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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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武侠故事

“泰山虽云高,不及东海崂。”

  云飞扬一面默默地发着感慨,一面施展轻功,借着古松危岩,迅捷无比地向望海峰疾驰而去。崂山望海峰危峰兀起,傲立海边,一面绝壁,上下千仞,足以当得起这句诗了。当然,云飞扬不远万里跋涉而来,为的绝不是这座除了枯松就是顽石的望海峰,而是峰顶上那被唤作“慕仙居”的三间茅草房,以及隐居在此的剑隐孔避秦。

  可当云飞扬施展天马行空的轻功一纵三丈,掠上峰顶之际,眼前的景物令他暗暗吃了一惊。令他吃惊的是,三间茅草房旁边,堆有一座无名荒冢,冢上杂草丛生,还零星地开着些紫色小花。荒冢前面,此刻正站着一个灰衣老者,他身形瘦削,肩上斜背着一柄古拙的松纹古剑,虽看不清他的面貌,但透过肩膀依稀可以瞧见他那几绺随风拂动的须髯,颇有一副飘飘欲仙的姿态,他脸色冷峻地瞅着眼前这座无名荒冢出神,嘴里喃喃低语,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敢问前辈,可是九剑庐的剑隐孔避秦孔老先生吗?”云飞扬礼数周到地躬身一礼,朗声问询。剑隐孔避秦却茫然未觉,只顾自己出神。云飞扬不由地眉头一皱,又道:“晚辈云飞扬,特来向孔老先生讨教剑法!”

  “云飞扬?”孔避秦仍未转身,却终于开口说话了,“就是那个单人孤剑,一夜之间连挑巢湖十二连环坞的‘七星剑’云飞扬?”

  云飞扬甚是自得,想不到自己生平最得意的一战,竟也传到十年归隐不问江湖是非的剑隐耳中。然而,孔避秦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几乎将他的心肺气炸。只听孔避秦冷峻地道:“就你,也配用剑吗?”

  云飞扬脸色铁青,“刷”地一声抽出背后的七星剑,沉声道:“我敬你成名不易,这才好言相待,怎料你竟如此不知好歹!也罢,那‘天忧剑法’你已参悟了十年,能参悟透的,想必都已参悟透了;参悟不透的,再给你一百年也是枉然。不如让我拿去参悟参悟,翌日也好名扬天下,威震江湖!”说着凝聚杀机,一步步逼上前来。

  孔避秦仍用那副满不在乎的语气道:“自九剑庐泰山比剑至今,转眼又是十年,当真是岁月无情啊。如今,九剑庐再次比剑的日期已迫在眉睫,连日来,风闻九剑庐诸位高手纷纷受到江湖剑客的挑战,想不到,连这平静了十年之久的‘慕仙居’竟也热闹了起来。只不过……”云飞扬原本已提起十成功力,一步步将自身气势积聚到最高点,但孔避秦语意一转,却让他心神微荡,随口问道:“只不过什么?”“刷”的一声,孔避秦已然出剑,一道冷光闪过,直向云飞扬胸口刺来。云飞扬万万想不到,身份超然的孔避秦,竟然不顾身份,先是语带诬蔑,随即偷袭出手,一时间被攻得手忙脚乱,忙用剑一格,勉强挡住这一剑,却被震得气血翻涌,内息几乎断绝。

  孔避秦得势不饶人,嘴里冷笑不断:“只不过,凭你这点儿本事,连老夫这一剑都接不下,又有什么资格挑战孔老先生?”一面说,一面将手中剑不绝不尽地向云飞扬刺来,招招都是杀手,刺向命门要害。

  “你不是孔避秦?”云飞扬恍然大悟,但先机已失,气势已衰,被灰衣老者一剑一剑逼得步步后退,毫无还手之力。

  灰衣老者笑道:“见机不明,识人不准,你在江湖中闯荡到如今竟然没死,也算一大奇事了!今日就让老夫为你送终吧!”

  云飞扬突然叫道:“你是魅剑向海!”灰衣老者剑下稍稍一慢,咧嘴奸笑道:“小子倒还不笨!不过,即便你知道了老夫的身份,也无济于事,顶多是到了阎罗王面前,不至于一问三不知罢了……”

  “那也未必!”云飞扬断然一喝,借着老者一顿之机,手腕一抖,一柄短剑甩手射出,袭向灰衣老者胸口。

  灰衣老者连忙提剑挡开。可云飞扬一剑既发,二剑又至,眨眼间竟有五柄短剑连珠射出,手中剑得空便向空中一亮,挑住从半空落下的短剑剑锷,一兜一转,再次射向灰衣老者。嘴上也不饶人,满腹戏谑地道:“至少我还知道,你魑剑冯岳与魅剑向海虽为同门师兄弟,却一向势如水火,两不相容。我故意把你说成是向海,你出剑果然就是一慢,是不是心生疑虑,一时拿不准究竟是放我生离此地,嫁祸你的师兄,还是将我置于死地更为有利?”

  魑剑冯岳不由得大怒,怒叱道:“你!”他方才正如云飞扬所言,动了嫁祸向海的念头,剑下才慢了一慢。此刻,他苦心谋就的先机已荡然无存,又兼之心中动怒,气血不顺,逐渐落到下风。

  云飞扬却是越战越勇,手中剑一面进击,一面随意操控着五柄短剑,从四面八方向冯岳出招,攻得冯岳手忙脚乱。冯岳后悔不迭,却也无计可施,只得走一步算一步,接一招是一招。

  突然间,云飞扬收住手中剑,倒纵而出,站在丈许开外,五柄短剑受他气息牵引,也都丢开冯岳,收回他手中。

  冯岳虽不知他用意何在,但能借机喘口气儿,何乐而不为?当下也退开两步,一面调整紊乱的气息,一面紧紧盯住云飞扬,防止他出手偷袭。但见云飞扬正睁着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睛,傻傻地盯着那冯岳身后。冯岳一愣,已然听到身后传来的拖拖拉拉的脚步声,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方才全副心神都用来应付云飞扬,竟浑没发觉有人欺近身后,他忙挥舞剑招护住周身要害,转身退开,却见一个头发蓬松、衣衫褴褛的男子正拖着脚步踱到荒冢前,慢腾腾地蹲下身来,仔细地拔着冢上的杂草。

  冯岳盯着男子瞅了片刻,却猜不出此人究竟有多大岁数,瞧他那副长相,四十开外的样子,看他那佝偻的身板,少说也有六十岁,再瞅瞅他那举手投足间有气无力的样子,说他七老八十,怕也不为过。冯岳一下子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云飞扬将短剑收起,拱手为礼:“敢问,前辈可是剑隐孔避秦孔老先生吗?晚辈云飞扬,特来请教。”孔避秦似乎没听见,依旧抖索着枯竹一般的手,慢慢地拔着杂草。

  冯岳心中暗暗得意,却不接话,一心只等着云飞扬碰钉子出丑。

  云飞扬眉头一皱,笑道:“晚辈默默无名,也难怪孔老先生不曾听过,但这位……”说着向冯岳一指,继续道,“却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魑剑冯岳冯老爷子,今日此来,正是为了孔老先生手中的‘天忧剑法’。以晚辈愚见,孔老先生何不将剑谱乖乖奉上,以免招来杀身之祸!”冯岳虽知云飞扬这话居心叵测,可他今日来,原有杀人夺剑谱的打算,是以也不辩解,反是提聚功力,握紧魑剑,孔避秦稍有异动,便施以雷霆一击。孔避秦仍是一门心思拔草,恍若未闻。
冯岳心头火起,难不成这老家伙竟聋了不成?冷然道:“冯某近日新悟到一招剑法,请孔老先生指教!”说着亮光一闪,手中剑疾刺孔避秦后心。云飞扬心神一颤,忍不住抢前两步,却又陡然止步。冯岳不愧“魑剑”之名,这一剑出手,诡异莫测,那吞吐闪烁的剑光,竟全然成了虚招。云飞扬原打算让冯岳先与孔避秦动手,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可冯岳若一剑结果了孔避秦的性命,单是手刃剑隐这份殊荣,就足以令他名震江湖了。是以他心中极是矛盾,既想出手阻截,又不愿招惹是非。孔避秦似乎依旧茫然无觉,依旧跪在荒冢前拔草。好在冯岳心中也有诸多顾虑,这一剑只是虚招,剑尖陡然停在孔避秦后心寸许处,气息凝聚,兀自颤动不休。

  冯岳笑道:“孔老先生果然好胆识,竟然识破了冯某的招数。好,那你再接我一剑!”说着再次提剑凝力,向他后心疾刺下去。

  云飞扬断然一喝:“且慢!”他已然看明白,孔避秦行动迟缓,神情木讷,分明是未曾看破冯岳的招数。冯岳如此说,自然是为他痛下杀手预先埋伏一句话,日后借此证明自己杀的不是手无寸铁毫无还手之力的寻常村汉,而是曾经煊赫一时,名列九剑庐第五的剑隐孔避秦。云飞扬看破了他的险恶用心,又岂能让他得逞?手中短剑再次射出,直取冯岳后心,正是攻敌所必救。

  冯岳虽有机会一剑刺死孔避秦,成就一世英名,却势必躲不过背后的短剑。云飞扬的剑法他方才已然领教过,与自己当在伯仲之间。若是受伤在先,再与其交手,多半要糟。到那时,非但剑谱得不到,英名享不得,反而搭上一条命。权衡利弊,只得舍了孔避秦,转身挥剑,将短剑劈飞。

  云飞扬一出手便全力以赴,七柄短剑肆意飞扬,配合手中长剑,竟织成一片剑幕,将冯岳死死困在其中。冯岳此番出手,也再无保留,手中魑剑全力施展,剑光四射中,冷寒的剑锋神出鬼没,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令人摸不着头脑。两人一个以巧遮快,一个以快打巧,精彩到了极限,凶险也到了极点。

  可如此精彩凶险的打斗,孔避秦仍然丝毫不碍于心,兀自拔自己的草,好似这身外之事,都跟他没有半点儿关系。

  “啊”“啊”两声,冯岳跟云飞扬先后中剑,可越是如此,越是不肯收手,各自将压箱底的本事施展出来,不死不休。

  云飞扬将七柄短剑尽数扣在手中,喝道:“老贼!看我这招‘七星聚会’!”七柄短剑一起射出,分别射向冯岳周身七处要穴。而他手中剑也不闲着,兜转起毕生功力,刺向冯岳胸口。可他刚出手,肩上已然挨了一剑,却是冯岳全速刺出的一剑,比方才的剑招又快了几分,那道剑光竟还不曾闪出,剑锋已然中的,敢情他的剑竟比剑光还快。但冯岳剑虽快,力道却轻,云飞扬浑然不顾肩头剑伤,奋力向前一挺,手中剑已然触到冯岳胸口。冯岳大惊失色,此刻另外七柄短剑也已射到身边尺许处,无论他如何闪躲,势必也要挨上两三剑,断无生还的机会。冯岳双眉一皱,断然喝道:“中!”手中剑猛然向下一切,准备顺势切入云飞扬胸口,用的竟是同归于尽的招数。便在此时,两人都自忖必死,却见眼前绿光一闪,翩若惊鸿,迅若游龙,肩头都重重地挨了一记。顿时,两人前冲的力道被击散,倒跌而出,重重地摔在地上。紧接着,又听“咔咔咔咔”一连串声响,漫空里七零八落地落下一些铁片。

  冯岳与云飞扬挣扎着坐起身来,却见七柄短剑、两柄长剑都已被击碎,散落了一地。丈许开外的荒冢前,孔避秦正手握一棵杂草,愣愣地出神。难道,方才击退二人、击碎九柄剑的竟是这棵绿意盎然的杂草?云飞扬虽不肯相信,却也知道留在此地无益,挣扎站起身,向孔避秦拱拱手:“孔老先生,晚辈多有得罪!还望您老大人大量,别跟小的一般见识。”伸手摁住肩头的剑伤,踉跄着下山去了。冯岳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一面咳嗽一面苦笑:“你不是剑隐孔避秦,你是剑奴,剑奴迟不惑!嘿,我自诩剑法出众,原想能从孔避秦手中夺得‘天忧剑法’,却不料,竟连他的剑奴一招都接不下。”颓然一叹,一瘸一拐地下山去了。

  剑奴迟不惑愣愣地站了一会儿,重又蹲下身子,慢腾腾地又开始拔草,拔了两棵,却又停住,泪眼模糊地道:“公子,你说得不错,十年之期将近,果然有不少人找上门来与你比剑。若要这些无知之徒在你灵前献丑,岂非要把你羞煞。老奴今日又打发了一批。只希望这比剑之日快些过去,也好还咱们一个清静。”说着又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继续拔起草来。

  • 版权声明:本站原创文章,于2025年10月1日14:10:02,由 发表,共 4169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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