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有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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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武侠故事

第五章下山的路不好走,徒儿你慢点儿

  隔夜,趁着夜深人静,我大胆尝试,翻墙进了孟桓卿的院落。房门被他闩住了,但那也难不倒我。

  我掏出一把水果刀,贴着房门小心翼翼地伸了过去,动作轻柔地一点一点地挪开房门后面的门闩。

  要得手了,马上就要得手了……我就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孟桓卿的房间了……

  突然,发生了一件我始料未及的事情。门竟然从里面打开了,害得我的水果刀卡在了里面,薄薄的刀刃一下子被压弯,一个不稳掉在了地上。

  我捂手。

  刀柄打到我的手了。我刚一弯身去捡水果刀,就看见了一双脚赫然出现在门口,好不惊悚。

  我仰头看去,居然是孟桓卿站在门前,安静地看着我。他只着了一身中衣,不怕冷亦不害羞。

  水果刀我是不屑去捡了,我连忙直起身来,两只手在道袍上搓了搓,问:“桓卿,还没睡啊?”不知道我说我仅仅只是路过,他会不会相信。

  孟桓卿直截了当地问:“师父来干什么?”

  我道:“为师来自然是找桓卿啊,想和你解释一下。”我怕他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又想三两下打发了我,遂快步上前。

  只见孟桓卿往后退了一步,使我成功地站在门边掌握了重要防线。除非他把我扔出去,否则肯定是赶不走我的:“桓卿,为师不是故意的。那晚定是醉酒的缘故,故而险些让为师做出出格的事来,这酒害人不浅啊!你看看为师,行得端坐得正,是那种卑鄙无耻的人吗?又怎么会对你做出那等令人不齿的禽兽行径来?为师一向光明正大,不是那样的人!”

  一番言辞凿凿,连我自己都动容了,险些把自己都诳骗了,又怎能感动不了孟桓卿呢?

  他表情有些奇怪,有些晦暗地看着我:“那晚只是醉酒的缘故,那之前师父乱用药的时候……和师叔……”

  我不明所以:“我和你师叔怎么了?”

  孟桓卿稍稍垂眼:“没什么。”

  我挺起胸脯勇敢道:“先不说你师叔,要是桓卿你觉得亏了,为师那晚对你做了什么,你现在大可在为师身上还回来,然后咱们就算两清了。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孟桓卿淡淡道。

  这个时候就是要趁热打铁,我举起三根手指头,再道:“为师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难道桓卿还不信为师的诚意?要为师发誓吗?好,今日为师就在你面前发誓,若是为师有半点欺骗你的,就让为师天打五雷……”

  “师父!”孟桓卿急急地打断了我,“我信师父就是了。”

  这毒誓真是非一般的歹毒啊。

  幸好孟桓卿及时地阻止了我,让我暗自松了一口气。神明在上,弟子毒誓还没发成,您老人家千万别当一回事啊。

  我激动地拉着孟桓卿的手,欣慰道:“为师就知道,桓卿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徒儿。那桓卿还要以牙还牙也对为师那样吗?”我刚想往他屋里踏一步,孟桓卿就敏感得很,闪身挡在了我的面前。

  孟桓卿僵硬道:“不必了。”

  我摆摆手不跟他计较,又道:“那你快去穿身衣裳,带上你平时出门带的行头,和为师出去一趟。”

  孟桓卿问:“这么晚了,去哪里?”

  我仰头看了看天空,道:“为师带你晒月亮去。”

  孟桓卿没有多大的兴趣,但敌不过我生拉硬拽。最后我再暧昧地道了一句:“难道桓卿想与为师在房里待上一晚吗?”话音刚落,他就迅速地去换衣裳了。

  我们一起走在下山的路上。眼看着山下的一条路隐隐约约地横陈在我们眼前,孟桓卿终于忍不住惊疑地问我:“师父,我们下山做什么?”

  我扭头看了他两眼,忽然奸笑出声,眉飞色舞道:“做什么?为师当然是要带你私奔。”

  孟桓卿顿住了,安静地看着我。

  可能他对我持之以恒的决心感到不可思议。

  下一刻,孟桓卿转身便往回走,边走边道:“请师父原谅,弟子做不到。”

  “你不需要做什么,真的,跟着为师走就可以了。”我三两步跟上,拽住孟桓卿。

  孟桓卿当即就想甩开我,可哪里有那么容易。我拽着他的双手绕转了两下,在他震惊的表情下,拿绳子绑住了他的双手,再绑住了他的双肩。

  “师父!”

  我扛起孟桓卿不紧不慢地下山去。他越是挣扎、低吼,我就越是扛得紧:“尽情地发泄吧,这个时候山上没人会听见的。”

  “师父怎么可以这样!你不知道弟子一心修道吗?”

  我无谓道:“这些话桓卿就不要再说了,惹得为师不高兴了,为师就会堵上你的嘴,上回为师品尝过的,味道好得很。”

  孟桓卿冷哼。

  下了山,山下早已备好一匹马,我将孟桓卿扔到马上一路策马狂奔离开了玉泱。蜀中的山道弯弯曲曲本就难走,我一边驱马还要一边小心孟桓卿不被我给甩下马去。

  但是我没有留意孟桓卿的双手,他竟然挣脱了我的捆绑,坐在马上趁我不备就来抢我手中的缰绳。

  我大惊,岂能让他得逞,遂一边躲一边任马儿在山间飞驰。

  孟桓卿十分果断,竟一个转身倒坐在马背上和我面对面动起了手来。起初他本是抢缰绳,后面越抢越起劲,竟然公然和我叫板。我们双双立于马背上,大打出手。

  这徒儿,一执拗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

  他力气大,加之我平衡感又甚弱,我几度险些被他掀下马。但每每我一有那样的趋势时,他又会及时将我拉住。

  我对这矛盾的徒儿有些无奈了,大喊:“桓卿,还不快快住手,这样对为师成何体统?”

  孟桓卿不客气道:“除非师父回去!否则莫怪弟子冒犯!”

  “桓卿乖,别闹!”

  他不听我的……

  “孟桓卿,你别闹!”

  他还是不听我的……

  没有办法,我只得用非常手段及时制止他。遂当他一掌朝我劈来的时候,我大叫:“桓卿,你再闹,为师就……”我眨着眼睛看着他。
为师有难(五)那一掌在我的面门处及时收住。他抿着唇,一脸的不服气。

  我随手往领口一扯,露出半边肩膀,他立刻别开眼去,我满意道:“你不信是不是?不信大可试一试。”

  让我欣慰的是,他总算是安静了,也没有再和我动手。他坐在我身后,我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腕怕他逃走,一只手扬起缰绳加快行程。

  “桓卿啊,当年为师下山的时候,你不是死活要跟着来吗?现如今你长大了,不喜欢跟在为师身边了是不?”

  “弟子不敢。”孟桓卿这短短的四个字,像迎面吹过的风一样轻,什么都不留下。

  “桓卿,为师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因为以前那件事在怨为师,为师往后都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

  我感觉身后的孟桓卿在听了我的话之后,身体震了震。

  一晚上,我们都绕行在蜀中。等到晨曦乍现的时候,我们才绕出了蜀中绵延的群山,彻底地下了山。不远处就是蜀山脚下的第一座城。

  朝阳冲破云层,将乌云镶了层金边。我和孟桓卿沾了一夜的湿气,总算有了一丝温暖得以缓解。

  站在高处,看得见城中的大致状况。城中央,有一座耸立的高塔。十年不见,高塔四周是青石铺就的地面,地面上零零星星有些建筑。

  那座高塔被误以为有神明,一直被人以香火供奉着。

  孟桓卿很久没有这么清晰地看一座城的面貌,他显得很吃惊。我指着高塔四周的空地,道:“是不是觉得有些意外,那里原本只有一面湖,现在却多了一座塔。”

  金色的阳光将他的瞳孔照耀成金色。俊朗如刀刻般的轮廓,在这泛着凉意的晨间,十分养目怡人。

  我侧身,孟桓卿比我高了不止一个头。我踮了踮脚,伸手点了点孟桓卿的鼻子:“现如今与十年前没有多大变化,为师带你一起下山来,重新体验一回十年前你没能体验的事情,之后你便不可再怨为师,知道了吗?”

  孟桓卿怔愣住,随即表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似震惊,又似有些兴奋,他张了张口,低低地问我:“她没死?”

  我率先走在入城的道路上,知道孟桓卿马上就会跟来。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就是撵他回去他都不会再回去了。

  我道:“当年,为师一念仁慈。”

  说起十年前的那件事情,过程有些复杂。

  孟桓卿因为那件事情对我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我是知道的。少年嘛,我一回两回没能如他的意,他不满意我也实属正常。

  只是我没想到,孟桓卿这个人这么记仇。

  他害怕下雨天,总归是过去的事情了。不管孟桓卿的过去有多么阴暗,发生了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他跟了我这个师父,一切都会从头开始。师父有令,我在一日,就得护他一日。

  那天玉泱下着大雨,我抛下他一人,独自下了山。

  一向很听话的孟桓卿,出乎意料地乖张、叛逆。听闻我要下山对付妖孽,他死活都要跟着我。若不是我让宋连慕强行制止住他,恐怕我无法轻易脱身。

  走在下山的路上,我听见孟桓卿在身后大哭大闹,他道:“师父,你要是抛下我,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小孩子嘛,动不动就容易放狠话,说一说就过了。想我年少的时候,不也是和宋连慕打打闹闹,动不动就放狠话?

  比如有时候我们还为了抢师父煮的玉米而相互吼着“你再嚣张,再跟我抢小心我杀了你全家”之类暴力性的话语。只是,我们俩都是孤儿,哪里有全家可杀。

  可见狠话,是当不得真的。

  当时我也只是想着,孟桓卿那么怕下雨天,我此行下山,恐时雨连连,不还得将他吓坏?倒不如我独自下山干脆利落地收拾了妖孽再迅速回来,省得身边带只拖油瓶。

  不到半个月,我就回了玉泱。孟桓卿不再哭闹,但显然和之前不一样了。

  想了很久我才想明白一点,当时孟桓卿应当不是依赖着我非得要跟我一起下山,可能那次下山对于他来说是人生中的一件具有重大意义的事情。可是他不知道,他去了也只是于事无补。

  这大清早的,我和孟桓卿入了城,自然要找个地方补一觉。孟桓卿就近找了一家客店,将马交给小厮,扭头问我:“师父,我们就住这里好吗?”

  我微微笑道:“桓卿觉得好就好。”

  我与孟桓卿皆身着青衣道袍,明眼人一看便晓得我们是从山上来的道人。这个年代,道人还是颇得到人们尊敬的。

  掌柜的亲自出来迎接,堆着笑问:“两位道长是打尖还是住店呀?”

  孟桓卿道:“我们要两间上房。”

  “好嘞。”

  店中的小二连忙引着我们上楼去。

  不管是哪家客店,上房都是不便宜的,这孟桓卿当真是一点都不跟我客气。走在楼梯间,我忍不住问:“桓卿啊,你觉不觉得两间上房太浪费了?要一间上房就可以了吧?”

  从前下山的时候,孟桓卿跟在我身边,不论去哪里住店我都是只要一间房的。他与我钻一个被窝,多么温馨。虽然现在他长大了,但是我完全不介意啊。

  孟桓卿走在前面看也不看我一眼,道:“师父还是莫要想些有的没的。”

  “那桓卿说说,为师想什么了?你要是没有在想,你怎么知道为师在想什么呢?”

  “……”

  我一觉睡到下午。醒来看见桌上的饭食时,感到很烦恼,再加上我有起床气,更是郁闷,道:“桓卿,你去给他们上一课,是哪个说道士非得要吃素的?!”

  孟桓卿认真地在桌前施饭布菜,很平静地道:“师父,既然已经送来了,就将就一下吧,下次弟子再去知会他们。”

  “好。”我连外袍都来不及穿,下床走到桌前便坐下,取筷端碗。

  孟桓卿的眼神似乎有些飘忽,道:“师父,您能先把衣裳穿上吗?”

  “为师不冷。”我道,“况且为师觉得穿衣很麻烦。”

  幸福是什么?所谓的幸福,便是我一边吃着孟桓卿布置的饭菜,一边由他为我披衣。我趁机放下筷子,顺了一把孟桓卿的手背,孟桓卿像是受了惊吓似的将手倏地一缩,我心满意足道:“桓卿如此体贴,为师甚是欣慰啊。”
孟桓卿抿嘴道:“师父,请好好吃饭。”

  还没到晚上,我让孟桓卿再叫了一次饭食,吃素最不好的一点就是饿得快。

  但是小二在门前站了很久孟桓卿都没开始点菜,小二就自作主张地笑问:“两位客官还要再来一份斋饭吗?”

  斋饭你个头啊,我又不是和尚!

  孟桓卿沉默了一下,我深刻地觉得我要是不做点儿什么表达我的抗议,他真的有可能会让人继续上斋饭。不及思考,我操起一边的空茶杯就朝门口的小二扔去。

  要你说斋饭,我就让你再也说不出话来!

  茶杯还没飞出门口,孟桓卿道袍一扬,袖中的手便稳稳地接住了那只茶杯。小二还没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孟桓卿就已经将手不留痕迹地拢回衣袖里,与小二道:“道士不用吃斋饭的,多谢你的好意。我们点菜吧。猪肉、鱼肉、鸡肉、羊肉各来一份,随便你们怎么做,不要太油腻就行,味道做得重一点。”

  小二匆匆下去准备了。孟桓卿转过身来,我笑着道:“桓卿点菜还真是随便啊,不管是什么肉起码要有个菜名吧,你这样让厨子太难选择了。”

  孟桓卿一本正经地将袖中的茶杯拿出来放在桌面上,道:“下次师父不要随便丢东西,真的砸到人就不好了。”

  我撑着下巴看着他,半垂的目、挺立的鼻、微抿的唇,这神情我爱极了。我不由得对他吹了一声口哨,道:“为师知道,桓卿会接住的。”

  这家客店比较大方,还附赠了一壶小酒,但被孟桓卿严肃地拒绝了。

  约莫小二也是头一遭见识像孟桓卿这样的客人,一时间表情僵了僵。趁小二收回酒之前,我连忙扑过去摁住酒壶,对小二挥手:“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面对孟桓卿淡定的神情,我道:“桓卿啊,不准浪费,这不要钱的,不喝多可惜!为师不喝但你可以喝的嘛!”

  我吃着吃着,就看见孟桓卿终究抵制不住这些菜肴的辣味,端着茶欲往口中送。我及时抽手一拨,将他的茶杯换成了酒杯,结果他端起来就一饮而尽。

  尝到了酒味,孟桓卿一惊,看着我:“师父……”

  他一句话没说完,就闷头栽下去趴在了桌面上。我凑过去捏起他的下巴就得逞地在他嘴上吧唧了一口……不行,我有些轻飘飘了,这感觉太美好了……

  我温柔道:“桓卿乖,好好睡一觉,为师很快便回来,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糖吃。”我随手抓了一块辣子鸡放进口中,一边嚼着一边不紧不慢地走出了客房。

  我虽对药理不通,但配药还是有些天赋的。什么药我都能配出十成的药效来,还怕配不出蒙汗药?桓卿啊桓卿,你千万莫怪为师,我这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你在我身边会扰乱我的心啊。

  出了客店,趁着黄昏落日,我在门口买了好几串糖葫芦,悠闲地啃着晃去了城中央。

  那高塔,就是宋连慕口中的霹雳塔,至于在山上的时候他为什么说是我的霹雳塔,是因为这塔是我十年前亲手落成的。

  泠玡剑削铁如泥,更别说是削一座山。当时我祭了泠玡剑的剑身,凌空削了一座孤山移到了这城中央。

  原本这四周是一面湖,突然变成一座山,难免使人感到不可思议。为了不让城里的百姓害怕而轻易搬走我的山,我连夜运功用泠玡剑雕刻,模模糊糊地雕刻出了一座高塔的大致轮廓。

  可算是累惨了我。

  这事后来传到了宋连慕的耳中,他抽着嘴角含笑道:“师姐真是神人,行事作风迅如霹雳,不如就叫它霹雳塔好了。”

  那“霹雳”二字,是宋连慕故意用来寒碜我的。难为我这个师姐大度,不跟他一般见识。

  塔,在人们的心中大都是一种神圣的象征。佛家圣地、道家圣地以及皇家圣地,通常都少不了一座塔。因而城中的百姓第二天起来发现了这一景象,只当是奇迹发生。

  愚昧的人类啊,居然还三天两头去霹雳塔膜拜神灵。

  若他们晓得他们膜拜的塔里镇压着妖孽,必定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个时候,一路走来街上都是冷冷清清的,路人都在相继归家。霹雳塔前的香炉里,香火断断续续冒着青烟儿,凉风一吹,到处都是香灰。

  别以为塔是神圣的地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玩耍得忘记了归家的时间。我蹲在霹雳塔前的空地上,啃着糖葫芦,看着三五个孩童还在追逐打闹,欢声笑语委实悦耳。

  他们觉得这个地方很安全。但要是来的不是我这个大好人而是另一些坏人呢?他们岂不是被拐卖了也无人知晓?

  我吹了一声自以为还算响亮的口哨,哨声让孩童们都停了下来,好奇地望着我……手里的糖葫芦。我大声道:“你们妈妈喊你们回家吃饭了!”

  可能是我没有第一时间把糖葫芦跟他们一起分享,他们对我的第一印象也不好,停顿了片刻之后只嘁了一声就自顾自地继续追逐打闹。

  我也嘁了一声,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势利?难道非要我给他们糖葫芦才肯听我的话?

  给就给吧。

  遂我又大喊一声:“姐姐我请你们吃糖葫芦了!”

  三五个孩童立马就围了过来。我无奈地叹口气,将手里的糖葫芦全部给了他们,好心劝道:“天黑了,都回去吧,一会儿家长找不到你们会着急的,这个地方也不安全。”

  一个最矮小又最嘴馋的、要了我两串糖葫芦的孩子,一边吃着我的糖葫芦,一边无所谓地道:“我们不怕,娘说让我们在这里玩儿,吃饭的时候她会来叫我们!”

  其余几个孩子也是一致的说法。

  然后又相继跳开活泼地奔跑起来。

  靠,吃了我的糖葫芦还敢不听我的话?这些孩子如此不识时务,我有些生气,大声道:“那把姐姐的糖葫芦还回来!”

  “给都给了,岂有再要回去的道理?”这几个小厚脸皮这样说着,还朝我扮了一个鬼脸,然后就跑远了。

  我挽了挽衣袖,道:“再往霹雳塔里面跑,别怪姐姐我对你们不客气了!”“来啊!来追我们啊!”

  霹雳塔是一座整体的山石,我花了一晚上的工夫拿泠玡剑雕刻成型,却没有雕开一扇门,只是刻了一扇假的石门。
但随着那几个孩童靠近,假石门里却沁出一股颤抖的湿气要将他们围绕。

  都说了不要往里跑了,为了几个糖葫芦值得吗?我当即改口道:“好了好了,我不要糖葫芦了行不行,你们快回来!”

  “偏不!”

  孩童的话音一落,我便闪至他们身前,解开腰间的泠玡剑直直插入那扇石门中,剑身兴奋的嗡鸣声及时断却了那股湿气。

  孩童们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跌坐在地上。

  我取下泠玡剑,屈指弹了弹凛冽的剑刃,寒着脸道:“再往这边跑,姐姐我就当真不客气了。”

  孩童们爬起来便往另一个方向跑。我还是不满意,道:“也不许去那里!”

  可能是我天生面善,即便提着一柄剑也无法彻底吓退这几个熊孩子。他们一往某个方向靠近霹雳塔我便闪至他们身前,然后他们就一哄而散往另一个方向跑去,方向仍旧是越来越靠近霹雳塔……

  他们的活泼让我意识到我已经不复当年的青春年少,跑了几个回合我就累得气喘吁吁。

  原本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可熊孩子们将自己当作了小鸡,将我当作了老鹰,邀请我玩着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要是被我逮到,姐姐我就把你们都变成烤鸡!”

  “来呀!来捉我呀!”

  太欠揍了。

  终于,当几个熊孩子在我前方停了下来时,我以为我的威逼恐吓发生了效果。我不看路一个劲儿地冲了过去,没能抓住孩子,却闯进了一个生硬的怀抱里,差点将我反弹到地上。

  一只手及时地扶住了我。

  我一头热汗、头发散乱地仰头望去,大惊。

  我的蒙汗药失灵了?不然孟桓卿此刻怎么会站在我眼前?一定是我出现了幻觉!我揉了揉眼,可是他怎么还在呀!

  我干笑道:“桓卿啊,你怎么来了?”不等孟桓卿答话,我就指着旁边抱成一团的熊孩子们,道,“快,将他们给我赶出这里。”

  孟桓卿很配合,扭头面对孩童们,平静中带有一股无法忽视的严肃和压迫,道:“这里很危险,你们快回家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恰逢几个孩童的母亲寻过来,孩童们顿时似找到了救星一般扭身各自哭着找各家妈去了……他们的妈妈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恶人。

  为什么他们吃了我的糖葫芦,还拖着我玩了半天的老鹰捉小鸡后会这么委屈?

  我刚想上前去跟他们的妈妈说理,顺便提醒一下她们莫要随随便便将孩子丢在这样的地方,却被孟桓卿拦住了。

  熊孩子的妈妈们就带着孩子匆匆回去了。我在他们背后放狠话道:“明儿最好不要到这里来,被我看到了会对你们不客气的!”

  眼下,霹雳塔前面就只剩下我和孟桓卿两个人。孟桓卿抬手,不辨喜怒地为我理了理散乱的发。我内心惊疑不定,解释我为什么给他下蒙汗药:“你知道的,为师不会让你受一点伤害,带你来不是为了让你有危险,只是想弥补一下当初给你留下的遗憾。”

  孟桓卿眼角轻抬,语气轻佻:“所以师父就给弟子下药?”

  我听得出他的意思,就是即便我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也不能这样说下药就下药。上回那药下在我身上就劲道十足,怎么这回在孟桓卿身上就没多大效果呢?莫非我在药理方面的天赋也是一阵儿一阵儿的?

  我讨好似的贴过去,谄笑:“为师知错了成不?再也不对桓卿下药了。”

  孟桓卿仰头去看高耸的霹雳塔,平静得有些深沉,道:“师父怎么样都好,但这件事情一定不要再撇下桓卿。”

  我抠了抠嘴角,试探着问:“包括为师想对桓卿霸王硬上弓吗?”孟桓卿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看我,我连忙摆手,“当为师什么也没说。”

  旋即他取出一方手帕来,帮我拭了汗,再帮我重新束了发,动作十分轻柔。

  “接下来师父打算怎么办?”孟桓卿及时抓住正题,问了一个沉重的问题。

  我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阵,道:“这里的人对霹雳塔有一种莫名的崇拜感,想必塔中妖物就是借着鼎盛的香火和来往人群从他们身上吸取灵气。再隔不久,只怕霹雳塔也关不住她了。趁着还没下雨,必须把她解决了,否则雨一落下来就将后患无穷。明后日逮个时机,你负责驱散霹雳塔四周的人给为师留个空间施法,也莫要让她危及他人。我们必须在白天行动,到了晚上阴气太重对你我不利。”

  其实,对霹雳塔前的那些熊孩子放狠话纯粹只是撒撒气而已。怎知第二天,我为我的多嘴遭到了报应。

  今儿一早,官府的人就将客店围了个严严实实,看热闹的人不在少数。据说,他们是在寻找一个江湖骗子,那人穿了一身道袍招摇撞骗,企图以糖葫芦哄骗孩子从而达到拐卖孩童的邪恶目的。

  昨晚,那个江湖骗子在霹雳塔前相中了几个目标,以糖葫芦哄骗、诱拐不成,竟恼羞成怒拔剑相向,凶恶至极。他们今天一大早就接到了几个夫人的报案,故而前来查探。

  当时孟桓卿去点餐了,我刚刚起床准备下楼吃早饭,有热闹看哪能少得了我的。听官差们说完了这件事以后,我正在脑中回味,怎么听都觉得有一两分耳熟。

  当大家都用一种十分惊奇的眼神看着我时,官差们循着大众的目光朝我看来。

  他们的头头手里还拿着一张画像。我定睛一看,蓦地觉得那画中人十分眼熟。我看着官差,官差便向我打了个很吓人的招呼:“抓起来。”

  这演的是哪出啊?!

  我有礼貌地解释道:“你们一定是抓错人了,我不是你们说的江湖骗子。”

  官差甩给我一句:“等回到衙门再说吧,胆敢诱拐孩童,我们不会冤枉你的!”

  “那等我和我徒儿打个招呼吧?”

  “少啰嗦!”

  于是三下五除二,我就被官方人马带离了客店,以至于我错过了我的早饭……不,是错过了孟桓卿。

  我就知道,在街上不说,等到了衙门哪里还有我说话的份儿。这个时候县太爷压根儿还在睡觉好吗,我一进衙门就是直接蹲大牢啊。

  面对锁牢门的官差,我义正词严道:“我有话要说!”
官差看了我一眼,道:“等哪天大人想起你来了,再说吧。”

  我退而求其次:“那大哥,能包早饭吗?贫道肚饿得很。”

  官差再看了我一眼,然后开始检查锁有没有锁牢,最后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凡夫俗子,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牢房很窄,但谷草却很干燥,都不见耗子、小强之类的生物。我兀自坐了一阵后实在饿得慌,便起身叉着腰在牢里走了两圈,跟着也检查了一下锁有没有锁牢,发现委实是锁牢了以后我只得对窗寂寥地叹了口气。

  孟桓卿啊,你何时才能发现你师父我不明就里地蹲了大牢呢?我是真的很冤枉,比窦娥还冤。一来我不是江湖骗子,二来我没有拐卖孩童,三来……我的糖葫芦白给那些熊孩子吃了。

  可喜可贺,临近中午的时候,孟桓卿总算是来了,还给我带来了吃食。他说:“师父,对不起,弟子没能第一时间赶来,师父还好吗?”

  我看着他的脸,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心酸地道:“你再不来为师就不好了,为师是冤枉的,比窦娥还冤。”

  他理解地点点头:“弟子知道。”

  我又提醒他道:“回头别忘了,你去向县太爷解释一下,不然还不知道为师要被关到什么时候。”我仰头看了看窗外阴沉的天气,“不出五日,时雨就会降临。桓卿,你想办法快些将为师弄出去,不然到时候误了大事就不好了。”

  “弟子会的。”孟桓卿点头。

  后来孟桓卿和我草草道了别,说是要去找县太爷,好将这件事情解释清楚还我清白。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有可能是孟桓卿和那县太爷一天一夜都没能解释出个结果来,结果害得我在牢房里度过了一个孤独凄凉的夜晚。

  第二日,孟桓卿依旧拎了一个食盒来看我,他带了些辣味呛鼻的鸡肉和羊肉,还有一小碟我最爱的梅子糕。不等我说,孟桓卿便主动交代:“昨日我去向县太爷说清楚了,师父莫慌,你很快就能出去了。”

  我开心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孟桓卿眼梢轻轻一挑,看了我一眼,只消那一眼我便浑身骨头都酥了。他道:“我找到了前夜的几个孩子和夫人,让他们来县衙替师父做了证。还有师父说的借力,弟子已经向县太爷借了人手,打算于今天下午驱赶城民空出霹雳塔,好降服塔内妖物。来,师父快吃吧,吃完我们便出去。”

  “师父,好吃吗?”看我大快朵颐,孟桓卿双眼微眨,问道。

  我道:“桓卿啊,你真是为师的贴心小棉袄,为师吃得很满意。”

  “师父喜欢就好。”

  一吃饱瞌睡就上来了。孟桓卿边收拾碗筷边在我耳边嗡嗡说个不停,说的什么我没有听清,我便不甚烦扰地竖指堵住了孟桓卿的唇,嘘了一声道:“桓卿,别吵。”

  然后头就越来越沉重。

  我的眼皮开始打架,快撑不住时,耳边的一句话却是清晰无比:“一报还一报,师父请好好睡一觉吧,等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糟糕!我被孟桓卿暗算了!我想喊出声来,却浑身无力,最终意识就陷入了黑暗之中再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