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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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武侠故事

【1】怜香惜玉也要看对人

  我毫不客气地将洛妃扔到了草席上。

  宠冠后宫的洛妃被皇上温启良打入天牢,娘家三十三口全部抄斩。眼看美人要西去,我怜香惜玉,特地跑到地牢,嬉笑地,放浪地,脱去了外衣。

  “你、你要干吗?”洛妃下意识捂紧了胸口。

  “奴才是个正常的男人,你说奴才还能干吗……”我朝她暧昧地笑,伸手解开了里层的衣服扣子。

  “我、我会杀了你的!一定会!”她害怕的样子,真的好令人着迷……我意乱情迷地俯身下去,打开了衣衫——一兜兜瓶瓶罐罐展露在眼前。

  “娘娘您看,这是鹤顶红,化骨创,含笑散……您要选哪个?”我谄媚地朝她建议,“您如果想死得零痛苦、零后遗症可以选择鹤顶红;死得无声无息,毫发无踪可以选择化骨创;死得风华绝代,笑若春风可选择含笑散……不过奴才觉得像娘娘这么美若天仙的人,用含笑散最合适,或者奴才给您拿条白绫?”

  我,希微,是整天穿梭在无数死牢里卖药,为死囚了结痛苦的“黑无常”,包毒药、包运尸、包坟墓,保质保量,只要一锭金!

  洛妃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暧昧气氛中缓过神来,她吃惊地指着我:“你、你……”

  “卖药啊!”我一边分析,一边瞄她头上的金黄碧云簪,“您看啊,皇上杀了你全家独独留了你,证明他恨意未消,迟早会各种折磨你,与其坐等折磨,不如自己给自己找个减少痛苦的出口!我的药药性猛烈,绝对正品!没有钱没关系,就当我积德行善,只要你头上这个簪子就可以了!”

  “我为什么要死?皇上一定会来救我的!”洛妃执迷不悟,甚至对着我叫嚣,“你蛊惑本宫自杀,本宫出去后定诛你九族!”

  “……”傻女人啊,我举手发誓,“如果皇上来,我当场用一瓶!”

  身后有几不可闻的脚步声窸窸窣窣地响起。

  我的心跳猛地乱了一拍。

  “那你恐怕要见阎王了……”真是他!粗哑又带着些许遗憾的声音,甚至还带了些调笑……

  我腿一软跪倒在地。妈呀,他还真来了啊……

  【2】奴才是个正常的男人!

  温启良瞥了一眼我扔到地上的外衣,洛妃立刻委屈地落下了泪:“皇上……这个狗奴才他、他欺辱臣妾……”

  “是吗?”温启良晃悠到了我的面前,探究地盯着我的脸,“嗯,看起来也不像个色狼啊……”

  唔,皇上英明!我正准备磕头谢恩,他突然来了一句:“来人,把他拖下去阉了。”我欲哭无泪。眼看着侍卫走上来,我立刻打开衣服认罪:“皇上明察!奴才只是个卖药的啊!”

  我把瓶瓶罐罐指给他看:“都是些自杀必备良药!”

  “不如……”他话锋一转,我就知道他要整我,果然,他一点都不客气,“你兑现刚才的承诺?”

  我僵在原地。

  刚才我只是顺口胡说,为了让洛妃死心,哪里知他真会出现……我犹豫半晌,终于一咬牙一闭眼,抓起一瓶泼在了自己裸露的胳膊上……

  原本黑黝黝的皮肤瞬间白亮无暇。

  他的眼神慢悠悠地从我的胳膊移到我的脸上。饶是正午的阳光从窗口直射而下,我亦看不出他眼中的喜怒,只能慌忙解释:“奴才刚才说的是用,不是吃。而且是用一瓶,没指定非用哪一瓶。呵呵……”这是我怀中唯一一瓶不是毒药的药水,它的本质是一种油,可以洗去墨彩。我够聪明吧?够滑溜吧?想在宫里生活,就得活得像泥鳅!

  温启良眼神中的笑意一闪而过,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他伸手从我衣兜里掏出一瓶:“嗯……这个适合爱妃用。”说着他打开凑到了洛妃的鼻子前,“来,用用这个。”

  监牢里瞬间酸味刺鼻。

  洛妃朝后退了退,眼神中透着可怜:“皇上……”

  他一把将药水泼在她的身上,裙襟“呲”地被划出几道口子,她的脸瞬间煞白,几乎晕倒:“是……是陈熹微。”

  “她在哪?”

  “她……犯了一些错,被……臣妾打入天牢,后来……自杀了……”洛妃期期艾艾,身子哆嗦如风中秋叶。

  听到陈熹微这个名字,我多日前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水猛地复苏。这个人太过平庸,她若不提,我大概都忘了……

  温启良下意识地晃着手中的药水,刺鼻味越加浓厚。他的眼神却悠悠地望向了……我。我身子一紧,立刻磕头。

  “奴才没有卖给那个陈熹微药啊!她的确是自杀,跟奴才无关!”

  “这样啊……”他将药水伸到我的鼻前。我顿时屏住呼吸,却仍有酸涩的气味吸入鼻内。霎时间我的整个口腔如尘封许久的酒窖,酸胀而憋闷。我苦涩地望了他一眼,他竟然忍俊不禁。

  “哈哈……这个女人交给你了。”瓶塞一扣,药瓶被扔到了我身上,他暧昧地朝我脖颈吹气,“晚上到朕的寝殿……伺候……”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边咳嗽边辩解:“咳咳……皇上,奴才……是个正常的男人啊……”

  可惜他没听到。

  夜深人静,我颤颤巍巍地进了宣政殿。温启良穿了一件金黄的里衣躺在龙床上,微侧着身,摆了个极其销魂的姿势。

  我看了看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听说,你在京城各个监狱里都卖药?”

  “是的。”他的神色平静沉冷,我不禁心里发毛,“其实……奴才只卖给需要它的人,从来不干谋财害命的事的。”那个什么陈熹微的的死,真的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啊……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卖药的同时,也听说了不少机密吧?”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晓得他指的是哪一件:“……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他举步晃到了我的面前,轻轻地,带着几分挑逗地,解开了我的外套扣子,他的气息暖暖地扑到我的脸上。我顿时满脸通红,血气上涌:“奴、奴才自己来……”眼神不小心透过他松散的领口窥到了他强健的胸襟和腹肌,顿时,我再也移不开眼,一块、两块、三块……哇,九块!
皇上且慢我的外衣被他脱了下来,他朝我粲然一笑,手指尖缓缓点在我的胸膛:“你,想喝哪一瓶?”

  什么?!不是说……伺候吗?我的心境立刻一落千丈:“奴、奴才……”

  “说!”

  我妙语连珠:“驸马背着公主在外面养了个美人,太子太傅和洛妃之间关系暧昧,丞相七十岁竟然还把春满楼的一个姑娘肚子给搞大了……”

  “是陈熹微的事!”温启良脸色不善地打断了我的话。

  我谨慎地、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据听说,她是陈大人的私生女……被陈大人遗弃后,由洛大人收为养女。”

  “那就让陈大人认了她这个女儿,朕要封她为皇后。”

  【3】此人多半有病

  灯笼高挂,红绸满院,陈府一片欢天喜地的热闹景象。我身穿绛红色拖地长衫,手捧红绸花,走到了花桥前。

  “这里面……是……皇后?”

  “喏。”

  陈大人伸手将帘子掀开,花轿内却只有一幅画像。女子身如扶柳,肤如凝脂,一双大眼睛似颦非颦,薄唇轻抿,倒真是国色天香……只可惜已经挂了。

  幸亏我不是新郎。

  此时的我被皇上提拔为御前侍卫,貌似官位很大,关键是俸禄不少。我令轿夫继续前行,心里却不明白温启良的用意。陈熹微明明已死,他却封锁消息,反而昭告天下,要八抬大轿娶她为后,赐住云香殿,并封陈正为国父。他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只为了娶一幅画。

  此人多半有病。

  我用同情的目光瞪着宫殿前的温启良,他一身红色新郎服,看见花轿的一刻眼神霍地亮了:“快,把皇后抱出来!”

  我立刻将花轿里的画像抱了出来。

  十米远的登天长阶,他就那样欢喜地飞奔下来,遥遥地朝我伸出了手。我的目光立即锁定在他的手上。这一刻,远处的红绸锦簇、轰鸣炮响……仿佛都停止了,只剩下他的手,只剩下这熟悉的动作呈现在我的面前——

  我直接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

  温启良丝毫不介意,热情地握着我的手转身前行,我却……举步维艰。身畔的宫人死死地盯着我,或探究,或不解,但更多的,是满脸发光,如看到一桩秘闻般的惊喜和放荡。

  这群道貌岸然的混蛋都想到了什么?!我试图挣开温启良的手,却被他一道凌厉目光拒绝,我羞愧难当,慌忙扯开画像盖住了脸。

  作为一个男人,跟皇上携手入洞房……这算哪回事?!我坐在龙床边如坐针毡。

  将皇后的画像摆到了床上,我转身欲走:“皇……皇上……吉时快到了……”

  “那就更衣吧。”温启良嬉笑着坐到了我的身旁。

  “……”

  我乖巧地将温启良的衣衫褪去,温启良往床上一趟,顺手指了指那幅画:“帮皇后也脱了。”

  纳尼?我艰难开口:“奴才……做不到啊……”

  “什么?”他突然蹙眉的样子好吓人。

  我立刻解开扣子,从里衣里掏出了那瓶卸墨油,轻轻在画上倒上两滴,描摹“皇后衣衫”的线条尽数褪去,只剩下一颗头……我颤颤巍巍地将画递给了他。

  “皇……皇上……”

  “朕的皇后!”他一把拉过我的胳膊,我站立不稳,猛然倒在他的身上。隔着薄薄的衣衫,他突然加快的心跳伴着体温顷刻传来——

  竟惹得我脸如火烧。

  他支起了我的下巴,手指轻柔地抚过我的脸颊。清凉的触感让我面颊更烫,他却“扑哧”一笑:“花猫……”

  我只觉得鼻尖的香味很是熟悉,一瞬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何物。我只觉得整个身子如置身于浴盆之中,四周的空气升腾成水蒸气,氤氲得令我透不过气。

  我慌忙站了起来,手指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颊,竟抹了满手的黑色油污。这是……卸墨油?我这才发现我的卸墨油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他的手里,他甚至还将它抹到了我的脸上!

  我懊恼地捂住了脸:“你……”我心下焦急却不知该如何往下说。他却上前,戏谑地拉开了我的一只手,眼神贼贼地望着我。

  “我……怎么了?”

  我恨不得给他一巴掌:“你耍我!”

  他嘴角一弯,竟笑了:“你不也一样?”

  【4】拐个二手货都难

  深宫果然不是我这种道行浅的人混的地方。趁着夜色,我拉着一名女子从后院遛了出来。我们刚走出胡同,便被一群士兵包围。

  温启良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笑容款款:“希大人,这是要到哪里去?”

  我连忙拽紧女子的手,却已经来不及,她甩开我一个健步奔向了他:“皇上……臣妾好想你。”

  温启良惊得瞪大了眼:“洛妃?”他警告性地盯着她,后者却发疯似的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摆。他扬鞭打开洛妃的手,转身而去。

  不过几天,洛妃又进了天牢。

  听到皇上的圣旨——“不得畏罪自杀,否则诛九族”。洛妃立刻感激涕零:“皇上定是记起了我的好,不愿我死去。”

  我再次感叹:傻女人啊……他明明是怕我用假药掩了她的气息,将她扮作“尸体”再救出天牢。

  傍晚我被温启良请进了宫。他似乎刚沐浴不久,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依旧只穿一件单衣,半卧在床上。我看着他那风骚的姿势不由得想:小样儿,也不怕感冒。

  “为什么留着她?”他眯着眼睛问。

  我唯唯诺诺地开口:“皇上曾说将她交给了奴才,于是……于是奴才就把她带回家……做了暖床的丫鬟。”

  我询问洛妃,当初被问及什么问题才答出了陈熹微,她不肯说,皇上亦是模棱两可。他的神态、语气一半认真,一半玩笑,我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更害怕他的意思。

  我猜不透他的真实心意,索性继续装傻充愣。

  “她曾是朕的人。”

  “奴才不排斥二手货。”

  “呵……”他像是听到了一个玩笑,“既然你想要,朕就送给你了……”他顿了顿,漂亮的眼睛兀自转了一圈,笑开了——
“但愿,你能好好享用。”

  我将洛妃带回了家,她一阵错愕:“皇上怎么可能将我赐给你?”她挣扎着要出门,“皇上说过,他最爱的人是我!”

  我一把抓过她受伤的手,指甲掐入她裂开的皮肉中,她痛得嚎啕大叫,我将伤口指给她看:“他就是这么爱你的?”

  “他……他以前常常说的……”洛妃忆起了曾经。

  她以一阕月华舞被皇上封为贵妃,皇上向她表白——“其实朕很久以前就爱上了你,你一袭红的背影,朕会记一辈子。”

  那时皇上还是太子,应皇兄之邀,到上林苑打猎。他只身前去,却发现上林苑被重兵包围,哥哥更是肆无忌惮地将箭头对准了他。他以为无望了,一袭红影却飘飘然落了下来,如仙女散花般撒下一片白沫,拉着他飞上了枝头。

  那是他第一次站在百米高的大树上俯瞰整个京城,亦是他第一次乱了心跳。

  “我知道他认错了人。爹爹收留陈熹微的时候跟我说,她身形相貌和我有八九分相像,日后留着有用。她果然不负爹爹期望,成功帮我勾引了皇上,但……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才让皇上起了疑心……”她的目光突然充满了狠戾和决绝,“这个陈熹微,死了也不让我安宁!我非杀她全家!”

  我却越听越寒心,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阵冷战:“你说……你爹爹收养她,是为了……”

  “为了让她当我的替身啊。”洛妃嗤笑。

  【5】哎呦,皇上你这么深情!

  我跌跌撞撞出了门,却不小心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温启良一身月白色长袍,揽着我飞到了百米高的大树上。

  他仍是饶有兴味地笑着:“怎么样?洛妃给你的惊喜……很震撼吧?”

  我的心思还停留在和洛妃的对话中,伤心欲绝无从宣泄,看见他,不由得来气:“哪里及皇上给我的震撼大!”堂堂一国之君,竟躲在门外偷听。

  “如此肆无忌惮……”他打量了我一圈,得意地笑,“心情该多糟啊……”

  “你……”我生气地大叫,“你破坏了我的洞房花烛夜!”

  温启良“扑哧”地大笑。

  封后之夜,温启良也是如此这般,带着神秘莫测的笑,油腔滑调地问我:“你知道,你怎么耍了朕的吗?”

  当时的我背脊一凉,顾不得脸上的油墨,猛然跪拜在地,心思在肠子里转了几转,刚准备开口,他却慢悠悠地将那幅画放到我的眼前:“喏,皇后没有了身子,你破坏了朕的洞房花烛夜……”

  今日面对同样的话,他却大胆地上前揽住我的腰。

  “我赔给你,好不好?”

  我吓得虎躯一震,脚下一个踉跄便从树上栽了下来。只觉耳边风声阵阵,绿叶如刀般凌厉地打在我的脸上,下坠感令我耳鸣目眩,我隐约觉得大限将至,脑子突然一片澄明,我坚定地抬头——

  一抹白色的身影立在树枝之上,朝我焦急地叫。我听不到他说什么,只觉得他遥远如仙,似要飞升而去,我情不自禁朝他伸出了手……

  这样,是不是就可以离你近一点……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龙床上。

  温启良趴在床沿睡着了,他蹙着眉头,睡得极不安稳。他的手紧紧捏着棉被,我不敢动弹,只能微微侧着头看他。他的表情第一次这般认真。以往醒着的他,总是嘻笑散漫,甚至带了些捉弄和挑逗,让人辨不清他的真实心意,不敢随意亲近。此时的他紧绷着脸,忧虑和担心直白地写在脸上,我不禁伸手抚摸他的眉头……他在想什么呢?竟如此伤神。

  他突然睁开了眼,一把握住了我悬在半空的手。

  “皇上,你……”我拼命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奴才知罪,奴才再也不跟您开玩笑了……”

  “好啊,不过你告诉我,你筋脉尽断是怎么回事?”他松开我,手指沿着我的腰身抚摸到我的脚踝。

  他占尽了我的便宜!我咬牙切齿:“被狗咬的。”他一把捏紧我的脚踝,我“啊”地大叫,他才住了手,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不让你痛一下,你还真记不起我的身份了,你想欺君吗?”

  我看到了他眼底沉沉的怒意。他定是在我被树枝撞击晕倒后飞身救了我,发现我全身筋脉尽断的事。这伤是旧疾,本和他无关。我不明白他为何这般生气,却再不敢胡说。

  “是……曾经的一个美女弄的,如今……已经好了。”

  “为什么不以牙还牙?”

  我不知如何作答。

  “还不到时候吧……”

  他捧起我的脚开始抹药,姿态滑稽而笨拙,显然是第一次做。但他的表情却恢复了认真,他神情专注,仿佛捧上手心的不是一双脚,而是天下至宝。

  我情不自禁开了口:“你对我……到底……”

  他却突然抬起了眼:“到底什么?”

  “……”

  “我不想再假装下去了。”他突然俯身下去吻了一下我的脚,“我不要你再受伤害了,陈熹微。”

  【6】扒了我的身份不算,还要扒我衣服?

  我又一次穿着一袭红衣进了陈府。不过是洗去了脸上厚厚的墨彩,盘了个女式发髻,就将陈国父吓了一跳。

  “你……你……”

  “我还活着。”我替他把话说完。他扑通跪到地上,神情满是惶恐和后怕:“皇……皇后娘娘……微臣该死……”

  我把一摞文书摆在他的面前:“给你两个选择。一,卸甲归田;二,我将这些文书交给皇上。”

  次日我便收到了陈正辞官归乡的消息。

  我站在城楼上,看着陈家的马车离我越来越远,心中竟不是滋味。我自小就被他抛弃,理应对他无感情才对,如今又怎么……何况他,曾想要我的命。

  我帮洛妃成功吸引了皇上后,被她恩将仇报,打入了天牢。不经意间,我便听几个死囚说起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包括陈正陈大人剥削受贿、颠倒黑白的事。

  原本我只是想写信提醒他,反倒引来了他的血腥杀戮。他送给死囚每人一粒毒药,包括我。
他本该死的。当我看到一堆证据,写满他所做的人神共愤的事时,真想杀了他。可……我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索性让他离去。

  “不想让他们走?”温启良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身后,“那朕去叫他们回来。”

  “不……”我惊诧地尖叫,“我讨厌他,他走得越远越好。”

  “还有洛妃……”我急急地拽着他的手,“她虽对我无情,但说到底……可不可以放了她?”我当了皇后之后,洛妃便被皇上软禁在了冷宫。

  “嗯……朕会考虑。”他揽我入怀,满脸的宠溺,“朕为你留下了一个真正该留的人。”

  我的心咯噔一跳,不详的感觉顿生:“谁?”

  “你的表哥,蒋子安。”

  直到大宴上,我才见到了蒋子安。大殿金碧辉煌,群臣满座。温启良似是很开心,一边喝酒,一边和身畔的大臣聊天。酒到酣时,他甚至不顾君臣之礼,亲密地将蒋子安拉到身畔,色眯眯地指着台下跳舞的宫女。

  “爱卿,你看这些美人——”他长臂一挥,“全赐给你了!”

  蒋子安犹豫着朝我看来。

  我立即别过脸去。良久,才听见蒋子安跪在地上:“臣……谢过皇上。”我顿时松了口气。

  回寝宫时温启良已喝得大醉,他嘻嘻哈哈地捏着我的肩,力气大得似要将我的肩膀捏碎。

  “你说……朕能当上皇上……算幸运呢?还是不幸呢?”

  我一时语塞。

  “你说……怎么一件两件事……都……这么合朕的心意呢?”他明明在笑,却笑得那么嘲讽和凌厉。

  我突然有些害怕。突然想起了那夜,他双手凌厉地一把扼住了我的脚踝,顷刻便觉痛入骨髓……我试探性地开口:“皇上,臣妾肩膀好痛……”

  他一把将我推到了床上,脸上笑意更盛。

  “接下来……还有更痛……”

  他的身子猛地压了下来。

  我挣扎了片刻,却耐不住他的痴缠热烈,最终融进他的那片狂热里。

  可浪潮过去,我的心思却怎么也无法平稳——

  不该这样的,不该是这样……水乳交融时该满心欢喜才对,为什么我竟无端生出了无数恐惧……和失望。

  我怎么想,也想不通。

  【7】皇上太小人

  月挂梢头,有风从回廊一端呼呼吹来,冷得我一阵颤抖。我等了很久,才等到了蒋子安。

  我焦急地上前:“救下了吗?”

  “放心,她很好。”他神情疲惫,但眼神却是欢喜的。我突然发现,他的眼神和温启良的完全不同。一个澄澈得如同清可见底的湖泊,一个却恍惚得如漫无边际的大雾。

  “谢谢……又欠你一条命。”当时我身陷囹圄,被爹爹陈正逼吃毒药的时候,是他及时赶到,用一颗“假死药”将我救出。如今,又是他如法炮制,将洛妃救出了宫。

  “只是我……我……”我心生愧疚,不知如何述说。他却了然一笑,“我明白。”

  “我明白……喜欢一个人的滋味。”他坦坦荡荡地站在我身畔,直截了当地将心思说了个明白。“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幸福的。熹微,我替你高兴。”

  “谢谢。”多年呵护和关怀,却无以为报,我只能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在回廊的尽头,颀长的身影融入低沉的暗夜。

  回宫的途中我遇见了温启良。他随手拿了一把弓,嘴唇嘟嘟地,朝箭头吹了一口气。

  “你说……朕能射多远?”

  “皇上的箭法一向很好,百步穿杨都可以。”他的箭法极好我是知道的,因此他的皇兄才会以“打猎”相邀伺机害他。

  他漫不经心地搭上箭,下巴指了指远处:“我射他怎么样?”

  我一眼就看到了蒋子安。

  他被绑在假山上,嘴巴亦被堵住。可他的神情却异常平静,似在欣赏天上的月色,一派怡然自得的样子,仿佛命悬一线的不是他。我慌忙拦在了温启良的箭前。

  “不要……”我瞪着他的脸,看着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我的心思却越来越空落。我突然发现,似乎我一直都不明白他的心思。一如此刻,纵使身在璀璨灯光下,相隔这么近,我亦看不透他的想法,我只能不断地摇头:“求你……不要。”

  他把箭头直直对准我的头:“让开!”

  我不可置信:“不让!”

  “好啊……”他百无聊赖地松了松弓弦,“为了一个通敌叛国的乱臣贼子,值得吗?”

  通敌叛国?!我想都未想,直接否认:“他不是!”

  他的话语满是讥讽:“你以为就那么巧,你一临危他就出现?洛妃仅挑了你的筋脉,全家就落得满门被斩?陈正素来圆滑狡诈,他的罪证就那么好找……”我惊得睁大了眼,蒋子安只是个狱卒首领,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一些细枝末节此时想来,的确怎么也不合情理——

  我入狱他立刻出现,他送我毒药任由我贩卖,帮我收集陈正的罪证……我的脑子里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清,我只能拼命地摇头再摇头……恍惚之际,我似是被人推了一把,接着“嗖”地破空之声响起——

  “不要……”

  回答我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8】就算是毒药,也要自产自销自己吃

  洛妃自杀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愣了一瞬,又继续将手里的薏米粥喝完。随即步入亭中,腰肢一弯,手中的水袖轻轻往空中一抛,一阕柔媚的月华舞翩翩而起。

  我再次引得路人侧目尖叫。同时,也吸引了远处的温启良。他缓缓走来,斜斜地倚着柱子,待我跳完,才轻巧地出声。

  “哟呵,皇后这舞跳得依旧这么棒啊……”

  我却不管不顾地,直冲冲上前问道:“你喜欢我吗?”

  “什么?”他惊得睁大了眼,又笑开了,“皇后你……怎么这么幼稚?”

  我却提高了嗓音,又问了一遍:“你……喜欢我吗?”

  回答我的却是长久的迟疑和沉默。

  “看来……是喜欢的,对吧?”温启良就是这个性子,虚情假意的时候,满嘴满眼都是爱;真心实意的时候,却偏偏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漫不经心的样子来——所以他可以对着洛妃整日说“喜欢”,而对我……他却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可他的戒备那么重,重到即使喜欢,仍隔着距离,消极而警惕地等着这份“喜欢”被否定,被时光消磨,被刻意遗忘在脑际。

  那又何必开始?

  洛妃死前我去看了她一面。

  她颓唐地躺在地上,精神已然不正常,时不时地自言自语:“他不是说喜欢我吗?为什么不来看我呢?”她的神色疑惑而惆怅,待看到我后,却“嗤”地笑了,“好赖……他也没特别喜欢你。”

  “你不是想知道他当初问我什么,我把你的名字答出来了吗?我现在告诉你——”她故作神秘地顿了顿,眼神仔细地盯着我的脸,“他问我,最想杀你全家的是谁……”我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她却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旦对你生了防备,又拿什么真心去爱你?哈哈……爱与不爱,不一样可悲?!”

  的确很可悲。

  我们明明彼此相爱,却互相猜忌。最初我以真心待他,他认为我“心思缜密”。而如今,他认为我内心良人并非是他。而我……却不得不妄加揣测,他当初接近我,只是为了查清诬告洛家的元凶。

  我们之间横陈了太多太多,又拿什么去说“爱”呢?

  我胸口一痛,一口血喷了出来。他这才发现不对,慌忙上前扶住我:“怎么会这样?”他伸手搭在我的脉上,瞳孔瞬间睁大,“你竟吃了毒药?!”

  “我自己卖的东西,自然要亲口尝试一番……”是我自己将含笑散洒入了薏米粥里,又一口口喝下,只为了……“我好怕好怕我们走到形同陌路的那一日。我好想扭转,可是我们已经走到了这里……”又怎么才能回头?

  索性到此为止吧。如今情分尤在,他还在我身边,我还能使尽浑身力气说一句:“其实……我心里的人,是你。”

  如此,便没有戒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