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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手鸭子不能飞
年小洳低下头,看见光可照人的玻璃桌面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像,头发一丝不苟地绾在脑后,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眼神明亮灼热,就像连续相亲三十场的老处女终于遇上了心仪对象。
天惹噜,不愧是500强企业,办事儿就是讲究,居然在五星级酒店的大堂吧面试,她抿了抿干涩的唇,刚想从昨晚在路边砍到四十五块买的“爱狗仕”包里拿出简历,就听见对面男子低醇的声音:“二十四岁,单身,身体健康。”
对对对,是她是她就是她,身体健康心灵纯洁,单手可举煤气罐,工作重担的一肩扛的中国好员工,她连忙点头迎合,不愧是500强的大公司,不问学历不问经验,上来就关心员工的情感问题和身体状况。
“没什么问题的话,把这份合同签了吧。”沈靳南把合同推到她面前。
低醇冷冽的声音在年小洳听来如同天籁,天惹噜,居然被录用了,她立刻在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大名,生怕自己动作一慢,对方就改了主意。
说起来她还真是倒霉,大学毕业后已经连续换了三份工作,每份都干不过三个月,不是她没定性想跳槽,而是每次原因都是令人无奈叹息的公司倒闭。
就因为这事儿,她在朋友圈里被冠上了“女柯南”的称谓,人家是走哪儿哪儿死人,她倒好,到哪儿哪儿倒闭。
眼看着白纸黑字,尘埃落定了,年小洳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有心情端起眼前那杯价值不菲的咖啡品一品。
“你简单收拾一下行李,明天搬到我家,一切按合同来,不要带太多东西。”
噗!一口拿铁喷了出来,老板说啥,搬到他家?该不会是连吃一周泡面营养不良出现幻觉了吧。虽然自己是应聘当助理的,但是搬到上司家里的办公理念也太前卫了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年小洳感觉自己摇身一变成了草船,身上瞬间插满了从对面男人身上射来的冷箭,好在脸皮已经厚成了盾牌,不用找条地缝钻进去。
这下完蛋了,才刚上任不到一分钟就喷了上司一身咖啡,看来她履历上的工作时间又要被刷新了,年小洳欲哭无泪,真想就地把自己的白色套装扒下来给老板当手帕擦擦高档西装上的咖啡。
“请问是沈总吗,我是陈岩介绍来的。”忽然有一道女声从身后飘来,一个顶着一头大波浪卷的锥子脸美女出现在二人面前。
“那她是谁?”沈靳南薄唇轻启面露疑惑。
“我是来面试的呀,赵总,咱们合同都签了。”眼前站的女人个儿比她高,脸比她尖,腰比她细,声音比她有底气又如何?她年小洳有一颗势必要上岗,走出失业女工困境的心。这份工作太重要了,拿到了就有米下锅,拿不到就露宿街头,她说什么也不能让到手的鸭子飞了。
“陛下!臣有本奏——”短信铃声打破了三人的僵局,年小洳飞快地扫了一眼她的手机,整个人都石化了。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行小字——抱歉,守时是公司员工的第一要义,你没有通过面试。发件人是赵总。
没有通过面试,那她刚才签的是毛合同啊?
年小洳快速拿起桌上的几张纸扫了一眼,这才看明白上面的内容——契约婚姻,给这个叫沈靳南的人当一年的名义妻子,报酬是一百万。
她出门摆了乌龙阵,见错了老板,签错了合同,一瞬间,有种从职场暗斗文,一脚踩进恶俗总裁文的感觉。这是把她当什么人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无脑灰姑娘,还是什么总裁霸宠小甜心?好歹她也是名牌大学高才生,江湖人称“女柯南”的一代奋斗姐啊。
等等,一百万!年小洳的迷茫只持续了0.02秒,她脑瓜飞转立刻有了答案,挤走锥子脸一百万就是她的了,送上门的钱傻子才不想要。
“总裁!”说时迟那时快,她一把握住了沈靳南搁在桌子上的手,“我乖巧听话懂礼貌,常去访问幼儿园,踏遍京城敬老院,从小备受老中青三代喜爱,下至八岁上至八十岁没有我搞不定的,无论您给孩子找后妈,还是给家长找儿媳,我都是不可错过的优秀人选。”
沈靳南和锥子脸都是一愣,又听年小洳无比流利地说:“我从小就是演技派,人送外号奥斯卡,契约妻子简直是为我量身订制的职位,您不要犹豫,选择我准没错的!”
“呃……”沈靳南费力地从年小洳的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锥子脸,“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年小洳又抢白道:“我上得厅堂,进得厨房……”
“好了,”沈靳南一抹额角的汗珠,头也不抬地指了指年小洳,“就你吧。
二、醉后总裁是条狼
拎着行李搬进沈家豪宅的时候,沈靳南没出现,这让年小洳觉得没有那么尴尬。昨日她使出浑身解数才逼走了竞争对手,让沈靳南和她履行合同,一想到一万张粉色的毛爷爷在向她招手,激动得一整晚没合眼。
沈家财力雄厚家业她早就有所耳闻,今天跟接她来的司机打听到,沈靳南是刚刚回国接手家族产业,这栋别墅目前只有他一个人居住,沈家祖宅另在别处。
敢情,她误打误撞遇上了个真正的钻石王老五。作为阅遍总裁文的新时代女青年,年小洳有自己的“新思想”,总裁冷漠不走心,女主角虐身又虐心,她才不要当什么私宠小情人,只想拿了钱赶快走人。
按照沈靳南合同上的要求,她住在客房里,个人物品必须收拾妥当,不得在客房以外的范围乱放,简言之一句话,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好办,她只要钱不要人,才懒得在他面前乱晃呢。
可万万没想到,搬进来的第一天她就遭受了几乎所有总裁文女主角都会遇见的状况——总裁喝醉了。
特助小李把沈靳南架到了沙发上,就脚底抹油走了。年小洳小心翼翼地从楼上的客房走下来,老远就闻到沈靳南身上的酒气。
他不会酒后胡来吧,想到这里,她又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太可怕了,醉后总裁是条狼,专吃女主角小绵羊,她还是躲远点吧。
这么想着,年小洳转身准备回楼上,脚步还没来得及迈,就听见哐当一声,扭头一看,原来是沈靳南从沙发上滚了下来,直挺挺地睡到了地毯上。
“喂,总裁,你醒醒呀,真的醉得不醒人事了吗?”年小洳隔着绝对的安全距离问了好几声,对方醉酒后睡得昏沉,毫无回应。
酒品这么好的总裁,还真是不多见啊。
水晶吊灯垂下柔和的光,年小洳望着沈靳南的脸,他有一副天生的好皮囊,直挺的鼻子如刀削一般,睫毛长而卷,盖住眼帘,隐藏了眼中的冷漠,比起昨日看上去温和了许多。
她当即玩心大起,上前几步,蹲在地上挑起了沈靳南的下巴,学着狗血总裁文男主角的邪魅口吻:“喂小妞,玩心吗?”
回答她的是“哇”的一声,沈靳南猝不及防的呕吐。
狗血小说里头写,总裁浑身闪金光,醉酒狂吐都很香,年小洳简只想掐死这个作者。她被沈靳南吐了一身,连洗了三遍澡依然觉得身上有味道,从行李箱里拿出万年不用的香水,满屋子喷了个遍才疑心散尽慢慢睡着。
第二天的餐桌上,沈靳南闻着她身上的香水味儿,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沉着脸说:“以后不要把厕所清洁剂往身上喷。”
什么?她还没来得及吐槽他昨晚的恶劣行径,他居然反咬一口说她的香水难闻,简直可恶。想了想,她的香水可能还没有沈靳南家的厕所清洁剂值钱,年小洳又消了火,不急不慢地说:“我就这么一瓶香水,嫌难闻你给我买好的呀。”
“年小姐,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之间是合作伙伴的关系,而不是包养与被包养的关系,希望你能正视自己的身份,不要提出无理的要求。”沈靳南正声道,昨日与老友见面被狂灌酒,他今天气色不好,素白的脸上贴着生人勿近的标签。
“开玩笑而已,你还真是毫无幽默感。”年小洳翻了个白眼,这总裁也太抠了,简直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她心头一直有个疑惑,思量片刻还是问出了口:“沈靳南,你的条件这么好,喜欢你的女孩子不说从绕地球一圈,怎么也得从天安门排到地安门吧,干吗要花钱找一个协议上的妻子?”
“用金钱解决事情简单,用感情解决事情麻烦。”沈靳南头也不抬地回答她。
年小洳闻言不再开口,他们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只是一纸协议暂时产生交集而已,还是沈靳南形容得高明——合作伙伴,既简单明了又不会让她感到难堪。
“吃过饭收拾一下,我带你去我父母家。”沈靳南吩咐。
“啊?”年小洳刚刚夹到嘴里的培根瞬间变了味道。
三、外冷内热闷骚男
沈靳南的车直接开进了沈宅,年小洳隔着车玻璃往外看,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一会儿自己将面对怎样的状况。她对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还是有些信心的,要是婆婆高冷她就扮演理性知识分子,要是婆婆亲切她就努力讨好卖乖,三百六十款,总有一款让人喜欢。
千算万算没算到,她一进门见到的不是沈氏家长刁难的嘴脸,而是一只狂吠着向她扑来的哈士奇,她连忙往沈靳南身后躲,这狗看着比她还壮,简直能一口咬断她的小胳膊。
哈士奇的前爪扑到了沈靳南的西裤上,他非但没恼,反倒是亲昵地摸摸它的头,“Kitty,好久不见。”
哈士奇把头在沈靳南身上蹭来蹭去,撒娇一般呜咽着,尾巴撒欢地摇着。
年小洳见哈士奇的目标不是自己,松了一口气,依旧躲在沈靳南身侧不敢上前。这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大黑狗居然叫Kitty,它跟那只小粉猫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哈士奇才没空搭理她,它就像只大八爪鱼一样赖在沈靳南身上,不停地摇着尾巴卖乖。
“Kitty——”温和的声音远远传来,随即是一声惊呼:“儿子你回来了!”
年小洳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白影,再看时,沈靳南身上除了哈士奇又挂了只八爪鱼——沈母姜连玉。
“妈。”沈靳南对自己老妈的夸张举动早就见怪不怪,费力挣脱开这一人一狗的纠缠,揽过年小洳的肩头,郑重地介绍道:“这是年小洳,我之前在电话里提过的,这个月初我们已在巴黎注册结婚了。”
喂喂喂,你这是摸过狗的手,能不能不要接着来摸我的肩头啊,心里虽然这么嘀咕着,她脸上却带了标准小媳妇式的娇羞笑容,一声“妈”还没来得及叫出口,久突然被姜连玉搂住脖子来了个熊抱。
“可算把媳妇给我领回来了。”她笑容灿烂,眼角浅浅的皱纹好似都舒展开了。
“你别吓着她。”沈靳南淡淡地说了一句。
那边姜连玉已经抓住了年小洳的胳膊热切地说起了家长里短。
“你和小南是怎么认识的啊?”
“是在公司的年会上。” 沈靳南招聘临时妻子的高级酒店大堂吧里,她开足马力狂甩节操,挤走了锥子脸。
“我听小南说,你父母都在国外?”
“嗯,他们出去有一段时间了。”父母都去了天国,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小洳啊,靳南这孩子从小被我惯坏了,两口子过日子你可要多多包容他。”
“先别聊了,你跟我去看看奶奶吧。”沈靳南插话进来,拉过年小洳的手腕就往一楼走廊尽头的卧室走。
那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尽管衣着整齐,头发掖在耳后一丝不苟,却还是让人嗅到了风烛残年的颓败气息。
“奶奶是我,你看看,我给你把孙媳妇领回来了,这下放心了吧。”沈靳南蹲在老人的床前,声音轻柔得像鹅毛抚过心头。
老人费力地睁开眼睛,想仔细瞧瞧眼前的人。
年小洳就蹲在沈靳南的身边,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奶奶”,她望着她的面庞,心里有些堵得慌,看得出老人的时日不多了,这种日复一复的枯竭,让她感到恐惧。
奶奶皱纹遍布的脸上似乎绽出了欣慰的笑容。“好,真好。”声音苍老有气无力,只是几个字就好似耗尽了全身的气力。
年小洳终于明白,为什么沈靳南刚一回国就急着找媳妇,甚至不加考察就签了合约,原来他是怕奶奶等不及。
总裁大人不都是狂酷邪魅冷傲逼人的吗,怎么沈靳南是个例外?
四、初吻居然给了狗
白天小两口装成恩爱有加,到了晚上,姜连玉说什么也要留二人过夜,不但没收了沈靳南的车钥匙,就连床铺都亲力亲为地铺好。
“太久没见Kitty了,我跟它睡。”话音未落,沈靳南头上就挨了一记栗暴。
“你小子是不是傻啊,不跟媳妇睡居然想要跟狗睡,不准!”老太太雷厉风行地出了门,领走了狗,留下沈靳南和年小洳在屋里面面相觑。
他不会狼变吧?年小洳心里敲锣打鼓,不声不响地站在原处。沈靳南看了她一眼,理所当然地躺在了床上,长腿一伸,往地毯上蹬了条被子给她。
喂喂,刚夸了他是个例外,就立刻来了总裁脾气,这人真是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啊,年小洳满腹幽怨地进入了梦乡。
穷困潦倒时,她一天到晚在外奔波找工作,躺下就是一夜无梦的安眠,现在清闲了,她又梦到了不愿回首的旧日光阴。
亲眼看着父亲被身着警服的人带走,瞬间信仰坍塌,平静的生活被击成了满地碎片,她哭着请求,却被冷冷推开,父亲那颓然的双眼在梦里一如当年那般清晰。墙倒众人推,落魄凤凰不如鸡,她不曾想到自己以后要习惯众人的白眼。
年小洳在梦里绝望地哭泣,清醒过来感觉脸上仍是湿漉漉,挣扎着睁开惺忪的睡眼,她瞬间就清醒了。难怪脸上会湿呢,原来那条健硕粗壮的哈士奇正在旁边舔她的脸。
天惹噜,她守了二十四年的初吻献给了一条哈士奇?
“啊!”
“吵死了。”沈靳南被她掀翻屋顶的尖叫声吵醒,蒙眬中翻了个身,咕咚一下滚到了床下。
“啊!啊!啊!”年小洳叫得更惨了,沈靳南不偏不倚压在了她身上,前额恰好撞上了她的鼻子。眼前一黑,鼻间一痛,温热的液体淌了下来。
年小洳的眼角扫到了哈士奇看向她的目光,顾不上去擦鼻血,伸手死死搂住了沈靳南的脖子,把脸贴着他的脸,连哭带喊地求救:“救命啊,你家狗想吃我!”鼻血从她脸上蹭到沈靳南的白色衬衣上,开出一朵朵血花。
原本就是大清早精力旺盛的时候,更不必说有温香软玉主动投怀送抱了,沈靳南的声音有些干涩:“你先放开我。”
“不行,你先让狗出去。”年小洳说什么也不肯撒手,她的小命珍贵着呢,说什么也不能折在一条哈士奇的手里。
见Kitty摇着尾巴悻悻地出了门,年小洳这才惊魂甫定地松了手,仰头看向沈靳南,见他以掠夺者的姿态压在自己身上,发丝凌乱地垂在额前,一瞬间,她的鼻血更加澎湃。
“哈士奇夺走了我的初吻,你赔!”年小洳沾了一手的鼻血想要往沈靳南的白衬衣上抹,她的“咸猪手”刚一伸出,就被沈靳南无情地扼住。
“说吧,要多少钱?”英挺的眉毛下,是沉如碧波的眼眸,冷冷地睥睨着她。
原来她的尊严、名节,一切的一切都是能用钱衡量出来的,年小洳被他的轻蔑语气激怒:“钱不行,要一物抵一物!”她胆大包天地瞄准对方的薄唇撞上去,像只横冲直闯的蛮牛。
沈靳南只是侧了侧身子,就轻而易举地躲开了。“去把鼻血洗干净。”他单手撑地站了起来,看着一头栽倒在地的年小洳,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白衬衣上沾的鼻血像是一簇簇的火焰,心里也是火烧火燎的一片。
来时两个人,走时是两个人和一条狗,哈士奇轻车熟路地跳到了副驾驶的位子上,逼得年小洳坐了后排。她欲哭无泪望着乖坐在车座上的狗,这货百般挑衅,一定是拿她当情敌了。
Kitty坐前她坐后,待遇简直不如狗。沈靳南要将它带回家,今后与她同在一个屋檐下,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五、即使没有一百万
沈靳南是个工作狂,就连周末也不停歇,原本打算窝在沙发里追剧的年小洳,硬是被他拖起来参加一个晚宴。
本想还打探一下晚宴的情况,沈靳南一句“多做少问”就把她的话堵了回去。
事实证明,多做少问简直就是找死。年小洳要是知道出席的是汇集了京城名人的慈善盛宴一定会装肚子疼不出门的。
眼前是穿梭的衣香鬓影,并不陌生的场景让她又回忆起了那些享尽荣华的光景。年小洳的十八岁是一道分水岭,如利剑一般将她二十四年的人生硬生生劈成了两半。前半缤纷绚烂,像温室里的花不经风雨,富贵喜乐。后半陡转直下,杂草一样无人问津,兀自飘零。
母亲早逝,她自小被父亲百般呵护,这个身居要位的男人只有在女儿面前才会流露铁血柔情的一面,那时的年小洳被人捧在掌心,活得像个公主。然而好景不长,年新洋因涉嫌贪污国家财产的罪名被实行双轨,这个军人出身的硬汉,在监狱里用一根皮带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留下年小洳一人孤苦伶仃。
她不再是人人阿谀奉承的金凤凰,摇身成了连学费都付不出的女学生。树倒猢狲散,好在她没放弃自己,白眼看多了,反倒练就了金刚不坏的厚脸皮。
但是慈善盛宴这样的场合,年小洳还是有些胆怯,她不怕遇见故人,她不怕冠着落马贪官亲属的帽子,可她怕这样不光彩的称谓被扣到沈靳南头上,怕给他和他的家族带来不利影响。
已经进了宴会厅,年小洳紧紧挽住沈靳南的手臂,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有件事我要跟你坦白。”
“哟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呢,这不是我们不可一世的年大小姐吗?”
“啧啧,真是好本事,这么快就东山再起杀回主场了。”说话的是中分锥子脸的赵家姐妹花,当年的年小洳飞扬跋扈,人人都要避其锋芒,赵家姐妹花时常跟在她身边溜须拍马,然而她父亲出事以后,她们俩也是最先落井下石的。
年小洳心中感慨,久别再重逢,这两姐妹居然一眼就认出了她,想想还真有点小感动呢。她松开了与沈靳南挽在一起的手臂,微微扬起下巴,未语先笑:“赵依依,你这鼻子是去韩国做的吧,真不错。”
“你!”对方气急,指着她的鼻子刻意提高了音调,“年小洳你现在倒是嚣张了,你爸在监狱里畏罪自杀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嚣张,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呢?”
年小洳语塞,忽然感觉肩上搭上了一条温热的手臂,沈靳南低醇的声音传来:“她过去可以为所欲为,因为她是年新洋的女儿,她现在依然可以为所欲为,因为她是我沈靳南的女人。两位小姐麻烦让一下,我们要进去了。”
赵氏姐妹僵在原处,沈家就是财富的代名词,继承人沈靳南的大名在京城上流圈子里无人不知,只是他为人低调从不出席这样的活动,年小洳竟然嫁了这么一个金龟婿,三年不见还真是要刮目相看了。
年小洳觉得喉头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只是任由他揽着走进奢华的宴会厅。过了许久,晚宴正式开始,会场里响起悠扬的华尔兹,她把手放在他厚实的掌心里,任由他带着在场中旋转,而后轻声在他耳边说:“你已经知道了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是因为……”
“是因为一百万太诱人吧。”沈靳南接过了她的话头,“巴掌大的地方,要打听清楚一个人的底细太容易,更何况是曾经惊动京城的贪污案。”
年小洳咬紧了唇,底细,心思,全被他看透,仅剩了丢不掉的自尊遮羞。身上穿着独一无二的高级定制,她却感觉自己像不着丝缕一般难堪。
“撕毁契约太麻烦,反正只有一年,我可以凑合。”沈靳南不动声色地说,语气太过轻描淡写,就像在说“买的衣服不合适,反正不贵懒得退”一样。
年小洳抿了抿嘴,没再说话,她心里翻腾起的浪花一时间无法平息,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再也没有人像沈靳南今夜这样保护她,安葬好父亲之后,不管多苦多累她都没有再掉过一滴眼泪,可是现在她想哭,想趴在沈靳南肩头放声大哭。
回家时已是午夜时分,年小洳喝了一杯红酒,借着微醺的酒意揽住了沈靳南的脖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自己交到了他的手里。她想,这样好的一个人,即使没有一百万,她也不赔。
六、恋爱让人智商低
年小洳恋爱了,和一个总裁,她接纳了他的生活和他的狗,他接纳了她的身份和她的心,他们有默契地不再提起契约的事情。
和所有坠入爱河的傻姑娘一样,年小洳时常傻笑,在心里回味沈靳南的好,也像所有没有做好准备的无知少女,她看着早孕试纸上的两道杠不知所措。
沈靳南没有赖床的习惯,连休假的周末都很早起,年小洳拿不定主意要用怎样的方式告诉他这个消息,索性把心一横,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
“沈靳南,我怀孕了!”
“沈靳南,我回来了。”与她的声音一同响起的是一个甜美的女声。年小洳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站在门边,长裙及脚,长发及腰,手里拿着一串明晃晃的钥匙,上头拴着个巴掌大的Hello Kitty玩偶。
原本趴在落地窗前晒太阳的哈士奇一下子来了精神,朝着她飞奔过去,在女子身边不住地摇着尾巴。这是它最直接的示好方式,是见到主人才会有的反应。
年小洳立刻回头看向沈靳南,只见他愣在原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复杂神色,沉如碧波的眼眸折射出交织的情感。
女人的第六感在这种时刻总是出奇的准,年小洳如同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她看得分明,沈靳南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与茫然。
“沈靳南,我怀孕了!”她需要用吼叫来为自己找存在感。
站在门口的女子听见这话面色未改,蹲下身子揉揉哈士奇的头:“小Kitty你都长这么大了,真好,还记得我。”
“陆洁然我们谈谈。”石化了的沈靳南终于开口,却是对着门口的人,根本无视年小洳的呼喊,她的一颗心彻底浸入了冰水里。
陆洁然嘴边漾出浅浅的笑意,在哈士奇的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才站起身来。她看向年小洳,目光挑衅且带了十足的自信,然后跟着沈靳南去了二楼的书房,连Kitty那个狗腿子也屁颠颠地跟了上去。
毫无疑问,这是前女友杀了个回马枪,从陆洁然无比熟稔地开门进屋的那一刻,年小洳就明白了当下的情况,为什么总裁都会有个白富美的未婚妻或前女友?
既然都去了书房,那也不差她一个,蹑手蹑脚地上了楼,想听听看他们在聊什么,心里暗暗给自己鼓劲:年小洳,没有关系的,你还有希望,即使没了希望,你还有他的孩子呢。
哈士奇乖巧地守在门边,年小洳朝它摆摆手,以往时候这货早就飞奔着过来了,可是今日它却一动没动。看到旧人就彻底把她忘了吗,狗这样,沈靳南也会这样吗?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突然看见哈士奇异样地焦躁,在门口转了两圈,朝着她冲了过来。糟糕,年小洳下意识地捂住腹部。
已经来不及了,冲力太大,她站的位置太挨近楼梯口,滚下去的那一刻她仿佛灵魂出窍,飘在空中看着狼狈的自己沿着一级一级的台阶往下翻滚。她看见沈靳南从书房冲出来奔向她,她看见陆洁然摸着哈士奇的头嘴角露出笑意,她也看到了自己身下大摊的鲜血,然后眼前漆黑一片,再没了知觉。
年小洳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坐着的是陆洁然,她把一张卡放在了她的枕畔:“这卡里有一百万,你拿了之后再也不许出现在沈靳南面前。”
年小洳面无血色目光呆滞,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沈靳南没有来,他丝毫不在意她和她肚里的孩子。
“不用等了,他不会来的。”陆洁然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冰冷,轻蔑的眼神扫过年小洳苍白的脸,“按照你们的契约,原本你只能拿到一半的钱,看在你没了孩子的份儿上……”
“你不要说了,我会走的。”年小洳捂住耳朵,将被子拉盖过头顶,好似这样就能与整个世界隔离。即便如此,她还是听见了陆洁然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年小洳,你真贱。”
说得没错,她年小洳就是那种用钱就能打发的人,跟总裁玩心,玩得遍体鳞伤,有钱拿也是好的。她早就该觉悟,不该奢望踏入他的世界。
最怕麻烦的沈靳南会无比细致地照料一条狗,向来谨慎的沈靳南会在分手后连房门钥匙都不换,这分明是他在保留和陆洁然相爱的证据,那个女人牢牢占据着他的心。
一场契约,敌人来时兵败如山倒,年小洳落荒而逃。
七、没有人能取代你
一年后的七月,京城已经连续一周保持四十度以上的高温,酷暑天里人人变得懒散,躲在空调房里不愿出门,此时的年小洳顶着毒日头快速走进了一家咖啡馆。
这一年的时间里,她去了很多地方,因为沈靳南曾经的一句“在巴黎注册结婚”,她走过了巴黎大大小小的每一个教堂。刻意逃避任何来自国内的消息,却总是会不经意地想起,她失去了身上的一块肉,那个名字已经成了她心里的一道疤。
因为母亲的十周年祭,她重新踏上这片土地,故乡的归属感让人不想再漂泊,她打算开一家小店,约了房东在咖啡馆签合同。
“没什么问题的话,就把这份合同签了吧。”熟悉的话语,换了不同的人说,让年小洳心中百感交集。
她接过来扫了一眼,随即愣住了,这合同……
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年小姐不妨重温一下之前的合同,不告而别需要付我多少违约金?”沈靳南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房东身后,尽管他面色阴沉,年小洳却自他眼中看到了星星点点潋滟的光,又或者,这是她眼中氤氲的泪意。
“我……”
“我问你,你走的时候我们合同到期了吗?”
年小洳摇头。
“我有亲口说过终止合约吗?”
年小洳又摇头。
“我说过要重新跟陆洁然在一起吗?”
年小洳的头摇成了拨浪鼓。
沈靳南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拎起来,大力地揽进怀里,动作简单粗暴声音却柔了下来:“你出事那天,奶奶去世了,等我料理完她的后事回来,你已经走了。”他在她耳畔重重地叹了口气,“京城这么小,我却找了一年都没有找到你。”
还有一句话,他藏在心里:年小洳,世界这么大,却没有人能取代你。
太意外太惊喜了,年小洳把脸埋在沈靳南怀里,脑子里一片空白。幸福一直在身后,她却从未回首,还好沈靳南追到了前头。她机灵的脑瓜在这时候短了路,过了许久才冒出一句:“那这个租房合同我还能签吗?”
“先把更重要的事儿办了。”沈靳南看着一脸茫然的年小洳,笑着敲了敲她的脑门,抛出掷地有声的两个字,“结婚。”
喂,总裁,说好只玩钱不玩心呢!喂喂,你还没求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