女自然就是由唐诺平反串了。对此陆小裙给出的理由是——“只有让那姑娘感受到她的事业遭受了重创,才会甘心从良”。
于是,夜夜笙歌人满为患的琴花楼迎来了两位奇葩的访客。
“你说什么?你要用她来交换,只为了与我们墨姑娘共度一夜良宵?”老鸨打量着面前这位略显瘦弱的人贩子和他身旁那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怎么,不可以?我这姑娘身家清白,要不是眼睛不好,怎么可能贱价出售!”陆小裙双手叉腰,一副地痞摸样。
“漂亮是漂亮,就是这个子……太高了点。”老鸨咽了口口水,满是胭脂的脸已经笑成了一朵花,两只眼睛里像是要伸出两只小手来,恨不得直接把唐诺平拽进肚子里,“说话算数,你可不能后悔。”
老鸨话音刚落,就连拖带拽地把两人拎上了二楼,然后塞进了墨姑娘的厢房里。
这人怎么比她还着急?
陆小裙被拽得有些发晕,刚刚稳住身形,就瞧见不远处坐着一名女子,那女子穿着一身轻薄得不能再轻薄的白纱,胸前的浑圆呼之欲出,圆滚滚的肚腩目测有二至三层,脸上的粉正簌簌地往下掉,远远的仿佛还能瞧见些胡碴儿。
“怎么样怎么样?”唐诺平站在她的身后,悄声问道。
“当世罕见。”陆小裙想了半天答曰。
“听说二位是仰慕我的艳名而来?”那彪悍的女子边说,边用肥硕的手指扒拉了一下琴弦。
“是……是她。”陆小裙吞了口口水,把唐诺平往前一推。
“哦?那你说说,为何要仰慕于我?”墨姑娘拍了拍自己的脸蛋,似是对自己的外貌十分自信。
“喀,听闻姑娘爱慕平王殿下,不巧,我也爱慕平王殿下,却自知身世凋零无法比肩,听闻姑娘姿容绝色,所以想来见见姑娘,若是可以……”唐诺平的台词背得正顺溜,却突然被打断了。
“啊,想不到竟是遇到了知己!”墨姑娘露出一副“我懂你”的表情,而后就十分激动地冲了过来。
她牵起唐诺平的手,一脸坦诚地又道:“今日我与妹妹一见如故,更是同病相怜,既然如此,姐姐不妨告诉妹妹,千万不要觉得自己身份卑微,配不上平王殿下。”墨姑娘一本正经地再道,“我虽流落青楼,却也不是自甘堕落之人,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卖艺不卖身,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嫁给他,妹妹千万不要气馁,须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像我一般心诚,必会得偿所愿。”
“此话怎讲?”唐诺平扬起头,一脸诧异地说道。
“不瞒你说,不久之前,平王府的抢亲刺客,就是我派去的。”墨姑娘一脸得意地抬起下巴,压低了声音又道,“那人可是说了,即便一次抢不成,两次三次也会继续帮我的。”
“那人?”唐诺平听出了端倪,还想继续套话。
只是没等来墨姑娘的回话,却听到了一声闷响,再然后就是“扑通”一声,像是一个极重的物体倒在了地上的声音。
“不能总用暴力解决问题。”唐诺平皱着眉头,似乎对陆小裙突然出手表示不满。
“怎么,我打晕了你的知心姐姐,你心疼了?”她边嘲讽边把手中的麻绳打了个漂亮的死结。
唐诺平伸手,准确地探索到了她的位置,而后像是顺毛般摸了摸她的头。
“啧啧,小裙裙,你又乱吃醋了。”
他一脸诚恳地说完,那双像是氤氲着雾气的眸子中,却掠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暗喜。
(五)平王殿下英俊潇洒举世无双
经过陆小裙的独家逼供手法,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墨姑娘就老老实实招供了。
只是虽然给出了的供词,却没啥参考价值。
她说大概一个月前,有一个蒙面男子冲入她的闺房之中,问她是不是爱慕平王殿下已久,如果是,他便可以满足她的愿望。
墨姑娘起初还不信,只是对方信誓旦旦,并且表示会安排最顶尖的高手为她抢亲,即便事情败露,也不会暴露她的身份。
于是,墨姑娘同意了。她拿着对方给的银子和暗号,去找了那刺客,再然后就有了抢亲事件。
“所以你没有见过他?”陆小裙有些头疼。
“嗯。”墨姑娘老实地点了点头。
“暗号是什么?”陆小裙继续追问。
“平王殿下英俊潇洒举世无双。”墨姑娘扭动了一下被绑成五花肉的肥胖身子,一脸诚恳地说道。
……
陆小裙终于放弃继续逼供,忙活了半天,本以为有了新线索,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她不禁有些气馁,唐诺平反倒不这么认为。
“起码说明这幕后确实还有更大的主谋。”唐诺平总结得出答案。
“嗯哼,可是现在线索断了,我们也没办法继续查下去了。”陆小裙眉头紧锁,心有不甘,“皇上派来的那些禁卫兵什么时候会撤走?”
“皇上担心我们的安危,不查出点什么来,自然不会让他们走的。”唐诺平悠然自得地喝了口茶,涣散的目光看向院中,仿佛半点也没被那群人打扰到。
“你倒是眼不见心不烦。”陆小裙气鼓鼓地嘲讽他,她这几日,可是连洗澡都要提放被偷窥,这群说是派来保护他们的人,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有今日,还要多谢你。”唐诺平面色一沉,“多谢你三年前的情信。”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却像是一把尖刀,直挺挺地插进了陆小裙的心间。原来有些事情,终究不是你选择性遗忘,他便也能够释怀的。
三年前,平王殿下生辰,身为先皇最喜欢的皇子,寿宴自然是筵开千席,帝都之中的高门贵女一应齐聚,人人都说,这是要给平王选妃呢。
暗恋唐诺平多年的陆小裙终于坐不住了,想尽办法把自己的诗信送到了他的手上。
谁知变故横生,当夜平王殿下便突患了眼疾,导致双目失明不说,还同时身中剧毒,昏迷不醒。
追查之下,竟发现是镇远侯之女给平王殿下的诗信上沾染了毒粉,先皇大怒,下令彻查,可惜没能查出结果,镇远侯为保女儿,自请削去爵位,交出兵权,四海云游。
镇远侯之女为表清白,也自愿请命镇守边疆,非召不回。
是啊,不过才三年而已,怎么就敢奢望他能放下?
有谁知道她在边关受三年风吹日晒,得到皇上密诏会京时,心中的喜悦?
那个人知道她要回来了,会不会也有一点点期待?她压抑着满心的期许回来,最终却也不过是失望而已。
“当年之事,与我何关?不过是年少轻狂,瞎了眼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陆小裙擦了擦眼角的泪,冷笑着说完,便夺门而去。
“一个眼盲,一个心盲,倒是绝配。”唐诺平静静地坐在殿内,英俊的脸上泛着一丝苦笑。
窗外夏蝉鸣个不停,幽深的夜色中,一只小白鸽悄无声息地朝着皇宫飞去。
(六)你在逗我吗?!
平王府的人都能看出来,王爷和王妃陷入冷战之中,已经好几天不说话了。
偏偏不知道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说是上次的刺客抢亲未成,贼心不死地又计划了第二次行动,并且不日就要展开。
今日更是猖狂,一大清早的,王府的大门上就不知道何时被贴上一张大字条,上面只写了四个字:今日来抢。
面对这种提前预告的恐怖行动,禁卫们表示头都大了。
夜色刚至,陆小裙已经冲进了唐诺平的房间。
“脱!”陆小裙看着正在收拾包袱的唐诺平冷冷地说。
“我们虽是夫妻,你……你也不能……”唐诺平像是想到了什么限制级画面似的,俊俏的脸庞微微一红,有些羞涩起来。
“今晚咱们俩互换身份。”陆小裙翻了个白眼,然后就决定自己动手。
半个时辰后,一身男装的陆小裙和一身女装的唐诺平毫无违和感地坐在榻上。
“为什么你对脱男人的衣服这么熟练!”唐诺平抚了抚头上的发钗,一脸愤怒。
“唯熟练尔。”陆小裙冷冰冰地回答。
“哼!”唐诺平没好气地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哼,陆小裙在心里冷哼一声,她都生气这么多天了,这家伙也没说主动出声哄哄她!
简直是小肚鸡肠到极了!
陆小裙正想着待会儿该再找个什么借口折磨折磨他,房内的烛光却突然熄灭了。
一时间,房内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陆小裙暗道不妙,正想伸手去拿火折子,门窗已经尽数被打开来。
数十道黑影从门外飞身而至,她还没能适应黑暗,刀光就已经砍到了面前。
陆小裙赶忙往后一躲,伸手想要去抓唐诺平,谁知却摸了个空。这么一瞬间的工夫,钢刀已经招呼到了身前,她没时间多想,只好赶忙应对。
只是这次的黑衣人明显跟上次不是一个档次的,刀刀狠辣不说,根本就不像是来抢人的。这阵仗,根本就是来拿命的。
“平王殿下英俊潇洒举世无双?”陆小裙趁着喘息的工夫,试探性地说出这句暗语。
这是墨姑娘告诉她的,如果真是一拨人,应该会有反应吧?
只可惜等来的没有任何回答,只有更狠辣的招数。
陆小裙终于不再留有余地,既然不是一批人,那唐诺平的处境自然就更加危险。想到这儿,她不免心下一乱,手上出招更急。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黑衣人总算被收拾得七七八八了。
陆小裙踢开最后一个障碍物,正想去点灯,房内却突然又亮了起来。
陡然从黑暗到光明,她的眼睛一时间有些适应艰难,赶忙抬起手去挡。从手指的缝隙里,却瞧见唐诺平穿着她的衣裳,正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门口。
“比我想象的慢了点儿。”唐诺平悠然地评价。
“你去哪儿了?!”陆小裙喘着大气,在见到他平安无事之后,才终于放下心来。
“我去搬救兵了呀。”唐诺平摊了摊手,朝着她走去。
他这么一走,却露出他身后那人来,那肥硕的身姿和过目不忘的面容,竟然是花魁墨姑娘?
你在逗我吗?!陆小裙满脸不可置信。
“三年不见,你一点也没变。”唐诺平走到她的身旁,伸手抚了抚她刚才在打斗中弄乱的头发,“还是那么暴力。”
陆小裙整个人却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动弹不得。
他看得到?他竟然看得到?
不然怎么会知道她弄散了头发?不然怎么会知道她所站的位置。
她脸色苍白地向后退了退,竟有些哭笑不得。
“傻丫头。”唐诺平朝她微微一笑,扶住她有些摇晃的身子。
再然后,手起掌落,陆小裙只觉得后劲传来一阵剧痛,就跟着晕了过去。
王八蛋!
这是陆小裙最后的信念。
(七)价格便宜的杀手
往日热闹的帝都,最近却变得十分安静,就连街上小贩的叫卖声,都跟着清减了许多,而导致这气氛萧条的原因则是一场大火。
平王府邸日前遭到刺客袭击,平王殿下与王妃双双遇害,就连皇上派去的禁卫队也被杀手们逐一灭口,无一生还。
之后就是一场大火,把平王府烧了个干干净净。这座齐聚无数珍宝的府邸,终是化为灰烬,连带着所有金银珠宝一起,消失不见。
皇上大怒,下令彻查此事。只是那些杀手竟像是来去无踪一般,一时间竟没有半点头绪。
民间传言纷纷,有说是因为陆小裙镇守边关时杀戮过重,这是边塞的杀手来报仇了;也有人说是平王府的泼天富贵引来了贼人。
众说纷纭之际,还是皇上忍着悲痛,为平王殿下和王妃建了一座衣冠冢,据说其中什么都没放,只放了当年王妃对王爷表白之时的一封情书。
于是一段王妃苦恋王爷多年,却因重重误会远走边关,难得有情人终成眷属之际却又遭此横祸的话本在各个酒楼里传颂开来。
这不,京城里最最出名的德月楼里,说书先生就在声色俱茂地讲述着其中一段——
“这将军自幼与王爷青梅竹马,一颗心思自然全部悬在王爷身上。将军出关那日,据说王爷撑着重毒未清的身体强撑着到了城门,却还是只看到了一骑绝尘……”说书先生皱着眉头,眉宇间泛着哀思,像是在追悼那话本中已经逝去的人。
“哎哟,我倒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啊?”一名红衣女子坐在楼上的包间内,听到这段,便马上面露嘲讽地看向她对面的男子。
“我可比他说得要惨多了,那日下着大雨,我强忍着剧痛前来,哪里还见得到什么一骑绝尘,马尾巴毛都没能见到一根。”男子皱着眉头,一脸扼腕的表情。
这一男一女,自然就是唐诺平与陆小裙了。
“呸,你猜我信不信?”对于唐诺平的坦诚,陆小裙丝毫不给面子。
“反正你也跑不了了。”唐诺平嘿嘿一笑,大手一挥,把美人揽入怀中。
为了这一天,他等待了三年,终于等到今日,便再也不会放手。
其实三年前的生辰,他便准备公开向镇远侯府提亲,只是这消息不知如何到了皇上耳中,皇上对这位深得先皇宠爱的皇弟向来忌惮,若再与手握兵权的镇远侯联手,这么大的危机,皇上无法忍受。
于是便有了后面的那一桩桩,如果不是他机警,别说眼睛,怕是连命都没了。
这次皇上召陆小裙回宫,其实是怕她在边关待的时间太长,若是有了军威,便更加难以管教,所以不如赐婚于他们俩,放在眼皮子底下守着,方能安心。
“你从哪儿找来的那么些蹩脚的打手?”自打陆小裙知道这抢亲是唐诺平自导自演的,便一直耿耿于怀。
“从暗杀联盟请来的,价格便宜又有职业操守。”唐诺平不假辞色地表扬。
“所以第二次来袭的人就是咱们府里的禁卫队了?”陆小裙扬眉。
“嗯哼,他要杀我,我便给他个机会。”唐诺平往前凑了凑,嬉皮笑脸地又道。
或许皇兄最开始并未想杀他,但是当有了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的时候,他却终究为了权力,下了狠心。那门上的字条和那数十名心狠手黑的黑衣人,根本就是一早在他府里,美其名曰保护他们的那队禁卫。
那个人,终究还是狠下心来。
“什么时候变成你爱慕我多年,却一直不敢表白了?”陆小裙听着那跟事实出入过大的话本,小脸上满是不满。
“很多年以前就是了。”
唐诺平淡淡地丢下一句,嘴唇就跟着凑了过来。
(八)朕欠他的,还他便是
宣政殿上,九五至尊坐在那龙椅之上,殿内点了比往日多了几倍的蜡烛,金碧辉煌的大殿被照得越发耀眼起来。
“皇上,还是请御医来看看吧。”老太监拿着蜡烛站在一旁,忧心地说。
“不用。”年逾三十的皇帝看着面前的奏折,只见上面的字迹越来越模糊,光线也越发暗淡起来。
过了良久,皇上终于站起身来,这位不过刚三十的天下至尊,不过几日的工夫,看起来竟是苍老了许多。
“这是朕欠他的,既然他要拿回去,朕还他便是……”
眼前的眸光越来越暗,不过不要紧,他终于还是把这天下紧紧地攥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