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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张 白虎寨
前面的还好,尤其这最后一句,实在太可乐了。于异直接笑翻了,笑得跳脚。可他这会儿是独腿猫头鹰,这一条腿有一丈长,这么跳着脚嘎嘎笑,恐怖啊,两小子几乎吓傻了。
周围有不少人,先前看到两个半大小子抓猫头鹰,也不以为意。都是俘虏,心中忐忑呢,哪个有心情来管两个半大小子和一只猫头鹰的闲事,但于异独腿变长,而且一家伙长到一丈多高,这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再加上二子连哭带叫,边上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顿时就一片声地叫:“妖怪,妖怪!”
有去找石头、棍棒的,也有跟着叩头下拜的。这阵势不好玩,于异不想玩了,不过这独腿猫头鹰的造型他觉得不错,便不想变回来,厉叱一声:“都住嘴!”
夜猫子发威,人人害怕,所有人都噤了声,齐看着于异,个个一脸惊惧。
于异道:“我是苗祖派来救你们的,现在你们分百人一队,排好了!”
苗祖是苗人共同祭奉的先祖,苗民寨中,几乎家家户户设神龛供奉。于异先前留意了一下,这会儿顺嘴便用上了——半大小子,装人老子,这其实还是小顽童的恶作剧,他不过装了个最大的。
但这话管用啊,尤其众人是在被俘虏的情况下,周遭顿时一片惊喜欢呼之声,消息随即传开,人人先来看一下稀奇,然后才想到列队。偏偏花脸苗虽勇武,却没有经过什么正规训练,这队排起来,可真有些难。鸡飞狗跳的,一地鸡毛。好半天才以于异为圆心排好了,五千人,五十队,于异放出一百名水妖,每队两妖,各执御神牌,队头站一个,队尾站一个。
天兵借御神牌结阵,如鸟生翼,纵横如意,有两个原因,一是平时经过训练,二则也是本身练有大荡魔力,也是有一点点灵力的,灵力互相交融,也相互放大。恰如雁在行列中,不要费什么力,便可以轻松飞行。但这些花脸苗绝大部分是没有灵力的,而水妖的妖力也有限,如果仅靠是水妖的力量,虽然前后各站一个,借两块御神牌,想带一百人飞,还是非常不容易,至少得试验几次,中间只怕还要摔几个人,但有于异就好说了,他大手中攥了十几块御神牌,神念一运,以本身灵力激发御神牌中灵力,十多块御神牌的灵力凑到一起,那灵力可就强大至极了。灵力如水漾开,再与水妖手中的御神牌灵力融到一起。打个比方,他手中御神牌的灵力,仿佛浩荡的大河,水妖手中御神牌的灵力呢,好比河汊旁的小水沟,本来小水沟力量有限,但大河一涨水,把小水沟也连了起来,所有的水,形成了一个整体,便再无阻碍。
于异灵力借御神牌展开融化,顿觉圆转如意,心中也不由暗赞:“天界还是有几个能人的,这御神牌能把灵力融合得这般巧妙,确实了不起!”
“都留意了,一会儿飞在空中,不要乱扭乱动,摔死了我可不管啊。”于异这不是吓人,花脸苗没经过训练的,虽然他借御神牌把所有人都带了起来,但灵力如水,只是连裹带托,真要有人在中间乱扭乱动,又没经过训练不知道借力御力,那就完全有可能脱出灵力的包裹,从半空中摔下去。
厉叫声中,于异神念一动,带着五千花脸苗缓缓升上空中,眼见真的飞了起来。不少花脸苗发出了惊喜的呼叫声,不过却没人敢乱扭乱动,只是脸上都有着难以抑制的惊喜,尤其二子、七根这两个半大小子,更是不胜惊喜。
一飞上半空,借了风力,也就越加灵动起来,谷口的黑羽苗似乎察觉了异样,但这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去,偏生那些看守的黑羽苗里又没有高手。因为花脸苗中的高手,先前都跟着林荫道冲出去了,被俘虏的都是些普通花脸苗,看守的自然也只会是些普通黑羽苗,虽听到点儿响动,看看谷中,一片漆黑;看看天上,漆黑一片,便只以为是花脸苗没吃东西,又饿又怕,骚动呢,也懒得理,反正只要不冲出谷口就行。
其实就算黑羽苗中有高手发现了,那也只是找死,于异虽一手抓满了御神牌,他还有一只手呢。再说螺壳中还有四百水妖,水妖本身妖力不行,但四百雷神弩齐射,便是于异也不敢硬闯,更何况黑羽苗。
三十里路,于异来时,三两翅就到了,但这回去就慢了。其实御神牌确实是好东西,天庭还真是有些人才的,如果是懂得内中窍门的,别说五千人,就是五万人,只要有足够的御神牌,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带着飞,甚至说,带五万人比带一个人还要轻松。因为御神牌越多,形成的灵力场就越大,这就好比鸟越多,只要形成了队列,飞起来也就越轻松一样。没见天空中的鸟往往成群地飞吗?固然是跟群走的惯性,也是因为风力形成了一个场,跟在力场中飞,几乎不用力。但问题是,于异对御神牌几乎可以说是完全不熟,他只是用蛮力强行激发御神牌的灵力,勉强让所有御神牌的灵力融成一个场,内中借力省力水到渠成诸般妙用一概不知,所以带这五千人可着实费了些力。不但速度慢得像乌龟爬,且因为持续注入灵力,比跟木德星君、水德星君打架还要累得多。不过还好只有三十里,再慢再慢,也终于是爬到了。
五千人结成一团整体移动,那声势大,花脸苗因白天和黑羽苗才打了一架,所以晚间也派了哨探在外面的,一听到风声,飞到半空一看,我个娘!差点儿把尿吓出来——哪怕来五万黑羽苗也不怕,因为黑羽苗只会在地面进攻,但从空中飞来这么一大帮子敌人,那可真是自出娘胎没见过了,连滚带爬回去禀报。
苗刀头喝得也有七八分醉了,他倒还在担心于异,见于异久不出来,叫人去看:“别是醉倒在茅房里了。”
两个苗女刚应命而去,哨探直闯进来,结结巴巴地报有上万敌人进攻:“天——天上飞过来的!”
“什么?”苗刀头的酒意霎时吓醒了,急跑出来。他也会点儿玄功,功力虽不高,还是能飞飞的。飞上半空,他张大了嘴巴,顿时出声不得。下面哨探倒是尽职,牛角号吹得声嘶力竭,整个白虎寨霎时便乱作一团。无数的汉子从高高矮矮的寨楼里蹿出来,叫的叫,嚷的嚷,但随后都知道是天空中来了敌人,而这时于异也带着人飞近了,于是所有人都抬头看着空中。
白虎寨总共有五千多户,近三万人,这时还有两万多人呢,能打的精壮汉子也还有四五千。可看着天空中乌压压飞过来的敌群,所有人心中都有一种绝望的感觉,白虎寨三万多人里,会飞的,不会超过三十个。玄功这个东西,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而天空中现在飞来的,至少至少,不会少于三千人。三十和三千,怎么打?如果是地面进攻,借着地势,敌人便来三万,白虎寨也有信心抵挡个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但能从空中飞过来的敌人,别说三千,就是一千人也是挡不住的。
所以,当于异带着五千花脸苗飞近,最终在谷中空地降落,包括苗刀头在内,所有人都只眼睁睁地看着。没有一个人动,更没有一个人发起攻击。无论是谷口布置的几架大型强弩,还是平日指哪射哪的神箭手,或者是那几十个有点儿玄功的所谓高手,全呆了,就那么看着。
御神牌形成的灵力场,会在外面形成一层薄薄的白雾,如果是在白天,目力好的,也可以看清里面的人群,但现在是晚上,也先入为主地以为是敌人,所以所有人都被吓着了。到人群落地,于异收了御神牌,白雾散开,苗刀头等人才看清里面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霎时惊呼声四起,却还是没一个人动。不敢信啊,别人不知道,反正苗刀头当时的想法是:“这些兔崽子怎么都会飞了?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但随后有人认出了自己的兄弟、儿子、丈夫,亲情是不惧一切的,更何况先以为死了呢,突然又回来了,那真是什么都不管了,扑上去先抱住了再说。一个动,百个跟,随后就乱成一团,“儿啊!”“兄啊!”“夫啊!”那激动的场面,不好形容。
苗刀头到这会儿终于醒过神来,确认是自家失陷的子弟回来了。但怎么可能呢?急忙逮了人问,然后众口一词,是苗祖派来的神鸟救了大伙儿,然后所有的手指都指向中间还在那儿玩猫头鹰独立的于异,那真是千夫所指了。
要是换了其他人,于异这玩笑还会开下去,不过苗刀头这人不错,或者说,酒品不错。于异先前起兴捞人,不就是跟苗刀头喝高兴了吗?这会儿若再装猫头鹰,然后苗刀头还感激涕零地拜来拜去,未免对不起酒友。所以眼见苗刀头看过来,已经有下拜的趋势了,他哈哈一笑,将身一摇,解了咒,还了原身,却把手一指:“老寨主,还敢不敢跟我喝上三碗?”
苗刀头不像任青青,他本不知于异的来历,然后跟于异喝了一场酒,立刻就看出于异是那种豪爽直率的性子——不是任青青眼力差,实在是于异的表现和于异的官位不相符啊,就算看出于异有些率性如顽童,她也不敢信不是——这会儿听了于异的话,立刻就转了下拜的念头,不是说他变脸快,而是他人老成精,知道见人下菜。于异这种性子,你给他叩十个头,不如跟他喝一碗酒,只见他顿时叫道:“如何不敢?来人啊!上大碗,今夜一定要跟于小哥喝个尽兴。”
他这豪气一露,于异果然就高兴得抓耳挠腮,早有人上了大碗。天爷,苗寨中这种黑底白沿大碗,那真叫一个大,一个碗可以装三斤酒呢,苗刀头满上,举碗:“于小哥,来,我敬你。”仰起脖子,便一口气灌了下去。
于异大喜:“好,爽快!”也仰起脖子,一碗酒尽数倒了下去。他喝酒还和别人不同,别人是灌,他若起了兴,还带个吸字诀,恰如长虹吸水,一碗酒一吸而进,点滴不剩。
碗碗相对,苗刀头大笑:“爽快!”猛地把碗往山石上一摔,“再来!”
又倒上一碗,再与于异拼了一碗,然后再倒一碗,再又喝干了。三大碗酒啊,近十斤了,虽然苗寨中的酒是水酒,十斤酒也实在有些惊人了,苗刀头三碗酒下去,把碗底向于异一倾,哈哈一笑,手一松,碗落地,人往后一倒,醉了。
看着他倒在地上,于异哈哈大笑:“痛快,痛快!哈哈哈……”
任青青一直在边上看着,眼见于异不管不顾地要把苗刀头灌醉,也不管人家的年纪,然后苗刀头醉了,他就高兴得哈哈大笑,这样的性格,实在就是一顽童性子,与位高权重的从四品高官,完全半点儿边都沾不上。事实上,如果任青青不是知道于异的来历,这会儿若有人告诉他,前面这个因为灌醉了别人而高兴得捶胸顿足的人是从四品的清肃郎,她也是无论如何不信的。
“这个人,难道真的就是天真率性的直性子人?怎么可能呢,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官啊?”任青青彻底迷惑了。
于异虽然笑苗刀头醉了,其实他自己也醉了,要知道他先前就喝了不少酒,再来三大碗,不醉才有鬼。说起来他虽好酒,酒量并不是特别大,至少跟柳道元那种千杯不醉的老酒鬼是比不了的,这会儿也觉得有些天旋地转,神念一动,身子一闪便进了螺壳,白玉床上一倒,且睡好再说。至于他一闪不见会在花脸苗中引发多大的讶异惊惧,他平时都不在乎,更何况喝醉了酒,那更是不当回事。
一觉醒来,到白玉池中泡了个澡,只觉特别神清气爽。这是白玉床和白玉池的功效,他以前喝醉了酒,虽有玄功,酒醒后仍要难受一段时间,但自从有了螺壳后,醉了白玉床上一倒,醒来白玉池中一泡,再没有难受过。不过于异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舒服就好,下次继续,从来没有去琢磨过中间的原因。泡了澡出来,自有蚌妖上来替他擦干身子,帮他换上干净衣服。
以前于异不习惯人服侍,他性野,扯过衣服就穿,而不习惯伸着手让别人帮他穿,即便是有了螺壳后好长时间都是一样,后来是有了高萍萍,尤其是有了火凤凰后,两女每次都会先服侍他穿衣,这样才形成了习惯。
于异不知道的是,螺壳中的蚌妖对他既非常佩服又暗含怨恨,蚌妖都是大美人,即便气质上不能与高萍萍、火凤凰比,长相相差却不是太远,可于异美色当前,而且就算是赤身裸体的时候,竟也从不动心。若说他完全不好女色或者说不知道女人好处,却也不是,蚌妖是服侍的下人,于异和高萍萍两女玩时,诸妖即便不能在床前近观,但远远地总能看两眼,至于响动就更不用说了。于异起了兴,发起狂来,那种皮肉相交之声,脆密如鞭响,即便园子外都听得到。诸妖每每听了,无不脸发热身发软,自然也深知于异的厉害,心中也盼于异能将她们收房,所以每次服侍,总会打起百般精神。可明明美色当前,于异还赤着身体,却就是一点儿感觉也没有。有些胆大的蚌妖,趁着给于异换衣服,甚至会有意无意的去摸于异,或者说用往于异身上擦擦碰碰。但所有这一切,全都没有用,这叫诸蚌妖如何不恼他,当然,也暗暗佩服他,还真是好定力啊。
穿好衣服,于异一闪身,到了螺壳外。
神螺昨夜就附在苗刀头摔碗的大山石根部,于异现身,自然也就是在谷中,抬眼四顾,看到了苗刀头的屋子。
苗刀头身为寨主,住的自然是白虎寨最好的屋子,一幢五进的大院子、这要是放在人界,也不过就是个稍富裕些的中户人家的规模,但在绝大部分居所都是低矮木屋的白虎寨中,这已经是相当的鹤立鸡群了,所以于异一眼就看见了,施施然便走过去,嘴角还有一抹得意的笑:“那苗寨主不知酒醒了没有?哈哈……”
不等走近屋子,便见那个叫竹生的汉子带了两个人迎上来。昨夜喝酒,后来苗刀头顶不住,叫竹生上来顶了几碗的,所以于异跟他也熟了,也听了苗刀头的介绍,知道竹生还是苗刀头的一个侄子,也学有玄功,算得上白虎寨中的一把好手。其实苗刀头无子,是拿竹生做女婿和未来的寨主培养的,不过没有明说,于异当然也不知道,只是见了酒友他就觉得亲切。竹生上前来行礼,他哈哈一笑,道:“是竹生兄弟啊,老寨主醒了没有?”
“老寨主醒来了,摆了酒,正等于壮士喝酒呢。”竹生恭敬中也带着亲近,于异酒量好,法力高,尤其悄不声地便把五千花脸苗救了回来,竹生既佩服,更感激。这眼光中的亲近,实是发自内心,而在昨天,他的眼光可没这般亲热。明摆着啊,他喜欢苗朵儿,苗朵儿却喜欢林荫道,然后于异是林荫道带来的,他会待见才怪。
于异倒没留意他神情中的变化,一听到喝酒,眼光顿时就亮了,笑得见眉不见眼,道:“喝酒,好,好!”快步进屋。
苗刀头得报,先迎到了屋门口,如果说昨天于异跟林荫道来,还只是贵客的话,昨夜大展神通,一家伙救回来五千寨民,这就是大恩人了。而且苗刀头身为寨主,比竹生等人想得更深远。竹生等人只畏他的法感他的恩,苗刀头却还想到得罪了郁家,而黑羽苗明摆着和郁家有勾结,万一郁家恼怒,让黑羽苗发兵来剿灭白虎寨,却又如何?黑羽苗为九苗之一,人口上百万,若全族动员,能上阵的汉子有二三十万,而白虎寨集合族之力,能战之兵不到一万。周遭服白虎寨管的生苗虽也有一二十个寨子,不说在黑羽苗高压之下,还服不服白虎寨调遣,即便有兵来助,也不过万把人,可绝不是黑羽苗的对手。而于异神通广大,不但能在黑羽苗包围之中带人杀出,更能以一人之力,将五千寨丁一家伙救出来,而且是飞回来的!苗刀头也能飞,深知飞行带人的困难,于异居然能一次带五千人飞,太不可思议了!这样的人物,那自然是要以百倍热情接待的。
苗刀头在门口迎到于异,满脸堆笑,精神挺好,并无酒后颓唐之相,这倒让于异佩服一把。他却不知,苗刀头虽然没有他神螺中那样的白玉床、白玉池,但苗民有自备的解酒药。昨夜苗刀头醉倒,服侍的人便给他服了药,今早起来又服了一碗,所以精神还不错,倒不是酒量了得。
“于壮士好酒量!”见面,苗刀头先从酒上说起,“我三岁跟阿爸学喝酒,五十多年来,见过无数酒桌上的豪客,但于壮士你是这个!”他说着竖起大拇指,“没有一个人能跟你相比的。”
这就是苗刀头的精明处了,他看出于异性子豪爽,又特别好酒,所以就拿酒量好来夸于异,真正是投其所好,比那种毕恭毕敬叩头谢恩什么的,效果要好得多。果然于异满脸嬉笑,连声道:“客气,客气。老寨主酒量也不错。”
苗刀头一看于异的反应,便知自己搔到了于异痒处,笑道:“这不是客气,这是真心话。五十年来,别的不说,酒桌子上,我还真只服了于小哥你一个人。话不多说,我这里还有几十坛好酒,先说好啊,不把酒喝完,于小哥你不能走。”
“好。”于异自然不会跟他客气。
“来,进屋。”苗刀头眼见于异应允,可是喜坏了。有这一尊大神坐镇,那还怕什么黑羽苗来攻。至于酒,嘿嘿,白虎寨虽不富裕,山里自酿的果酒,寨子里搜一搜,万把坛搜得出——苗民好酒,家家都有,还真不怕于异酒量大。
屋里果然早就摆好了酒,于异上桌,先喝了一碗,那个爽啊!苗刀头当然也陪了一碗。不过今天这碗不是昨夜那种黑底白沿大瓷碗,最多只有那碗的六分之一大。干几碗不怕,随后慢慢喝着。苗刀头问竹生:“林公子呢?叫人去请他喝酒啊。”
竹生道:“我先前派了人去叫的,好像说去找任小姐了。”
突然来了个任青青,然后任青青还是林荫道的未婚妻,这让竹生非常开心。
苗刀头点点头:“那就不必去催了。”对于异一笑,“年轻人谈爱,蜜里调油似的,倒不好打扰,还是我这老头子陪于小哥喝吧。”苗刀头虽感林家的恩,但对唯一的女儿喜欢林荫道的事,他却并不赞同。苗朵儿性子刁蛮,真要嫁去人界,尤其又是林家这样的官宦之家,规矩大的,想得到要吃亏。他欠林家的是一回事,却不想让宝贝女儿一生受苦,还是嫁了竹生,又在自己眼前,竹生又知根知底,那样更好。
于异当然不知道这些,只是嘻嘻一笑,道:“那是,来,干!”举碗,一饮而尽——他有酒喝,天塌不管。
没过多久,林荫道来了,好像有些急,步子“咚咚”的。于异耳朵灵,一听暗笑:“这不会是给任大小姐赶出来了吧?”
林荫道一露头,大冬天的,额头上居然见了汗。他先问竹生:“竹生兄弟,你见了任小姐没有?”
“没有啊。”竹生站起来,“任小姐住后院,我没去,只是先前让人去叫你,却说看见你到后院去了啊。”
林荫道看一眼桌边的苗刀头、于异,脸上红了一下,道:“我去后院找任小姐,但任小姐没在房里,香儿也不在。”
“会不会到屋后竹林里练功去了?”竹生想到一点。
林荫道摇头:“我到后面竹林里看了,还喊了两句,没见人。”
“那去哪里了?”竹生搔头。
苗刀头道:“吩咐人四面找一下。”又对林荫道道,“林公子你莫急,总是在这附近的,不会有什么事。”
竹生道:“是啊,昨夜里安安静静的,狗都没怎么叫。”他说着往外走,“我叫人去找一下。”
林荫道先有些急,不过听了苗刀头、竹生的话,想想也有理,白虎寨只一个出口,而且有守卫,昨夜里又人不惊狗不叫的,任青青主仆还住在后院,跟苗朵儿住一个院子,怎么可能有事。
“对了,怎么没见朵儿?”他在桌边坐下来,跟于异打了个招呼,问苗刀头。
“那个野丫头,不要管她。”苗刀头哼了一声,“她经常十天半个月不着家的,有时甚至半年都不回来一趟,就待在她师父那里。”苗朵儿昨天吃醋跑了的事,苗刀头自然是知道的,却是心中暗喜。这会儿看似恼怒,其实也不过是装腔作势。在林荫道离开前,苗朵儿都不回来,那是最好的,当然他嘴上不会这么说,反说道:“林公子来了,任小姐尤其是贵客的,这丫头不知道陪客,居然自己玩去了,真是一点儿礼貌都没有。没办法,她娘死得早,缺了管教啊!”
他这么说,林荫道真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好顺口夸了苗朵儿两句。于异举杯:“林公子,昨夜可没怎么跟你喝。来,干一个!”
喝了好一会儿酒,始终不见任青青主仆出现,林荫道慢慢地有些坐不住了。这时竹生回来了,他额头上也见了汗,看来跑了不少地方,白虎寨说来是在一个大山谷中,但谷中大大小小的山包也不少,真要找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没见到任小姐吗?”苗刀头劈脸就问。
“没有。”竹生喘了口气,“倒是怪事,我前前后后跑遍了,还叫了几个女人去后山的虾子溪看了,都不见人。也没人见任小姐她们从屋子里出去啊?”
“这还真是出怪事了。”苗刀头先前没怎么当回事,女孩子嘛,总不会跑太远,但现在看来情形有些不对了,站起来,令人四面去找。这会儿正式找人,声势就大了,差点儿把个白虎寨翻过来,但任青青主仆两个却仿佛凭空消失了,硬是踪影不见。而问了下人和附近屋子里起得早的人,也都说没见任青青主仆,甚至把守谷口的人也叫来问了,虽然任青青主仆没道理不告而别,还是要问一下,守谷口的人也说没见谁出去。
正找着,苗朵儿却回来了。苗刀头皱起眉头,道:“你个野丫头,昨夜里跑哪儿去了?对了,你见到任小姐没有?”
“我去师父那里了。”苗朵儿根本不怕苗刀头生气,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大眼睛眨了两下,“任小姐?我没看见啊,她们走了吗?”又问林荫道,“林大哥,任小姐走了没跟你说一声吗?”
“应该不是走了。”林荫道摇摇头,看一眼于异。他知道于异的身份,更知道任青青要替父伸冤,所有的希望都在于异身上。如果只是他自己,或许任青青会恼了他跟苗朵儿纠缠不清不告而别,但于异在这里,任青青绝不会一声不响就离开的,更何况也没人见到任青青主仆出屋啊。
“这还真是出了怪事了。”这下子苗刀头也认了真,两个活生生的人住在他家里,一夜过去居然神秘失踪了,这不但让他失了脸面,也没法子跟林荫道交代啊,“再找,让所有人都去找!”
正自鸡飞狗跳,忽有探子来报,黑羽苗大举进袭,离白虎寨已不到十里。
竹生大吃一惊:“黑羽苗打过来了?”莫怪他惊,黑羽苗为九苗之一,而白虎寨却只是杂苗,势力相较,天差地远。之所以称为花脸苗,就是打不出自己的旗号啊,或者说,是没有足够的实力打出自己的旗号,真要跟黑羽苗斗上了,那就是找死。苗人素来悍勇,但昨日却投降的远多过死伤的,一个原因,固然都是苗民,投降了最多出点儿猪牛粮酒去赎,不会往死里打;另一个,也是打心里怕了黑羽苗,兵无战心,这会儿黑羽苗直接往寨子里来,可怎么是好?
“慌什么?”苗刀头叱了一句,却偷眼瞟了眼于异,刚好看到于异拿了葫芦往嘴里灌酒,一脸的满不在乎,他心里顿时便有了点儿底气。黑羽苗可能会来打,苗刀头是有这个预想的,如果没有于异在,或者说,没有于异昨夜露那一手,他也会和竹生一样,束手无策,甚至比竹生更慌张。他是当家人啊,大难临头,首先得他顶着的,但有于异在,他心中就多了底气。
而苗朵儿也叫了起来:“就是,怕什么?黑羽苗昨天居然敢打我们的埋伏,我正要找他们晦气呢。”嘿,这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林荫道却想到另外一件事,猛地叫道:“任小姐她们莫名失踪,莫非是黑羽苗或郁家的高手弄的鬼,夜里偷偷摸进来,掳了她们去?”
“这不可能吧。”竹生先前给叱了一句,红了脸,这会儿倒急着辩解了,“谷口有守卫,而且狗也没叫。”叫人半夜里掳了客人去,这也太丢白虎寨的脸了,可能不可能,先辩解两句再说。
不想苗朵儿却在一边点头了:“这倒完全有可能。”又还瞪他,“对高手来说,那谷口几个守卫根本没用,人家就不用从谷口进来,更莫说狗了。”说得竹生脸更红了。苗刀头皱了皱眉,虽然苗朵儿这话有些吃里爬外的嫌疑,不过也不是没道理,但他没吱声,只偷瞟了一眼于异。
这些人其实都不急,林荫道却急坏了。任青青是他的未婚妻啊,而女子和男子是不同的,男子被俘,如果不砍头,那就最多吃几鞭子,没什么了不得,但女孩子身子珍贵,万一给人强奸了什么的,那就一切完蛋了。他左右一看,最终目光落到于异身上,上前一步,“扑通”一声就在于异面前跪下了,叫道:“于大人,请你救救任小姐!任小姐她们失踪,很有可能是郁家或黑羽苗高手所为,他们不见了郁材儿,所以才掳人为质。”
他情急之下,于大人也叫上了。而且他是知道于异捉了郁材儿的,郁家人不见了郁材儿,出动高手半夜摸到白虎寨来找人,找不到人,就掳了任青青主仆去,这个推测完全能成立的。
一听他开口叫于大人,苗刀头、苗朵儿、竹生几个的眼光顿时都落到于异脸上,但三人却是三般心思,苗朵儿在心里哼了一声:“毛头小子一个,又是什么大人了?”
她老爹的想法则和她不同:“难道他是官家之人?他如此法力,倒也有可能,不过这年纪也太小了点儿。莫非是瓜州衙门里的捕头什么的?可林公子他爹是瓜州刺史,也不必要叫他于大人啊?不过可能是担心任小姐吧?”
而竹生的想法则和苗朵儿差不多:“大人?这大人也太小了点儿吧?得是个什么大人呢?”
于异当然不知道苗刀头的想法,至于林荫道叫他大人,他也无所谓。不让林荫道叫破他身份,是任青青的主意,他自己是什么都不在乎的,见林荫道急得下跪,他伸手扶了一把,道:“林公子你莫急,且起来吧。”想了一想,“任小姐离奇不见,倒也有可能是郁家或黑羽苗高手弄的鬼。不过你也不要太着急吧,且起来,我自有道理。”
于异不像林荫道那般急,不是事不干己高高挂起,而是他心里就没林荫道那般想法。林荫道担心任青青失了身子,而在于异心里,就没这回事。他从来也不知道女儿家身子的珍贵,什么贞洁啊,他一概不知。说不知也不对,女孩子家的贞洁什么的他多少还是听过一点儿的,但问题是,他就没有去想过这件事,根本没去想,任青青给人捉到了,可能会失了贞洁,他脑袋里就没有这根筋,所以不着急。急什么?还隔着十来里,足可以喝一顿酒。捉个人有什么了不起,他们还敢杀了任青青不成?郁材儿可在我螺壳里关着呢——他就是这么想的,哪知道林荫道是那么想。
当然,虽然于异脑子里少根筋,没有那么急,但也不好开口说“我们不着急,先喝会儿酒,慢慢等黑羽苗过来再说”,把牙一龇,道:“敢来我眼皮子底下掳人,倒真是狗胆包天了!走,看我去踩破他们的狗胆,把任小姐她们救回来。”
林荫道大喜,一跳起来,边上苗朵儿也跟着蹦:“我也去。”
林荫道忙道:“朵儿,你别去了。”
“我要去!”苗朵儿一下就挽着了林荫道的手臂,她身子贴得紧,胸前紧绷绷的丰乳就压在了林荫道胳膊上。林荫道急得脸红了,苗刀头则是黑了脸,竹生呢,嘿,脸都绿了。
苗朵儿一概不知,说起来,某些方面她和于异一样,也少根筋,或者说,没去想。没办法啊,娇娇女,娇纵惯了,她还跺脚:“敢来我屋子里掳人,不给他们个教训,他们也不知道姑奶奶的厉害。”
林荫道还要说,于异却不耐烦了,叫道:“去就去,走!”纵身而起。
他既然开了口,林荫道自然也不再多说,只是勉强挣开了苗朵儿的手。苗刀头扭头对竹生道:“大集精壮,守好谷口。”跟着也飞了起来,跟在了于异几个身后。
十里距离,若于异把风翅展开,一扇就到了,不过他要等着林荫道几个。这里面,反是苗朵儿身法最快,看来另有师传。林荫道和苗刀头玄功都很一般,也就是能飞而已,于异也就只好慢慢飞。但在天空中飞,再慢也比地下走路快得多,所以只是一眨眼,便看到了远处蜿蜒而来的黑羽苗大队,人来得不少,至少有好几万人,排出的长队少也有五六里,人人头插黑羽,打着黑旗,气势倒也壮观。
第七十四章 黑羽苗
大军之前,自然有高手斥候(注:斥候,指古代的侦察兵,起源于汉代,并因直属王侯手下而得名。分骑兵和步兵,一般由行动敏捷的军士担任,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兵种),虽然黑羽苗不像人类大军那般讲究,但多少也是派有几个哨探打前站的,所以差不多在于异几个看到黑羽苗大队之时,黑羽苗的斥候也发现了于异一行。他们一面吹响尖利的哨子发出警号,一面便迎了上来,一前两后,一共三个人,最前面一个三十多岁,后面两个都是二十来年纪,各执刀弓,最前面那个往前一突,猛地张弓搭箭,一箭便向于异射了过来。
一听那箭带起的啸音,于异便知道,这箭不是普通的箭,必然贴有巫符或魔兽血液之类。这个很正常,无论人界、天界、魔界、蛮夷,对付高手,都得在箭上加料,普通的箭,起不了多大作用的。
但对于异这种一流高手来说,即便是加了料的箭,甚或就是雷神弩发出的雷箭吧,一支两支的,就是挺着胸膛让他射,也不会有什么事。一两支箭上的巫力灵力,绝不可能破得开于异这一类一流高手的护身罡气。到于异这个境界,至少要二三十支以上的箭齐射,才能对他们产生威胁。
因此看到对方一箭射来,于异满不在乎,只是把手一长,凌空一夹,便把箭夹在手里。箭是给稳稳夹住了,却感觉两指间微有灼痛,仿佛那不是一支箭,而是一根烧红的铁条,又仿佛一条活蛇,虽被抓住了,还要拼命地扭动,要择人而噬,很明显,这是箭上的巫力在起作用。
箭上的区区巫力,并没有引发于异的好奇心。说起来,真若以威力来论,雷神弩发出的雷箭要强得多,无论是箭本身的力道,还是箭上雷符的符力。让于异稍觉惊异的,是那射箭的汉子,只见他双手倏发倏收,霎时连射十余箭,前箭赶后箭,其速之快,真若流星赶月。十余支箭在半空中差不多形成一条直线,对着于异疾射过来,接箭并不是于异的长项,接了三箭,第四箭便挨了一箭,第五箭也没接住,只好闪了一下,第六箭第七箭落空,第八箭便又跟着射了过来。于异又接两箭,到第三箭又没接住,胸膛上挨了一箭,这若不是功力高罡气强,还真要吃个亏,即便如此,胸膛上也觉稳稳作痛。
“嘿,这箭术了得啊。”于异一龇牙。这汉子一见面就下杀手,他倒没生气,反是赞了一句,这汉子的箭技,确是太惊人了。
他固然震惊于那汉子的箭技,那汉子却也给他护体罡气的强悍惊住了,明明射中了于异的手臂和胸膛,居然一点儿作用也没有,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因此一轮箭射罢,那汉子拿着弓,居然发起呆来。于异这时若有心,只要手一长,便能抓着他双腿一撕两半,但于异觉得这汉子的箭术不错,没有动手的心思。
这时后头的苗刀头跟了上来,急叫道:“前面可是黑羽箭王,号称一箭三鹰的麻一箭?我是白虎寨的寨主苗刀头啊!且慢动手,且慢动手!这位是我寨中贵客,不是外人。”苗民与人类是死敌,于异的打扮明显不是苗民,所以这汉子见面就下死手,倒也不是太违常理,这也是于异没给激怒的一个原因。
苗刀头一面叫着,一面急赶上来,同时抱拳作揖。
说起来黑羽苗是来攻打白虎寨的,况且昨日还打了白虎寨一个埋伏,让白虎寨死了不少精壮汉子,算得上生死仇敌,理应一见面就分外眼红,刀枪相见,不死不休。但苗刀头不是竹生那样的愣头青,他是当家人,知道形势比人强,无论如何,白虎寨都是打不过黑羽苗的,即便有于异助阵,赢了这一场又如何?于异到底是外人,哪怕住到过了年再走,也终究是要走的,而白虎寨却走不了,不但他这一辈子要对着黑羽苗,子子孙孙,只要不亡族灭种,就始终要对着黑羽苗。所以哪怕昨天吃了亏,今天林荫道又猜黑羽苗来高手掳了任青青去,他也还是要先以笑脸相对,如果最终能不动手把事情了了,把人要回来,他即便多付点赎金,也是心甘情愿的——他之所以以一寨之主的身份,不在寨中主持防御而跟着于异赶来,就是希望能见风使舵。
对面那汉子瞟一眼苗刀头,持弓傲然而立:“我是麻一箭,你是白虎寨苗寨主?”
“我是苗刀头。”苗刀头连连抱拳,“果然是麻箭王,久仰久仰。”本来他还要夸两句麻一箭的箭术,但麻一箭射的是于异,若夸麻一箭,岂非说射于异射得好。他人老成精,这种傻话还是不会说的,只是一脸笑:“不知这次领军的是黑羽王还是哪位大头人,我们之间可能有一点儿小误会,但盼麻箭王能替我引见。都是苗祖一脉,大家说开来,也就没事了,何必一定要动刀动枪?”
苗民素来勇悍,黑羽苗昨天杀了白虎寨不少人,又还可能掳走了任青青,然后刚才一见于异就下杀手,连射了十多箭,苗刀头却仍是笑嘻嘻的,原因就是那四个字:苗祖一脉。如果不是黑羽苗,换了其他人类军队若郁家商队,哪怕对方势力再大十倍,苗刀头也不会害怕,更不会像这样挨了打还一脸笑。
在苗刀头心里,无论花脸苗还是黑羽苗,所有苗民都是苗祖一脉,都是兄弟。兄弟之间当然也会打架,但不是生死仇敌,有误会,说开了就行——当然,这也是因为知道白虎寨势力实在是赶不上黑羽苗,若大家势均力敌或白虎寨更强上一分半分时,他也不会是这样子,只怕也会跟麻一箭一样的强硬。
所以说白了,兄弟不兄弟,其实还是势不如人,只不过因为是兄弟,所以涎下脸求和,也不算丢人就是了,至少苗民不会笑他。
倒是苗朵儿这不知天高地厚,可就在后面重重地哼了一声。
黑羽苗是九苗之一,而白虎寨只是杂苗,对苗刀头的笑脸,麻一箭并不稀罕,而且黑羽苗这次来,就是要给白虎寨一个教训的。麻一箭一见面就痛下杀手,其实是看见了后面的苗刀头的,不过他以为于异是苗刀头请来的高手。既是外人,又是帮手,那就先杀只鸡给猴看看再说,虽然于异这只鸡是铁公鸡,居然箭射不入,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麻一箭不会太放在眼里,更不会因苗刀头笑嘻嘻说什么“苗祖一脉”他就会客气,哼了一声,道:“误会?哼哼,这误会大了。我告诉你,今次领军的是野牛大头人,误会不误会,你跟野牛大头人去说吧。”
“野牛大头人?”苗刀头笑脸一时有些发僵。
黑羽苗为九苗之一,有苗王,下面还有四位大头人,三十六位小头人。所谓大头人、小头人,其实就是大部族或者小部族的族长,而苗王,就是黑羽苗最大的一个族长。苗民虽称了王,其实还是部族统治的,大族长管中族长,中族长管小族长。就是这样,然后纳入九苗之内的便是熟苗,不入九苗而发于山野的便是生苗,也就是花脸苗。
黑羽苗的苗王叫祭野,下面四大头人,分别叫野牛、花豹、黑熊和斗鸡,也就是祭野本族外,黑羽苗中四个最大部族的族长。这四个大部族,以野牛族势力最为雄厚,有部众二十余万,而苗刀头之所以笑脸发僵,倒不是因为野牛族势大,而是野牛大头人为人凶蛮悍恶,非常不好说话。
“走吧。”麻一箭伸手一引,便落了下去。
“是那头蛮牛。”苗朵儿在边上哼了一声。她当然也知道野牛大头人,却不像苗刀头那么忌惮,小嘴儿翘起来,很有些不屑的样子。
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苗刀头也不会理她,看一眼于异,眼光落到林荫道脸上,道:“苗民都出自苗祖一脉,无论有什么误会,总是可以说开的,只要真是他们掳了任小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先前白虎寨伏击郁家商队,是帮林荫道出头,这会儿面对黑羽苗,苗刀头表现得较为软弱,林荫道这边未免不好看,所以他要解释一句,而拉上任青青,便是最好的借口。
不是苗刀头虚伪,他欠林家,是他私人欠的,但他还是白虎寨的寨主,当着数万人的家,不能为自己报恩,而把整个白虎寨搭上。当然,如果没有黑羽苗插在中间,他仍可以举族之力帮助林荫道。因为人类和苗民就是天生的死敌,与人类作对,合族死绝,族中人也不会怪他,反会夸他英勇,但现在对象换成了黑羽苗,那就是两回事了。像昨日之战,悍勇的苗民居然有数千人投降,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对手也是苗民的缘故。
当然,苗刀头没法把这里面的想法都说给林荫道听,但有了任青青作借口,林荫道也就没什么意见了。至于于异,于异的想法一直很简单,不是他傻,是他懒得想,所以也就不吱声。
得到示警,黑羽苗大队已经停下,没摆什么阵势,但从天空中看下去,仍有些骇人,因为就在这一刹那,突然有无数张弓对准了天空。苗人都是天生的猎手,几乎人人擅射,虽然弓不如弩,一般的弓手用的箭,也不可能是加了巫力的巫箭。但那声势仍是有些骇人,其实就算是没贴巫符加巫力的箭,数千支箭齐射,也足以威胁到绝大部分的玄功高手;哪怕是于异这样的一流高手,真要是死站在那里当靶子,有得两三百支箭同时射在身上,也能破了他的护体罡气,把他射成个漏勺;至于林荫道、苗刀头这种,只比普通人强不多的,三箭齐中,绝对完蛋,所以黑羽苗摆出这个阵势,还真不是虚声恫吓。
不过于异根本不看在眼里,苗朵儿初生牛犊不怕虎,林荫道担心任青青,龙潭虎穴他也闯一下,何况区区箭阵,而苗刀头人老成精,他就没想过要和黑羽苗打起来,所以四人倒是没一个给吓着的,跟着麻一箭下去。
前面的黑羽苗闪开,阵中一杆黑羽大纛下,摆了张金交椅,交椅上坐了一条大汉,大约四十来岁年纪,个子高大,脑袋尤其大,而那大脑袋上面,眼睛又显得特别大,怒眼一瞪,真如一头斗红了眼的蛮牛,胆子小的,被他瞪上一眼,只怕膝盖都要发软。这人身前,插着一把刀,那刀大啊,几乎有普通砍刀三个那么长,两个那么宽,这一刀要砍上去,牛头也会砍下来的。
总之,这人给人的印象,就是扑面而来的凶气。
很显然,这便是那什么野牛大头人。
于异一直平平淡淡,虽然黑羽苗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掳走了任青青,让他有点儿恼,然后麻一箭见面就射了他几箭——这个好像没让他恼,倒让他生出两分欣赏。反正总体来说,他仍抱着很轻松类似于看戏的心情,心中没有戾火——是他性子转好了吗?不是的。其实只要喝酒的人就知道,一般宿醉醒来,第二天往往整个人都是懒洋洋的,对任何事都没什么兴趣,心中也没有任何火气。白玉床白玉池虽消解了一部分宿醉的不良后果,但这种因酒而来的懒惰或者说舒爽却保留了下来,所以于异很舒服,胸间一点儿火气也没有,哪怕先前听得任青青被掳怒了一下,随后也散了。然而一看野牛大头人的模样,尤其四目对上,野牛大头人怒眼瞪视,带着强烈的威胁时,于异心中的戾火突然就冲了起来。这时苗刀头急走两步,刚要躬身行礼,于异大白牙却猛然龇了起来,哼了一声:“什么鸟玩意儿!”
哼声中手一长,霍一下便揪住了野牛大头人脖子,举到半空中,再猛地往下一惯,把野牛大头人惯了个四脚朝天。然后于异身子一闪,自己坐到了那张金交椅上,左脚一踏,正踏在野牛大头人胸膛上,摸出酒葫芦灌了一口酒。
于异这一下,不但快如电闪,事前更毫无征兆,因此没一个人反应过来,所有人都傻呆呆地看着,直到于异坐到了椅子上,一脚踏着野牛大头人脑袋,仰头灌了一口酒,很舒爽地吁了口气,人们才反应过来。
苗刀头急叫:“于小哥,不可!”
林荫道也叫了一声:“于大人——”却不知要说什么,实在是于异这一下过于突然,他脑子一时间都有些空了。
而苗朵儿则发出一声呀叫,那小野猫一样的大眼睛里,猛然就射出惊喜的光芒来,仿佛在静夜的天空里,突然看到一颗美丽的大流星——小女孩子就是这样啊,喜欢英雄和浪漫,不过很多时候她们又分不清英雄和流氓的区别,总之刺激就好,最终把自己也搭进去。
而周遭的黑羽苗,则是一片惊呼怒叫。
没叫的只有麻一箭。这位黑羽箭王只是稍微愣了一下,随即反手抽箭,一箭便向于异面门射了过来。这一箭同样快如电闪且没有半分犹豫,竟是要在于异拿野牛大头人要挟之前,先就一箭解决了于异。
先前于异欣赏他的箭技,像于异这一类的玄功高手,一般不玩箭,要玩只玩宝,谁去练箭啊。而麻一箭的箭技又确实不错,花里胡哨的,所以让于异有些儿欣赏,但这种欣赏是有底线的,先前不生气,这会儿麻一箭再射,于异可就恼了。要说麻一箭的箭技也确是了得,几乎在于异发觉异样而一扭头之际,麻一箭的箭便射到了于异脑门前,而且后面还有两箭跟了过来——。但于异这回不客气了,手一拨,同时变长,距离近,他这手同样快如电闪,在麻一箭第四箭离手,第五箭刚搭到弦上还没来得及射出时,于异手已经到了,一把抓住了他一只脚,倒提到半空中,大白牙一龇:“给你两分颜料你就敢开染坊,你真以为会射两只破箭就天下无敌了啊。”
说话间另一只手伸了上去,握住麻一箭另一条腿,双手发力,只听得“刺啦”一声,麻一箭身子霎时被撕成了两半儿,可怜黑羽苗一代箭王,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啊!”
“箭王被撕了!”
骇叫声四下响起。
这要怪于异,先前掼野牛大头人,只是边上一圈人看得到,但于异撕人有个习惯,喜欢把人高高举起,至少到二三十丈的空中去撕,这样撕起来心里特别过瘾。但这么一来,前前后后的人,只要不是被山包阻隔的,基本上都看到了,这还不惊呼声一片?
外围虽然惊叫,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知道,于异周围的,才是反应最大的,却各不相同。
先前于异掼了野牛大头人,苗刀头还只是惊了一下,于异生撕麻一箭,可就彻底把苗刀头震呆了。眼看着麻一箭两半拉身子远远飞出,内脏伴鲜血飞溅,有些还就落在他眼前,他膝盖情不自禁一软,竟就坐倒在地,看着于异,脑子里混沌一片,几乎不会转了,只是喃喃叫:“凶神降世,凶神降世!”
林荫道也一样,而苗朵儿则尖叫一声,躲到了林荫道身后,然后就猛烈呕吐起来,先前于异掼野牛大头人,她一脸兴奋,这会儿却小脸儿煞白,都不敢去看一眼于异了。小姑娘都是这样,喜欢刺激,但真正刺激过了头,马上又吓坏了。
至于周围其他的黑羽苗,则各种表情都有,有叫的,有喊的,有呕的,有发呆的,当然,也有张弓搭箭对准于异的,但却没人敢松手放箭。一则麻一箭前车之鉴,射一箭就被撕了,他们怕啊;另一个,也是因为野牛大头人还被于异踩在脚底下,他们可没有麻一箭那样的自信,能射死于异而不伤着野牛大头人,投鼠忌器。
最后说说野牛大头人。这位牛哄哄的大头人先被掼得昏头昏脑,稍醒过神来,牛眼睛就瞪起来了,然后就看到了麻一箭在半空中被一撕两半拉的情景,瞪圆的牛眼顿时就直了。野牛大头人在黑羽苗得享凶名,当然是杀出来的,他杀的人没有一千也有数百了,这么生撕活人,却还真是平生第一次见,这给了他一种崭新的刺激。而于异一言不发就掼人,然后虽只一只脚踏在他胸膛上,却如山一般的重压,又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这个凶人,平生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怕了,因此他瞪圆的眼睛直了,本来要吼出来的暴怒却哑了。
突然间鸦雀无声。
苗刀头几个没人出声,野牛大头人出不了声,或者说不敢吱声,周围围着的黑羽苗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人出声,本来四面都是叫声问声,但随着中央大纛下诡异的静默,四面也被感染了,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看得到的看不到的,都拼命地往大纛下看,却再无一人吱声。
到这会儿,苗刀头终于醒过神来了,爬了起来,对于异拱手道:“于小哥——于大人,你高抬贵脚,千万,千万不要杀他啊!”于异既然能一把撕掉麻一箭,那么一脚踏死野牛大头人也肯定不成问题的,而真要一脚踩死了野牛大头人,白虎寨就跟野牛族结下死仇了,而野牛族可是有二十多万近三十万众的大部族啊!实力是白虎寨的十倍,更莫说野牛大头人素来与黑羽王亲近,万一惹得黑羽王发怒,更是不得了,苗刀头是真的怕了。
“我没说要杀他啊。”于异哼了一声,“我就看不得他这种模样。”说话间脚一抬,脚掌一扇,就给了野牛大头人一个耳光,“你一个山里蛮子,屁本事没有,你牛什么牛?”
野牛大头人先前被吓住了,但过了这一会儿,血气又上来了。别说有苗刀头这外人在,边上还有无数自己的族人呢,可以舍命,不能装熊。于异扇了他这一脚耳光,他气血上冲,刚要暴叫出来,不想于异脚又落了下来。天爷,这是一只脚还是一座山啊?野牛大头人只觉胸前一紧,上吐气下放屁,仿佛胸间所有的空气都给压了出来,更听得胸骨“咯咯”作响。他有一种极为恐怖的感觉,似乎下一刻,整个人会给踩扁。
只这一下,胸间没了空气叫不出来,血气也没有了,只能双手抓着于异的脚,口中唔唔作声,瞪圆的牛眼里,固然还有怒意,却已隐隐露出了恐惧。
野牛大头人的凶焰,苗刀头素所深知,但在于异脚底,这凶悍的野牛大头人居然还不如个婴儿。苗刀头也不知是悲是喜,只得再次拱手:“于小哥,那个,还请高抬贵脚。”他先前惊乱之下,于大人也叫出来了,这会儿神志稍明,却知于大人是绝对叫不得的。于异是人类也算了,到底人类行商进苗界的不少,但如果知道于异还是人类的官,然后踩了野牛大头人撕了麻一箭,不说野牛寨,便是整个黑羽苗都要跟他不死不休了。
“今天看苗寨主你的脸面,我不杀他。”于异看他一眼,“叫他们把任小姐交出来,然后滚蛋。”脚却不肯移开,他不是怕松开脚后黑羽苗群起而攻,他就没想过这个,只是觉得踏在野牛大头人胸膛上,好像还蛮舒服的,所以继续踏着了。
这时边上有人叫:“刀头寨主!”
苗刀头正在那儿心里发麻呢,他就没见过于异这号的,而偏偏野牛大头人又不是小人物,野牛大头人背后是整个野牛族甚至黑羽苗啊。小小白虎寨,真的是得罪不起的,可于异那暴躁性子,说打了就打了,说撕了就撕了,又震住了他,这场面到底要怎么办?他真的是麻爪了,听到叫声,扭头一看,叫道:“雷寨主!”
整个黑羽苗,是由很多大大小小的部族组成的,野牛族是四大部族之一。而野牛族本身,同样又是由各种更小一些的部族组成的,这个雷寨主,便是雷公寨的寨主,叫雷擂木。而雷公寨在野牛族,也算得上是一个大寨子了,有些儿类似于野牛族在黑羽苗中的地位,一族有三万多人,比白虎寨略大一点儿,关键是离着白虎寨近,不过百八十里,所以苗刀头跟他熟。说白了吧,以往逢年过节,苗刀头都还要去巴结一下雷擂木的,到底雷公寨是野牛族中有地位的大寨子,而白虎寨只是生苗而已,拉好关系,万一有冲突也好说话,不想这会儿倒是雷擂木先找上他了,忙就应了一声:“原来是雷寨主,这事儿,真的是,真的是……”
真的是什么?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说,如果没有于异突然发飚,他顶多也就是低声下气,赔个礼,道个歉,然后把事情说清楚。白虎寨伏击郁家商队是没有错的,事前也并不知道郁家和黑羽苗有联系,商队进来,是走九苗的,不可能专一和黑羽苗有关联,不过现在知道了,那以后注意,然后请野牛大头人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了任青青,最多白虎寨再赔点儿东西,也就了了。同为苗民一脉,无论野牛大头人如何凶蛮不讲理,也不可能为郁家把白虎寨往死里整,吃里爬外,整个九苗都会有意见的,这也是苗刀头一起手就放低了姿态的原因。他知道只要自己态度摆得正,野牛大头人不可能太过分。但结果他态度倒是摆正了,野牛大头人的态度却激怒了于异,而于异居然又是那种招呼都不打就会发飚的,现在这样了,麻一箭被撕了,野牛大头人还踩在于异脚下,你要苗刀头怎么说——锅子打漏了才说要轻点儿,管用吗?
雷擂木自也明白苗刀头这个心态,他哼了一声,向于异一指,道:“这个人是外人吧?我们不认识,我现在就问刀头寨主你一句,你做不做得了主?做得了主,那就马上放人,后面的再说;做不了主,那你就选边,天地一根线,刀斩斧头齐,为敌为友,随你站哪边。”
九苗虽都是苗祖一脉,但彼此之间互相打冤家也是常有的事情,甚至是在同一个部族之中,往往也会互相攻打,但因为是同一个部族,相熟相邻的寨子往往就要选边,选这边,还是选那边,还是选中间,也就是两不相帮,这个时候就会有一句熟话,就是雷擂木说的:天地一根线,刀斩斧头齐。大概意思就是,线划出来了,你可以选,但选了就不允许改,刀斧斩下,不能牵三扯四。
雷擂木态度激烈,苗刀头心中叫苦,还没来得及措辞呢,于异那边应声了:“我要是不放呢?”
雷擂木霍地扭过头来,怒瞪着于异,厉声道:“天雷地火,万箭穿心,三生九世,不死不休!”
“有点意思。”于异大白牙龇了起来。他来之前了解过苗方的人情风俗地貌,知道苗蛮最为凶悍,你只要得罪了他们,那真的是不到死永不罢手,但昨天花脸苗被黑羽苗伏击,居然一下就降了,今天苗刀头跟着来,从头到尾就是一脸笑,与传说中彪悍的苗蛮实在有些对不上号,直到这会儿,看到雷擂木的态度,才有些对上味了。他不但不怕,反而心中高兴,笑意越扯越大。
苗刀头一看他这么笑,心中打个寒战,急忙道:“于小哥,你千万看我面子,千万!”说着拱手不迭。他害怕啊,真的害怕啊,野牛大头人还在于异脚底下呢,以于异神通,万一脚下一用力,把野牛大头人一脚踩死了,这祸就真的闯大了。
他这个样子,于异不大看得入眼,但昨夜喝了一夜酒,尤其最后三碗,那叫一个爽,所以于异还得给他面子,哼了一声:“那就看你面子,叫他们把任小姐给我放出来,若少了一根头发,我就撕这蛮牛一条胳膊作抵。”说着脚下踩了踩,他自觉没用什么力,野牛大头人眼珠子却猛然一翻,差点儿晕过去。
他肯松口,苗刀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一点点儿,心中暗叫这叫什么事,先还想着借他的法力帮点儿忙呢,结果来了个闯祸的祖宗,这会儿不敢迟疑,忙对雷擂木道:“雷寨主,这事起先是个误会,我们也不知道郁家识得野牛大头人,一切都是误会。这样好不好,请你们放了任小姐,然后我这边摆酒给大头人赔礼,再出二十头牛、两百头猪、三百头羊赔给麻箭王,至于我们昨天死伤的千多人,我们就自己认了,好不好?”
苗刀头自认为这个方案自己是吃了亏的,但没办法,麻一箭是黑羽箭王,声名赫赫,然后野牛大头人现在还躺在于异脚下,大丢了面子,吃亏那也只好认了,不想雷擂木却是一脸疑惑:“任小姐,什么任小姐?你们的人昨夜不是都给救走了吗?而且抓走了郁管家,我们今天来,就是要你放人的。”
“不是啊。”苗刀头叫,“我说的不是昨天被俘的,是今早上你们派高手到我寨中抓走的。任小姐不是我们白虎寨人,她是我白虎寨恩人林荫道林公子的未婚妻,是我们寨子的贵客呢,所以还要请你们高抬贵手,放了她出来,我们一切好说,好不好?”
“我们今天派高手去你们寨中抓来的?你扯什么淡?”雷擂木声音更大了,“我们才走到这里,派了什么高手了?”
“你们没有派高手去我寨中?”这下苗刀头傻眼了。
“不是他们是谁?”苗朵儿在后面叫了起来,向前跨了一步,俏生生一根指头点着雷擂木,“敢做就要敢认,做了不敢认,算什么苗家汉子?”
林荫道也道:“就是啊,如果不是你们派人暗算偷袭掳了青青去,那青青到哪里去了?两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失踪了吧?”
雷擂木的神情不像作假,苗刀头本来有几分信了,但听了苗朵儿和林荫道的话,心中可又动摇了。是啊,如果不是黑羽苗下的手,两个大活人,怎么就会凭空消失了,没道理啊。
然而没等他开口,雷擂木先说话了,恶狠狠地道:“刀头寨主,我实话告诉你,郁家商队,是我野牛族保了的,你们立即放出郁管家,并放开大头人,赔一百头牛一千头羊,还有这人的脑袋,这事就算了,否则你白虎寨将就大祸临头。”
“哈哈哈哈……!”他这其实有点儿狮子大开口的意思,平常苗民打冤家谈判惯用的手段,可于异听了,却忍不住狂笑起来。苗刀头心中一颤,隐隐觉得不好,急要出声时,于异比他更快,脚一抬,忽地插到野牛大头人身下,猛地一挑,竟把野牛大头人一个庞大的身子挑得飞上半空,不等落下,他手一伸,双手各抓一条腿。苗刀头一看不好,急叫:“于大人,不要!”
他先有所觉,喊得不迟,可于异根本不听他的,双手发力,野牛大头人在惨叫声中,“刺拉”的一下,把野牛大头人一个身子撕成了两半儿。
“完了。”苗刀头呆立当地,看着于异龇着的大白牙,欲哭无泪:老天爷,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他又怎么会知道,便是天兵天将,于异也是说撕就撕了。
人嚣张,撕!
魔猖狂,撕!
神傲慢,撕!
于异从人界撕到魔界,从地下撕到天上,敢在他面前嚣张的,就是一个字:撕!
他自己的生死成败从来不管,至于可能会给白虎寨闯下滔天的祸端,那更完全不在他考虑之列。
“杀了他,射死他!”雷擂木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于异在撕了麻一箭后,还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撕了野牛大头人,这可是野牛族的大头人啊,黑羽王座下四大头人之一,他一呆之下,随即疯狂地叫了起来。
周围本就有不少黑羽苗张弓搭箭,只不过怕伤了野牛大头人,投鼠忌器,没敢射,这时野牛大头人被撕了,又有了雷擂木指令,哪里还会客气?顿时一片弓弦声起,霎时至少有上百支箭向于异齐射过去,不过这里面绝大部分是普通箭支,巫灵箭不多,但即便全是普通箭枝,也绝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可惜于异不是一般人。
几乎在弓弦声响起的同时,于异一声暴喝,真水神螺甲霍一下到了身上,同时间双手向天暴长,霎时长达数十丈,再“哈”的一声喝,双手同时拍下来。
手臂长到数十丈,手掌有多大?差不多就是一座小山大,每一根指头,几乎都有人的腰身那么粗,便是最细的小指头,也不比苗朵儿的细腰儿小,只怕还要粗得个一两分,这一拍下来,了得,霎时就把两边的弓手拍倒一大片。
这一拍,比撕又不同,撕是一撕两半儿,拍却是把整个人都拍扁了。苗刀头看得清清楚楚,有好几个人的脑袋竟被于异直拍进了胸腔里,然后身子又被拍扁,他虽然活了五十多近六十岁,却从未见过这样恐怖的场景。
呆了的不止苗刀头一个,呆了的还有雷擂木。他本来凶悍的脸,突然间一片惨白,双腿竟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他也一样,长到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凶的。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那些射出去的箭,全都被于异身上的真水神螺甲挡住了,没一支能射透。
雷擂木本身会玄功,虽然不高,但野牛族是大族,黑羽苗中更不乏高手,但无论怎么样的高手,近距离面对箭阵,都只有一个死字,这也就是他眼见着于异撕了麻一箭,却仍然凶悍强横的原因。他身周有数百箭手,身后更有近三万黑羽苗,无论怎样的高手,面对这样的势力,都只有乖乖屈膝下跪,否则就只有一个死字,却没想到于异法力之高,远在他见过的所谓高手之上,而于异之凶,更是出乎他的想象。
于异双手这一动,便再不肯停下,人在宿醉之后,往往没脾气,然后一旦发起火来,却又往往更暴烈。于异双手风车般抡开,只几下便把周围给扫空了,然后双手渐渐变长,照着后面的黑羽苗一路抡过去,那情形,仿佛便如两座活动的大山,倏起倏落,一路过去,惨呼连天,直若人间地狱。
“祖神啊!”雷擂木目睹如此惨景,身子颤抖,猛地老眼一翻,仰天就倒,竟然晕了过去。
而苗刀头、苗朵儿、林荫道三个也全都惊呆了。苗刀头打过不少仗,和人类打,也和苗民打,最大的场面,也有好几万人的混战,但从来没有哪一场战争有眼前这样的惨烈,数万黑羽苗,被于异双掌拍过去,连掌带臂,一下就是几十人上百人惨死,而且死状凄惨无比,就仿佛给大山石压过一般,整个人都扁了。苗刀头虽然经得多见得广,却也真真切切被吓呆了。至于林荫道、苗朵儿更不用说,林荫道一张脸惊得惨白如纸,苗朵儿更扑到了他怀里,把整个脑袋埋了进去,再不敢露头。
第七十五章 刀山火海
只不过眨眼之间,周遭百丈内黑羽苗便给扫荡一空,无数扁扁的肉体摊平在山石草木间,直若人间地狱,黑羽苗鬼哭狼嚎,一哄而散。莫说苗民勇悍,那要看对上什么人,对上于异这种比鬼神更恶上十倍的人物,再勇悍的汉子也会心胆齐裂。数万黑羽苗彻底崩溃,前面的拼命往后跑,后面的一时还退不及,自相践踏而死的都不少。谁不怕啊,那两只手,像两座山一样不停地砸下来,指缝间甚至时不时有尸体落下,只除非是恶鬼地狱,人间哪见过这种惨景啊!
还好于异对杀小兵并没有太大兴趣,身子没有动,只是把手不断地变长,到一百多丈长时,四面已经空了,至于鬼哭狼嚎着逃跑的黑羽苗,他也懒得追杀了,一闪身进了螺壳,洗了手,再出来时,手上已抱了酒葫芦,仰天灌了一大口下肚。这一出一进,黑羽苗跑远了,除了地下躺着的肉饼,只剩下了苗刀头、苗朵儿、林荫道三个,还有一个昏迷中的雷擂木。
这时雷擂木倒是醒过来了,看着四周满地的死尸,他全身颤抖,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苗刀头先前虽没昏过去,也着实是惊呆了,雷擂木一醒,他也醒过神来了,不过他同样是一个字说不出来。于异撕了野牛大头人时,他满心的害怕,想着大祸临头了,却再想不到,于异竟有如此神通,近三万悍勇的黑羽苗,竟给他打苍蝇一样,轻轻松松就拍散了。黑羽苗的威胁去了,说起来他应该高兴,应该安心,可事实不然,看着于异那双手,他几乎灵魂深处都在发抖。
凶神啊,这样的凶神,哪怕就是站在自己一边的,也不值得欣喜,而只是让人害怕。
倒是林荫道又惊又喜。他深爱任青青,为了替任家报仇,他不惜深入苗方,请苗刀头出兵相助,把数十年的交情全卖了,但黑羽苗一插手,一切成空。后来任青青说于异是清肃司郎中,已答应替任家伸冤报仇,他实有几分不信。一是不信于异小小年纪真的是什么清肃郎,二则嘛,郁家势力之大,他素所深知,即便于异真是清肃郎,天高皇帝远,只怕也管不到苗州来。即便敢来苗州,郁重秋又岂会束手就缚?只怕于异都是有来无回。却无论如何想不到,于异竟有如此神通。而最让他欣喜或者说惊心的,是于异的脾气,若站在旁边人的立场上看,于异这个,真的不知道是什么狗脾气,说翻脸就翻脸,说杀人就杀人。还不只是杀人,居然是生撕活人!可站在要帮任青青的立场上,林荫道却觉得,于异杀伐果断,实在是太爽了,因此林荫道这会儿是惊喜交集。不过他虽是又惊又喜,其实还是惊多于喜,且还带着几分畏惧,因此只是偷眼看着于异,也不敢开口。苗朵儿也一样,躲在林荫道怀里,从林荫道手臂缝里偷看着于异。小丫头性野刁蛮,平时自以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会儿她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狠人,什么才是名副其实的呼喝杀人,心狠手辣。
然而女人跟男人的想法不同,苗朵儿心里害怕到了极点,可偷眼看着于异时,却又有另外一个念头从心底里冒出来,想:“这才是真正顶天立地的汉子呢,寨子里那些射虎斗牛的所谓好汉跟他一比,真就好比萤火虫跟太阳相比了。”心里竟然有了一丝崇拜的感觉。
于异当然不知道小女孩儿心中的想法,他这会儿灌了一大口酒下去,只觉心中舒爽无比,却想:“倒也怪,砸人好像也蛮爽的,跟撕人比,相差仿佛呢,早知道,我以前就砸人玩了。”
自从上次为杀谢和声,以心中血破龙虎双环禁咒,戾血散开,撕人不再疼痛后,他撕人也就没多少顾忌。但偶尔无聊,还是会想起,撕人多了,心中的戾火会不会积累得太多,最后会跟撕天神魔一样活活痛死?虽然他不怕,有时也发愁,这会儿发现砸人其实也爽,倒仿佛去了块心病。
“以后轮着来,撕一阵再砸一阵,哈哈……”他打个哈哈,眼光斜下来,见雷擂木醒过来了,在那里发抖呢,他一龇牙,“现在你可以放人了?”
看到他的眼光,雷擂木身子一抖,颤声叫:“恶魔。”他倒是老而弥辣了,怕是怕,仍敢骂出声来。
他一骂,倒把苗刀头彻底惊醒了,急一闪身挡在他前面,先对于异拱手:“于大人,我来跟他说,我来跟他说!”随转过身来,抱拳对着雷擂木,拱手道,“雷老哥,任小姐在哪里?放了她出来好不好?算老哥我求你了,好不好?”
他这个情形,倒好比债主哀求欠债人:“把钱还给我吧,算我求你了。”
不过雷擂木也能理解他这会儿的心态,其实雷擂木自己也一样,他虽然强撑着骂了一句,其实打骨子里发寒,只不过是输人不输阵而已,看苗刀头这么种情形,哪能不理解——咱们别强撑了,这是凶神啊,惹不起,咱们不惹他。
虽然理解了,他却仍然把眼珠子一瞪:“什么扔小姐掉小姐!我先就说过了,真不是我们派人抓的,我们就没见过这么个人,拿什么来放?”
“真不是你们抓的?”这下苗刀头有些傻眼了。
“真不是。”雷擂木咬牙怒叫,“我可以用祖神之名起誓。”说着一下拔出了腰间的剔骨刀,猛一下插在自己手臂上。苗人发誓要见血,但一般也就是在手掌肉厚处划一刀而已,他这一刀却是含怒而发,深深扎进了手臂里,怒目叫道,“我野牛族,从没派人去白虎寨抓什么任小姐。我若说了半句假话,祖神有灵,让万虫噬我之肉,阴火焚我之骨。”
苗人崇骨,万虫噬肉,阴火焚骨,这是苗家最重的誓言,他既起了这样的誓,那就绝不会有假。
“那任小姐哪里去了呢?”苗刀头这下有些抓瞎了,看看于异又看看林荫道,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荫道皱起眉头:“会不会是郁家派高手抓走了青青?”
“有可能。”苗朵儿点头,这会儿总算从林荫道怀里钻出来了,不过手还抓着林荫道胳膊,“否则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失了踪?”
“应该也不是郁家的人。”雷擂木却在一边摇头,“昨天一战,郁管家离奇失踪,郁家商队全乱了,后来你们把寨子里的人救走,郁家就怀疑是你们白虎寨的高手抓走了郁管家——”
“对啊。”他话没说完,苗朵儿先插嘴了,“正因为怀疑是我们白虎寨抓走了郁管家,所以他们才派高手来抓任小姐啊!”
她这个推论有理,林荫道、苗刀头都在一边点头,雷擂木却瞟她一眼:“郁家的人,怎么知道白虎寨在哪里?”
这倒也是,苗境荒蛮,到处山高林密,而白虎寨为尽量避免与黑羽苗打冤家,所选的地址更极为偏僻,僻处深山之中,黑羽苗要找来当然很容易,但外人想要找来,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哪怕你是高手会飞,天空中一看,四面是山,荒野莽莽,你到哪里去找?
“你们可以找人带路啊。”苗朵儿反驳一句。
“朵儿别乱说。”苗刀头忙叱一句。
雷擂木却只哼了一声,他本来似乎不屑于解释的,但注意到于异在边上看着,张了张嘴,还是说了一句:“我苗民可以互相打冤家,但绝不会给外人带路。”
这话似乎不好理解,黑羽苗既然可以给郁家收买来对付花脸苗,为什么就不可以给郁家带路呢?其实很简单,黑羽苗伏击花脸苗,固然可以说是受了郁家的收买,但也可以说是黑羽苗自己想要对付花脸苗。因为花脸苗伏击商队,让商队不愿深入苗境做生意,熟苗要的东西买不到,自己的山货卖不出,受的影响很大,所以不只是商队恨了花脸苗,九姓熟苗也对花脸苗很恼火。可以说,即便没有郁家的请托,但凡九姓熟苗只要知道了花脸苗的动向,也有可能出兵伏击,因此即便黑羽苗这次的伏击是和郁家事先勾结的,苗民也不会说什么,至少九姓熟苗不会说什么。但如果黑羽苗给郁家指路,那性质又不同,那是指引外人来打自家人,苗民都是苗祖一脉,都是兄弟,自己兄弟打架,无论怎么打都可以,指引外人来打自家人,那就是背叛,绝对不可以,所以雷擂木先前都不屑反驳,而苗刀头急星巴火地先叱一句,也是这个原因。
“那任小姐她们到底去了哪里呢?”苗刀头这时是彻底信了雷擂木的话,看着于异和林荫道。
于异对苗境的了解,大抵来自清肃司文档和任青青的介绍,但林荫道了解得就要多些,因此他对雷擂木的话也信了八九分。可如果既不是黑羽苗也不是郁家的人下的手,任青青去了哪里?两个大活人,又是在寨子里,怎么可能凭空失踪呢?
“要不我们再回去找找?”他也是没办法了。
“那就再回去找找。”苗刀头只好点头,扭头看着雷擂木,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想挤一个笑脸出来,偏生比哭还难看。
雷擂木不看他,只死死地看着于异,那眼光,真要生吃人肉一般,可于异会怕他吗?
给他亮了一个大白牙。
四人往回飞,留下雷擂木和一地死尸。直到四人飞远了,雷擂木才猛地号啕大哭起来,他抽出刀子猛戳地面:“我以祖神之名起誓,必报此仇!”随后他也往回飞,去收拢逃散的黑羽苗。
于异四个飞回白虎寨,竹生迎上来,苗刀头问道:“找到任小姐两个没有?”
“没有。”竹生摇头,又道,“所有精壮都已作好了准备,即便十万大军来打,我们也能守住。”他以为于异几个匆匆回来,是看到黑羽苗打过来了呢,所以表决心安慰苗刀头。
苗刀头却不理他,看着于异道:“这就怪了,任小姐她们到底去哪里了呢?”
于异灌了口酒,不吱声,说是在清肃司看了点儿档案,但其实类似于闲得无聊看戏本,真正怎么去破案这一类的东西他是没学的,至少没细细去琢磨过,没那个兴趣,所以抱着酒葫芦不插话。他不急,林荫道急啊,道:“青青她们不可能不告而别,而且也没人看见她们出去。”
苗刀头点头,赞同他的话,无论如何,任青青在白虎寨都算是客人,又没闹什么意见,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悄悄走了,这确实不可能,所以可以肯定一点,不是自己离开的。
不是自己离开的,那就只剩一个可能,是被人掳走的。然而是谁掳走的呢?本来可以怀疑黑羽苗和郁家,但刚才才给于异打了个落花流水,雷擂木都赌咒发誓说没有了,那种情况下,雷擂木的话应该是可信的,至少苗刀头深信不疑。
黑羽苗和郁家也排除,那还有谁?林荫道与苗刀头大眼瞪小眼,都是一脸茫然。
而苗刀头更愁的,是于异帮他闯下的大祸,生撕了野牛大头人,更打死了那么多的黑羽苗,野牛族甚至整个黑羽苗都是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的,想象着黑羽苗无穷无尽的报复,苗刀头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竹生,你安排人,四面去打听一下,周围的寨子也都问一下,看有谁看见任小姐她们两个经过没有。”苗刀头安排竹生再去打听,随后请于异进屋中喝酒。于异一听喝酒,眉开眼笑,摆上酒来,倒了一杯:“老寨主,来,干杯。”
他倒是兴高采烈啊,苗刀头也只好赔笑,与林荫道各干一杯。不想苗朵儿也好酒量,在一边陪了一杯,又倒了一杯,对于异道:“于大哥,我敬你,你好厉害呢,小妹佩服。”
小野猫学说场面话,有些儿不伦不类,不过敬酒于异就高兴,举杯道:“好啊,来,干!”
苗朵儿果然一口干了,又倒了一杯,道:“于大哥,你今天那手变长的是什么功夫啊!好不厉害呀!”
苗刀头一想到于异那双手变长如小山般砸下的情景,就心中发颤嘴中发苦,苗朵儿却还兴致勃勃,不过小孩子不懂事,他也没办法,而且他也确实好奇,于异这变态功夫,到底是什么呢?
“我这个叫大撕裂手。”于异呵呵一笑,他不太想说这个,倒对苗朵儿的酒量来了兴趣,“你酒量好像不错啊!”
“那当然。”苗朵儿得意了,“我还不到百天,阿爸就拿筷子头沾了酒喂我呢。不是吹,论功夫我不如你,比酒量,你还真吓不倒我。”
“真的?”于异来劲了,“敢不敢跟我拼一场?”
“来呀。”苗朵儿翘鼓鼓的小胸脯一挺,“谁怕谁!”
两人随即就拼起酒来。别说,苗朵儿还真是好酒量,看她苗苗条条,小腰儿更是细得像根柳条儿,那小肚子里,却仿佛藏了个大酒缸,斗大一杯的酒,一杯杯灌下去,竟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于异好酒,但酒量其实并不是特别大,只不过他玄功深厚,只要愿意,一运功,玄功一逼,酒意就能逼出大半。不过那就类似于作弊了,于异别的爱玩,若是打架什么的,作弊就作弊,能骗住人,他绝不会觉得丢人,只会觉得好玩,但喝酒例外,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更何况对手还是个小姑娘,那更不能作弊。因此一场酒拼下来,苗朵儿行若无事,于异竟就先醉了。
看着于异醉眼惺忪的,苗刀头可就纠结了,他本来是想阻止苗朵儿和于异拼酒的,后来之所以没阻止,一则苗朵儿给宠惯了,只要她想做的,兴头来了根本不听你的,难道还为这个发火?另一个,则是他另有想法。
苗刀头的想法是什么呢?他这个想法比较阴暗,于异今天闯下大祸,给白虎寨带来了天大的祸患,这个祸患要怎么消除呢?赔钱,赔牛,赔人,这些都是肯定的,但在赔之前,黑羽苗首先要的,是于异这个凶犯。不把于异交出去,白虎寨无论赔什么,黑羽苗都不可能接受,这一点,苗刀头可以绝对肯定,事实上换了他也是一样,首先杀人偿命,你不把凶犯交出来,赔其他东西有什么用?
苗刀头纠结的就在这里,是不是趁醉把于异绑了,交给黑羽苗?然后再托情说说好话,再多赔几头牛,或许能把这件祸事给了了。
然而这里面有几个关碍,一,于异是任青青带来的,而任青青又是林荫道的未婚妻,于异帮任青青的忙,等于也是在帮林荫道的忙,现在要绑了于异,林荫道这边怎么想?若林荫道只是普通客商也就算了,林家可是苗刀头的救命恩人,苗人性直,有仇必报,有恩必偿,现在林家的恩没还得了,先把林家请来帮忙的人给绑了,未免有些恩将仇报的意思。
再一个,则是于异先前显露的功夫实在太惊人了,那种不可思议的玄功,完全出乎苗刀头想象之外,再加上昨夜一家伙带五千人飞行的本事,和后来突然消失不见的玄奇,让苗刀头心中极为忌惮——一下把于异搞死了也就算了,可要是一下搞不死呢?那两只山一样的手打下来,白虎寨经得几下打?
不过他很快就不再纠结了,于异这时已经有了八九分醉意,再灌了一杯,把杯子往桌上一顿,大叫一声:“痛快,痛快!”便在这痛快声中,身子倏地消失不见。
无论苗刀头、苗朵儿,还是林荫道,都是身有玄功的,虽然不怎么样,至少里面的门路还是摸得清的,一个人运功远遁也好,隐身也好,总会有灵力波动。就算是一个普通人,如果突然跑出去,也会有脚步声和急跑带起的风声不是?而玄功高手运功时的灵力波动,在同样会玄功的人的感应中,更比急跑的声音更大。所以照理说,无论于异的功夫有多高,只要是他运了功,苗刀头几个就一定能感应得到。是的,就算看不到,闭着眼晴也应该有感觉。可事实上是,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什么也没有了,不但人不见了,也再感应不到半点儿灵力波动。不知来,不知去,不知往,不知住,老天爷,这是传说中佛的境界啊。
“祖神啊!”苗刀头暗出一身冷汗,“亏得我还没拿药酒出来打他的主意,如此神通,这要一下药不倒,我白虎寨只怕要化为齑粉了。”
而就在这时,却听得“嗷呜”一声,一只花猫一样的小兽突然跳在了桌子上。这花猫迎风变大,霎时有花豹大小,嘴巴张开,更比脸盆还大,獠牙突出,凶光四露,左右看顾,似乎就要择人而噬,不过好像失去了目标。
苗刀头急叫道:“朵儿,你做什么?”
这花猫既不是豹子也不是猫,而是一头灵兽,名为苗牙,是苗朵儿的师父白骨神巫训了给苗朵儿护身助力的帮手,极为灵异凶悍,皮若钢铁,刀枪不入,可大可小,往来如电。苗朵儿年纪还小,功夫并不怎么样,更没有修出骨灵,但很多玄功比她高的却也不敢惹她,正因为苗牙之故。这家伙突然放出来,闪电般地一扑,不知情的人,功夫再高,只怕也要吃点儿小亏,而功夫稍差点儿的或大意了的,小命都有可能丧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