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偶天成(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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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武侠故事

(一)

  夜幕低垂,姜离刚准备就寝,就听人通报太傅何晟铭连夜进宫来了。姜离也不耽误,忙穿上外衣前往御书房。

  何晟铭颔首一拜:“皇上,内务府陈大人呈来急报,托老臣禀报皇上。”

  姜离示意他免礼,道:“太傅,有事直言无妨。”

  “近来金陵连日水患,导致百姓流离失所,此事需当尽快解决……”

  太傅何晟铭所奏水患之事,姜离先前只是听到一些风声,此时大致看完内务府呈上的折子方才知晓事态严重,沉吟片刻,她心中已有主意,道:“此事朕会尽快派人解决。”

  何晟铭略微颔首,却跪在地上没有起身。

  姜离看了他一眼,问道:“太傅,可是还有其他事情?”

  何晟铭皱皱眉,欲言又止,在姜离的耐心差不多被磨光时才犹豫着开口:“皇上……九王爷昨夜是否来过?”

  “太傅倒是消息灵通。”姜离似笑非笑地睇他一眼,意有所指。

  何晟铭一阵窘迫,顿了一下,才道:“皇上的私事老臣不敢干预,只是……”

  翻阅奏折的手一滞,姜离垂下眼帘:“太傅,你何时说话也喜欢拐弯抹角、卖起关子来了?”

  何晟铭叹了口气,道:“皇上,老臣对九王爷的事并无异议,只是碰巧此次在金陵城中听到一些风声罢了。”

  何晟铭将袖中的折子双手呈上,待姜离接过后,他才躬身退后两步。

  “这是臣无意中查出的一些事情,其中的是非曲直,就由皇上自己判断了。”

  何晟铭担忧的事姜离大概猜得出来,只不过……这折子当看还是不当看,姜离忽然有些犹豫了。

  傅九容当初入朝是由前任太傅秦观举荐的。他十四岁就入朝,后来因在战场上救过姜离的父皇一命,加上在沙场立下了大功,而被破格封为唯一一位异姓王。可是,至于他的真实出身,包括他十四岁以前的过去,没有人知道!

  身居高位,权倾朝野,功高盖主,却出身不明,帝王站在任何一个的角度,傅九容都……

  当诛!

  姜离也曾试探过一二,但每次傅九容都回答得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出一丝反击的余地!

  摇摇头将脑子里多余的想法甩开,姜离皱眉看着手中的折子,终归还是翻开了。

  容安王府。

  月斜辉淡,所有人都已就寝安歇,王府里一片沉寂,只剩东厢的水榭内烛光依旧亮着。傅九容独自倚坐在廊下的竹椅上,若有所思。

  在贴身婢女明珠的搀扶下,央纯然缓步来到水榭入口,想要进去,却又不知为何突然犹豫了。

  “怎么站在外面?”傅九容没有回头,却忽然抛出这么一句话。

  央纯然暗暗心惊了一下,旋即释然,傅九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外面有人。明珠扶着她小心地踏入水榭,在傅九容身边的座位坐下。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傅九容问。

  “王爷……”央纯然微微抿了抿嘴唇,攥着书的手紧了紧。

  傅九容侧首看她一眼,她那张精致柔媚的脸引人注目,唯独那双眼,却恍如明珠蒙尘,带着一层说不出的朦胧,显得黯淡无光,让人忍不住心生惋惜——

  傅九容自心底喟叹一声:“纯然,你的眼睛本王会找人替你医治好。”

  央纯然眨眨眼,循着傅九容声音的方向望着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谢谢王爷。”

  她天生眼盲,十多年下来,早就已经习惯眼前永远是无边的黑暗,看不到各类人和事,只能凭借他人的描述来辨别周围的事物。若不是当初傅九容从战场上将她捡回来,恐怕她现在早已命丧大漠了。已经侥幸捡回了命,所以,对于能否治好眼睛,她反倒没有那么多期待了。

  傅九容眼神复杂地瞅了她一眼,试着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眼前突如其来的黑暗使他扶着竹椅的另一只手蓦地收紧,一阵没来由的惶恐向他袭来。

  “你不会觉得不方便吗?”

  “纯然已经习惯了。”

  傅九容欲再问什么,却又在话即将出口时蓦地收住了声音,慢慢撤下遮掩在眼前的手。

  “王爷很怕看不见吗?”

  眼睛天生看不见,其他的感觉便会格外灵敏,是故虽然不知为何,但央纯然却能感觉到傅九容对她眼盲一事格外关注,也就没有错过他方才的异样。此刻,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得到他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声,叹息道:“怕,当然怕。至少现在,我还不能……”

  他说到一半,声音便渐渐隐了下去,带着一丝莫名的惶恐。

  央纯然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傅九容却没有解释。

  合眼躺在竹椅上,傅九容随口道:“纯然,拣些好听的词背来听听。”

  “好的。”

  歪头想了想,央纯然轻声细语地背起来:“今岁花时深院,尽日东风,荡扬茶烟。但有绿苔芳草,柳絮榆钱。闻道城西,长廊古寺,甲第名园。有国艳带酒,天香染袂,为我流连……”

  姜离踏入水榭时,最先听到的便是央纯然的声音。

  止住了候在水榭外的人的通报,姜离负手走进去,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禁失神。

  昏黄的烛光下,傅九容合眸躺在竹椅上,央纯然跪坐在他的身旁,口中喃喃背着不知名的诗词。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怯弱的软糯,有种特别的清新风韵,十分好听。

  “清明过了,残红无处,对此泪洒尊前。秋向晚,一枝何事,向我依然。高会聊追短景,清商不暇馀妍。不如留取,十分春态,付与明年。”

  背到这里,央纯然的声音戛然而止。同时,原本闭目养神的傅九容也睁开了眼睛。

  “皇上……”

  回头看到来人,傅九容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听到他的话,原本跪坐在傅九容身边的央纯然愣了一下,随即,冲着姜离所在的方向慌忙跪拜叩首:“民女央纯然,见过皇上。”

  心知自己留在这里不合时宜,央纯然忙起身,想要出去,却因看不见差点跌了一跤。姜离蹙眉,偏头看了一眼候在门外的婢女,后者立即会意,躬身进入水榭,扶住央纯然。
怨偶天成(六)“民女告退。”

  央纯然倒也识相,屈膝福了福身,便任由婢女带着自己下去。

  水榭里静得让人有些心烦意乱,既然决心要来,姜离也就不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地说:“你知道朕的来意吧?”

  傅九容抚了抚衣袖间的褶皱,听到她的话,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很快又恢复平静,挑眉道:“哦?恕臣愚钝。”

  姜离蹙眉瞪了过去。

  他是不是非要她把话挑明了才肯罢休?!

  她愿意连夜来容安王府,这意思……难道还不明显吗?

  尽量克制住抽搐的嘴角,姜离皮笑肉不笑,吐出的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无耻!”

  这家伙就是一只吃干抹净还装无辜的狐狸!

  傅九容失笑,无奈地摇摇头。

  知道再逗她她绝对会爆发,傅九容也不再故意捉弄姜离,微眯起眼睛凝着她,缓步走近……

  “你站住!”警惕地睇着他,姜离浑身紧绷。

  “怎么了?”傅九容饶有意味地问道。

  姜离噎了一口气。

  她总不能说,看到此时傅九容的笑容她就觉得心里发毛吧,这都是这老狐狸给逼出来的阴影啊!

  “不得对朕不敬!”随意找了个借口,姜离扬眉道。

  傅九容抬眸看了她一眼,忽地屈身单膝弯下,在姜离的惊诧注视下,就这么跪行着朝她靠近——

  姜离再度狠狠一噎。

  傅九容虽对她百般容忍,但她从未想到他会做到这等地步。用力眨了眨眼,姜离下意识地将心里话脱口而出:“傅九容,你吃错药了?”

  说完姜离就后悔了,出乎意料的是,傅九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一眨不眨。

  姜离被他看得有些窘迫,正欲出声,就见他敛了笑,说:“皇上终于肯信臣的话了?”

  他指的是什么,姜离很清楚。眼中的神色变了变,她的心思好像从来都瞒不过眼前这个人,越想越觉得有些愤懑,姜离轻哼一声:“还有待考量。”

  “那要怎样皇上才肯信?”闻言,傅九容半真半假地抗议,一双眼却温柔地眯了起来。

  姜离还想再说什么,低头却看见他温柔地凝视着自己,所有有异议的话终归都咽了回去。

  罢了,既然都来这里了,何必还要再装模作样!

  只是……

  傅九容,此次我信了你,你可当真不相负?

  仿佛知道姜离想说什么,傅九容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起身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用下巴抵着她的肩,一字一句地说:“阿离,我绝不会背叛你!”

  姜离心中动容,脸上的表情却未放松,犹豫着问他:“若有那么一日呢?”

  傅九容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后才开口,声音轻得仿若呢喃。

  “若真有那么一日,你就杀了我。”

  (二)

  “若真有那么一日,你就杀了我。”

  温柔的声音响彻耳畔,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脖颈间,有些痒,姜离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避开了傅九容堪堪擦过她耳垂的唇。

  姜离轻咳一声:“朕要回宫了。”

  傅九容埋首在她的脖颈间,含混地咬出一句:“已经很晚了,就算不回去也没事。”说着,他揽住她腰间的手紧了紧,语气中透着几分暧昧。

  “不行——”

  姜离正欲推开他,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与傅九容对视一眼,待后者慢慢松开手,姜离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和发冠,待到确定无误后才对着门外跪下的侍者扬声道:“小路子,什么事?”

  “皇上,黄公公让奴才提醒一声,宫门快关闭了。”原来是随姜离出宫的小太监见天色已晚,前来提醒姜离要及时回宫。

  “朕知道了。”

  姜离应了一声,小路子即刻退下。

  “回去了?”傅九容看着悠悠起身的姜离,她正伸手抚了抚衣袖间的褶皱,如画的眉目在烛火下仿若白玉。

  姜离眸光转了转,唇畔勾起一抹调笑:“九皇叔,难道朕还能留在这里,让皇叔侍寝?”

  傅九容偏头睇着姜离,仿佛真的将姜离的话当真了,似笑非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若是想,臣自然不能拒绝。”

  姜离轻哼一声。

  “朕回宫了。”

  起身整理好衣衫,姜离留下这句话,便朝门外走去。

  傅九容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跟着起身送她出去。

  在姜离前脚刚踏出门时,跟在后面的傅九容却突然顿住脚步,低低唤了一声:“阿离。”

  “嗯?”姜离下意识地回应,才刚侧过头,下巴便突然被人禁锢住,一抹温热自她的唇间轻轻掠过。傅九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别忘了今夜我说过的话。”

  “你——”

  她还没来得及惊诧,傅九容已经放开了手。

  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

  姜离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脸上倏地染上一抹红晕,恼怒地瞪着“肇事者”——若是被人看见了,绝对会掀起无数的滔天巨浪!

  姜离忙回头环顾四周,好在此时夜已深沉,外面静悄悄的,只偶尔有几个奴仆经过,以及回廊里腰挎金刀的巡夜侍卫走过,没有人会发现。

  悬在嗓子眼的心暂时落回原地,姜离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甩了甩袖踏出房间。

  无视后面的傅九容,姜离一路径直走到王府大门口,马车早已经准备好,数名侍卫举着火把守在四周。

  姜离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傅九容,后者敛了笑,淡然站在那里,颔首道:“臣恭送皇上。”

  “回吧。”

  姜离也不再多言,转身上了回皇宫的马车,车帘遮掩下来,将傅九容与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开。

  坐在马车内,姜离静静地听着马车车轮轱辘轱辘压过青石板路的响声,在马车进入转角时,有风掀起车帘,姜离无意中抬眼看过去,正好看到依旧站在大门口的傅九容,他一身白衣,整个场景就如同一幅画。
有匪君子,如琢如画。

  指尖抚过被傅九容吻过的唇,姜离偏头,勾唇一笑。

  其实,感觉也不是那么糟糕。

  接下来的几日,早朝都格外安宁,用傅九容的话来说,比起这种平静,他还是比较偏爱风波四起。姜离听完嗤笑一声,心里腹诽,他难道非得搅和得天下大乱才觉得好?

  其间傅九容与姜离始终未有更亲密的接触,两人见面都是一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姿态,仿佛回到了从前的疏离。晃儿不止一次问,她和傅九容之间的气氛怎么怪怪的。姜离直接用力弹了弹她的额头,嘴角抽搐道:“你想太多了!”

  唔,不得不说,笨蛋的脑袋虽然空空如也,直觉倒是格外灵敏。

  元宵节快到了,同时姜离的生辰也快到了,宫中早早便开始着手准备寿宴之事。姜离将这些琐事全权丢给内务府的一干老臣子,自己则躲在宫中,偷得浮生半日闲。这时却听说楚怀王楚曦进宫来探望她,姜离忙起身整了整凌乱的衣衫。

  “你来得正好,朕正觉得无聊。”

  楚曦浑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寒,站在他身边仿佛都会被冷到。看着毫无形象地趴在桌前摆弄着棋盘的姜离,楚曦的眼底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宠溺:“怎么没点儿皇上的样子。”

  姜离不在意地摆摆手,抬眸看向他:“要不要来一局?”

  “乐意奉陪。”楚曦勾了勾嘴唇,垂下眼帘,看着桌上黑白两盒棋子,继续说道,“执白还是黑?”

  “我比较喜欢执黑子。”姜离将装着黑子的棋盒拖到自己面前。

  “那我便执白子。”

  晃儿在旁边观望了一阵子,便觉索然无味,索性蹲到墙角数蚂蚁去了。

  “你和九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当轮到姜离走下一步时,楚曦突兀地吐出这么一句。

  姜离捏着棋子的手顿了一下,棋子差点滑落。

  姜离抬起眼帘看了一眼对面的人,不知他这话是有意还是无意。

  “没有发生什么。”实在搞不懂他问这话的意思,姜离含糊其辞地回答。

  楚曦淡然地笑了笑,没有再问下去,垂目看着棋盘下棋。

  姜离却被他这一句话搅和得心思紊乱。

  “呵。”须臾,楚曦轻笑一声,“阿离,你又输了。”

  姜离一惊,连忙看向桌上的棋盘,她的黑子早已经被白子密密麻麻地包围住,完全没有逃生之路!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一枚棋子,楚曦似笑非笑:“看来,你和九容的确有事发生。我不过是随意试探了一句,就让你方寸大乱,输得一塌糊涂。”

  闻言,姜离不禁睇向楚曦,想起他在下棋时流露出的敏锐目光,心中不可抑制地一阵惶然。她好像一直都忘了,楚曦并不是真的无欲无求,只不过他隐藏得太深,不容易被察觉罢了!

  没有注意到姜离转瞬间变得深邃的眸光,楚曦站起身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捡回盒子里。眸一转,姜离亦笑道:“唉,看来朕的棋艺真是越来越差了。”

  楚曦淡淡一笑,眸底是势在必得的决然:“呵呵,天下间的任何事都好比棋盘,若一步错,便步步错。”

  棋子在指尖被捏得粉碎。

  姜离愣了愣。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楚曦这样的眼神,仿佛带着无尽的野心。

  恍惚中她记起曾经与傅九容的对话,当时她说楚曦这样对权势毫无兴趣的人才最能让人相信,傅九容当时是怎么回答她的?

  原本闭目躺在屋顶的傅九容,却突然睁开双眼,半认真半玩笑地说:“我倒觉得,这种人最可怕。”

  低首垂目,姜离慢吞吞地收拾起棋子,将眼底的一切波澜悉数隐去。

  楚曦回去后,姜离正想去御书房,就碰到了从翰林院出来,准备回去的傅九容。

  “三日后璃河会有花神祭。”

  擦肩而过的瞬间,傅九容轻声说道。

  姜离偏头看过去,傅九容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从她身边经过,仿佛刚才说话的人并不是他。

  这话的意思是让她一同出去吧?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装模作样!

  轻哼一声,姜离负手带着晃儿离开,嘴角却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一回到宫里,姜离就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嘴角直抽搐。

  “卿不离,你这是干什么?”

  整个御书房外的廷苑里,花花草草都被他手里的剑给摧残了一遍!

  卿不离回过头来,撇撇嘴:“整日看着这几张脸,我都快无聊死了,所以我就开始练剑,这样就能尽快宰了傅九容那个浑蛋!”

  勉强压下心头的那把怒火,姜离一个拂袖进入御书房,独坐在龙椅上,长眉高高挑起,就这么睥睨着察觉到气氛不对而赶紧低着头变规矩的卿不离:“卿、不、离,你信不信朕先宰了你!”

  卿不离转了转眼珠,越来越懂得如何让姜离消气,麻利地吐出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揉揉胀痛的眉心,姜离屏退左右,起身走到卿不离身旁,手指颤抖着指着他:“老虎不发威,你真当朕是病猫……咦……”

  卿不离正想上前解释,却无意中踩到姜离的衣服下摆。姜离毫无防备,额头狠狠撞上卿不离的下巴,两人在地上滚作一团……

  “好痛!对不起!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捂着被撞疼的额头,姜离咬牙,她真的有把这个祸害拎出去喂鱼的冲动了!

  睁眼定定地看着被她压住的卿不离,姜离正想开口,卿不离却忽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地上。卿不离长长的发顺着肩头倾泻而下,和姜离的头发纠缠在一起,有种异样的旖旎……

  (三)

  卿不离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姜离,那张宛若无瑕白玉的容颜近在咫尺,手指不自觉地沿着她的脸颊抚上,他的心口处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躁动。

  晃儿一进来就看到卿不离将姜离压在身下的场景,吓得小手一抖,差点把端着清茶的托盘直接甩了出去!
来不及多想,晃儿一个闪身躲到门外,“光明正大”地偷窥。

  卿不离微微眯起红眸,潋滟生辉。他迷惑地盯着姜离,沉吟良久后终于吐出一句:“你……你的脸真奇怪,怎么好像越看越顺眼了?”

  姜离的眸光转了转,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看他突然沉默了半晌,姜离还以为他想说什么,没想到他就是为了得出这个结论。

  紧拧的眉下是坚定的红眸,卿不离一脸恍然大悟,像是要确认些什么一样地用力点点头:“嗯!一定是你越长越奇怪了!”

  深吸了一口气,姜离淡定地望着卿不离,对着他笑吟吟地勾了勾嘴唇,那笑容灿烂得让卿不离一不小心恍了一下神。姜离趁机毫不犹豫地抬腿,用力踹开趴在身上的人——

  “嗷!好痛!”

  一声闷响后,卿不离捂着被踹的肚子在地上滚来滚去,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淡然起身拂了拂袖,姜离双手环在胸前,就这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卿不离,恶劣地哼笑道:“卿不离,你是不是想要朕把你卖到南风馆去当头牌?!”

  阳光温柔和煦,一路攀爬过大门口的石阶而进,倾泻一地,照耀了满室满堂,姜离逆光站在那里,明媚灿烂的阳光将她的侧脸勾勒出优美的弧度。她扬眉斜睨着他,嚣张的模样竟生出了一种不寻常的惊艳。

  呼吸在刹那间停滞,卿不离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姜离,两只手还死死地捂住被踹痛的腹部,表情僵硬,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发现地上的卿不离一副呆滞的模样,姜离禁不住心怀愧疚起来。

  难道她真的下脚太重了?

  这么想着,姜离用脚尖轻轻蹭蹭他:“喂!你没事吧?”

  心里咯噔一下,卿不离猛地收回目光,一个鲤鱼翻身从地上一跃而起!

  “没事!”

  姜离不放心地拍拍他的肩,凑近他的脸猛瞧:“真的没事?”

  她的脸近在咫尺,刚刚那惊鸿一瞥再度回到脑海中,一股不知名的躁动又隐隐流露出来,卿不离忙不迭地退后了两步。

  “你……你别过来啊!”卿不离像是受到了什么很大的刺激,满脸惊恐地睁大眼盯着姜离。

  姜离再次上前两步,抬起一只手摁住卿不离的肩:“卿不离,你大白天的受刺激了?怎么……”

  “哇啊啊啊……”

  谁知姜离的手刚一碰到卿不离,他整个人就凌乱了。

  卿不离手忙脚乱地退至大殿门口,出去前,他还回头看了一眼姜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愤愤地咬着下唇,那双宛如罂粟的红瞳里隐隐透出几分盈盈水光,竟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卿不离……”最后三个字刚刚出口,姜离就看到卿不离魔怔了一般快步奔到廷苑中,一路横冲直撞,待冲到廷苑右面假山下的一方碧波湖时,想也未想就一头扎了进去……

  只听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卿不离跳进了湖里!

  这次不止是姜离,连带着外面的所有宫婢、小太监们都统统被卿不离吓到了,呆滞地看着还未恢复平静的湖面,好久,好久。

  最后,还是晃儿惊叫起来:“哇啊!卿公子跳湖自尽啦!”

  “来人!去把他捞起来!”

  姜离一边沉稳地指挥侍卫去把卿不离捞起来,一边默默地想着:

  难不成,她踹下去的那一脚……

  令他伤到的不是肚子,而是脑子?

  这件事也轰动了整个皇宫。不到两个时辰,宫中男男女女都知道了大宛国来的质子在众目睽睽下跳湖了,其原因就是他们的皇上!

  与此同时,永乐宫偏殿。

  卿不离躺在屋顶上,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微眯着眼遥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一副忧伤小青年的模样。

  不经意间,卿不离想起刚刚来皇宫时。那时他并不知道她是女子,即使看到她散发睡下的侧影也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想法。此刻回想起来,他才惊觉,层层轻纱后,她朦胧的剪影格外柔和,让人忍不住想要撩开那些鹅黄色薄纱,看个仔细……

  鼻腔内流出一股温热的液体,卿不离一个翻身起来,手指在鼻子下抹了抹,当看到殷红的鲜血时才吓得两眼一翻,倒下……

  “咦,血……血啊……”

  不远处,正蹲在假山下的宫婢雪衣,看着倒在屋顶上的卿不离,问:“晃儿,你说……卿公子怎么跟得病了一样?”

  晃儿歪头想了想,若有所思:“大概是患了相思病吧。”

  雪衣蓦地回头,双眼死死地盯住晃儿。

  两人一动不动地对视了一阵子,最后……齐齐移开了视线。

  “开玩笑的!”

  “啊哈哈,真的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