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形月

  • 弓形月已关闭评论
  • 浏览:3
  • A+
所属分类:武侠故事

楔子

  今夜云层很薄,所以尽管是弦月,光线较弱,但仍然依稀可见一个中年模样的人满怀心事地站在老桃树下。

  老桃树已经有几十年树龄,根干结实,枝叶旺盛。此处正好是官道道口,枕着细长的九江支流,从老桃树往下走,几十步远处便是码头。码头边上停靠着一艘艘乌篷船,在月色下像一头头熟睡的野兽。

  中年人一脸踌躇,在桃树下不停地来回踱步,不时放眼四望。他手上拿着一个信封,信是昨晚收到的,信上写着:明夜三更,码头边老桃树下,但想与君一见,共话牛栏山旧事。

  信上无落款。中年人却如约来到老桃树下,就凭信上的“牛栏山旧事”这几个字,中年人就觉得有必要来赴约。

  自从经历 “牛栏山旧事”之后,中年人心里便有了一份挥之不去的纠结,纠结不分日夜地纠缠着他。尽管“牛栏山旧事”已经过去了十五年,他已经从当时的血气青年步入了中年,但心中那份纠结却从未隐去,相反,他感到愈加沉重。他经常夜里从噩梦中惊醒,为解此愁结,他常常借酒浇愁,甚至去深山庙宇里求仙问道。

  中年人抬头遥望天上一轮弯弯的月牙,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唰、唰、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脚步不快,似乎脚步很重。中年人急忙扫视四周,在淡白色的月光下,只见一团沉沉的黑影,正静静地站在几十步远外的黑色的树阴下,沉默着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静。

  “你是……”对面的黑影却沉默不答。中年人说道:“感激你此次约我一见,这件事深埋我内心,已经困扰了我十数年,我一直期待着一吐为快……”

  一股若有若无的怪味儿突然悄悄地在四周弥漫。中年人觉得这股气味正弥漫进鼻腔里,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这时对面的黑影突然缓缓地开口:“我要借你的命用用!”

  中年人一时没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

  黑影重复道:“我要借你的命用用!”

  中年人大吃一惊:“你开玩笑吧?你到底是谁?”

  黑影却不再解释。中年人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所说的并非戏言!中年人急忙扔下手中的信,向着官道奋力跑去。他方才跑出几步远,脚下被藤草一绊,摔倒在地上。

  “你不用跑!”中年人身后又传来了阴森森的声音。中年人爬起来回头一望,这黑影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阴影里,方才中年人逃跑,他并没有来追。

  中年人不禁大为恼怒:“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究竟要干什么?”

  “你很快便知道了!”黑影无声矗立,他阴森的声音在黑夜中听来格外的恐怖,中年人心中直打寒战!

  中年人追问道:“你为何不现在说个明白?”

  黑影道:“十五年前,在牛栏山上,发生了一件事情。”

  听到了牛栏山,中年人心中羞愧,声音也低了下来,问道:“你也是当年经历牛栏山的人之一?你是……”

  黑影却没有回答,静了一会儿后,他才说道:“当时你们犯下了一个错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中年人愧疚地道:“这的确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这些年来我一直生活在悔恨中。”

  黑影摇摇头:“仅仅悔恨是不够的!”

  中年人:“那你要我做什么?”

  黑影:“你要为当年犯下的错去赎罪。”

  中年人:“如何赎罪?”

  黑影:“拿你的命来赎罪,我要借你的命来用用。”

  黑影的话又绕回到最初的话来,中年人既惊又怒,喝道:“那你为何不过来拿?你装神弄鬼,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用过去,”黑影摇摇头说道,“就像你不用逃走一样!”

  “嗯?”中年人一时想不明白。

  黑影冷冷道:“我不用过去,一样能借你的命。你不用逃走,因为逃走也没有用。”

  中年人心中大怒,虽然牛栏山的事情让他心中充满了羞愧,但是此刻这黑影显然是将他玩弄于股掌,他如何能不怒?中年人道:“我倒想看看,你不过来,如何取我性命!”

  “去!”黑影一声呼喝,突然一道雪玉似的光影一闪,像一枚玉针在暗夜中暴起。中年人只觉得眼前一亮,一道银虹逼近胸前,随后中年人感觉胸中一空,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才发现胸口已经被穿透,一腔鲜血在胸前飞溅。中年人喘不过气来,紧接着他便全身无力,手脚抽搐,他想大声呼救,不过已经喊不出声音了。

  中年人摇摇晃晃地横倒在地面上,此时天上正月儿弯弯,周遭万籁俱寂:“为、为什么会这样?”

  中年人未解的疑问,都随着他渐渐混沌的意识化为了虚无。中年人感觉自己沉入了黑暗的深渊里,再不能返回,他喃喃低语:“牛栏山……”

  一、怪镇

  “临水一长啸,忽思十年初。三登甲乙第,一入承明庐。浮生多变化,外事有盈虚。今来伴江叟,沙头坐钓鱼。”

  商慕云远眺着江面,只见天水一色,破浪滔滔,上下天光,一碧万顷。九江镇地处三江交界处,河道纵横,过了纵横的河道往西南,便是那云雾缭绕的山岭,山色空,远远一望,美不胜收。

  “白居易的诗?”听到商慕云在船头吟诗,朱慎思从船舱中走出来。

  商慕云感慨道:“白居易当时被贬为江州司马,路过浔阳江,也便是九江中的一段。他回想起宦海沉浮、人情冷暖、世事盈虚,一句‘临水一长啸’,道尽了万般愁绪。”

  朱慎思:“此次的案件如此蹊跷,我们会不会无功而返,落得一句‘临水一长啸’?”

  商慕云道:“未来,永远是一个谜!”

  朱慎思道:“你发现这船上的蹊跷了吗?”

  商慕云道:“什么蹊跷?”

  朱慎思:“船夫摇着橹,却不看前面的江面,而是将头扭向一旁,这实在很是蹊跷。”

  商慕云转头一看,只见温若冰正蹲在船边洗手,她挽着袖子,露出了一大段雪白的玉臂,摇橹的船夫正死死地盯着她看。这一幅奇特的景象,商慕云和朱慎思都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从码头下了船后,商慕云三人来到小镇上,此时已是初夏时节,潮湿的雨气弥漫在小镇的上空。三人走在弯弯曲曲的巷子里,镇民都向他们投来目光,朱慎思拉了拉商慕云的衣袖,道:“你有没有感到蹊跷?”

  商慕云:“镇民看着温姑娘,你又感到蹊跷了?”

  朱慎思:“他们若盯着温姑娘看,这很正常,但现在他们不单单看温姑娘,还很诧异地看着我们,这是真的蹊跷了!”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全镇最大的客栈来福客栈门前,他们还未踏步进入,客栈的掌柜已经跑了出来,道:“三位穿着官靴,还有一位长着两条白眉毛,你们必定便是南昌城来的捕快吧?白眉这位定是白眉捕快商慕云了?”

  “正是!”

  掌柜:“三位快快请进。镇上的提辖已经关照我,让我好生招待三位。”

  三人进入坐定后,问掌柜:“我们来到九江镇,镇民为何都好奇地看着我们?”

  掌柜叹了口气,道:“九江镇虽然大,却秩序良好,镇民安居乐业,很少发生大案,即便发生了,也是在镇上合议解决,很少惊动上面,所以镇民对外面来的捕快见得很少,才会如此好奇。”

  听闻镇上发生的案件都是在镇上合议解决,不上报上面,温若冰不禁哼了一句:“死要面子!”

  朱慎思却道:“九江镇上确实有这个传统,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上报,这次他们上报叫我们来,看来事情已经很严重!”

  掌柜的脸上突然露出了难以捉摸的笑,他将一封书信递上台面,道:“这是提辖官给你们的信,里面是两件命案的案卷。”

  商慕云奇道:“提辖官为何不亲自来见我们,而是书信陈情?”

  掌柜指着外面道:“这次连续发生两起蹊跷的命案,镇上人心惶惶,都传言是鬼怪索命。镇上的官员都回家躲避去了,他们宁愿不要饷银,也不愿意查这案子,引火烧身。”

  “提辖官这次上报找你们来,是嫁接灾祸啊。三位自求多福吧!”掌柜说完摇头走了,留下了三人面面相觑。

  “鬼怪索命?”商慕云无奈地笑笑,打开信封,只见第一份卷宗最上方写着一行字:地点,码头边的老桃树下。商慕云站起来道:“出发吧,我们去老桃树下见识见识鬼怪。”

  三人来到老桃树下,已经是暮色时分,头上黑云漂浮,而因为昨夜下过大雨,天气有些阴冷,空气里四处弥漫着动植物腐败的气味儿。

  在老桃树下,在泥泞的土地上,横躺着一具中年人的尸体。他的胸口上有一个黑洞,黑色的血流满了周围的土地。一群黑蚁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他的身体,在他脸孔、身体里爬进爬出,场面惨不忍睹。

  商慕云的眼中透出鹰隼一般锐利的光芒,盯着眼前的一切,他回头向温若冰道:“温姑娘,没有仵作,一切都要你来了。”

  温若冰在尸体前蹲下,细细地察看了一遍尸体,道:“他的胸口被洞穿,立即毙命,但是他的身体里却没有凶器,现场也没有凶器。更为奇特的是,老桃树五十步的范围内只有这中年人一个人的脚印,并没有凶手的脚印,凶手是如何办到的?”

  朱慎思:“也许是某种踏雪无痕的轻功。”

  商慕云挠挠头,打开了信封,道:“这中年人叫田鹏,是两天前的夜晚遇害的。我们去看下一具尸体。”

  在镇子东北的小河滩上,横倒着一具尸体,这人倒地的惨状几乎和田鹏一模一样,血肉模糊,他一件蓝色的外衣几乎已经被黑血浸透,令人不忍目睹。温若冰在尸体前细细查看后,道:“他的死因和田鹏一样,这次也依然没有凶器,现场没有凶手脚印。”

  商慕云看着案卷道:“这人叫老七,是个鳏夫,平日独来独往,在镇上可谓是默默无闻,他靠在河边捕些鱼虾营生,他是昨天遇害的。连续两天发生两起命案,没有凶器,也没有凶手的痕迹。”

  朱慎思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镇民人心惶惶,相信是鬼怪索命了,《聊斋》中岂不是有恶鬼掏胸这一出?”

  温若冰:“但是世间又岂是真有鬼怪?”

  商慕云一叹道:“我们先去查明田鹏和老七有什么联系,他们在遇害前都接触了哪一些人。”

  二、端午夜

  薄暮时分,晚风夹带着雨后的清新拂面吹来,清爽宜人,但商慕云三人坐在客栈大堂里,却均是眉头紧皱。昨夜调查得到的结果让商慕云三人都大感意外——田鹏和老七两个人身份悬殊,互相之间没有任何交情,最近也并无联系。

  商慕云奇道:“我感觉这凶手是个高手,他每一步都设计得很缜密,不露半点儿破绽。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人,这两人之间一定有某种我们不知道的联系。而我最担心的是,凶手还要继续杀人。”

  掌柜借着倒茶凑上来,说道:“这凶手根本不是人,他是鬼怪啊!”

  朱慎思横瞪了他一眼,掌柜又端着茶壶退了下去,在两张桌子远处偷听。商慕云继续道:“断命案通常有两种办法,一种是根据事件的因果关系去推断,一种是根据案发现场留下的证据。现在的现场证据很少,只能从因果关系推断:是谁要杀他?为什么?而他生前接触的人很可能就是凶手。”

  “啧啧……”掌柜的感叹打断商慕云的话,商慕云转头,看到掌柜正扭头看着窗外,窗外正走过一个体态丰腴的女子。

  这女子打着橘黄的灯笼,脚步婀娜地走过窗外,看见有人看她,她亦扭头向着客栈望来,随即妩媚地一笑。她双眉如细柳,鼻梁骨高耸,两颊涂着淡淡的胭脂,随着一笑,脸上盛开着娇媚的嫣红。她看来已经有三十多岁的年纪,相貌说不上绝色美丽,但她却有着一股难以言传的妖艳气质,在一颦一笑间,摄人心魄。

  女子对着商慕云又是妩媚地一笑,一股妖艳的气息,顿时向着他直扑来。

  “风骚!”温若冰愤愤地低骂了一句。

  商慕云问掌柜:“这女子是谁?”

  这时女子已经步行远去,掌柜犹意犹未尽地看着她的背影:“她是住在镇子东边的寡妇王牡丹。”

  “难怪如此风骚露骨。”朱慎思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田鹏和这王牡丹有染吗?”看着众人看着他,朱慎思补充道,“古语有云,十个命案九个奸。”
掌柜道:“全镇的男人都想和王牡丹有染,但是田鹏这穷棍子,王牡丹又怎么会看得上他!”

  朱慎思:“她这么晚打着灯笼外出,是要去干什么?”

  掌柜:“今天是端午节,按九江镇的风俗,晚上是要在河中放船灯,祈求一年风调雨顺。每年到了端午的夜晚,小河边都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今年都是这命案害的,大多数人都不敢出门了,只有少数人敢去河边放船灯。王牡丹估计也是去河边放船灯吧!”

  商慕云问道:“最近有什么人和田鹏频繁联系吗?”

  掌柜想了想,道:“田鹏性格有些怪异,寡言少语,很少与外人交谈。不过前几天田鹏曾和他表哥雷天在我这里,要了一壶小酒、两个小菜,两人低声谈论了半天。”

  商慕云:“这雷天是什么人?”

  掌柜:“雷天十年前就离开了镇子,据说是去给镖局当了走镖的镖师,最近才回来。”

  商慕云心神一动,问道:“这雷天现在在何处?”

  掌柜:“我今早见他买了船灯,只怕这会儿也在小河边放船灯吧?你们去河边应该能找到他,他身穿一件蓝色外衣,左脸颊上有一道疤。”

  一弯月牙在黑云间若隐若现,映得小河上波光荡漾、月影摇空。河边上人影晃动,人声闹腾,早有善男信女将一盏盏船灯放在河面上,河边仿佛镶嵌着一条金色的彩带。在人群里,雷天蓝色的衣服很是显眼。

  商慕云三人在小河一侧远远地看着,朱慎思道:“想不到在人心惶惶的气氛下,还有那么多人冒险来放船灯。如若不是发生命案,可想端午夜这小河边是何等的热闹。”

  温若冰亦点头道:“如若不是发生命案,只怕现在早已是一场热闹的灯会了,镇上的人都拥来放船灯,顺带吃一杯淡酒,吟一句诗词,听一两声红牙清唱,赏灯影桨声、烟火繁华。”

  商慕云笑道:“如若那样,人潮熙攘,我们就没那么容易找到雷天了。”

  商慕云盯着雷天一身蓝色衣服,疑惑地道:“那被害的老七也穿着一身蓝色的衣服,这是一个巧合?”

  只见雷天在河边放了船灯后,却并未离去,他走到一片林荫下,斜靠着大树静静坐着。商慕云三人只能看到雷天在树阴下的背影,朱慎思道:“雷天并未离去,他在等人?”

  二更过后,河边上放灯船的镇民已尽数散去,而雷天在树下,依然一动不动。月光透过树阴,星星点点地撒在他的蓝布衣上,他却似乎浑然不觉。

  朱慎思道:“这有蹊跷,很不对劲!”

  朱慎思的话才出口,商慕云早已经“噌”地一跃而起,向着雷天飞奔而去。商慕云奔到雷天身后,雷天却依然一动不动。商慕云一指点在雷天的背上,心中登时一紧,冷汗自额头冒出,商慕云:“糟了!”

  随着商慕云的这一指,“雷天”倒在了地上,这不过是一件蓝色外衣披在一个稻草人身上,真正的雷天早已经金蝉脱壳,不知所踪了。

  雷天正狂奔在树林的小道上。方才在河边之时,他已经感觉到有三个人在远处盯着他,他使金蝉脱壳计才摆脱了这三人。雷天心道:“最近发生了许多蹊跷的事情,不得不小心提防。”

  雷天心中默默暗想时,眼睛瞥见前方几十步远处的树阴下站着一个黑影,雷天一惊:“你,你是谁?”

  “你是谁?要干什么?为什么这样?”黑影的嘴角上露出冷冷一笑,“见到我之后,每个人总是问我这些相同的问题。”

  雷天后背直冒冷汗:“你就是那杀人的凶手?”

  黑影一动不动,他抬手看着天上弯弯的月亮,随后缓缓地道:“我想向你借一样东西,借你的命来用用。”

  雷天早已经一扭身,往来时的路上跑去。

  黑影冷冷一声笑,大喝一声:“起!”

  雷天听到身后突地一声响,一道亮光从身后直逼而来,亮光仿佛流星,在黑暗中无比闪亮。雷天不知是什么古怪,欲低头闪躲,但是亮光来势极快,霎时间便击在雷天的胸口上。

  雷天只觉得胸口一空,仿佛心被掏走了,他惨叫一声,沉沉地倒在了地上。

  三、云山巫术

  商慕云捂着手帕,将雷天的尸体翻了过来。温若冰蹲下来细细观察,尔后说道:“雷天胸口被洞穿,被一击毙命,现场没有凶器,也没有凶手脚印。”

  朱慎思感叹:“一样的过程,一样的结局!连续三个人莫名其妙地被杀,镇民就更相信是鬼怪索命了。”

  商慕云思索道:“凶手究竟是用什么凶器杀人的?”

  商慕云又盯着雷天上身的衣服,道:“蓝色的外衣,黄色的里衣,雷天和老七的衣服几乎一模一样,这究竟是为何?”

  朱慎思道:“凶手要杀光穿蓝色衣服的人?”

  “嗯?”商慕云思考后说道,“如果凶手那样做,他就是一个疯子,但凶手不像一个疯子。”

  “我明白了!”温若冰几乎一字一顿地道,“凶手杀错了人!”

  商慕云如醍醐灌顶,道:“没错,凶手杀错了人,他真正想杀的人是雷天。因为老七穿着和雷天相似的衣服,又夜色漆黑,所以凶手错杀了老七。错杀之后,凶手昨夜又设伏击,终于杀死了雷天。”

  朱慎思也恍然大悟,道:“这也就是为何老七和田鹏、雷天没有任何关联,而田鹏和雷天却是有关联的。”

  温若冰道:“可是为何凶手要杀田鹏、雷天这对表兄弟,凶手到底想要什么呢?现场没有凶器,是怎么样的一种武器,能洞穿人胸口,又在现场消失了呢?”

  商慕云点点头,道:“就凭洞穿人胸口这种威力,这种武器可说是惊世骇俗了。”

  朱慎思思索道:“一把巨大的弓弩,一支巨大的箭,可有此威力。”

  商慕云:“那你可曾见过有人造此奇怪的弓弩?”

  朱慎思苦笑着摇摇头:“这倒没有。我看也只有鬼怪会造这样的弓弩。”

  “嘘!”温若冰向着朱慎思嗔道,“小声点儿,别让镇民听见了,让他们听到他们岂不是传得更邪乎了!”

  “不论我说不说,这事都够邪门。”朱慎思叹道,“初四初五月儿弯弯,想不到在端午夜发生这么血腥的命案。”
“初四初五月儿弯弯?”商慕云的脑袋中突然像是闪过一道光,“发生命案的三个夜晚都是月亮弯弯,月亮在这时期有一个名称叫弓形月,月亮如同一张弯弓。”

  商慕云用力地拍着自己脑袋,道:“我怎么一直没想到呢?我知道是什么了!”

  “在九江江道的西南,是一片大山岭,因为云雾缭绕,那一派山区被称为云山。在云山的深处住着一个叫做侬族的部族,他们有一种巫术,叫月亮弓,这在乡志中有记载。”商慕云大步流星,直进了镇上的衙门,往藏书阁走去。

  “所谓的巫术大多只是一种吓唬人的说法,难道真的有弓箭能从月亮上射出来,洞穿人胸脯?”朱慎思和温若冰大步跟在商慕云身后,不解地问道。

  “所以要看看乡志。”商慕云来到藏书阁外,门上却是铁将军把门。

  “衙门上上下下都早已经逃光了。你让开!”朱慎思招呼商慕云让开,随后他挥剑出鞘,一剑劈下去,铁锁被切为两半。

  “你们是何人,竟然来此捣乱?”从衙门的偏房里突然走出一个身形消瘦、头发蓬松、衣衫不整的怪人。

  商慕云奇道:“你是何人?”

  那怪人朗声道:“我是此处衙门的师爷——张布。你们是何人?”

  商慕云亮出了令牌,道:“我们是南昌城的捕头,衙门上上下下的人都走了,你为何没走?”

  张布淡淡地道:“我身为师爷,身负职责,岂能弃官离职!”

  朱慎思欣慰地道:“总算还有个不信邪的人!”

  商慕云问道:“你是否有听说过关于月亮弓的传说?”

  张布:“云山深处住着一个叫侬族的部族,他们信奉月亮神,相信月亮神有一把月亮弓,能惩罚恶人。”

  商慕云赞许道:“不错!你似乎很了解侬族。”

  张布点头道:“我在衙门中任职多年,闲暇时光全磨在藏书阁中查阅书籍,是以对九江一带的人文地理都了解一些。”

  众人来到书架前,翻出了乡志,翻到了侬族这一段,只见上面写着:“云山深处有一大湖,湖另一端是一派平缓山坡,山坡上青草翠绿,野花色彩幻丽,蜂蝶飞舞。有一部族,唤曰侬族,世代居住于山里。侬人鲜少踏出深山,与外人交往,特忌外人进入部族,扰部族中之神灵。侬人尊崇树神、湖神,尤其尊崇月亮,奉为月亮神。月亮神有一把月亮弓,每到月牙弯弯之时,便射出神箭,直刺心胸,严惩恶人……”

  商慕云合上乡志:“果真有月亮弓,每到月牙弯弯之时便惩治恶人。”

  温若冰道:“难道田鹏等人真是被从月亮上发出的神箭惩罚死的?”

  朱慎思道:“这岂非无稽之谈!”

  商慕云眉头紧皱:“但他们的死却真如乡志中描述的一般,中了月亮弓的神箭。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温若冰道:“即便是真有如此神奇的月亮弓,那月亮神又为何要惩罚田鹏、雷天等人?”

  朱慎思长长一声感叹:“这个问题也许只有田鹏、雷天才明白,可惜他们都再不能说话。”

  商慕云分析道:“田鹏和雷天都家境一般,而且遇害后两人也并未丢失钱财。凶手并不为财而来。”

  朱慎思道:“你和我想的一样,他们被杀只有一个原因,复仇!”

  商慕云:“侬人深居在云山中,鲜少与外人交往,他们是如何惹上了侬人?”

  温若冰道:“而且他们还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最重的罪行。”

  “田鹏等人曾经到过云山里,进了侬人的部族!”在一旁的张布突然开口说道。

  商慕云大感意外:“你怎么知道?”

  张布:“田鹏曾有一次与我喝酒,酒后失言,说自己十五年前曾与几个好友一起进入云山,到过侬人的部族。不过当时我以为他在吹牛。”

  商慕云:“进了云山的这几个人分别是谁?”

  张布却摇摇头:“这我便不知道了,只知道共有四个人,但是除田鹏以外都是谁田鹏并没有说。”

  朱慎思道:“云山中不但道路难行,而且侬人极为排斥外人,他们四人又是如何进到了里面?”

  张布:“据田鹏说,当时还发生了许多离奇的事情。不过是如何的离奇,田鹏也没有说明。”

  温若冰道:“很显然,是这些离奇的事情为他们今日招来了杀身之祸。”

  商慕云点点头:“显然,雷天也是这四人之一。现在,四人已经死了两个,找到剩下活着的两个人很是关键。”

  四、寡妇家的铃铛

  “剩下的两个人是谁,他们又在哪里?”走在九江镇的青石板路的巷子里,商慕云感到脑中的疑问像眼前密密麻麻的巷子口一样,令人迷乱。

  商慕云道:“我们不知道剩下的两个人是谁,凶手却知道。我们在明处,凶手在暗处,这很棘手。”

  温若冰看着商慕云紧皱着的白眉,打趣道:“你再这般皱着眉,只怕真要把眉毛皱白了,以后你不用特意去染白了。”

  温若冰的打趣并没有让商慕云舒展愁容,商慕云叹道:“凶手每夜杀一人,如果我们在晚上之前找不出剩下的两人,惨剧又将在夜里上演。对这高深莫测的凶手,我们毫无胜算。”

  朱慎思低头思考后说道:“我们要想一个办法,将凶手引出来。”

  三人走到巷子口,突然闻到一阵香水味儿自拐角传来。香水沁人心扉,三人均忍不住深吸了几口气。

  温若冰道:“是她!”

  朱慎思一时没明白过来,问道:“是谁?”

  话还未落音,王牡丹头戴红色的头花,穿着一袭白色的小罗裙往他们三人这里走过来。擦肩而过时,王牡丹媚眼一扫,扫在了朱慎思身上,在不经意之间对着朱慎思抛了一个媚眼,尔后扭着腰,婀娜多姿地离去。

  温若冰向朱慎思道:“这个媚眼既娇媚又含蓄,这抛媚眼的功力已经炉火纯青。朱王爷,可别辜负了这份脉脉含情的媚眼啊!”

  商慕云也趣道:“想引凶手出来很难,可不像引这寡妇王牡丹这么容易。”

  朱慎思却低头思索后,一脸正色地道:“跟着王牡丹。快!跟着她!”
商慕云也明白了过来,道:“正是,跟着王牡丹。”

  商慕云与朱慎思朝着王牡丹悄悄跟了上去,温若冰依然云里雾里,追在后面问道:“喂!你们两个大男人跟着一个寡妇,这成何体统!”

  三人悄悄跟着王牡丹一直往东边走,直至跟到王牡丹家附近。王牡丹的家独居在一个小山坡上,是一间独院。此时已近傍晚,旷野间暮色四合,三人看着王牡丹走入院子里,房间里亮起灯光,便悄悄藏身在山坡的野草间,慢慢向院子靠近。

  温若冰依然不明白:“我们不是要去追查那剩下的两人是谁吗?为何来此跟着这风骚的寡妇?”

  商慕云道:“有很多私密的话,男人都是在吹牛的时候才会说,而男人最喜欢对女人吹牛,而这王牡丹又是镇上最风骚露骨的女人,所以我打赌这四人中一定有人对这王牡丹吹牛时说漏过嘴,王牡丹知道我们寻找的答案。”

  温若冰感叹:“男人的坏毛病,只有男人最了解。”

  三人悄悄来到围墙外,温若冰问道:“难不成你们想进去逼问她?”

  商慕云看向朱慎思,道:“这美妇人对他脉脉含情,有他在,又何必逼问!”

  朱慎思哭笑不得,道:“我们进去再说!”

  商慕云拉着温若冰正要往上跳,朱慎思突然伸手将两人生生按下:“慢!”

  顺着朱慎思眼光所指,商慕云才发现草丛中埋有一根线,朱慎思拔刀一挑,切断了线,随即将线头抓在手里,只见线的另一头是一个铃铛。三人将四围悄悄观察后,才发现小院围墙外的草丛里竟然布下了好几根牵着铃铛的线。

  朱慎思道:“想不到王牡丹竟然在院子附近设下了铃铛预警。”

  温若冰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她是在防着登徒子?可这实在不像她的作风。”

  商慕云点头:“这实在很是怪异。”

  三人小心翼翼地跃过围墙,跳入院子里。小院里有三间房,只有左边的偏房中亮着灯,商慕云指了指房间窗户。

  朱慎思手指轻轻一点,点破了窗纸,三人还未望向里面,就闻到一阵香味儿飘来,是之前他们在巷子口闻到的香味儿,但此刻这香味儿更浓烈了。

  房间里灯光摇曳,锦绕翠铺,装潢锦绣华丽,房中间挂着一幅富贵牡丹的装裱画。王牡丹背对着窗户,丝毫没有察觉有人在窥视她。

  王牡丹举手扶头,取下头上戴着的红色头花,她的头发也随即一散,宛如黑色瀑布散开,将她的上肩笼罩住。她又解去腰带,罗裙自她身上落下,露出雪白的肌肤。

  朱慎思沉声道:“她这是要?”

  解去罗裙,王牡丹扭着腰,走到房间的一角。房角放着一个宽大的木桶,王牡丹揭开了盖子,桶中是洒满了鲜花的热水,冒起一阵腾腾的热气。王牡丹迈入桶中,手拿着一条黄色的绸缎,在身上怜惜地擦着。她成熟的胴体在蒸腾的热气中若隐若现,此情此景,有着说不出的妖艳。

  温若冰小声鄙夷左右道:“你们两位不要流鼻血了!”

  温若冰又拉着二人道:“你们还看?”温若冰将二人拉离了窗户边,退到了小院的围墙下。

  朱慎思摊摊手,说道:“这王寡妇脱衣洗澡,也不留意留意周围,被人窥视了也浑然不觉。”

  温若冰冷哼一声:“她本性风骚,何须留意周围?她恨不得打开门窗让人观瞻。”

  商慕云思索着说道:“她在院子外布下了许多铃铛,应该是个性格小心谨慎的人,可是看她刚才的神态,她又不像是心机很深的人,这两者是自相矛盾的,这又是为何呢?”

  朱慎思学着商慕云的神态说:“这、是一个谜!”

  温若冰挖苦道:“你们满脑袋都在回味丰乳肥臀,我看这个谜你们是解不出来了。”

  “叮当……”——响起了一阵激烈的铃铛声。

  “糟了!”商慕云向温若冰道,“你个笨蛋,你踩到了铃铛线。”

  温若冰一脸诧异,迅速看了看脚边,说道:“我并没有踩到铃铛线,不是我踩的!”

  “不是我们踩到的,是外面有人在靠近院墙。我们快藏起来!”朱慎思拉着二人迅速躲到一盆盆景后。

  “谁?”王牡丹拉开房门走了出来,她身上披了一件丝绸单衣,藏住了雪白的肌肤,却藏不住婀娜的身体曲线,她肌肤上犹冒着腾腾的热气。

  院子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一个黑衣人出现在门口,只见他一袭黑袍,头上黑巾蒙住了脸,束着白色的腰带,佩着一柄闪亮的弯刀。他的这一身装束,甚是怪异,像是山区部族人的装束。

  王牡丹吓得惊呼:“你是谁?救命啊!”

  黑衣人已经抢出,脚下一点,身形快如脱兔,直向着王牡丹抓来。

  “哈!”商慕云大喝一声,直弹而出,从旁侧击向黑衣人。

  黑衣人反应很是迅速,他脚步急刹,随即左手一刀挥出,只见弯刀突地飞出,劲气四溢,这一刀扬到空中,化作满天亮光,向着商慕云贯来!

  这一刀将商慕云笼罩住,商慕云却不躲避,拔刀一格一挡之后,又借势一弹,刀锋变守为攻,刀法迅疾,直取黑衣人。这一刀借力打力,劲道极大,势如破竹。而此时黑衣人前招招式已老,后招又来不及发出,在慌乱之间,黑衣人往自己的颈上一抓,抓起挂在颈上的竹筒,口中往竹筒一吹,一支支竹签从竹筒中劲射而出。商慕云格挡之时,黑衣人转身便要跃上围墙。

  “哪里走!”朱慎思眼见撞到了黑衣人,这黑衣人极可能便是凶手,又岂能让他开溜?朱慎思大一声,身形若电,陡然拔起短剑,向着黑衣人直扑而来。朱慎思双手运足真力,剑风如雷电,圈转分合,直撩黑衣人,逼得黑衣人无法跃起,步步后退。

  朱慎思全力催动攻势,占了势之后,却不乘胜追击,而此时商慕云早已经身形一闪,逼到了黑衣人身后。

  朱慎思和商慕云一前一后将黑衣人夹在中间,黑衣人背腹受敌,再无法逃跑。

  商慕云冷冷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装神弄鬼?你就是杀人凶手?”

  “等等!你们为何在我家里?你们都是从何处冒出来的?”看着家里突然冒出了一堆人,正在刀剑相加,拼个你死我活,王牡丹声音颤抖地问道。
朱慎思向王牡丹道:“难道你没看出来吗?他就是制造了九江镇数起命案的凶手,他来是要杀你的!”

  王牡丹顿时花容失色,问黑衣人:“你为什么要杀我?”

  商慕云也问黑衣人道:“你为什么要杀她?”

  黑衣人冷哼了一声,却摇摇头不说话。

  朱慎思道:“难道你只会杀人?却不会说话?”

  “啊!”王牡丹尖叫一声,飞快地冲进家里,重重地锁上门,又用柱子之类的东西顶住了门。

  温若冰好笑地感叹:“也幸亏你们来偷窥寡妇,如若不然,此处不是又多了一个死人?”

  商慕云向黑衣人道:“无论你想不想说,你将来都要说,跟我们回衙门吧!”

  黑衣人冷笑一声,手中弯刀在划了一个圈,摆开了迎战的阵势。

  “不见棺材不落泪!”朱慎思一声狂吼,短剑嗡然长鸣,抢先攻了出去。这一剑走下三路的路法,又反撩而上,朱慎思想将黑衣人逼到墙角。

  黑衣人从衣袋中握出一个鸡蛋似的圆状物,向地上用力一扔,圆状物轰的一声炸开,顿时浓烟四起,烟雾飞舞。

  四下雾气弥漫,眼前不能见物,朱慎思不敢再攻击,他停步将短剑护在胸前。商慕云则将温若冰拉到身后,然后侧耳倾听周围动静。

  雾气起得快,消得也快,一会儿之后,雾气尽数散去,只是在这雾起雾散之间,黑衣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朱慎思大为懊恼:“竟让他逃脱了!”

  温若冰道:“这人装束、武功招式都很是怪异,起码我们能判定他是山区部落的人物。”

  商慕云也点头道:“他应该是从云山出来的,他们习惯在雾中的山道上行走,能来去如风,所以他在雾中能飞快逃离,我们却极不习惯。”

  商慕云来到王牡丹的房间前,一推门,门已经被王牡丹从里面死死顶住。商慕云运力一推,将门推翻,只见王牡丹竟然叉腿晕倒在了地上。

  商慕云思索着说道:“黑衣人来找王牡丹,看来王牡丹真是知道了什么。”

  朱慎思道:“可惜她现在不能说话。”

  温若冰蹲下替王牡丹把了一把脉,道:“她是受到刺激,晕倒了。”

  商慕云向朱慎思道:“她现在境况危险,你将她抱回客栈!”

  “你为何不抱?”朱慎思嘴上这般说,却将王牡丹横抱了起来。

  商慕云:“因为我在思考事情,我总感觉有许多的疑问在心中翻腾,却总是百思不得其解。”

  一行人疲惫不堪地回到客栈里,刚刚坐下,掌柜突然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听完掌柜的话后,一行人又都跳了起来。

  掌柜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又……又死人了!”

  五、牛栏山旧事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横倒在巷子的石板路上,胸口上有一个洞。他全身只有这么一处伤口,但是这样的伤,必死。

  温若冰道:“胸口被洞穿,一击毙命,现场依然没有凶器,也没有凶手脚印——是同一个凶手干的。”

  张布在一旁凑上来说道:“这男子名叫陈炎,一个时辰前一个镇民发现了他的尸体,上报了衙门,我立刻赶来,并让人通知了你们。”

  朱慎思:“看来陈炎也是那四人中的一人,田鹏、雷天、陈炎,四人已经死了三人,只剩下一个了。”

  商慕云看着巷子周围,道:“这条巷子很是偏僻,夜晚很少人路过这里。”商慕云又问温若冰,“他大概是什么时辰遇害的?”

  温若冰:“他大概是两个时辰之前遇害的。”

  商慕云:“两三个时辰之前,黑衣人还出现在王牡丹家,与我们缠斗。这么说来,他逃出王牡丹家后,便立刻赶来此处杀人了。”

  朱慎思道:“王牡丹家离此处并不近,他一个时辰内能赶到这里,看来轻功不俗。”

  “你可以吗?”商慕云问朱慎思,“你能一个时辰内,从王牡丹家赶到此处吗?”

  朱慎思摇头:“我最快也需要一个半时辰。”

  “阿弟!”巷子中突然拥出了一群人,为首之人四十多岁的年纪,衣着奢华,看起来身份尊贵,他的身后跟着七八个家丁。“阿弟!”他对着陈炎的尸体吃惊地喊道,但是他的声音似乎并未有多大的悲伤,更多的是深深的恐惧。商慕云听出他的声音在微微发抖。

  商慕云向张布低声问道:“这人是?”

  张布:“这人叫陈济成,是镇上财力最雄厚的富户,他是陈炎的堂兄。”

  陈济成看着陈炎被洞穿的胸口,突然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仆人纷纷将他扶起,扶着他离开。

  朱慎思道:“陈济成身份显赫,见到陈炎的尸体后却如此害怕,其中定有古怪。”

  商慕云点点头:“所有的一切都很是古怪。”商慕云向张布道,“我们先回客栈,你在此料理其余事情。”

  朱慎思问道:“我们现在去找陈济成?”

  商慕云摇头:“现在最重要的线索是王牡丹,我们先回客栈找王牡丹。”

  王牡丹睁眼醒来,看着守在床前面的三人,突然很急切地吐出一句话:“镜子!”

  王牡丹嚷嚷道:“镜子、镜子!”还未等别人回答,王牡丹已经焦急地来到铜镜前,观察着镜子中的自己。

  王牡丹一边观察着自己,一边露出满意之色。镜子中的脸的确很美,美得精致,美得玲珑,美得娇媚。

  温若冰冷冷地道:“也许她应该找一流的画师将自己画下来,装裱好,随身带在身上,以备随时欣赏。”

  王牡丹听到了挖苦,但却没有从镜子中回头,只是冷漠地问:“你们抓到了凶手没有?”

  朱慎思:“没有。”

  “没有?那个疯子再来伤害我怎么办?”王牡丹尖声叫道。

  商慕云摊摊手道:“他今晚又杀了一个人。”

  温若冰道:“他每一次杀人都是刺穿人的心胸,你试想一下,如果你美丽的胸口有了一个洞……”

  王牡丹捂着胸口惊叫:“那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捉拿他?”
商慕云:“这人来去如风,我们捉不住他。”

  朱慎思:“但是你能帮我们捉住他。”

  温若冰:“这样能让你的胸口不至于有一个血洞。”

  王牡丹急道:“我怎么帮你们?”

  商慕云:“你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

  王牡丹:“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

  商慕云:“十五年前,曾有四个年轻人进入云山深处,你知道这四个人分别是谁吗?”

  王牡丹微微犹豫了一下之后,说道:“我知道!”

  商慕云三人都是神情一振,问道:“四人分别是谁?”

  王牡丹:“田鹏,雷天,陈炎,陈济成。”

  商慕云:“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王牡丹:“陈济成!”

  商慕云默然道:“果然是他。”

  朱慎思:“这对他们四个人都是天大的秘密,陈济成怎么会告诉你?”

  王牡丹妖媚地一笑:“你可知男人在哪个时候说真话?”

  王牡丹得意地自答道:“男人在两个时候说真话——一个是酒醉后,一个是在床上。这两个时刻陈济成都多次在我这里经历过,所以我知道了他的真话。”

  商慕云:“十五年前他们进入云山,在深山里经历了什么?”

  王牡丹:“这说来便话长了。”

  商慕云:“那你便慢慢说来,每个细节都不要漏过,慢慢说清楚。你说明白了,我们才能救你。”

  王牡丹:“十五年前,田鹏、雷天、陈炎、陈济年纪相仿,平日很是要好,于是四人互结为十友。十友是我们这里的一个风俗,类似于拜把兄弟之类的意思。”

  王牡丹:“当时他们都是年轻无事,于是相约到云山深处去玩耍。云山虽然与九江镇只隔着纵横的河流,但是因为山体陡峭,山路难行,而且山中云雾缭绕,向来很少有外人进去。但当时他们对这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他们四人进了云山后,因为大雾弥漫,很快便迷了路。他们在雾中乱闯,行了几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一个湖边。”

  商慕云:“根据乡志的记载,侬人正是居住在湖边,他们定是进了侬人的部族中。”

  王牡丹却摇头:“在湖畔,他们见到了一片木头搭建的房子,他们明白这就是镇上人常常说起的侬人的居住地。因为知道侬人不喜外人进入部落中,因此他们也不敢向这些木屋走去。他们沿着湖畔向着另一边走去,只见湖畔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溪边开满了奇花异草。色彩艳丽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然飞舞,那里仿佛就是仙境一般。于是,他们便沿着小溪往上走, 一直到来到一座山峰前。此时浓雾散去了一些,他们看到这座山的形状像一头卧倒的牛,而就在山峰的入口处,有一块木牌,上面用汉字写着一行字:前为牛栏山,此山为我族人圣山,外人莫入,请原路返回。”

  朱慎思道:“牛栏山?这在乡志上倒没有记载。”

  温若冰:“这定是因为侬人对他们的圣山看护极好,所以几乎没有外人进去过,所以也就没有外人知道。”

  王牡丹继续道:“见到木板上的这一行字,着实激起了他们四人的好奇心:圣山?到底山里面有什么?而奇怪的是,圣山入口并没有人看护,于是他们就壮着胆进去,想看看圣山里到底是怎么个模样。”

  王牡丹道:“他们在山中走了一段,就看到在左首的山坡上有一个山洞。走入山洞里,只见里面摆满了虎皮、兽牙、雕像等器具,而在山洞的最中央,是一张石桌,在石桌上摆着一口镶皮的黄木箱子。”

  朱慎思疑惑地道:“这定是他们的神洞了。可为何这洞中无人看守?”

  王牡丹:“当时他们四人也很是奇怪。这洞中那些珍贵的兽皮、兽牙都价值不菲,为何没有人看守?而最让他们好奇的是,在洞中央的箱子,那口箱子如同被众星拱月一般,放在中央,里面究竟是什么?他们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箱子,只见里面是一只玉兽,玉色温润,闪着耀眼的光芒,可想而知这玉兽该有多么名贵。显而易见,这玉兽便是侬人供奉的圣物了。他们四人正惊奇之时,突然有一个女声朗朗说道:“你们是谁?胆敢进神洞来?”

  王牡丹:“四人一看,只见一个女子从山洞的小瀑布后走了出来。这女子下身围着一条皮裙,上身挂着几条草叶藤条,她一头的长发几乎垂到地上。当时四人又惊又怕,在惊怕之后,四人中胆子最大的雷天最先反应过来,他分析道:从这女子的穿衣打扮可看出,这女子便是族中的神女,山洞中为何没有人看守,是因为今日是他们的祭祀日,族人都在回避,只有这神女在此沐浴拜神。”

  王牡丹:“这时女子又大声喝问,问他们四人是谁?雷天招呼陈炎和陈济成赶紧将女子控制住,如果她大声呼喊招来了族人,他们都将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准会被侬人抽筋扒皮。雷天这么一说,其他人赶紧上去控制住女子,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叫喊。在这混乱之时,雷天突然抽出尖刀,将女子活活刺死。”

  众人听到此处,都不由感叹惋惜。商慕云道:“这一出悲剧,为他们今日埋下了祸根。”

  王牡丹:“女子在死前幽怨地说,他们四人会遭报应的,月亮神会惩罚他们。四人闯下了命案,都是惊慌失措,拿了玉兽便跑下牛栏山,从小道离开了云山。”

  朱慎思:“那玉兽现在在何处?”

  王牡丹摇头:“不知道!陈济成一直没有说。”

  商慕云神色凝重地道:“陈济成!我们现在立刻赶去陈宅。”

  “玉兽在哪里?”

  陈济成在大厅里来回踱步,他对商慕云三人的造访并不感到奇怪。陈济成回答商慕云道:“我也不知道玉兽在哪里,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玉兽不在我这里。我这些年来发家都是因为我勤俭持家、勤奋经营。我这里有我所有的商号每一年的账簿,所有的财富都是合乎律法,你可以一一查看。”

  很显然,陈济成对商慕云三人的造访已经有充足的准备。商慕云道:“你发家的这些事情可以将来再慢慢复议,但是现在的你已经有杀身之祸,凶手已经杀死当年进入云山里的四人中的三人,你将是最后一个。我们现在要护送你离开九江。”
陈济成悠然长叹道:“当时我们只是想捂住那女子的嘴巴,不让她叫喊。人是雷天擅自杀的,是他个人的事情,我们三人均没有此意思。最终玉兽也不是我拿的,牛栏山之事我最多只犯了个小小的错,我问心无愧。”

  朱慎思道:“但凶手显然不是这样想,他也杀了田鹏和陈炎,他不会放过你。”

  陈济成倔强地道:“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会去。我不害怕他。”

  商慕云环顾着陈宅后,说道:“陈宅中已经空空荡荡,很显然你已经将你的家人都送走了。这么看来,你并不是不怕他。”

  温若冰亦道:“你若留在这里,必死无疑。凶手的武器,像是如同从月亮发出来的弓箭,威力无比,无人可挡。”

  听到温若冰的话,陈济成回想起山洞中女子死前那幽怨的诅咒——你们会遭报应的,月亮神会惩罚你们。陈济成抬头看着天上,此时天上月牙弯弯,陈济成顿时脸色煞白。

  商慕云:“你离开这里,我们可以专心对付凶手。我们击败他后,这个宅子、这个家业依然是你的。”

  陈济成咬咬牙,道:“三位请跟我来。”陈济成将三人带入大堂后,在画着的字画后按下了一块红砖后,墙裂开现出一条黝黑的密道。

  “这条密道可以直通出镇外。”陈济成带着商慕云三人进入密道中,又关上密道门,往密道的深处走去。

  商慕云道:“原来你不怕这残暴的凶手,是因为你早有准备,有恃无恐。”

  六、月亮的弓

  密道的尽头是一道铁门,铁门是用钨铁铸成的,通体黑色,看着如同一道铁闸,门旁是一把巨大的铁把手。

  陈济成道:“出了这道铁门,便是镇子高墙的外边了。这道铁门坚硬无比,既厚又重,需要扳下这铁门把手,才能将铁门打开。门把手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扳下,就劳烦几位捕快了!”

  商慕云与朱慎思将手搭在把手上,微微一用力,只听见铁门内部发着“啪啪”的响声。

  陈济成道:“再加一把力气!”

  商慕云与朱慎思用足力气,将把手一把扳下。把手下滑之时,两人突然觉得手心一麻,像是手掌被把手上的什么东西扎了,一阵抽搐从他们的手心传到全身,两人闷哼一声,齐刷刷地晕厥倒地。

  把手已经拉下,铁门却没有打开,商慕云与朱慎思却晕厥于地。温若冰震惊地看着陈济成:“你……”

  温若冰说话之时,陈济成已经从密道的阴影处抽出一根木棍,他手一挥,木棍敲在温若冰的头上,温若冰亦是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看着晕倒在地上的三人,陈济成的眉眼处露出一丝狡黠:“你们三位在南昌城不好吗?为何要来九江镇呢?九江镇解决问题有自己独特的方式,向来不需要外人插手。”

  陈济成举着火把,又沿着原路返回。

  陈宅里一片静悄悄的,陈济成从密道中走出,放眼四顾,偌大的宅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原先的家丁看到陈济成进入了密道后,也便纷纷四下逃命,他们原本就对那杀人的鬼怪充满了恐惧,现在连主人都逃走了,他们当然争先恐后地逃光了。

  陈济成站在厅前,喃喃自语道:“没有旁人了岂非更好?当年在牛栏山的山洞里,正是空无一人,才使我们有了那段奇遇,才使我有了今日的成就。”

  陈济成来到厅中的一盆迎客松前,轻轻一拉迎客松的枝干,顿时“哗啦啦”地一阵声响,脚边的地砖裂开,出现一个凹槽,凹槽内是一个黑色的箱子。陈济成打开箱子,一阵耀眼的亮光从箱子中闪耀而出。陈济成拿出闪亮的玉兽,啧啧赞叹:“你是一块宝,价值连城的宝。”

  陈济成又喃喃自语道:“很多人以为我将你卖了,才奇迹发家。他们想错了,我不会卖了你,因为你是一个吉物,带给我源源不断的好运气,我才能白手起家,事事顺心,直至今天拥有偌大的家业。无论是谁,无论他是神是鬼,都不能将你夺走。我要离开这里,也一定会将你带走。”

  陈济成正陶醉间,一条黑色的长鞭正从他身后朝着他无声逼近,陈济成听到脑后的风声惊觉回头时,鞭子已经到了离玉兽半寸的距离。

  陈济成急忙拿右手挡鞭子,这一挡,鞭子没有钩到玉兽,钩到了陈济成的三根手指上。黑衣人从厅外手握皮鞭一跃而入,他只是轻轻地一拉,陈济成右手的三根手指被尽数削断。

  “啊——”陈济成忍着剧痛,左手抱着玉兽从厅中的侧门溜出,跑到院子里。黑衣人凌空一跃,跳到陈济成身前,将陈济成逼到墙根下。

  陈济成虽然惊恐,但依然临危不乱,将玉兽举起,道:“你不要过来,你若过来我便将这玉兽摔碎,你们族人的圣物碎了,你回去怎么跟族人交代?”

  黑衣人听闻这句话,果然不再上前逼近。

  陈济成见这一招果然管用,又灵机一动,道:“你立刻离开这里,不然我便将玉兽摔碎。”

  黑衣人并不过去,但也没有离开,只是摇了摇头。

  陈济成将玉兽举过头顶,想吓黑衣人后退,却只见黑衣人向着月亮指了指,陈济成抬头,此时天上正是一轮弯弯的月亮。

  就在陈济成一愣神之时,黑衣人冷不丁地催动鞭子,长鞭朝着陈济成手上的玉兽卷来。陈济成急忙将手藏在身后,长鞭急袭而来,鞭头上是一根尖刺,尖刺一下便击穿了陈济成的肩膀。陈济成只觉得肩膀酸痛无比,但是他咬着牙,依然将玉兽紧紧拿在手里。

  黑衣人不再沉默,厉声道:“把玉兽给我!”此时咄咄逼人的神态和刚刚的沉默不语判若两人。

  陈济成诧异道:“你怎么会说纯正的汉话,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暴吼一声,催动长长的鞭子,闪电般向着陈济成击去。

  鞭子如同长蛇一般,击向陈济成的脖子。“嘭!”电光石火之间,一条长鞭从陈济成身后迎出,迎击黑衣人的长鞭,两根鞭子在空中击撞,发出一声“嘭”的巨响。

  陈济成惊诧之时,一个一袭黑袍的人已经从院墙上跳了下来,他的一身装束几乎和黑衣人一模一样,但他并没有蒙着头,他头发长卷,皮肤黝黑,耳垂上钉着数根银饰。

  这人用生硬的汉话向黑衣人说:“你为何要冒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