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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师娘
这一次败得实在太惨了,即便以虞白眉的强势,也压不住局面,只得黯然请辞,但虞家势力庞大,虽然让出相位,别家想要拿过去,却也并不容易。于是以四大门阀为首的各方势力,在朝堂上又展开了一场龙争虎斗,朝堂上争不出个高下,西北盐水夷的事自然也就没办法解决,解决不了盐水夷,盐路就不通,盐价继续高涨,包括京师在内,很多百姓人家都只能淡食,但这一点,高官门阀是不管的,或者是乐于见到的。
但叶晓雨这热血女侠客不愿意了,整天儿嘟着个小嘴巴。于异实在受不了她,只得哄着:“好吧好吧,我们上京里跑一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让张好古当了丞相,这盐价也就该下来了。”张好古便是张家家主,也是于石砚的岳父。
跟花七妹、马夫人打了招呼,第二天一早动身,叶晓雨心中急,便不像前次一样慢慢游了,和张妙妙两个缩螺壳里,于异带着飞。于异风翅一张,一天就是三四千里,那还是晚上不赶路,东海到京师,一万五六千里路,五六天也就到了。
张妙妙、叶晓雨两个都是第一次来京师,下午到的,先逛了一会儿。于异最大的兴趣,当然是进酒楼,先喝了一阵酒,看看天黑了,这才来找于石砚。
张家太好找了,但张家好找,门却难进,于异走过去,那门子眼睛就是斜的,看于石砚的面子,于异懒得跟他计较,手指头点一点:“我找于石砚,报进去,就说他家老表于异来了。”
所谓老表,是于异老家一带土话,也就是表亲的意思。上次跟于石砚说好的,亲兄弟不能认,表兄弟还是可以的,即便有人认出于异就是生撕了谢和声的那个,也连累不到于石砚,真要算起来,那会儿于石砚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又是表亲,无论如何扯不上的。当然,也是张家得势,换了屁民小百姓,九族之内都是个死。
有张妙妙、叶晓雨每天帮着梳洗打扮,于异穿着还行,可有些人啊,哪怕穿上龙袍他也不像皇帝,于异着装打扮是不错,可这声口姿势,就没点儿大富大贵的气势,随便哪个一看,这就是个乡野山人,上不得台面的。而张家那门房是什么人,俗话说宰相门房三品官,而张好古现而今就是宰相,可以想想,那门房眼里,哪里会有于异这号人,什么老表,扫一眼,看都不看,而旁边的守卫直接就赶人了:“哪里来的野人,滚,再敢口罗嗦,直接送你去衙门吃扳子。”
于异本来还不想跟他们计较,这下恼了,气得打个哈哈,手一伸,劈手抓过那守卫,扑的一掼,掼在了地下。他用的力不大,但即便如此,这一掼,那守卫也差不多掼晕了,趴在于异脚前抽抽,再爬不起来。
这下惹动马蜂窝了,那门房一声叫:“哪来的野人,敢来张宅撒野,给我拿了!”
这一声喝,一家伙冲出十多个守卫来,个个执刀拿棒,凶神恶煞的。这些家伙,用来吓唬小老百姓还管用,碰上于异,却活该他们倒霉。于异正眼都不看,一巴掌一个,恰如拍苍蝇,全都给拍翻在地,说实话还是看于石砚面子,一个二个只是拍晕了,否则啊,以他的燥性,只怕就开撕了。
一帮子守卫,一眨眼全躺在了地下,这下那门房有些傻眼了,手指着于异,人却缩进了门里,手指头还抖呢,嘴上倒还硬:“哪里来的野人,敢来张家逞凶,你莫走,莫走。”
于异牙一龇:“你再不报进去,我直接撕了你,信也不信。”
这几年来,他气势越发养得足了,这大白牙一龇,也就越发的吓人。那门房吓得膝盖一软,还好扶着门,否则直接就跪下了,再没胆子硬嘴,一转身就往里跑,跑出数步就开叫:“来人啊,来人啊,有妖怪上门了。”
好嘛,于异这一龇牙,成妖怪了,也莫怪那门房胡攀乱咬,于异这大白牙一龇,还真有点儿要吃人的气焰。
叶晓雨陪着张妙妙躲在螺壳里,听到门房这话,可就笑软了:“于异这个鬼,他龇牙的样子,真个吓人呢,我以前就给他吓过,人都软了。”
两女打闹之间,张府上空,一人飞了出来,于异抬头一看,乐了,老熟人,韦扩。
韦扩自然也一眼看见了于异,他也乐了,笑道:“原来是于兄弟。”回头叫一声,“没事,是熟人。”
收了手中伏魔圈,下地来抱拳做个礼,道:“于兄弟什么时候来京师的?”
于异也回了个礼,笑道:“才来,这不来找我老表了,结果这门进不去。”
“张家的门是那么好进的,你又一副野性儿。”当然,这话只能放在韦扩心里,不会说出来,嘴上却笑道:“是这门子有眼无珠,于大人刚好在府中,我带你进去。”
张家大,韦扩带着于异,好一通走,路上于异问起,这短短几个月,于石砚居然连升了三级,这会儿已经做到礼部司仪了,正四品,再往上就是侍郎和尚书,等于成了礼部的三号人物。
于异还是好奇:“听说上次封的那个西北风反了,是我老表去封的,朝廷没怪他?”
“怪于大人做什么啊。”韦扩一脸不以为然,“封册蛮夷,不过是礼部的惯常事务,于大人不过是奉朝廷之命行事,西北风就算反上天,那也是朝廷的事,扯不到于大人身上的。”
“哦,那就好。”扯不到于石砚身上就好,其他的,例如尽快让张好古当上丞相这样的话,于异倒也不好跟韦扩说,得跟于石砚私下商量。
韦扩先让人通报了,所以于石砚迎了出来,这就显出兄弟情分了。虽然官做大了,还是认得兄弟啊,不过于异想不到这一点,他脑子里从来少跟筋,倒是张妙妙看到远远迎在门口的于石砚,暗暗点了点头:“这人虽然有不是处,但兄弟情分上还是不错。”
“于大人迎出来了。”韦扩也一眼看到了于石砚,不过他是知道于异兄弟间事的,倒并不显诧异。
于异自然也是一眼看到了的,远远一打量,笑道:“我哥好像比先还精神了些,哈哈,不错,果然是升官了。”
便就在他的笑声中,左面屋顶上突地跳出一个人来,厉叱一声:“狗官,纳命来。”话声中,手一扬,一物疾向于石砚打去。
在张家深宅之中,居然会出现刺客,于异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事,可就愣了一下,还是韦扩反应快,到底是曾经守卫过皇宫的啊,人影才一现,他便叫了起来:“于大人当心!”同时反手掏出伏魔圈,迎着刺客打出的那物便撞了过去。
那刺客蒙了面,一身黑身紧身劲装,不过多看一眼,于异还是能看出来,刺客是个女子,而随手打出的一物,不是什么暗器法器,竟是一柄风刃, 也就是凝风而成的一道罡劲,且隐带雷音。
韦扩一圈打散风刃,叫一声:“于兄弟保护你老表,我来拿这刺客。”纵身便向那刺客扑去,手中伏魔圈一收一放,“韦扩在此,无名小辈,还不乖乖束手就缚。”声如洪钟,气势如龙,这人只要动上了手,立时便显出大高手的身份。
而于异却一直呆立着没动,不是他反应迟钝到了这个程度,而是他认出来了,那女刺客打出的风刃,明显就是风雷宗正宗嫡传的风雷功,他也会啊,绝对错不了,而这刺客又是女的,然后功力相当不错,即便是今天的他,如果重聚风雷功,短时间内,凝成的风刃,也不见得强于这女子。
风雷宗,功力接近一流高手,又是女子。
她是谁?
这就是让于异发呆的原因。而就在这时候,另一侧屋顶上,又出现一个刺客,身形更显娇小,明显也是个女子,同样一道风刃向于石砚打过去,不过功力可就差得多了,但这女刺客功力虽弱,凶焰却一点不低,风刃出手,身子竟同时纵起,凌空向于石砚扑了过去,手中还拿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剑。
“休要逞凶!”
于异发呆也只是一瞬,喝声中食指一弹,一道指风弹出,先把这小刺客发出的风刃给弹散了,手同时一长,抓向那小刺客。这小刺客身形娇小,个头不算太矮,但腰肢儿却比苗朵儿的还要苗条得三分,而于异的手可大,直接一把掐过去,竟就掐就了女刺客的小蛮腰,那架势,不像掐着个人,倒仿佛掐着把葱。
“呀。”小丫头一被于异抓住,顿时尖叫出声,却是只小野猫儿,口中叫,同时手踢足打,手中的短剑更是没命地去于异手上乱扎乱割,但于异手上罡气鼓荡,又哪是区区短剑割得进的?不过于异猜想跟韦扩动手的女刺客可能是师娘姜月柔,那这小刺客的身份可就不等闲,虽然没听柳道元说过他有女儿,可万一有呢,或者有了女儿,柳道元自己也不知道呢,很简单,像于异离开高萍萍、火凤凰两女或者高开白骨神巫两女之前,都要尽欢一宿的,谁敢保证就不会怀孕呢?
万一那女刺客真是师娘姜月柔,而这小刺客居然是师娘的女儿,这要是掐坏了,拿什么赔去?所以于异就不敢下重手,只是不轻不重地掐着小腰儿,且揪下来问问清楚再说。不想到得面前,那小刺客突然不拿短剑划他了,反而直勾勾看着他叫道:“于异?是你这癞蛤蟆,快放开我。”
癞蛤蟆是怎么回事啊?于异着实给这一棒棒敲晕了,不过这声音耳熟,脑子猛地电光一闪,顿时叫出声来:“你是银玲儿。”
“放开我。”银玲儿一挣,于异就势放手。
“癞蛤蟆,帮我斩了这狗官。”银玲儿又要向于石砚扑过去。
“哎,等等。”于异忙又一把扯住她,当然没掐腰了,扯住了手。银玲儿还不干了,瞪着他:“你拉拉扯扯的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你知不知道?”
这丫头,于异想翻白眼,放开手,道:“你莫急。”向屋顶上和韦扩打斗的女刺客一指,“那是谁?不是你娘吧。”
银玲儿的娘连阎公业都打不打,于异是知道的,不过还是要问清楚,谁知道银玲儿眼一斜:“就是我娘,怎么了?”
丫头带刺啊,于异还她根刺:“你娘功夫长得可真快,不过好像还是打不过韦扩。”
女刺客功力着实了得,但韦扩昔年身为三大禁军高手之一,却也不是吹出来的,大伏魔轮金光暴涨,几乎是压着女刺客打。
银玲儿一看急了,猛扯于异:“啊呀,你快帮忙。”
这下轮到于异拿乔了,双手抱着胳膊:“凭什么啊,我又不认识她。”
“她是我娘。”银玲儿急白了眼。
于异嘿嘿笑:“你娘屁股要大些,腰也要粗些。”
这话真心把银玲儿咽住了,看着于异直翻白眼,里面张妙妙两个却看得好笑。她们知道于异像个小孩子,而这银玲儿明显也是女孩儿心性,两人就像两个小孩子一样赌气辨嘴巴子,实在太好笑了。
“癞蛤蟆,你好。”银玲儿咽了口气,没办法,点头道,“她是我师父。”
“原来你有师父的。”
“我当然有师父的。”银玲儿差点问到于异脸上去,“你什么意思你?到底帮不帮我?”
“帮啊。”于异点头,就是不动,还要问清楚。他眼光犀利,韦扩虽然压着女刺客打,但三五十招内,却也休想伤得了女刺客,急什么,道:“你师父姓什么?”
“师父就是师父,知道是我师父就行了,还要问姓做什么?”这丫头就一刺猬,浑身的刺。
于异还爱的就是这刺,爽啊,嘿嘿一笑:“我也有师父呢,你想不想知道我师父姓什么?”
“不想。”银玲儿没好气。
于异不生气:“不想就算了,那我就不告诉你了。”
银玲儿瞪着他。
小丫头急起来可爱,于异嘿嘿笑:“不过我师父忌讳多,跟人打架动手,先要问别人姓什么,首先无名无姓的不救,其次还有几个姓不救。”
“你说真的?”银玲儿大眼珠子咕噜噜转,“哪几个姓。”
“那就多了。”于异顺口胡诌,“什么赵钱孙李周吴郑王,长着呢,一时半会念不完,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我慢慢给你念……”
“你存心气我是不是?”银玲儿眼珠子瞪圆了。里面叶晓雨咯咯笑:“这哪家的小姑娘,挺可爱的。”
她心思单纯,张妙妙却想得远些,只看银玲儿的眼睛,她就知道,银玲儿必是个大美人,漂亮女人眼睛未必漂亮,但眼睛漂亮的,一定是漂亮女人,而且于异明摆着还很喜欢她,现在看上去年纪小,但过两年,谁知道呢,所以她笑起来就有些勉强。
“我没气你啊。”于异当然不承认,不过笑起来那德性,就是明摆着了,“是我师父的忌讳,怪不得我,未必你师父就没什么忌讳不成?”
张家养成的高手可不少,正经韦扩反而不是张家的人,便在说话之间,四面又有喝叱声起,更有掠风声传来。
银玲儿终于撑不住了,点头:“我师父姓姜,可以了吧。”
“姜月柔?”
“你怎么知道?”银玲儿猝不及防,眼珠子顿时就瞪大了。
“果然是师娘。”于异暗叫一声,既然弄明白了,可就不好再跟银玲儿开玩笑,待会儿要见面了,坐看着师娘给韦扩压着打,待会儿须不好看。
“张家好手太多,其他的来不及了,先冲出去。”于异说着,霍地纵声而起,一爪向韦扩后背抓去,口中同时装腔作势的暴叫,“姓韦的,还我命来!”
这什么跟什么啊,银玲儿在后面听得翻白眼,叶晓雨则在里面笑得滚在了张妙妙怀里,而韦扩则满脑子浆糊,于异怎么帮上了女刺客,而且还什么还我命来,什么时候要了他命了,他如果没了命,难道是个鬼?
不过韦扩也是个成了精的人物,脑子里只是稍稍一愣,便知道这里面有古怪,于异必是认得这女刺客,要放她走,却又不好明说。
意识到这一点,他身形一闪,这一闪用的力大,远远地闪了开去。于异就势往前一闯,叫道:“敌人势大,先撤。”当先冲了出去。
姜月柔愣了一下,她还有些不甘心呢,另外也不认识于异啊,但银玲儿却对她做手势:“师父,先冲出去再说。”
这时张家武士护卫什么的已四面八方围了过来,于异霍地里哇呀呀怪叫,同时双手向天暴长。
叫无所谓,但双手突然暴长,可就让所有人凝着了神,明摆着啊,双手暴长,那是要发功的预兆啊,而且这双手变长的功法,实在太怪,谁也没见过,天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因此所有人都放缓了身形,且个个仰头向天,倒要看于异的怪手玩什么花样。
结果呢,于异什么花样也没玩,那双手就是长,长啊长的,一直长,足足长了有一两百丈高,突然一收,有些心疑的,还慌的往边上闪了一下呢,结果什么也没有。于异就把手收了,带着姜月柔两个就闯了出去。
这就好比,一个人在大街上敲了半天锣,把所人都招呼拢来了,结果他收却了锣,一拍屁股走了,留下一堆人你看我、我看你,哭笑不得。
张府护卫情知上当,但这会儿追之不及,且所有人都知道韦扩是高手,韦扩都不追,他们又不是傻的,自然也就懒得追了,倒是于石砚私下里问韦扩:“那两个刺客是女人吧,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韦扩确实是不知道,不过不耽搁他瞎猜,“好像二公子认识她们,还向我招呼了一拳,假模假式的。”他说着要笑不笑。于石砚顿时就明白了,骂一声:“臭小子,估计是他的相好。”想一想又摇头,“不过他也这么大年纪了,快二十了吧,也该有女人了。”
既然知道里面有暧昧,于石砚便招呼张家护卫,随便找个借口,不要追出去就行了,其实韦扩都不追,哪个傻的会去追啊。
于异带着银玲儿两个一直飞到城外,到一座山谷中,这才落下来。
姜月柔心有疑惑,但一直不吱声,银玲儿是她新收不久的弟子,虽然古灵精怪时不时让她头痛,但聪明是不用说的,她肯跟着于异走,一定有她的道理。
于异落地,这时姜月柔仍然蒙着脸,倒是银玲儿把蒙面巾扯掉了。她今年十一二岁了,但长得快,看上去跟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差不多,因为穿着紧身劲装,胸前甚至微微的鼓起两团,就如两个含苞的花蕾儿,身子一落地,纤指儿就向于异一指:“大蛤蟆,你搞什么?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跟你没完。”
于异早知道她古灵精怪的,还挺喜欢,不过这会儿不能跟她玩儿,面向姜月柔,道:“请问是柳夫人吗?”
姜月柔微微愣了一下,于异平时大大咧咧,这会儿偏生注意了。师娘啊,太稀有了,精神自然专注,他顿时就意识到,叫姜月柔柳夫人的,估计非常少,姜月柔自己听着都有些陌生。
“我是。”姜月柔点了点头,“请问你是?”
“师娘。”于异走上一步,扑通跪倒,“我叫于异,是柳大侠的亲传弟子!”
“啊!”银玲儿抢先就叫了起来,“原来你是我师弟!”
这臭丫头,捡现成便宜呢,于异心里腹诽,不过这会儿实在不是跟她磨牙的时候。
姜月柔明显也吃了一惊:“你是道元的徒弟,他……”她犹豫了一下,“他现在在哪里,这些年,还好吧?”
“师父过世了。”当年对着白道明,于异不好说,但现在,该是说清楚的时候了,他也实在不能再忍了,柳道元不让他报仇,可姜月柔如果要报仇,嘿嘿,师娘的话也是可以听的。
“什么?”姜月柔身子重重地抖了一下,“你说他……他……”
“师父过世几年了,是被薛道志、李道乾联手害死的,因为师父破坏了他们的好事——”于异咬着牙,把前因后果尽数说了。姜月柔先一直忍着,到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下哭出声来:“他就是这个性子,死也不肯改,呜——。”
“师父。”银玲儿扶着姜月柔,眼睛却瞪着于异,“于异你是个死人啊,师公给人害了,你就不会报仇,你不是很厉害吗?爹爹说你把当朝丞相都一把撕了,自己师父给害死了,你为什么不敢报仇?我告诉你,我从此瞧不起你……”
“玲儿。”姜月柔心中虽然悲痛,神智不失,止住了暴跳的银玲儿,对于异道,“必定是他阻止于异报仇,他怕坏了风雷宗的名声,是不是?”
“果然是有其夫必有其妻,师父这个样子,师娘也是这个样子。”于异心中暗暗摇头,面上却不能否认,道:“是,不过我已破门出教,散功还师,我只是我师父的弟子,不再是风雷宗的弟子了。”
“散功还师?什么意思?”银玲儿眼珠子瞪圆了。
“当时师父想让我仍留在风雷宗,我不愿意,所以散了功,只拜师父做师父,而与风雷宗再无丁点儿关系。”于异把那日散功的事说了,银玲儿听得目瞪口呆。姜月柔这会儿也扯下了蒙面巾,同样一脸惊讶,目泛异彩。而螺壳中的叶晓雨不由击掌大赞:“这才是我的相公,好。”张妙妙也暗暗点头:“他确实是这么个性子,不过也就是这样的男人,我才肯为他生为他死。”
“所以,”于异看着姜月柔,“其实我不是风雷宗的弟子,只是师命难违,但如果师娘要为夫报仇的话,弟子我愿打头阵。”
“我跟你一起去。”银玲儿叫,看着姜月柔,“师父。”
姜月柔没有吱声,她身子似乎有些站不稳了,在旁边的山石上坐了下来,静了一会儿,看于异道:“你把他的事,给我说说……”
“好。”于异也知道,姜月柔这会儿必定心绪杂乱,一边是丈夫,另一边却是同门师兄弟,不为夫报仇,这个痛,忍不得;为夫报仇,却必定给风雷宗造成巨大的损害。她要静下来,才能做出决定。于异也不能催,便把怎么撞上柳道元,然后怎么给柳道元收为弟子,自己怎么闯祸,一路逃师却撞上银玲儿一家,诸般因果都细细说了,银玲儿听得大讶:“原来那日你是被师公追杀啊,哼哼,可见你也不是个听话的,以后师姐我一定好好管教你。”
她还认定自己是师姐了,于异这会儿不好跟她辩,懒得理她,倒想起件事,把柳道元给他的玉佩拿了出来。姜月柔一直撑着,但看到玉佩上的诗句,却再也撑不住,哇的一声,哭软在银玲儿怀中:“酒醒千山寂,独行万径稀,道元,道元,你为什么就要一条道走到黑啊,你想过我没有,你知不知道,这十多年我又是怎么过来的……”
这一场哭,昏天黑地,于异想到伤心处,也掉了一把眼泪。银玲儿自然是陪着哭。
好不容易悲痛稍敛,姜月柔站起身来,道:“你师父的坟在哪里,带我去。”
“好。”于异起身。
但姜月柔却又止住了他:“等一等,先除奸臣。”
“奸臣?”于异一愣。
“就是那个于石砚。”银玲儿嘴快,“师弟你不知道,最近盐价飞涨,都是于石砚那个奸臣搞的鬼,他是张家的女婿,为了赚钱,不惜损害朝廷的利益,勾结蛮夷,让朝廷军队大败,蛮夷阻绝盐路,自己却又控制东海盐场,借此大发国难财。”
这些于异当然都知道,不过他没想到姜月柔、银玲儿也知道了,道:“你们怎么知道的?”一想,明白了,“是从李道乾他们那里知道的。”
“是。”银玲儿点头,“李道乾他们最近鬼鬼祟祟的,就被我们知道了,所以也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个于石砚的计策,所以我们这次就是要来杀了他。他死了,张家的计策自然就破了,李道乾他们自然也就不能为虎作伥了。”
于异听明白了,敢情还是不愿对自己人下手,只好来杀于石砚啊。
“可于石砚是我哥呢。”于异心中腹诽,不过一时不知怎么开口?他看姜月柔,银玲儿古灵精怪的,见他不答,却就起了疑心,忽地叫道:“啊呀,你也姓于,而且刚才还在张家,还笑嘻嘻的,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奸细。”
这帽子扣得,于异没好气,白她一眼,点头:“没错,于石砚是我哥,亲的。”
“你果然是奸细。”银玲儿顿时就跳了起来,“你说,你是要帮我这个师姐呢,还是要帮你哥。”
这不废话吗?谁承认你是师姐了,撑死也就是师妹吧,师娘还顾着自家人,不愿和薛道志、李道乾起冲突,却来京城找张家的麻烦,于异当然也不会对自己亲哥哥下手。不过他已经有了主意,看着姜月柔道:“师娘,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要解决也很容易,无非是阻断盐路嘛,不必杀我哥,我有办法把西北风给赶开,重开盐路。不过有一点,我要替师父报仇,杀了薛道志、李道乾、阎公业三个人,师娘若肯答应,所有这一切我就都包了。师娘若不肯答应,那你就当没见过我,我领你去师父坟前,其他的我就不管了。要杀于石砚你们只管去杀,今天那人叫韦扩,禁军三大高手之一,当年皇宫禁军统领,再说张家自然还有高手,只怕你们杀不了他。”
他一口气说完,不吱声了。银玲儿嘴巴张啊张的:“行啊你,大蛤蟆,没看出来,脑子后面居然还生着反骨啊,我收拾你信不信……”
她装模作样的,于异就懒得理她,只看着姜月柔。
姜月柔也有些发愣,站着想了一会儿。这时月光出来了,照在她身上,那清冷的月,恰如她凄清的眼眸。叶晓雨、张妙妙两个一直在螺壳里,先前没出来,后来也就不好出来了,这时看着姜月柔的样子,两个都在心里轻叹。
“该死的还就是那薛道志几个,他们也是江湖上著名的大侠了,想不到暗里如此卑鄙。”叶晓雨骂,张妙妙却轻轻摇头,她比叶晓雨经得多,却知道这世间事,从来都是牵牵绊绊,又哪是那么简单就能分清亲疏黑白的。
好一会儿,姜月柔开口:“我要去问问你师父。”
“好。”于异也知道她难于决断,也不废话,当先飞起。
京师到西夷郡,两万多里呢,若只是于异就无所谓,就没日没夜一口气飞过去也是可以的,但姜月柔、银玲儿明显做不到。银玲儿嘴巴尖,功力其实不行,还不如叶晓雨呢。叶晓雨这段时间天天跟于异在一起,多少有些好处的,再一个螺壳中可是有地心莲的,那可是真正的好宝贝,日日莲气吸着,功力自然增长,比一般人的苦练,进境自然大强得多。所以到第二天中午,于异停下来的时候,就让叶晓雨两个出来了,拜见了姜月柔,随后他就提议,让姜月柔、银玲儿两个也进螺壳里去,由他带着飞。
姜月柔倒还有些犹豫,螺壳在于异脖子上挂着呢,她进螺壳里去,有些不太好意思,但银玲儿是个好新奇的,立刻就答应了,先去螺壳里转了一圈,随后出来,就拼命撺啜姜月柔。姜月柔没办法,也只好应了。于异慢慢看明白了,姜月柔性子温婉,甚至带着一点儿柔弱,无论什么事,都不大轻易拿得定主意,反倒是银玲儿主意多,她大多是顺着银玲儿的意在走。
“难怪他们做得了夫妻,果然都是这种温吞水的性子。”于异明里不敢说,暗里却大是摇头。柳道元的性子中,也总是带着一种纠结,不痛快,姜月柔也是一样,于异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不过,人家是师父是师娘,轮不到他喜欢或不喜欢,而且这世间千人千面,又哪能个个如他一般,真正若天下人都和他一样无法无天肆无忌惮,这世间也就乱了套了。
不一日到了西夷郡,先去城里买了孝衣孝服换上了,于异与张妙妙几个又准备了香烛纸品,这才到柳道元坟前来,坟堆上几度草黄,已成了一个草堆,但墓碑还在,姜月柔到坟前,哭晕在地。于异、银玲儿几个陪着哭了一场。
姜月柔似乎忘了身外事了,随后几天,就呆在柳道元墓前,久久发呆,有时又自说自话,时哭时笑的。于异几个也能理解,不去打扰她。
银玲儿对于异是极为好奇,稍稍放开些,便缠着于异是问东问西,而她怎么突然成了姜月柔的徒弟也让于异大是好奇。问了一下,原来,于异撕了谢和声后,彭越也就放出来了,放到外郡做了县令。银玲儿母女自然是跟着去的,途中却遇了匪,银玲儿母女俩倒也对付得了。不过正当银玲儿大杀八方的时候,姜月柔从边上经过,看她精乖可爱,便就收了她做徒弟。银玲儿刚好是个野性子,不愿待在父母身边受拘束,就跟着姜月柔上了风雷山。然后这次姜月柔要刺杀于石砚 ,她也就跟着来了,其实刺杀于石砚的主意还是她出的,好玩嘛,不过碰到于异,却是出乎她意料之外了。
这么过了几天,许一诺突然来了。原来许一诺一直盯着张家,那天虽然没在,但随后马上就知道了,是于异来了京师,然后一细问刺客,是风雷神罡,而且是女子,偏又跟于异一起走了,顿时就猜到,必是姜月柔,而跟着于异走,十有八九是来了柳道元的坟前,所以一路就跟了下来,只不过于异飞得实在太快,他赶不上而已。而于异对他突然到来,还着实有些惊讶,反是张妙妙暗暗点头,对他的精细世故,暗暗叹服。
许一诺到柳道元坟前,这次就不同了,直接就叩了头。他在江湖上的名望身份不比柳道元差,但柳道元的弟子是他的顶头上司,这个头,他叩得下。反是姜月柔有些受不起,许一诺已经摸清了于异的想法,自是拍着胸脯义愤填膺,必要替柳道元伸冤。姜月柔这几天犹豫难决,这会儿却给他逼得不得不下决心了。
黄昏的时候,姜月柔把于异叫了过去,仅仅几天时间,她憔悴了好些,但于异也不知道怎么劝。
“于异,你上次说,可以打退蛮夷,开放盐路,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于异点头。
“那。”姜月柔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柳道元的坟,停了一会儿,道,“你准备怎么对付薛道志、李道乾几个。”
“杀。”于异嘴里蹦出一个字。
姜月柔双手握在胸前,听到这个杀字,明显绞紧了。她看着于异,似乎有话要说,似乎又不知道怎么说,转眼又看向柳道元的坟。
于异不能完全明白姜月柔心中的想法,但大致能猜到一点她的担心。事实上这个问题,张妙妙帮他分析过,道:“师父担心的,是损害风雷宗的声誉,但我觉得,留着李道乾这些败类在风雷宗,才会真正败坏风雷宗的声誉。再一个,我只杀了李道乾三个,不涉及其他弟子,也不会大损风雷宗的实力。”
“可是。”姜月柔还是有些犹豫难决,“风雷宗主要就靠薛道志他们几个撑着,他们突然间都死了,外间……”
“没什么了不得的。”于异明白她的担心,“师娘,杀了薛道志后,你来做掌门,我做大弟子来给你撑场子,看谁敢来龇牙。”说到龇牙,他自己却把大白牙龇了出来。
他说到这个份上,姜月柔再无话可说,到柳道元坟前跪下,低声呢喃,似乎是跟柳道元说明白了,转头道:“于异,你只是你师父的徒弟,你要替你师父报仇,谁也不能拦着你,不过作为风雷宗的弟子,我不能给你帮忙。”
“不要你帮忙。”于异大喜,“师娘你只要在边上看着就行。”
姜月柔纠结的就是这个,又怎么可能去边上看着,不过这时候自然也不会说出来,看着他欣喜若狂的样子,她心里却不知道是悲是喜了,在心里暗叫道:“道元,你这个弟子,倒真是个性情中人。”
想想又有些担心,道:“薛道志、李道乾都是一流高手,而且他们身边一般都带得有得意弟子,你要当心。”
“小菜一碟。”于异满不在乎。
他这个样子,姜月柔也就无话可说了,道:“那你先把蛮夷赶走,打开盐路再说吧,国事,重于私怨,你师父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好。”于异点头,换了柳道元,还真就会是这样的想法。
姜月柔心中纠结,所以于异具体怎么做,她也不想问,但叶晓雨、许一诺是要问的。叶晓雨尤其还担心:“你不会一个人去吧,据说盐水夷现在有十多万狼兵呢,还有高手助阵,上次朝廷大败,禁军三大高手之一吴临也折在了阵中呢。”
许一诺插嘴:“我查了下,吴临是虞家的人,虞白梅特地请旨调了他去助阵的,结果给困在了白银甲阵中,而且六名甲士中,至少有一名一流高手,应该是张家派去的,不过我没查到具体的人。”
“是啊。”他这么一说,叶晓雨越发担心了,就张妙妙也一脸紧张地看着于异。
于异哈哈一笑:“你们以为我会一个人去打西北风?不会的,我又不傻,那么多狼兵,我一个人怎么打得过来?放心,我另有奇兵,我去北蛮,把八怪、火山城的兵调过来,从盐水夷的屁股后面开打。嘿嘿,正所谓杀猪杀屁,各有各的杀法,你们等我的消息就行。”
“大人还能调动蛮兵?”许一诺大是惊讶,“不过……”
“不过什么?”于异问。
“朝廷方面。”
“你是担心我用蛮兵打夷兵,朝廷方面有什么想法是吧?可我用得着在乎吗?” 于异明白了,一龇牙,“我管他怎么死。”
狂妄啊,不过许一诺早知于异是这么个性子了,反倒是暗服于异的豪气,他不吱声了。叶晓雨却叫了起来:“原来你要去魔界调兵,那我也要去。”
于异还没来得及拒绝呢,张妙妙也插口:“我也要去。”见于异看她,她解释一句,“高姐姐两个,一直无缘得见,我也一直想认识她们呢。”
“我也是。”叶晓雨叫。
于异本来是想留下她们陪姜月柔的,既然这么说了,那也无所谓,跟姜月柔禀报了。姜月柔也不细问,道:“你记着你师父的嘱咐,用心去做,我就在这里,替你师父守坟。”
银玲儿在边上嘴边动啊动,她其实很想跟于异去,但却开不了口,未必扔下姜月柔一个人在这里守坟?只恨恨地盯着于异。
于异现在没太多心思理她,对许一诺道:“京师你暂时不必去了,派人盯着东海就行,另外我师娘这边,你留几个人。”
“遵命。”许一诺抱拳应诺,“大人放心就是。”
看他一脸恭敬,姜月柔暗暗讶异:“千金一诺在江湖上名头不弱,不想对他却是如此恭敬,看来道元这个徒弟还真是有些本事,这个仇,能报。”
银玲儿则翘着嘴巴:“他又是什么大人了,大蛤蟆还差不多。”于异不能带她玩儿,怨气重着呢。
定好第二天动身,不想白骨神巫和苗朵儿突然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