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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2012年8月8日
玛丽·格林工作的敬老院距离爱德华和多蕾丝以前居住的房子很近。爱德华开车去敬老院的时候,必然会从他们从前的“家门”前经过。
才几天没有人照管,这栋充满了生机的小楼就铺满了枯萎和衰败。外墙上的爬山虎和园中的玫瑰看起来是染了虫病,叶子枯黄,花瓣凋零,仿佛冬天提前来临。多蕾丝以前最在意这些花草,像养宠物一样对待它们。花草生病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离婚的烦恼让他俩都长期对园子视而不见。
爱德华开车缓缓驶过。他看见了大门口待售的门牌。几天前,他联系了中介公司。
他最后看一眼这栋住了多年的小楼,叹口气,加大了油门。
爱德华到达敬老院的时候,玛丽·格林刚刚睡醒。
她是一个枯瘦的老人。女儿的死亡让她雪上加霜。她杵着拐杖,默默地站在窗前,眺望着窗外。玻璃窗上映射出她悲戚的面容,一条条皱纹犁出沟壑,在她的脸上、脖颈上、露出的一小节手臂上,留下时间无情的印记。
窗外,有一小片一米宽的草地。草地边,便是高大的围墙。十多年前,这里本来是没有围墙的,只有齐腰高的栅栏。有些吸毒的年轻人,时常跨过栅栏来,不是偷走老人们身边少得可怜的现金,就是顺手牵羊拿东西。后来,为了安全,才修建了这座像监狱般的高墙。
“你来了?”玛丽从玻璃的反光里看到了爱德华。她转过身来,眼睛里充满了慈祥。
一直以来,玛丽对待爱德华,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儿子。爱德华点了点头,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笑得十分疲惫。
“谢谢你为多蕾丝举办了非常完美的葬礼。”玛丽说。
爱德华心头一抖,眼睛忽然有些湿润。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是一名警察。他不应该为了破案而把多蕾丝卷进去,更不应该让多蕾丝成为对方报复的对象。他一直在心里深深自责,是他,亲手把死亡带给了多蕾丝。
“玛丽,真是对不起,我……”爱德华说着,把玛丽扶到单人沙发上坐好。
“不要这样说,这不是你的错。多蕾丝和大卫的事,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可我一直保持了沉默。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我早一点告诉你多蕾丝背叛了你,你就会少受一些痛苦。”
“不是这样的。无论多蕾丝做出怎么样的选择,我都尊重,也都永远爱她。”
“我也永远爱她。”玛丽说着,伸出双手,握住了爱德华的手。爱德华看到,在床边的五斗柜上,放着两张多蕾丝的照片。
一张是在她出生时照的。多蕾丝还是个胖胖的婴儿,包裹在一块粉红色的棉布里。
另一张是在多蕾丝和他的婚礼上照的。这是一张抢拍照。多蕾丝身穿雪白的婚纱,站在他身边,往后仰着头,双手上举,正把手里的花束抛向空中。在她的身后,围聚着不少年轻女孩。她们微笑着,也跳起来争抢花束。
一切都成了往事。
“玛丽,”爱德华把悲伤往内心深处压了压,“有件事情,我需要问问你。”
“什么事,孩子?”玛丽看着爱德华。玛丽的眼睛里长了白内障,她瞳孔里的爱德华就像站在雪地之中。
“这件事,可能会涉及你年轻时的隐私。”
“你说吧,孩子。多蕾丝死了,你就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如果我有秘密的话,我也不想把秘密孤独地带进坟墓。”
“多蕾丝是你的亲生女儿吗?”爱德华小心翼翼地问。
“啊!”玛丽轻轻地叫了一声。她缩回握住爱德华的手,握在胸口上。
“你为什么要这么问?”玛丽说。
“当时在现场找到的凶手,并不是杀死多蕾丝的幕后策划者。为了抓出这个人,有些事情,我必须核实。”
玛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叹出了她几十年的积怨。在一阵让爱德华心慌的沉默之后,玛丽说:“多蕾丝确实不是我的女儿。”
玛丽把目光移向五斗柜上的照片,好像重又回到了三十多年前。
“我年轻的时候,在一个古董商家里当过女佣。那时候,经济很不好,大家的生活都十分困难。古董商是个性格古怪内向却又十分善良的人。有一天晚上,他从外面办事回来,带回了一个竹编的小提篮。当时下着大雪,他的头发,眉毛,肩膀上全是雪花。我打开了提篮,看到了一个可爱的女婴。古董商告诉我,有人把这个提篮放到了家门口。后来,我们收留了这个女孩,取名多蕾丝。”
“这位古董商现在还活着吗?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安德鲁·罗兹。他已经死了。他患上了肺癌。在他去世后,他的子女继承了他的财产,解雇了我。那时多蕾丝才四岁。罗兹先生在临终前,早知道他的子女不会继续聘用我,就把他名下的一栋房子给了我,就是你们家对面的那栋。他说多蕾丝是个可怜的女孩,一出世就是孤儿。他要我住进那栋房子,再找个工作,把多蕾丝养大。”
“我记得,你曾经说多蕾丝的父亲是一名推销员?”
“孩子,”玛丽说,“在我们那个年代,一个单身未婚女子独自带个孩子,还是会遭白眼的。所以我就编造了推销员的谎言。不过,有件事情十分奇怪。”
“什么事?”爱德华问。
“你去打开我的五斗柜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有个小布包,你把它拿来。”
爱德华照做了。他在抽屉最里面找到一个和婴儿拳头般大小的布包。
“打开。”玛丽说。
爱德华一层层慢慢揭开。布包里,有一块怀表。一块十分老式的怀表。表面的金属被摩挲得十分光滑。
“在安德鲁临终前,他还悄悄给了我这块表。他说,一定要好好保存这块表。它将解开一个天大的秘密。我找人鉴定过,这是一块至少有一百年历史的怀表。”玛丽说,“在怀表的后面,有一个名字:乔·维斯。你听说过吗?”
秘密?!天大的秘密?!保罗·曼克尔和杰克·斗也这么说!爱德华把怀表翻过来,在表壳上看到了用花体刻写的名字。
“乔·维斯是个奥地利人,在古董界很有名望。二战时,他带着家眷,逃到了伦敦。是他把安德鲁引入古董界,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古董商。”
“那么,安德鲁有没有告诉你是什么秘密?”
玛丽摇了摇头:“对于那个秘密,他守口如瓶。他说,一切皆有定数,我们不能强求。后来,我发现,多蕾丝并不是安德鲁在门外捡到的。”
“你怎么发现的?”
“你把表打开。”
爱德华打开了表,在表盖上,有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中的女人,梳着高高的发髻,身上的装束完全是一百年前贵妇人的装束。她的脖颈上有一串项链,吊坠看上去是一块形状不规则的天然石头。她的面容,和多蕾丝十分相像。在照片下,有一行很小的刻字:纪念多蕾丝。
“我想,这就是安德鲁把这块怀表留给我的原因。安德鲁给女婴取的是怀表上的名字。这个女人,很有可能和多蕾丝有着亲缘关系。”
“你有没有调查过乔·维斯这个人?”
“这么多年来,我害怕失去多蕾丝,所以我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没有去查。今天,既然你来问了,也许这就是安德鲁所谓的‘定数’该来了吧。现在,我把表交给你。我想,是到了为多蕾丝找出真相的时候了。”玛丽说着,握住了爱德华捧着怀表的手……
24. 2012年8月8日
和爱德华分手后,邓肯带着画,一直在伦敦的画廊间穿梭。
她先去了几家大画廊,负责人都对这幅画连连摇头。有人告诉她,这幅画笔法粗糙,缺乏蕴意,根本没有收藏价值。
在连连碰壁之后,邓肯有些绝望了。就连她都开始相信,这幅画和解开凶手案毫无关联。
此时,她刚好从国家美术馆出来,失落地坐在美术馆前面的台阶上。在她面前,是黄昏的特拉法加广场。两个小孩正在石狮子身上爬上爬下,相互追逐。小孩的脸上涂了油彩,一个画成英国国旗,另一个脸上画了五环旗。邓肯这才想起来,这几天,整个世界都因为奥运会而关注这座城市,而她自己,却忙于寻找新的“开膛手杰克”。不远处,一群亚洲游客在导游的带领下,用风驰电掣的速度在广场上拍照留念。邓肯看着他们慌忙的样子,不禁羡慕起来。她在想,等这个古怪的案子破获之后,她要去一个安静的海滩,好好晒晒太阳。
“你可是警探邓肯·厄雷?”一个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邓肯抬起头来,看见一个穿蓝色衬衫的瘦高男子。
男子伸出手,自我介绍叫格里森·威廉姆斯,是国家美术馆的鉴画专家。他有着一双蓝色的眼睛。那是一种很淡的蓝色,近乎灰色,乍一看,仿佛两个金属玻璃弹珠。
格里森看见邓肯点了点头,就在她身边的台阶上坐下来,“听说,你有一幅画需要鉴定?”
“是的。”邓肯摇了摇手里装画的纸筒,“可是,刚才我怎么没有见到你?”
“我刚刚办事回来,看到了同事拍摄的小样。”
刚才在鉴定油画的时候,鉴定专家确实用相机拍摄了不少照片。
只听见格里森接着说,“他们不认识这幅画,也许我认识。”
“你认识?!”邓肯惊讶地看着他。
“我能再好好看看原画吗?”
“当然可以。”邓肯把画筒交给他。
格里森打开筒盖,从里面抽出油画,轻轻展开。他灰蓝色的眼睛如同一台小型的探测装备,在画面上来回扫过。
忽然,他皱了起眉头,嘴里连连说:“是它!是它!”
“是什么?”
“你看,这是什么?”格里森指着油画右下方的一个角落问。
邓肯看了看,只看见一团蓝色油彩。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现。
“你再好好看看。”格里森催促。
此时,天色将近,加上阴天,光线十分糟糕。格里森拿出手机,打开电筒功能,照射到了那个角落。
邓肯再仔细一看,在角落里看见了一个很小的符号,看起来即像个弯钩,又像个字母“J”。邓肯首先闪过脑海的是“杰克”这个词。它的首字母就是“J”。
“这代表什么?”邓肯指着字母“J”问。
“你听说过赫尔曼·戈林这个人吗?”格林森没有立刻回答邓肯的提问,而是反问了一个问题。
“你指的是二战时德国的元帅赫尔曼·戈林?”
“是的。就是他。”
“他和这幅画有什么关系?”邓肯想起来,爱德华在索朗德广场密室里发现的三卷老式电影胶片中,其中就有赫尔曼·戈林。
“完全有关系。赫尔曼·戈林这个人,曾于1910年在柏林郊外的大利希特菲尔德军事学院进修。那所学校,相当于德国的西点军校。那时候,赫尔曼·戈林还很年轻,才17岁。1911年春天,他在通过了少尉考试之后,和几个伙伴去了一趟意大利。那次旅程,不但让他看到了达·芬奇的作品《最后的晚餐》,还让他欣赏到了很多名家,比如鲁本斯、拉斐尔、蒂蒂安、还有贝里尼的作品。也正是那次旅行,让他喜欢上了艺术。”
格里森说到这里,看了看身边的邓肯。他看见邓肯虽然看着广场上石狮,却听得很专注,就继续接着说,“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赫尔曼·戈林利用职权,在被德国侵略的各个国家大肆搜刮艺术品和古董。当时,他曾经有过数量超过一百人的咨询团队。他们像戈林饲养的秃鹫一样,被放飞到各个国家,碰到有价值的东西,能用武力掠夺的,就强行夺走,不能,就重金买走。很多犹太人在逃亡时,留下了大批珍宝。戈林和希特勒就以征收‘逃亡税’的名义,占为己有。在这些来来去去的咨询专家里,有一位咨询专家,叫杰米·冯·韦伯。他的名字缩写就是‘J’,这样一个小钩。”
“可是,你们的专家不是说这幅画毫无价值吗?”邓肯糊涂了。
“有一个鉴赏界的传说。我原来听说过,以为只是个传奇,没想到,直到今天看到了这幅画,才知道那竟然是真的。”格里森此时的话语,即像是在和邓肯交谈,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什么传奇?”邓肯问。
“传说,戈林一直在找一幅画。没有人知道这幅画的作者,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只要找到了这幅画,就能解开一个大秘密,并且获得非凡的力量。但是,也有人说,那会是一股邪恶的力量,一股不应该被发现的力量。”
“什么画?”
“直至今日,鉴赏界有很多说法,可是却没有定论。久而久之,就成了一个传奇。后来,杰米在一个犹太人离弃的家中找到了这幅画。杰米虽然是德国纳粹认为的纯种雅利安-日耳曼人,但他十分憎恨纳粹屠杀犹太人的种族灭绝政策。他决不能让这幅画落到戈林的手里。于是,他在这幅画的表面,重新画了一幅毫不沾边的画,并且在右下角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他把这幅画送出了德国。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听说过这幅画的下落。”
“你的意思是说,在这幅画之下,还隐藏着另一幅画?”邓肯吃惊地问。
格里森点了点头:“要想找出真相,我们必须去我的办公室,洗掉画的表层。”
25. 2012年8月8日
夜晚来临,爱德华带着那块怀表,离开了敬老院。他随后接到了邓肯的电话,得知了油画的调查进展。邓肯很激动地告诉他,也许明天早上,格里森就能揭出画中的秘密,也许,到时候,案件就会水落石出。
爱德华合上手机,看看表,发现距离看戏还有三个小时。他就近找了一家酒吧,坐到一个偏僻的角落,要了一杯啤酒和一份面包,打开手机,输入了“乔·维斯”这个名字。
半杯啤酒下肚之后,他找到了需要的网页。
这是一个关于古董鉴定和拍卖的网页。在里面,陈列了不少当年被乔·维斯拥有过的古董。爱德华一件一件地查找着,忽然看到了一个名字:安德鲁·罗兹。
阅读后,爱德华发现网站上对安德鲁·罗兹的评论和玛丽说的一样。网站中还有几张安德鲁的照片。其中一张,是安德鲁和乔的合影。他们手里举着香槟,正在庆祝某次拍卖成功。照片上的一个细节,吸引了爱德华的注意。
那是他们小拇指上的戒指。戒指上有一个穿过圆圈的短戈。黑手党头目罗伊·巴斯也有这样一枚戒指。这是神秘社团“渡鸦”的徽章。
爱德华立刻用密码进入警署的数据库。很快,他查到,安德鲁·罗兹,生前有一子一女,两人现在都已去世。女儿虽然有过一次婚姻,但终生无子。儿子生有一女,取名凯迪·罗兹。
凯迪·罗兹?!一个闪念掠过爱德华心头。
前天发现的第一名受害人叫凯迪·泰勒。
经过一番查找后,爱德华从数据库里调出了凯迪·罗兹的照片,正是被杀害的凯迪·泰勒。
凯迪·罗兹在伦敦还有另外一套房子。这套房子原来属于古董商安德鲁,后来在安德鲁去世后,他的儿子就搬了进去,继承了房子。凯迪就是在那里出生的。爱德华一看地址,正好在附近。他看了看表,喝完剩下的啤酒,迅速起身离去。
小楼坐落在一条寂寞巷道的尽头,很不起眼。门口的常青藤如同千年老茎,根须塞进墙缝,拥挤的叶子搭错成厚厚的地毯,一直铺到房屋顶端。园子里种着一种白色的小花,十字花型,像星星掉到了地上。
在这寂静的夜里,在这无人小巷的末尾,这样的小楼如同出自格林童话,是一所的女巫的房子。房子一楼的窗帘后透出灯光。
爱德华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老太太,个子矮小,披着披肩,鼻梁上架着眼镜,耳朵里带着助听器。
“请问,凯迪·罗兹住在这里吗?”爱德华问。
老太太看了看爱德华,表情迷惑地点了点头:“你是谁?凯迪不在家。你找她做什么?”
爱德华拿出证件,表明身份,说:“有件事情和凯迪有关。我可以进来谈吗?”
老太太疑惑地把爱德华领进了客厅。
才走进客厅,爱德华一眼就看见壁炉上摆放着不少照片,很多照片都有凯迪。
有一张照片上有五、六个四岁左右的女孩,手牵着手,站在一个葡萄架前。她们身后,结满了串串紫色的葡萄。在她们身侧,露出一个烧烤架。架子上放着烤肉,散发着青烟。
“这里面,谁是凯迪?”爱德华问。
“穿红裙子的那个。”老太太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啦。那是凯迪才四岁。家里搞野餐会时照的。”
爱德华点点头。在其他大部分照片里,凯迪爱穿白色T恤,牛仔裤,手里不是抱着书就是捧着奖杯。
“凯迪没出什么事吧?”老太太在一个维多利亚时代式样的沙发上坐下。她的身边有一团火红色的毛线,上面插着两个棒针。橘黄色的落地灯在她侧面洒出均匀灯光,如细粉扑落。坐在对面的爱德华看去,如同在欣赏一幅古老油画。
“您是?”爱德华问。
“我叫苏珊,苏珊·海登。是凯迪的女佣。在凯迪出生时,她的母亲就难产去世了。从那时起,凯迪的父亲就聘了我,我一直照顾她到现在。凯迪对于我,胜过女儿。凯迪人呢?她怎么了?”
“这些看起来像是凯迪的学生照?”爱德华一听,预感到凯迪的死讯一定会击倒老人。他只好慢慢来。
“凯迪很用功,在牛津学习,还未毕业呢。”苏珊说。
“凯迪是牛津大学的学生?!”爱德华十分惊讶。一名让人望尘莫及的名牌大学的学生,为什么要假扮成妓女去租房子呢?
苏珊好像习惯了大家对凯迪的敬佩,骄傲地抬起头来,目光越过镜框上方,微笑着看着爱德华说:“她从小受的是伦敦最好的教育,高中毕业后就考入了牛津大学。”
“她的专业是什么?”
“她选了两个专业,语言和历史。凯迪天赋很好,会说德语和法语。”
“那她什么时候毕业呢?”
“本来应该是明年。可是,她忽然离开了学校,离开了家。警官先生,您问了我这么多,您还没有告诉我凯迪怎么啦?”苏珊开始有了不祥的预感。她紧张地拿起棒针,指尖在棒针上寻求抚慰似的摩挲。
爱德华顿了顿,终于说:“我们在一间出租公寓里发现了凯迪。”
“啊!你们找到她了!她还好吗?”
“她已经、已经死了。”
苏珊忽然像被雷击中一样,一动不动,定定地看着爱德华,过了许久,才仿佛灵魂落地似的,慢慢流出两行老泪,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时候,爱德华看见一股血红从苏珊的右手食指指尖慢慢滑下。她刚才情绪过于激动,棒针戳破了指尖。爱德华急忙从桌上抽出纸巾,按在苏珊的手上。
爱德华看着她,想起了多蕾丝的母亲玛丽。爱德华开始憎恨这个所谓的“天大的秘密”。如果没有这个秘密,多蕾丝还会活在玛丽身边;凯迪也会活在苏珊的身边。
“她怎么死的?”苏珊问。
“谋杀。”
苏珊又一次震惊了!她的手颤抖起来,目光惊恐而困惑。她看起来根本不相信爱德华的话,甚至以为还在噩梦中。
苏珊充满了悲伤的清虚目光从爱德华脸上扫过,飘向了他身后的窗帘,几乎是喃喃自语:“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怎么可能呢?谋杀?她说,一办完事,就回来的。”
“凯迪离开多久了?”爱德华小声问,似乎是怕声调高了,打扰了她。
“大概一个多月了。”苏珊猛地一愣,再一次回过神来。
“她为什么要离开家呢?”
“去年,这栋房子屋顶漏雨。我们请人来修。后来,泥瓦匠在屋顶夹层里找到一包用牛皮包裹的东西。打开后,我们发现那是一本日记,凯迪爷爷的日记。”
“安德鲁·罗兹的日记?”
“是的。一开始,凯迪只是出于好奇,阅读了那本日记。慢慢的,她好像被日记索取了魂魄一样,开始调查起日记里的内容来。”
“日记里说了些什么?”
“日记最早是从1969年九月开始的,至于写了些什么,凯迪从来没有告诉我。”
“为什么?”
“她说日记里的东西很危险,我最好不要知道。我一开始以为她在开玩笑,就没有多问。没想到,她说的危险,竟然是真的。这本日记似乎是有魔法一般,凯迪看的次数越多,陷得越深。一个月前,她对我说,她要帮爷爷把未完成的事情做完。说完之后,就离开了家。”
“那么,凯迪走后有没有带走那本日记?”
“她说那是一本很危险的日记。她把日记烧了。”
“噢。”爱德华很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您一次也没有阅读过那本日记?”
苏珊摇了摇头:“凯迪把日记收得很严。而且,那本日记是用一种我不懂的文字写的。”
“什么文字?”
“我也不知道,看上去像德文。”
26. 2012年8月8日
告别了苏珊,爱德华匆匆开车赶往戏票上的地址。和苏珊交谈的时间,比他预期的要长。等到赶到那个地址时,离开演只有一分钟了。
那个地址是“黑骡子”酒吧。
“黑骡子”酒吧在这一带颇有名气。据说,从亨利八世起,这家酒吧就存在了。几年前,市政府要把酒吧门前的石子路改成柏油路面,受到了不少人的反对。这些人都是“黑骡子”的常客。他们强调,那条五百米长的石子路,是“黑骡子”酒吧的特点,已经成了酒吧的一个重要部分。每次来酒吧喝酒,一踏上石子路,就会令人回忆起往昔,想起老友。针对群众的抗议,市政府举行了听证会,保留了石子路。自此,“黑骡子”酒吧再次名声大震。
这个酒吧还有另一个特点。它是一个家族产业。父亲传给孩子,孩子又传给下一代。据说,这几百年来,酒吧都没有让外姓沾过手。
不过,虽然这是一个声名赫赫的酒吧,爱德华却没有来过。门口站着一个男子,靠着墙吸烟。票面上的房间号是203,估计应该是二楼。爱德华抬头看了看,二楼所有的窗户都开着,看上去像是被打通了,当成了招待酒客的地方。
他迷惑地皱了皱眉,又看了看手中的票,稳稳情绪,推门而入。
一楼是敞开的大房间,除了吧台外,没有其他小房间。他要了一杯啤酒,走上了二楼。二楼果然也早已没有了可以住宿的房间。人稍微少一些,靠窗有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各自面对一台电脑,专心致志地敲打着键盘。
这里根本没有203室。
难道,这是一张很久以前制作的票?
但是,这张票纸质很新,不像是以前的古董。
爱德华举着啤酒,走下咯咯作响的木楼,走向了酒保。
酒保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穿黑衣黑裤,没戴表,却戴了一只用麻绳编织的手环。
“嗨。”酒保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对爱德华打了个招呼,“您还要点什么?”
“哦,是这样,”爱德华说,“我的朋友给了我一张戏票。地点就是这里,可我却找不到房间。”
“203室?”
“是的。”爱德华想,有门了。
“戏票是手工绘制的一张人脸,脸的一半是小丑,一半是骷髅?”
“对极了。”
酒保笑了笑:“难道你不是伦敦人?听你的口音很像本地人。”
“是不是伦敦人和这张票有什么关系?”
“一般只有外地游客才这样问。”酒保说。
“怎么讲?”
这时候,来了一个男子要酒,酒保就向爱德华的侧面扬了扬下巴,说:“你自己看吧。”
爱德华顺着他的眼光看去,看到吧台上有一只小木盒,木盒里插着一摞小册子。他抽出了一份。
小册子说,1888年七月,“黑骡子”酒吧里来了位古怪的客人。酒吧当年的二楼是可以提供住宿的客房。这名客人就租用了203房间。他有一个奇怪的规定,不准任何人进入他的房间,包括打扫卫生的女佣。因为他付了一年期的双倍租金,一切都是钱说话,酒吧老板就同意了。
后来,在1889年二月,客人忽然消失。酒吧老板这才让女佣进去打扫。房间一开始让人感觉一切正常。可是,当第一名客人晚上入住时,吓得连衣服都没穿就跑了出来。
酒吧老板进去一看,才发现客房的天花板上画满各种奇怪的画。那些画看上去颜色褐黑,都是用血画就。老板请来警探,警探们调查后,除了在床下找到一张画着脸的票,并没有找到任何其他可疑的东西。他们也调查了那名古怪租客,发现他用的是个假名字。警探们最后只能遗憾地告诉老板,他遇到了一个疯子。
“怎么样?可怕吧?”酒保这时有空了,凑过来说,“1889年底,很多人都猜那个租客就是‘开膛手杰克’。”
爱德华点了点头。他刚好也这样想。
“那这张票?”爱德华扬了扬手中的票。
“‘开膛手杰克’世界闻名。我们就根据那张警察找到的票仿画了不少票,分发到各个旅游点。只要有人买下票,就可以参观203室。”
“楼上不是都打通了吗?难道203室还在?”
酒保对他神秘地眯了一下眼,说:“请跟我来。”
酒保吹了一声口哨,招了招手,一个正在抹桌子系围裙的女孩走了过来,代替他站在吧台后面。
爱德华跟着酒保上了二楼,一直往里走。原来,在二楼底端的拐角处,还隐藏着一道门。门的侧面挂着一个小木牌,上面写着203室。数字和门都被前面的大叶草遮住了,难怪爱德华刚才没看见。
“203室是二楼的最后一间,我们改造这层楼的时候,刻意留下了这个房间。”
酒保说完,掏出钥匙,打开了门,伸出手,做出“请进”的姿势。
“你不进去?”爱德华问。
“秘密是属于你的。”酒保说完,转身快步离去。
爱德华推开了门。
房间的尽头有一盏小灯,散发出微弱的光线。一张木床靠墙摆放,床罩枕头都是一百多年前的式样。墨绿色的壁纸,上面印着金色旋转花纹。床头柜上放着一盏玻璃小灯。在床的右侧,有一个梳妆台和一把椅子。梳妆台上有一个瓷盆和一把白色的印花陶瓷水壶。
一切都保留了一百多年前的原样。
爱德华走向木床,躺下来。天花板上光线很暗,只能看到朦朦胧胧的画影。
很快,他看到在天花板的四个角,安有几盏小射灯。他爬起来,在枕头边发现了一个按钮,按下后,台灯熄灭,射灯亮了。
四抹幽蓝的灯光照射到了天花板上。酒吧使用了能照射出血液痕迹的特殊蓝光。那些画立刻清晰起来。
它们确实是用血迹画成的。
这是一些奇怪的画。看上去十分错乱。
三角形,圆形,多边形,甚至一些稀奇古怪的形状重叠交错,给人一种混乱之感,仿佛画画的人当时脑子已经处在疯狂和崩溃的边缘,想向这个世界表达什么,却又因为大脑无法正常运转,因此才靠这些奇怪的画来发泄。
仔细一看,在这些图形里,还有一些很小的人,有的奔跑,有的跳跃,有的被杀戮……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一幅用血画的地狱场景?!
在1888年10月5日,白教堂警戒委员会收到的那封附有半颗肾脏的信里,写信者说肾脏来自某个女人,而且称自己“来自地狱”。
四周静悄悄的。爱德华仿佛回到了一百多年前。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居然是戴文。
戴文告诉爱德华,他们检查了贝蒂·普尔西的病历,有了发现。
“什么发现?”爱德华问。
“我们进行了指纹搜索,首先排除了贝蒂自己的指纹还有她助理的指纹。”
“病人家属都有机会触碰到病历,剩下的指纹还是会很多。”
“事情十分凑巧,我们在一份叫安东尼奥的病历上发现了一个指纹。那个指纹和凯迪家照片后面的指纹一样。我们正在搜索数据库,看是否能找到指纹的主人。你那边进展如何?”
“我找到了‘黑骡子’酒吧,这里有一间203室……”
未等爱德华说完,戴文就大笑起来:“你说的是那个天花板上画满了血图的房间?”
“你听说过?”
“何止是听说过。我们也派人去调查过。那不过是‘黑骡子’吸引游客的招数罢了。‘黑骡子’酒吧的主人甚至说,他的曾爷爷告诉过他,这个房间曾经被用来作为某个神秘社团招募新成员的场所。那些血,全是猪血。哈哈哈,你也上了他们的当……依我看,你还是等我的指纹对比结果吧。”
爱德华也笑了,短暂地松了一口气,但马上转念一想,觉得什么不对劲,说:“戴文,凶手在凯迪和贝蒂的谋杀现场都留下了指纹,你不觉得奇怪吗?”
“为何会奇怪?”
“现在的凶手,都已经被各种推理侦探片锻炼得比警察还精。他们早就学会了各种手段,抹去一切作案痕迹。你想想看,他在凯迪的谋杀现场留下了指纹,无非是想把我们引向‘开膛手杰克’模仿犯的方向,而且,凶手还模仿了保罗的签名,让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在模仿‘开膛手杰克’和保罗;而现在呢,他又在贝蒂的病历上留下了指纹,这两个指纹都绝对不会是大意留下的。”
“那你的意思呢?”从戴文的声音判断,他已经不笑了。
“这两个指纹都不会帮我们找出凶手。”
“为什么?”
“那两个一模一样的指纹,只会是这名凶手自己的签名。这名凶手一开始像一条毛毛虫,慢慢蠕动,模仿‘开膛手杰克’和保罗,现在,凶手已经超越了模仿,结束了毛毛虫的阶段,他要变成蛾子,他要飞了。”
“所以,当他飞起来后,他决定留下属于自己的标记。”戴文说,“我明白了,既然凶手敢留下指纹,那说明凶手敢确定,我们没法通过指纹找到他。”
“你说对了。现在就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拥有这个指纹的人根本不存在;或者,他是克隆人。”
挂断电话后,爱德华把天花板上的图画用手机拍摄下来。他觉得,这些图上会有线索,否则,杰克·斗为什么要藏起那张票呢?
在手机“咔嚓”的照相声里,一幅图像忽然从爱德华的记忆里闪过。
那是一张照片。
今天,爱德华在贝蒂诊所里的书架上看到一张照片。在照片里,站着一个四岁多的女孩,穿黄衣服、黄短裤的小女孩,手里举着一根羊肉串。他记得,贝蒂的助理当时说,那个小女孩是贝蒂小时候。
现在,爱德华在记忆里重新审视这张照片,发现在小贝蒂的身后,居然是一排硕果累累的葡萄架!
27. 2012年8月9日凌晨
这不会是巧合!
贝蒂和凯迪从小认识!
当爱德华赶到凯迪家的时候,那栋小楼已一片漆黑。爱德华快步走近,发现院门半开。借着路灯的灯光,他看见一楼的大门也是半开的。整栋楼却一片漆黑。
爱德华轻轻走入,他听见二楼传来“咚咚”的声音。他心里一紧,顺手从茶几上抓起一把水果刀,加快了脚步。
一楼是客厅,二楼是卧室。
卧室的门也是敞开的,里面一片漆黑。
爱德华刚走到门口,看见一个影子正站在床边,双手扼住了苏珊的脖子。苏珊躺在床上,两只脚不停地踩跺着床板,发出了“咚咚”的声响。
说时迟,那时快,爱德华向黑影大喊“住手!”,冲了过去。黑影一侧身,躲开了爱德华,借势向旁边的窗口跑去。爱德华转身一扑,却只抓到了黑影的一截衣衫。黑影已经跳出窗口,逃走了。
爱德华站在窗口,看见一辆汽车飞奔而来,黑影钻进汽车,像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爱德华叹口气,转身走到床边,拧亮了台灯,看见苏珊捂住自己的脖颈,睁大着惊恐的眼睛,脸色苍白。
半个小时后,苏珊喝下爱德华为她煮的热茶,缓过气来。
“你知道那人为什么要杀你?”
苏珊点了点头:“为了那本日记。他一直掐住我的脖子,不停问我,日记在哪里?日记在哪里?我告诉他,日记已经被烧了。他不相信。”
“你看清他的脸了吗?”
“太黑了,没看清。咦?你怎么又回来了?”苏珊揉着脖颈问。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通过脖颈直蹿脑门。
“你认识一个叫贝蒂·普尔西的人吗?”爱德华拿起一个枕头,靠在床背上,然后扶起苏珊靠上去。
“贝蒂?当然认识。她是凯迪的朋友。她的父亲和凯迪的父亲认识。”
“她也被谋杀了。”
“啊!”苏珊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知道是谁干的?”
“不知道。不过,我想,这都和那本日记有关。”
“你真这么想?”
爱德华点点头:“凯迪的死就是从那本日记开始的。”
“爱德华,那本日记还在。”苏珊说着,站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到墙角,弯下腰,掀开一块木制地板,从下面取出了一个包裹,递给爱德华,“凯迪原来告诉我,无论谁来找这份日记,都说被烧掉了。现在,凯迪死了,就连贝蒂也死了,你把日记拿去吧,找出凶手。”
爱德华接过包裹,打开,拿出一个黑皮日记本。待他打开后,发现,这本日记的确是用德文写的。
爱德华不懂德语。为了查清楚多蕾丝的真实身份,找出凯迪装成妓女的原因,爱德华马不停蹄地赶去了马娜亚的公寓。在离开苏珊之前,他打电话回警署,安排了两名警员来保护苏珊。
还好,马娜亚还没有睡。她也正在研究切·詹姆斯藏匿的资料。她告诉爱德华,她已经使出全身解数,还是没有进展。那些数字密码结构简单,就是四个数字一组,她根本无法找出其中的规律。还有那些奇怪的文字,她把切家里的东西都翻遍了,也没能找出翻译的切口。
“这个呢?也许会有帮助。”爱德华把安德鲁的日记给了她。
“这是什么?”
“一份德文日记。”
接下来,爱德华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告诉了马娜亚。
马娜亚兴奋地接过资料,阅读起来。
爱德华坐到了一边,翻看起切·詹姆斯的资料。他看着看着,瞌睡如同漫涌的海水,侵入他的眼睛。他拿着资料的手松下来,睡着了。
28. 2012年8月9日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刚刚蒙蒙亮。马娜亚早已不在客厅里,厨房里飘来火腿煎蛋和煮咖啡的香味。
爱德华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自从多蕾丝去世后,他好久没有这样睡过一觉。他看看表,自己居然连续睡了四个小时。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进了厨房。
餐桌上摆着两个盘子,盘子旁边铺着安德鲁的日记。马娜亚听见爱德华进来,指指桌上的早餐,兴奋地说:“安德鲁的日记是我从未读过的、最让人惊恐的日记。”
“日记里都说了什么?”
马娜亚拿起了刀叉:“我看了整整一晚,吓坏了,也累坏了。我们一边吃一边说。”
在早餐的喷香中,马娜亚告诉他,安德鲁这个人很不一般。
他并不只是古董商。
他是神秘社团“渡鸦”的成员。当年,他以古董商的身份加入“渡鸦”社团的时候,是为了寻找一幅丢失的画。
“一幅戈林也在找的画?”爱德华问。
“你知道?”
“邓肯在保罗·曼克尔的牢房里找到了这幅画。此时,她正在国家美术馆研究这幅画。如果顺利的话,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你知道这幅画为什么那么重要吗?”
“据说,画里有一个带着邪恶力量的秘密。”
“我曾经也听说过这个传闻。爱德华,你相信这事吗?”马娜亚说。
爱德华耸耸肩:“安德鲁在日记里还说了什么?”
“安德鲁在日记里说,他之所以参加‘渡鸦’社团,就是为了弄清楚那幅画的秘密。是他的入门老师,乔·维斯将他介绍进入‘渡鸦’社团的。”
这些爱德华都已知道。在玛莉给他的怀表上,就刻着乔·维斯的名字;在那张网页照片中,安德鲁和乔都戴着有社团标志的戒指。
马娜亚说:“安德鲁为了把真相留给后人,在日记里无所不言。这部日记阅读起来,就像在阅读一部神秘社团的历史。安德鲁在日记里写到,据他所知,‘渡鸦’社团最早是从‘黑暗的翅膀’里脱离出来的。你还记得‘黑暗的翅膀’起初的宗旨是什么吗?”
爱德华点点头。他告诉马娜亚,他当然记得,在他一开始调查神秘社团的时候,马娜亚曾借给他一本书。这本书中就提到了“黑暗的翅膀”。书里提到,社团“黑暗的翅膀”有一条宗旨,那就是惩戒违背道德规范的人。当时,“黑暗的翅膀”的徽章就是渡鸦。不少欧洲文化里相信,渡鸦可以穿越生死两界。不过,在1979年,‘黑暗的翅膀’就忽然消失了。
马娜亚接着说:“他们选择渡鸦,因为他们还认为,有一种手段,可以让活人穿越死人的世界,不过,要到达这种境界,首先要达到人类大同。为了达到大同,人类就应该维护道德规范。二战时,组织里出现了一派人,在信仰上出现了分歧。这派人相当极端,把‘优化人种’当成了最高宗旨。渐渐的,他们独立出来,成立了自己的社团——‘渡鸦’。而那幅画,据日记里说,则可以帮助他们实现这一目的。”
“里面有没有提到克隆人和基因技术?”爱德华问,几乎忘了咀嚼,说话的声音囫囵。
“有。”马娜亚十分兴奋地打开日记其中一页,“在这份日记里,安德鲁说,‘渡鸦’社团为了达到人类大同,不择手段。后来,‘渡鸦’接触到了一些二战后从德国逃到英国的科学家,发现他们正在研究基因和克隆。‘渡鸦’社团和这些科学家一拍即合,联合起来。不过,安德鲁也发现,这些从德国逃来的科学家,在加入‘渡鸦’之后,逐渐暴露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什么样的目的?”
“他们不止想要通过克隆人来优化人种。这些人加入‘渡鸦’的真正目的,是利用‘渡鸦’的力量和资源,寻找一种更高的力量。这种力量不但能改变世界,还能改变宇宙。安德鲁相信,那幅画里就有这个力量。安德鲁在日记里说,他们把这个力量叫做‘维利’。”
“海因里希·希姆莱在二战期间,也找过维利。历史上说,他想通过维利的力量,来夺取战争胜利。”
“历史上,不但纳粹在寻找维利,很多人都在寻找这种力量。这是一种传说中来自地球以外的力量。据说,两千多年前,比基督教诞生还要早,以寻找‘维利’为宗旨的‘维利会’就已经出现了。”
“等等,你说这种力量来自地球以外?你的意思是外太空?”爱德华惊讶地问。
马娜亚点了一下头:“在对远古文明的研究中,有一种理论,或者说是猜测,人类起源的文明是来自外太空。这个猜测并不是某些考古学家一时的心血来潮。它是有证据的。”
“什么样的证据?”
“比如失落的玛雅文明。玛雅人生活的时代还属于新石器时代。新石器时代是什么概念,就是刚刚学会农业和畜牧,能够有条件进行定居生活,会使用磨制石器的时代。但是他们却在艺术,文字,数学,特别是天文学方面,有着极大成就。特别是天文学,完全可以让现代人震惊!他们在丛林里被科学家发现的时候,生产极端落后,但是却已拥有了让现代人望尘莫及的四套历法。”
“我知道其中一套太阳历,计算出了太阳年的长度。我还记得,这个太阳历认为一年是365.2420天。精确到了小数点后面第四位。”爱德华说。
马娜亚又点了一下头:“除去太阳历外,他们还有太阴历,计算出了金星公转一周的时间,并找出了纠正太阳历和太阴历积累误差的方法;第三种历法是卓尔金历,这是一部认为一年周期是260天的祭祀历法;玛雅文化中最引人瞩目的是他们的长历。这是一套时间跨度超越万年以上的历法。这种历法,对于我们现代人而言,只有在测量星际距离和进行星际航行的时候才会被使用。你想想,丛林里刀耕火种的玛雅人,使用磨制石器的玛雅人,怎么可能会创造星际航行需要的长历?”
“最近,玛雅人关于世界末日的预言弄得人心惶惶。现在是2012年8月,距离这个预言到来的日期——2012年12月21日,还有四个月,难道世界真的就要完结了吗?”
马娜亚摇了摇头:“那是一种误传。你知道为什么玛雅人会把祭祀历法定为一年260天?”
爱德华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马娜亚说:“玛雅人把260天的周期认为是人类个体,就是一个单独的人孕育诞生的周期;他们把26000年这个周期当成是人类集体的孕期。他们把一个26000年的大周期称为一个太阳纪元年。一共有五个太阳纪元年。第四个太阳纪元年开始于公元前3114年,这个纪元年将在四个月后2012年12月21日完结,人类从此进入第五个太阳纪元年。在那一天,地球、太阳和银河系的中心将会连成一条线。玛雅人还认为,每一个太阳纪元年周期都是地球和人类进入一个新的星系发展的周期,而人类也会随着新纪元的到来而进入一个更高的精神领域。只是,让所有科学家奇怪的是,玛雅人的这些知识来自哪里?他们是还不会使用电,不知道如何有效对抗疾病的民族,难道单凭肉眼就能知道我们的地球身处银河系?知道到了2012年12月21日,地球、太阳会和银河系中心对齐?你想想,人类经历了多少磨难才知道地球是圆的,玛雅人却早于我们知道了宇宙的秘密。不可思议。”
“所以,有人认为玛雅人是受到了外星人的指引?”
“也许是指引,也许是统治。你看过玛雅人巴加尔二世陵墓石棺上的图案吗?”
“看过。一个人躺在一个布满管道的器皿中。”
“有人说是巴加尔二世在地狱里旅行,是基于想象的图案,但也有人说那是一艘宇宙飞船。”
爱德华说:“宇宙如此浩大,我们不排斥除去地球之外,其他星球上还有其他生物存在的想法。”
“关键是,那些生物有没有曾经到过地球?或者现在还在拜访地球?”
“现在?”
“你听说过麦田圈吗?”
“当然。”爱德华说,“巨石阵附近经常出现麦田圈。都是一些精致的几何图案。人们说是伪科学。”
“不但在英国,在欧洲其他国家,还有美洲都在不断出现麦田圈现象。它们都有共同的特点,硕大的麦田图案是在一夜之间形成的。这些图案是通过压平麦秆形成的,但是,有人试过,包括麻省理工学院的学生都试过,证明单凭人力,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在那么宽阔的区域内,制造出毫无破绽的图案。让所有的弯折的茎节点都是整齐一致的。而那些几何图案,不但巨大,而且符合几何标准,就凭人力,不来个几十个人同时工作,无法做到。而且,他们还必须悄悄地在黑夜里工作,不弄出任何声响,不留下任何的痕迹。这不可能!”
“所以,有些人也认为这是外星人的杰作。”
“很多人认为,这是外星人在向我们传递信息。你知道奇尔波顿天文台吗?”
爱德华点点头:“那是我国最大的无线电望远镜天文台。”
马娜亚说:“1974年,一个名叫卡尔·萨根的天文学家,通过波多黎各的一架望远镜向宇宙发出了一系列的二进制讯息。这些讯息是介绍人类的关键信息,内容包括我们使用的计算方式,创造地球生命所需的主要化学元素,DNA代码,我们的外形和身高,数量,我们居住在太阳系等等。在这些信息被发出后,在奇尔波顿天文台附近的农地里,先出现了一片初看是杂乱无章的圆圈图形,在空中俯瞰后,发现很像一张人脸。最为奇妙的是,三天后,在同一片农地里,又出现了由大小方块组成的图案。俯瞰后,图案的内容让我们大为震惊!”
“为什么?”
“图案含有大量的信息,而这些信息是对卡尔·萨根的回复。是一封通过麦田圈写来的回信。这些图案显示,对方生命组成的主要元素是二氧化硅,他们的DNA比我们多一些,他们的外型也比我们大,住在类似太阳恒星的第三、第四和第五行星。拥有人口213亿。你说,这会是恶作剧吗?”
“你相信?”爱德华看着马娜亚。
“我不能说不相信。我们人类在历史上,自己也拥有太多的,就算是当今科技也难以解开的谜团,数不胜数。基于这些事实,‘维利’这种力量也不是空穴来风。你说呢?”
“也许这个案子能够解开这些谜团。这是什么?”爱德华看到在马娜亚面前有一页纸,上面写满了名字。
“在这一页里,安德鲁记下了那些科学家的名字。他们都掩盖了德国身份,改换成了英国身份,英国名字。”
马娜亚把那页名单推到爱德华面前,用手指定住一个名字说:“我发现了两个很有用的名字。”
爱德华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看见那个名字是理查德·詹姆斯。
“切·詹姆斯的父亲?!”爱德华惊讶地说。
“这就是为什么切·詹姆斯还有一个私制的德文出生证明。切·詹姆斯也是克隆人。那份证明,是德国克隆科学家在他‘出生’时,为他开具的。”
爱德华点头同意:“所以,在他的德文出生证上,他们给了他一个德文名字——切·思格尔生。在那份德文证明上还有一个序号——N4-A-3-2-11,你估计那代表什么?”
“很有可能就是研制的序号。”
“你说得很有道理。字母会不会代表品种?数字代表数量?”
“如果是这样,这就太可怕了!”马娜亚惊恐万分,“这个序号里最小的数字是2,就是说现在世界上至少有2个以上的切·詹姆斯!也许你可以通知军情局,让他们来一个大搜查。”马娜亚说。
“现在还不是时候。也许,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另一个名字呢?”
“你还记得吗,在切·詹姆斯隐藏的资料里也有一页名单?”
“是的。可那只是些名字,并没有说明那些人是干什么的。而且,我们都查过了那些名字,没有线索。”
“我把两个名单核对了一下。有一个名字在两个名单上都出现过——汉斯·冯·罗森。在这本日记里,安德鲁说,汉斯在1930年就来到了英国。后来,也是他安排了这群科学家潜逃过来。关于汉斯的传闻,安德鲁是打听来的。他从未见过汉斯这个人。”
“很有可能,汉斯一来到英国,就隐藏了身份,改变了名字。如果汉斯是1930年来到的英国,他现在也早已去世了。”
“安德鲁是个有心人。他后来发现了汉斯在英国的化名。”
“是什么?”
“马克·普尔西。”
“普尔西?”爱德华的心跳加速了。第二名受害人的名字就是贝蒂·普尔西。爱德华从手机里调出受害人资料,一边看一边告诉马娜亚,“贝蒂出生证明上登记的父亲就叫马克·普尔西,生于1909年,于1974年去世。在他去世的前两年,贝蒂·普尔西出生。也就是说,当贝蒂出生时汉斯都六十多岁了。这个可能性不大啊。”
“贝蒂的母亲呢?资料上怎么说?”马娜亚问。
“贝蒂的母亲在生她的时候就去世了。”爱德华失望地说。
“你昨晚告诉我,凯迪的母亲也是在她一出生就去世了,对吧?”
“是的。”爱德华点头说。
“恕我冒昧,你的前妻多蕾丝,你说她是由安德鲁捡回家,由安德鲁的女佣抚养大的?”
爱德华又点点头。一条不容争辩的线索出现在他的脑海,这三个女孩都没有生身母亲。
“难道,凯迪,贝蒂还有多蕾丝都是克隆人?”爱德华不得已地说。他实在不愿去想多蕾丝会是克隆人。
马娜亚看着他,不说话,可是她的眼睛在问:“你说呢?”
爱德华说:“资料里说,贝蒂在父亲也去世后,她是由她的姨妈,也就是她母亲的妹妹养大的。”
“这个姨妈还在世吗?”马娜亚问。
“在。”爱德华说着一看名字,又吃一惊。
姨妈名叫苏珊·海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